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母女
盛澜忽被这般问, 心头顿如乱麻,半晌后,痴痴地看着皇帝, 久久答不出。
因为她终究说不清, 这人到底是不是爹爹。
一旁的刘安福见这姑娘还不答, 忙道:“小姑娘,这可是你天大的福分,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刘安福在御前伺候有些日子了,还没见过皇帝陛下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今日皇帝陛下一听淑妃宫里头领了位姓盛的小姑娘去, 忙放下了手头的折子, 连步撵都等不及坐, 便疾步朝那边赶。
若这小姑娘真能入宫, 现下虽还承不得恩,但待日后,自是光景无量。
可不曾想,这位小姑娘却轻摇起了头, 道:“陛下, 对不住。您是个很好的人,皇宫也是个极好的地方, 但民女曾答应过爹爹, 要替爹爹好生照顾娘,娘在何处,民女便会守在何处。”
听后, 皇帝的眼中生出了些许失落之情,但终还是欣慰地摸着盛澜的小脑袋,道:“懂事了。”
刘安福心头暗叹,皇帝陛下到底是个贤明君主,不会因一时情爱贪欢,便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正如十年前的许澈,明明手握重权,可面对深爱的女子,却从未生过一丝强取豪夺之心。
……
盛姮到温府时,温思齐还未从大理寺回来。
盛姮刚从马车上下来,便见温府外停着一顶宝蓝色的轿子,温府的下人们正在相送一对主仆。主子是个穿碧绿衣衫的女子,未梳妇人髻,显是个未出阁的闺秀。女子的容貌勉强称得上清秀,但细看其眉目,似还不如她身旁的婢女生得标志。
此女容貌虽寻常,但身上却有一股诗书气,她刚出府门,便瞧见了马车外的盛姮,看了好半晌后,方才走过来,道:“盛夫人有礼。
盛姮回想一番,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此女,便只得微笑道:“我想不着在何处见过小姐,倒是让小姐给先认出来了,当真惭愧。”
女子道:“我与夫人素昧蒙面,只是想着,京中有此颜色者,除了夫人,我委实再难想出旁人了。”
盛姮早被夸惯了容貌,此刻也不觉欣喜,仅是礼貌问道:“还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女子报了姓名和家世,盛姮这才知,原来眼前这位女子便是郭太傅家的二小姐。那日郭夫人到温府,同温夫人讲的一席话,被舒芸听得一清二楚,盛姮由此才知,这世上竟还有个女子对温思齐深情如许。
闻知此事后,她对这位郭二小姐可谓是既敬佩,又感激,敬佩她的不渝深情,更感激她爱的那人正是温思齐。
若温思齐能娶到个这般爱他的女子,得段美妙姻缘,盛姮对其的愧疚之心也会淡上不少。
盛姮既对这郭二小姐极有好感,便真诚笑着,同她略谈了几句。
“也不知郭小姐的好事是否将近了?”
郭二小姐闻后,只是含羞不答。
盛姮明白,这不答,便是将近的意思,于是笑着道了几声贺,再之后,便各行其路了。
盛姮不知的是,待她步入温府后,郭二小姐未急着上轿,站在原处,瞧了盛姮背影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温府的偏厅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盛姮总算等来了温思齐。
温思齐听完始末后,脸上已露怒意,道:“容修此人心术向来不正,当初我便该叫你尽早同他断了干系。面君之事,是我急切了,竟跑去请他相帮。”
盛姮道:“悔之无用,思齐,我欠你太多,本不愿再劳烦你,但京城之中,也唯有你可帮我了。”
温思齐道:“我这便入宫求见陛下,道明缘由。”
话音落,温思齐的眉头忽轻皱了起来,半晌后,又道:“阿姮,有一事,你可否想过?”
盛姮不解。
温思齐犹豫片刻后,道:“你既铁了心报仇,可如今入宫已是无望,此刻何不将计就计?你的夫仇也是盛澜的父仇,她现下年纪还小,尚可无忧几年,可待她长大了,有些事便瞒不住了。”
“不可。”
温思齐一怔,不曾料到盛姮竟如此决绝。
“亡夫之死,起因在我,故而此仇只得我一人去报,所有罪孽也只该由我一个人去背。”
“阿姮。”温思齐还想再劝。
“思齐,你不必再言,也烦请你定要向三个孩子保密,莫要告诉他们此事真相。我只望他们能平安无忧地长大,莫要一辈子被仇恨所困。”
温思齐道:“为此你不惜让他们误会你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女子?”
盛姮淡淡笑道:“误会便误会罢,左右我在他们心头,早便算不得是个好母亲了。”
正如盛姮所言,她确然算不上一位好母亲,可此刻,温思齐却在盛姮那张坚定的面容上,瞧见了一位好母亲该有的模样。
半晌后,她求道:“思齐,我可否同你一道入宫面圣。有些事,还是当由我这个做娘亲的人,亲自向皇帝陛下道明。”
又过半晌,温思齐轻点头。
……
容修送盛澜入宫后,便让马车改道,直奔西市而去。西市之中,汇聚着大量西域商贾,其所卖之物,皆自异国。胡姬胡马,胡酒胡食,胡袍胡香,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马车行至一家天竺香料店前,容修刚下车,便受到了店铺老板的热情招呼。
掌柜是位天竺商人,胡目胡鼻,卷胡绕嘴,可张嘴却是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他十八岁那年,便来大楚谋生,如今三十年已过,话语间早没了乡音。
容修常来此店,加之出手阔绰,早成了这天竺商人眼中的大贵客。容修入店后,二人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即天竺商人便低声吩咐伙计好生看店,他则领着容修到了店铺最里头。
店铺里头,挂着一幅佛像后,天竺商人取下佛像,便见一扇暗门,随后,他轻移画旁柜上的一个五彩绘瓶,下一瞬,暗门打开,二人入内。
内室里布置很是简陋,只一张莲花纹圆桌和四张仙鹤礼佛纹椅,室内东南方皆摆着一个形制相同的木柜,每个木柜上有六九五十四个小抽屉,北处供着一尊欢喜佛。
这家天竺香料店,明面上是卖香料的,实则老主顾们都心知肚明,这店里最好的并非香料,而是那些可增云雨情趣的物件。
“容公子,这回要的可还是我们的天竺神油?”
容修常年纵横欢场,现下虽是壮年,但仍免不得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到了这时,便须得借点外力来逞英雄了。
容修轻摇折扇道:“非也。”
天竺商人奇道:“那公子今日要的是何物?”
容修叹道:“前段时日,我得了一位绝世佳人,奈何那佳人性子清冷,在这事上,不大尽心。”
容修为保全面子,自不会说,那位绝世佳人如今压根就还未到自己手上。
天竺商人见多不怪,一听就明,起身走至东边的木柜前,拉开了最高一排正中央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个金黄色的琉璃瓶子,接着走回桌前,将琉璃瓶子递到容修手中。
容修拿在手头,赏玩半晌,赞叹道:“这玩意倒是瞧着精巧。”
天竺商人笑道:“同里头的东西相比,外头的这琉璃瓶不过是小玩意罢了。”
“里头的东西有何说法?”
“里头装的叫玉女露,只需三滴混着茶水用下,再冷的冰山都能让之消融,变得热辣似火。且此露无色无味,服下后,叫人神志不清、四肢无力、意乱情迷,可事后回想,却又如春梦一场,了无痕迹。”
说到此,天竺商人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最为紧要的是,此药无计可解,唯有云雨可破。”
容修闻后,展露淫邪之笑,道:“吹得神乎其神,也不知是否真有这个用处。”
天竺商人也露笑道:“若没用处,我便将银子双倍退还给容公子。”
容修听罢,将手头的琉璃瓶握得更紧,盛姮的玉体早便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
容修回府后,色心早动,按捺不住,欲要先试试这玉女露是否真如天竺商人所说的那般销魂,便先拉了第八房姨太入屋,打开瓶子,滴在手背上,让爱妾吃了去。
爱妾吃下去后,与平时相较,并未有何不同之处,就算不用这玉女露,她也巴不得能早些将容修的衣服给扒光,好生快活一番。
其实像容修这般风趣潇洒俊朗的男子,寻常女子见了,大多都愿主动贴上去。那些欢场的女子们听闻恩客是容修,皆是喜不自胜,哪还会和他计较这银钱之事,更有甚者,宁愿主动贴银子上去,也要与这位爵爷共度良宵。
故而,容修过往还真未曾在女子身上用过这等药物。
不是不屑,而是根本不必。
他想要的女子,难道还会有不主动贴上来的吗?
唯有那盛姮,非但不真主动贴上来,竟还打着小算盘,妄图利用自己,去攀高枝。
虽说她要攀的那高枝,是比自己更有权势,也比自己更俊逸几分,但容修心头还是隐隐有些不悦。
他初对盛姮起意,仅是同无数男子一般,倾倒在了其美色之下,可久而久之,这求之不得,便让他心头生出了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意。
得不到的东西,便会一直念着,念久了,便成了一个结。
此结一日不除,心头便一日不爽快。
一炷香后,爱妾有了反应,药效之猛,反应之烈,令容修满意十分。
可欢愉之后,便是寂寞。
寂寞之余,便会想一些旁的事情。
他将那琉璃瓶拿在手头玩弄,忽而心生犹豫,暗想,若自己真用这手段得到盛姮,好似便有些无趣了。且温思齐那日的话,也不可不存心里,万一皇帝陛下还真对这盛姮有些意思,可自己却先将这天下第一美人强要了去,岂非僭越至极?
很快宫里头传来的消息,便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淑妃禁足一月,而盛澜却被平安无事地送回了府上。
容修得知后大惊,皇帝陛下对盛澜的喜爱和宠溺,他曾经是亲自看在眼里的,如今这小美人送上门去,皇帝陛下竟仍作柳下惠。
看来,隐疾之事未必是假。
想到此,容修立马起身,叫人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信送去盛府上。
信上只有两行字。
“愚兄又生一计,许能助妹成事,明夜望月楼一聚,盼共商大计。”
不必再犹豫了,明夜,这天下第一美人,他容修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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