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以上, 普希金的诗歌，你们以为文盲狄伦就完全不曾了解吗？

    那你们也太小觑他了！

    狄伦只是半文盲而已！

    何况这一段话, 狄伦在第一世的时候就印象深刻。

    在他备受监控与胁迫，在他还没有鼓起勇气逃脱牢笼的时候，在他假装失误、其实却是故意地往自家球门踢进了一记乌龙球, 在他内心饱受煎熬的时候, 他那个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回杀一刀的门将队友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狄伦直到第二世, 第一次见到足有一辆球队大巴那么大的野牛类似生物，被一只泰迪大小的玩意儿撵着跑的时候, 他就是用这段话劝慰住差点儿惊叫出声的自己。

    在第二世最开始的十年, 狄伦就是用这段话, 和曾经门将先生拍在自家肩头时, 那大而厚实的触感，度过了对世界认知近乎崩塌重建的阶段。

    当然现在的情况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太一样。

    但并不妨碍狄伦用同样的话劝慰自己镇定下来。

    其实目前已经是所有遭遇中最好的一个了, 毕竟无关生死, 无关荣誉。

    不就是又倒了个flag嘛！

    狄伦揉揉脸, 对神色有些忐忑的梅西妈妈摊摊手：

    “没什么的，女士。里奥说起来可是（这辈子）第一次和我一对一的小家伙呢！”

    梅西妈妈顿时笑了：

    “小家伙……哦，天哪, 里奥现在似乎还真是没你高了，可他也还是比你大啊！听说足足大了一岁呢！”

    她笑着站起身,

    “今天就在家里吃顿饭吧？我们家今天可是准备了大餐的！”

    豪尔赫原本是想要邀请几位客人到家里来，但里奥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客人们都表示俱乐部不可能对此做更多，当然他们个人还是愿意有所表示，也愿意在未来的日子里为里奥留意有没有更好的机会，可老实说，希望渺茫，毕竟就连之前还热烈追逐过这个小天才的河床队在听说了那件事之后也退缩了，不是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客人们都没有应邀前来，塞丽雅（梅西妈妈）原本想过要将准备宴席的材料节省着使用，这甚至能让他们家在未来的一整个月都能在餐桌上吃到平时难得的好料。但考虑到家里的气氛，和两位年长些的儿子可能的远行，她索性决定做一次大餐，让孩子们也好好放松一下。

    现在正好可以招待梅西家的小贵人，塞丽雅决定要更用心地准备大餐。

    狄伦也毫不客气，他还提出要求：

    “土豆饼我喜欢多一些奶酪，但不要太甜，可以吗，好夫人？”

    “当然没有问题，亲爱的，你总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好夫人对他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转进了厨房。

    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的裙摆，微微旋转出了花一般的弧度。

    原本乖乖待在角落里玩着（缺了一根胳膊的旧）洋娃娃的小莉亚撅起嘴，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可惜莉亚想要吃甜的啊……”

    难得的大餐，圣诞节的时候都从未这么丰盛过，尤其是今年，因为是平安夜前夕得到的噩耗，塞丽雅夫人虽说强打起精神，可多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这一个圣诞节可谓是小莉亚度过的最惨淡的一次（虽说她统共也没过过几回圣诞）。

    眼看着好不容易能补一顿大餐，即使接下来一整个月的餐桌上可能又是连油花都没有的土豆汤，莉亚也是充满期待的呀！

    结果……

    小莉亚努力吸了吸鼻子。

    虽说还是个小不点，塞丽雅夫人优秀的言传身教，还是让她努力忍住了，没有在客人说更多。

    然而狄伦的头皮已经炸起来了。

    天知道，他真的只是那么随口的一说，就像每一次马蒂询问他口味时那样，狄伦从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特别见外的事情。

    朋友的招待要领情啊！

    之前在史密斯家，狄伦还毫不客气地和琳恩预约了下一回的烤肉要加多多的孜然辣椒，在明知道史密斯家的三个男人都不太吃辣的情况下。

    然而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了梅西家还有个小不点儿的小姑娘！

    虽说小姑娘没跑过来对着他哭吧，可狄伦简直要恨死自己归于敏锐的五感了，这种完全不动用超视野感应力的时候，也能清楚地听到小姑娘的抽泣声和嗅到眼泪微咸的味道什么的……

    也许我应该先告辞？等小妹妹头，哦，好吧，是小梅西，反正就是等正主儿回家的时候再来一趟？

    或者过几天再来也没关系，正好给梅西家留下商量和打包的时间？

    反正塞丽雅夫人一定能把话传达到，马蒂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跑去干些什么太过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狄伦打定主意。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狄伦又坐了下去，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小妹妹头就当先推门而入。

    乍一看依然是那副软绵绵的小布丁模样，他的嘴唇依然微微抿着，随时都带着点儿羞涩的笑。

    仔细一打量，却还是能发现这孩子有些不一样。

    即使面带微笑，他的眼神特别平静。

    太过于平静了。

    好在小梅西在看清楚狄伦的一瞬间，眼底就迅速泛起真真切切的惊喜！

    他几乎是欢呼着小跑过来，一把抱住狄伦，还他来了个非常热情贴面礼：

    “亲爱的！我还以为……不，我是说，你来得可真巧！我们正好可以出去踢一场球！然后再回来享有一顿大餐！塞丽雅今天可是准备大干一场！”

    狄伦笑着抱抱他，这种时候将他从小泪包子那里拯救出来的就都是天使，踢球更是棒极了的主意！

    他探头看了一下，发现跟着小梅西进来的是老梅西：

    “说起来，马蒂呢？要让我踢尽兴，只有你一人可不够！”

    小梅西点点头：

    “是，我们是要把他喊回来的。”

    他转过身，背着狄伦，冲有些欲言又止的父亲露出一个祈求的表情，老梅西暗自叹了口气，到底没提起他在狄伦没来的时候就盘算过的某些事情。

    再有钱也只是个小孩。

    没有一个家长会喜欢另一家孩子的父亲背着自己诱导自家孩子做出什么承诺，即使承诺的那笔钱对他们家来说可能完全算不上什么。

    那样的做法也只会让家长们将自家孩子和那家的孩子隔离开来。

    而眼前这个小子，却已经是里奥最能期待的一个小伙伴了。

    尤其是在里奥的病情隐隐约约在俱乐部传开之后，连那些孩子的态度都有了微妙变化的现在……

    老梅西对小梅西点点头，又对狄伦挤出一抹笑：

    “行！你们先到球场上去，或者在家里先吃点儿点心也行！我去把马蒂找回来！”

    梅西妈妈做的土豆饼没得说，即使口味偏甜一点也依然很棒。

    然而旁边就有一只小哭包，即使这只小哭包现在没有哭了，狄伦也不想再在这弥漫这泪水味道的房间多待上哪怕一秒。

    于是小梅西也只好匆匆亲了一下妹妹的脸颊，结果妹妹贴心递过来的两块小点心，就和他一起往小球场而去。

    这一路走得很慢，因为小梅西边走就边和小伙伴分吃了美味的点心。

    也许也不只因为小梅西要和小伙伴分吃点心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小梅西始终是笑着的，真心欢喜的笑，却又什么都不说。

    狄伦也并不觉得还需要多说什么。

    到了小球场，看到已经等在那里的马蒂时，狄伦也只是和往常一样，挥挥手：

    “来战！”

    他闪身躲过马蒂揉向他发顶的手，转身笑嘻嘻地在小梅西的妹妹头上揉了两把，

    “让你们兄弟一起上好了！看看兄弟齐心，能不能从我这里顺利偷出一球去！”

    马蒂点点头：

    “行啊，兄弟齐心！”

    他还拉着小梅西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兄弟俩很是指定了一番战术。

    说真的，都是二对一，马蒂的球技可比阿兰差劲多了，根本就是英糙和业余联赛的差距，这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小梅西倒是充满灵性，他不愧是C罗日后的毕生大敌，他俱乐部球队甚至好几次将C罗的给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然而年龄确实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即使只相差不到九百天，可对于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九百天差不多都是四分之一的人生了。

    小梅西至少现在，也还是不如小C罗的。

    一般来说，这对兄弟，即使因为彼此更加默契，也很难提出阿兰+小C罗对狄伦时候的效果。

    可这一回，他们实在踢得太拼命了！

    这种拼命不是说体现在过度冲撞或者恶性犯规之类的，事实上冲撞和犯规都是狄伦最不畏惧的领域。

    他们始终记得彼此是朋友，每一脚都非常干净。

    马蒂对狄伦，就像是狄伦一直以来对小梅西的态度一样，哪怕是那些无论多么严格的裁判来判罚、都不会认为是犯规的动作，只要是自己觉得可能会给对方造成伤害的，他们都不会去做。

    但在恪守着对对方的保护的同时，小梅西兄弟，尤其是平时有些吊儿郎当、并没有很把足球当一回事的马蒂，又踢得拼尽全力。

    平时觉得很可能追不上了、就干脆放弃的球，他这一次追得竭尽全力。

    平时觉得很可能顶不到了、就干脆放弃不去顶了的球，他这一回每次都竭力跳跃、往上伸展身体。

    甚至连狄伦一直统治着这个小球场的阴影，那一脚后来小胖子信誓旦旦“连那么粗的树枝都给打断了”的重炮，马蒂也似乎再没有了丝毫畏惧。

    虽说狄伦只用过那一回重炮啦，可说真的，在那之后，少年们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和他几对一，都尽可能避免用身体正面拦截他的球。

    哪怕狄伦在那之后几乎用的都是滚地球、然后一路带进球门的踢法，少年们最勇敢的做法，也就是用小腿档过那么几回。

    常见的是脚尖捅和飞铲。

    但这一回，狄伦难得在这个小球场上又用上了半空球甚至高空球，马蒂也毫不犹豫地，用大腿、甚至用脑袋，努力挡下每一个球，努力为他的小兄弟争取每一次球权。

    完全不担心狄伦期间那一脚不小心踢high了来个暴力抽射，那可是轻则骨折、重则要命的！

    马蒂的拼命劲头，吓得狄伦下脚都更轻了。

    毕竟那家伙连用脸、用腰腹阻挡球路都做得出来，好歹大家朋友一场，即使仿佛已经有个世界顶级的医疗团队在待命……

    狄伦也不希望让类似于脸部整形或者更恐怖的男人难以承受的阴影什么的事情，发生在马蒂身上。

    至少惨剧制造者不能是他自己。

    即使狄伦踢得越发小心，马蒂也还是将自己彻底累瘫在草皮上。

    嗯，小妹妹头瘫得更早，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他比马蒂更早半个小时左右，就被贱招少年吭哧吭哧地抱到场边去了。

    马蒂则是小胖子和贱招少年一起搀扶着拖到他的小兄弟身边的。

    不过这俩在将梅西兄弟搬到场边之后就离开了，比其他那些悄悄离开的少年们稍微好一点儿的是，他俩在离开之前好歹还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马蒂瘫在地上，脸罩在树影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狄伦也并不准备挑战自己的短板，他接过小梅西递过来的一瓶牛奶，一仰头就灌了半瓶下去，才抹抹嘴：

    “不错嘛！马蒂！看不出来，你还是挺男人的！我还以为你只会那种软绵绵的踢法——

    说真的，你以前在球场上的时候，可比小布丁还要更加小布丁呢！”

    他豪迈地拍拍马蒂的肩：

    “今天不错！开始像个男人了啊小伙子！”

    “你个小家伙可真会占便宜！我的年纪起码是你两倍吧？”

    马蒂挣扎着坐起来，脸上也许可能有过的复杂纠结统统消失，只剩下啼笑皆非。

    这么个小不点儿，不就是长得快了点吗？明明比自家幺儿还小一岁！居然也好意思喊自己“小伙子”？

    不过男人……

    马蒂笑笑，可不就是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么？

    他可是就要去拼命养家糊口治弟弟的男子汉了啊！

    马蒂也拿起一瓶饮料喝，他根本不用去问里奥也知道这些饮料牛奶都是怎么来的。

    他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只是倚着树干，笑看自家小弟和那老气横秋的小家伙一起复盘刚刚那场比赛时，那神采飞扬的脸。

    决心越发坚定了。

    梅西家的小哭包不只让狄伦默默取消了“也许可以让梅西妈妈在庄园帮厨、老梅西则帮忙管理一下球场”这种不靠谱的主意。

    狄伦连再次迈进梅西家都是浑身不自在的，天知道那个小哭包什么时候又会再哭起来。

    那小家伙还不如小妹妹头呢！好歹小妹妹头有着让他期待的足球天赋，在球场上的表现也足够男子汉，小小妹妹头有什么？

    避之不及的狄伦发挥出对于他来说绝对超常的演技，他现编了一个理由推脱了原本答应了的宴请，又用毫不客气地指指点点：

    “是的，麻烦再帮我打包一份这个……女士，您真是位好夫人。”

    这家伙，除了确实不喜欢的某些甜点之外，他在梅西家的餐桌上指点江山，足足扫荡了一大半个。

    当着梅西家大大小小四个男人的面，用他那张越来越俊俏的小脸蛋，将梅西家的女主人给迷得找不着北。

    差点儿就将狄伦漏开的那一小半也都打包给他了，如果不是家里的篮子是在不够了的话。

    小莉亚看得都有些怨念了，即使狄伦绕开了她最喜欢的那两样点心，可打包走的那些也都是他们家难得丰盛的美食啊！

    马蒂和小梅西倒是只知道傻乐，甚至还出手帮着塞丽雅夫人，多往已经塞得满满的两个大篮子里，又给挤了好几样进去。

    这让老梅西和他的长子相对苦笑的同时，眼底的慎重也散去了几分。

    即便如此，在帮着狄伦将篮子提上车的时候，老梅西也还是非常感激地对狄伦道谢：

    “塞丽雅都和我说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又迟疑着问：

    “可那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是说，这毕竟不是小事，也许你应该征求你家长辈的同意……”

    狄伦摇摇头：

    “巴达克和费雷罗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他们早就建议我将里奥他们接过去一起玩了。毕竟我家的球场直到现在都只有四个使用者，也实在实在太寂寞了一点。

    请放心打理家务。如果你们这边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会在新年的第二个月的下旬来接你们。

    相信我，利兹除了雨天特别烦人之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城市。即使你们只会西班牙语，在学会英语之前，那里也并不是没有纯粹西班牙风味的餐厅或咖啡馆之类的……

    无论如何，生活总能继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