第五十一章
太子的情况每况愈下, 太医院已经停了药。
闫清思来想去, 决定在太子走之前做一件事。
某日太子幽幽转醒,见到自己身上坐着一个婴孩。
“我让卫良娣抱进来的, 总归是父子一场。”闫清扶着孩子的背,以免他后仰伤了腰。
太子伸出干枯的手, 轻轻抚上孩子的脸, 孩子咿呀欢笑起来。
太子的目光充满新奇,刚缩回手, 小娃娃就将他的大拇指抓住了。
“你看,他知道你是父亲, 肯亲近你呢。”闫清将太子扶起来靠在软枕上,把孩子放在他怀中。
太子看着怀中的孩子,用瘦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圈着他。
闫清去给太子倒了杯温水,一个转身的功夫, 就听见身后太子从床上落下来。
闫清赶紧放下杯子跑过去,见太子歪倒在地上,手上托着孩子。似乎是孩子不小心翻了下去, 太子为了护住他, 便跟着掉下去了。
闫清将太子扶起来,太子脸色越发难看。
金环开门走进来, 手中端着粥, 见到这幕跑过来,帮着闫清将太子扶起来。
“太子该用膳了。”金环抱着孩子出去还给卫良娣,又回来给太子喂粥。
太子似乎不开心, 鼻间哼着粗气。
金环自顾自地端起粥,舀了一勺放在太子嘴边,太子的牙关紧咬,已然喂不进去了。
太医说过,太子的脾胃已经烂了,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口鼻,太子不肯吃,那是因为嘴里痛。
“我来。”闫清拿过金环手里的碗,坐下去,舀了一小点粥。
“吃了粥,才能看孩子。”闫清哄着他。
太子这才肯张开嘴,吃了一口后又蹙眉:“冷。”
闫清和金环对视一眼。
这粥明明是滚烫的。
太子现在连冷热都感觉不到了。
“冷点才好入口,再吃一点。”闫清笑道。
好歹喂了两三勺,太子再也吃不下了,嘴里含着粥,闭眼昏睡过去。
金环再也克制不住,捂着嘴哭出来。
“内务府准备好了没有?”闫清问道。
金环点点头,落下一颗滚烫的泪:“准备好了,随时等着,太子妃娘娘被传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所有人都准备着,只等着太子咽气了。
床上沉睡的人瘦成了皮包骨,眼圈乌黑。听闻太医院还在太子的膳食里加了药,让他走时的容颜看起来就像是生病死的,而不是中毒一般的乌黑。
这是保全皇室的面子。
这药十分猛烈,会让太子更痛苦。
闫清守着太子,午后无端犯困,便靠在床边沉沉睡过去。
睡梦中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闫清醒来。
太子居然自己坐了起来,微笑着看着闫清。
“我多想像个兄长一样,像个太子一样,护着你们。”太子道。
闫清坐起来。
“你告诉父皇,那药是我自己换掉的,林怀章给我的只是致风寒的药,他什么都不知道。”太子喘了喘:“对不住,没有给你们树立好榜样。”
“林怀章……已经走了。”闫清道。
早在几日前就有消息传进宫,林怀章在深夜走了。
太子怔了怔,道:“给我更衣,我想去湖边坐坐。”
内侍们抬来撵,两张厚被子裹着太子,将他抬去了湖边的凉亭里。
轻风拂面,太子窝在撵中,又变得昏昏沉沉。
“太子妃呢?”闫清问道。
“娘娘还在景阳宫,已经派人去知会了。”金环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闫清走过去蹲下,捏了捏太子的手:“不是想看风景么,可不能再睡过去了。”
太子清醒了一些,歪着头,看向湖面。
夏日里那里还盛开着荷花,如今全都凋零了。
“梓。”太子道:“这个字,好不好?”
“好,生机勃勃,自强不息。”闫清点头。
太子笑得很开心:“那就叫梓,我的孩子,我自己取名字,老大家的那个字,我不喜欢。”
“我也不太喜欢。”闫清和太子相视一笑。
“答应我一件事,孩子的事,别让母后知道。以后,你就想个办法,将他过继在你的名下。”
“……好。”
“你帮我,去拿本书来。”太子道。
“这个时候了,还看书?”闫清无奈一笑,还是站起来转身往太子的院子走。
走出凉亭,身后的人惊呼一声。
闫清脚步顿住,转回头,见太子的手已经垂下去,毫无生气。
“太子!”金环大叫一声,跪了下去。
“太子薨逝了!”众人哀嚎着,尽管早有准备,这个时候还是变得手足无措。
闫清扶着凉亭的柱子,踉跄往前走了两步,眼中越来越模糊。
陈氏提着裙摆跑进来,凄惨地尖叫了一声。
“太子!”四周都是哀嚎声,充斥着耳朵。
南朝王和宸王赶来,见到此景也久久不敢靠近。
“老三?”南朝王喃喃一声,又转头看闫清。
闫清觉得胸腔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倒下之际,见到南朝王与宸王朝他跑来。
醒来的时候,秋嬷嬷与太后守在闫清身边,见到闫清睁眼,太后老泪纵横,将闫清抱住:“孩子,哀家谢谢你,你帮我们把他好好送走了……”
“郡王好好歇息,太医说您是侍疾劳累过度。”秋嬷嬷道。
“皇祖母。”闫清拍着太后的背脊。
太后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一看就是哭了很久了,她道:“病好了就去东宫,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我就不去了。”
又道:“你若得空,也去看看你父皇,他比我们都痛。”
闫清坐起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太子病逝,礼部与内务府协调准备葬礼,皇帝赐下谥号“景文”,立翰林学士王知深为护丧人,在东宫举行葬礼。
因长辈建在,葬礼只有七日,百官入东宫发哀,不可嚎哭。
宸王与南朝王已去了东宫,闫清从慈庆宫赶过去,换上了白罗衫黑银带,次日为太子小殓。
为太子沐浴穿衣后,太子的面容果然只剩下苍白,丝毫看不见中毒后的乌黑。
“父皇来么?”宸王问道:“明日就大殓入棺,再不见就来不及了。”
“你觉得父皇会来么?”南朝王反问,话中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随即啧一声,看向闫清:“你打我做什么?”
“外面许多奴才,你少说两句会死?”这次却是宸王先开口。
闫清脸色有些苍白,捂着嘴咳嗽一声:“守夜。”
听闻陈氏在东宫晕倒了几次,皇后更是一病不起,如今东宫能出来主持大局的,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南朝王是从南边赶回来的,精神不比闫清的好,脑袋一点一点的。
闫清默默烧着纸钱,盆中的火星转着圈飘上去。
而宸王盯着上方的“奠”字,不知在想什么。
“猫,谁放进来的猫!”几声尖锐的声音,突然一阵闹腾,几名内侍跑进来,手忙脚乱地抓一只黑猫。
南朝王一个哆嗦睁开眼来,那只猫刚好跑到了他身边,他抬起一脚将猫踢了出去,摔在了墙上。
南朝王脚力极大,猫当场便出了血,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几名内侍赶紧捡起来,抱了出去。
“怎么回事?”南朝王还睡眼迷蒙。
“无事,不知谁放了只黑猫进来。”宸王道。
南朝王跪得腿麻了,站起来走动走动,走到闫清身边蹲下:“听说你一直在东宫侍疾,太子走前对你说了什么没?”
“说了。”闫清盯着烧得红火的炭盆:“让我给他拿本书。”
“拿本书,什么意思?”南朝王不解:“他就没有说过父……嘶,你做什么!”
南朝王跳起来,抖动身上的火星子。
“烧太旺了,你站远点。”闫清挥挥手,将烟挥远些:“太子生前连话都说不出了,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让我帮他拿本书,我刚走几步,太子就薨逝了。”
闫清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香案后方的帘子。
南朝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帘子后隐隐约约站着个人影,南朝王脸色一白,立即闭了嘴。
宸王也看见了,开口道:“若是跪累了,可以坐着歇一歇。”
“走了几步,好些了。”南朝王走回去,跪回蒲团上。
又过了好久,帘子后的人影才消失。
南朝王左看右看,对二人无声道:“父皇?”
闫清和宸王摇摇头,表示他们也不确定。
第三日便是大殓入棺,入棺时皇后被人扶着赶来,皇后面如白纸,趴在棺材边痛哭。
眼见时辰已到,皇后还不肯离去,王知深如何劝都没用,最终是太后派人来传了懿旨,众人才将皇后抬回景阳宫。
这么一番闹腾后,终于开始钉棺。
闫清三人一人钉一角,刚下第一锤南朝王就哭了,他吸着鼻子道:“我怎么都没想到,我会给老三钉棺材。我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人就没了呢。”
宸王眼睛也红了,对着钉子一锤锤下,闫清见到他实实在在的锤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闫清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谁知道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你走了,以前的恩怨都没了,是大哥对不住你……”南朝王丢了榔头,趴在棺盖上。
“南朝王,帝后太后建在,不能嚎哭啊。”身旁的人劝道。
闫清哽咽着,转过头擦泪。
陈氏远远的站在角落里,目光如死一般沉寂。
大殓结束,待到第七日,景文太子的灵柩才被抬出了宫,入了皇陵。
原东宫的人依旧住在东宫里,可东宫却没了主人,仿佛一座空城。
闫清为太子发哀后又紧接着去了慈庆宫,因为太后病了。
闫清听闻太后病了,心中恐惧异常,直到太医说太后只是风寒,闫清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
只会想着你”,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4 14:3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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