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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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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展怀已经走了,他像来的时候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霍轻舟气得想跺脚,可无奈四肢都被耿氏兄弟揍得生疼,他连跺脚的勇气都没有了。

    霍轻舟喊道:“你让我写信,也要把笔墨纸砚拿来吧,笔要湖笔,墨要徽墨,纸要薛涛笺,老子就喜欢这个,砚台要端砚,快点拿来,这是老子用惯的,没有这些老子写不出来,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说完这番话,便觉得更加饿了,说话不但浪费唾沫,而且还浪费精神。

    他不再说话了,看看四周并不算高的墙头,很想站到墙上看看,这座园子里都有什么风景。

    可是他爬不上墙头了,他的身子每一块骨头都很疼,而他身上的每一块肉,不,已经快要没有肉了,现在的他全身上下只有骨头最多了。

    “快点,笔墨纸砚快点送过来。”霍轻舟再一次发出了声音,太饿了!

    可是没有人理他,这座院子里只有霍轻舟一个人,就连平时看管他的大汉们也不见踪影了。

    对啊,展怀不是说他是被请来的吗?那好,老子今天就要让你们瞧瞧啥叫悲惨。

    霍轻舟扶着门框站起身来,一步一顿地走到门口,既然你说是请我来的,那我就走吧,不用你送,我自己出去。

    可是就在霍轻舟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耿氏兄弟那两张大脸。

    霍轻舟冷笑,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大门,忽然他感觉到有一股杀气,似是随时便能袭来。

    霍轻舟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四处张望。

    院子里还是空无一人,想来都在门口呢。

    但是这一次,他却在院子里看到了很多人。

    只是这些人不是在院子里,而是在墙头上,每人都挽弓搭箭,每个人的箭尖都是指向着他。

    展怀早就做好了要杀掉他的心态,即使如此,却还是说得冠冕堂皇,好像是真的请他过来,把他待为上宾,他来去自如。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想怕我死了,还是要随时待命,把我躺成刺猬?”霍轻舟尖声说道。

    三面墙头上密密麻麻站了几十人,他们神色清冷,年纪看着虽然很轻,但是脸上却没有半分惊慌。

    霍轻舟在心里暗骂,这些人可不像是当兵的,他们更加像是从小就在刀口上舔血的。

    霍轻舟想了想,他快步走进庑廊,却又想要走回来,可是他的肚子实在是太饿了,终究还是留在了庑廊下。

    “算了,没有湖笔就换一种吧。”

    “徽墨寻不到,普通墨也可以。”

    “又不是给什么精致人物写信,薛涛笺就不要了,你随便找张白纸交给我吧。”

    霍轻舟嘟哝着,他发现他真的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他索性闭上眼睛,如果不是屋子里的门没有了,屋里屋外同样冷,他现在很想躺回那张冰冷的小床上去,毕竟躺着比坐着要舒服。

    正在这个时候,那两扇大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名下午的时候被他打了一拳的大汉走了进来,提着食盒,隔着食盒,霍轻舟都能闻到一股饭香,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从未发觉米饭是那么好吃,只是闻到饭香,他就已经食指大动了。

    大汉面无表情,显然还在恨着霍轻舟下午时揍他的事。

    他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一碟子腌白菜,一碟子蒸白菜,一碟子煮白菜,然后就是整整一大盆米饭。

    霍轻舟早就不会在吃饭的时候骂人了。这是他来到此处以后,见过的最多的食物。

    这些天,他全天的口粮也只是一小碗米饭而已。

    而今天却是满满一大盆,那一大盆,约末能装十几小碗米饭。

    也不管今天为何会受到优待,霍轻舟也无心去关心这些事了,他的眼里只有一样东西,就是那一大盆米饭,他的耳朵里也只能听到一个声音,那就是饭勺碰到盆上发出的轻微响动。

    这才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这才是人世间最幸福的等待。

    大汉不忍直视,下午揍他时的那位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哪里去了?

    霍轻舟狼吞虎咽,他连菜汤也吃得干干净净。

    展怀放下手里的千里眼,从墙头上溜下来。

    他的办法太有用了,在给霍轻舟送的饭菜里面加了一种药,这药无色无味,不过这药除了让人越吃越饿以外,对身体并无损害,否则霍轻舟也不会骂人骂得字正腔圆了。

    霍轻舟吃了加了这种药的饭菜,只会越来越饿。

    嗯,早在霍轻舟住进来的第一顿饭菜,展怀给他的饭菜便与别人不一样。

    霍轻舟吃了整整一盆的米饭,可是却并没有吃饱,相反,他更加饿了。

    那大汉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霍轻舟吃过的碗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今天你也就是和我们五爷说了几句话而已,五爷便多赏了饭菜,若是你肯依着五爷所说去做,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霍轻舟冷笑,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他早就发现了,展怀是想把他当狗一样驯了。

    霍轻舟道:“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如果让我写信,也要有笔墨纸砚,你去拿来,我这就写。”

    大汉连忙称是,提着食盒,一转身便走了。

    霍轻舟捧着肚子继续等待,我还真就不信了,你们会不来。

    这饭有问题,霍轻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只是前几天每日给的口粮太少,他尚是觉察不出来。

    今天他明明吃了这么多,一个人吃了几个人的饭菜,按理说这时早就应该撑得肚子痛了,可是他却不是,非但不撑,反而越来越饿。

    展怀,有你的,你居然这么损。

    兵不厌诈?

    霍轻舟忽然想起了这四个字。

    读书人往往自视清高,反倒做不出这种事来,而武将们在布阵打仗的时候,最多的便是陷井,而且,在做出这些事之前,他们所得到的情报,哪一个不是偷偷摸摸得来的。

    也就是说,读书人不屑做的事,武将们反而都能做得出来。

    包括这给人在饭菜里下药的事。

    展怀这个小兔崽子,毛还没有长全,就把这些事情全都学会了。

    第二九九、三零零章 不堪回首(两章合一)

    如果可以,霍轻舟永远也不想记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但是人的记忆很奇怪,有时候越是想要忘记的,却偏偏历久弥新,即使刻意地不去想起,也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在你心底不愿碰触的犄角旮旯里跳出来,让你挥之不去。

    霍轻舟便是这样,在之后很多年里,他最讨厌也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展怀。

    可是没有办法,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从这一天起,展怀和展怀的名字就总在他的眼前耳边出现,霍轻舟甚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去研究易学,他天份极高,一个月后就能摆摊骗钱了,可是却也只限于骗骗无知妇人的小钱而已,霍轻舟还是没能找到让展怀滚得远远的办法。

    不过这都是后话,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这一年,霍轻舟十八岁,展怀还不满十六岁。

    霍轻舟打死也没有想到,展怀这个小兔崽子从此就闯入了他的生活,并且有朝一日会抢走他认为最宝贵的珍宝。

    如果他能知道,今天他就是活活饿死,也不会向展怀妥协。

    此时此刻,霍轻舟捧着明明很充实可是却饿得发慌的肚子,盼望着展怀的到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这样眼巴巴、望眼欲穿地等待一个男人,不对,展怀还称不上男人,顶多是个半大小子。

    书中自有颜如玉,霍轻舟一向认为,只有美人才是值得等待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晚妆初上的美人提着绣鞋儿翩然而至……

    可是美人能当饭吃吗?

    不能!

    霍轻舟看着小院子的那两扇门,他的眼睛酸了,脖子也开始僵硬,终于,那门终于打开了。

    展怀穿着那身红得刺眼的箭袖走了进来。

    霍轻舟就是想不明白,这些勋贵子弟为何都喜欢穿得花团锦簇,不过就是一群靠着祖荫张牙舞爪的家伙而已。

    当然,展家的子弟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霍轻舟这样想着,那团红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展怀点点头,身旁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便将托盘捧到霍轻舟面前。

    托盘里的东西被一样样拿出来,不是湖笔的笔,不是徽墨的墨,不是薛涛笺的纸,不是端砚的砚。

    展怀微笑:“抱歉,乡野之地,实在是凑不到像样的文房四宝,霍公子就将就着用吧,对了,霍公子,你常用的小印随身带着了吗?如果没有,那就画个样子出来,我这就让人刻一枚。”

    霍轻舟只觉自己的鼻子都快要给气歪了,展老五,你也想得太周到了吧,主意都打到老子的小印上面了。

    “我带着,不劳你费心费力了。”霍轻舟强忍怒气瓮声瓮气地说道。

    展怀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随即便爽朗地笑了:“霍兄莫要笑话,我是个粗人,你们读书人的事,我懂得不多。”

    霍轻舟哼了一声:“展公子,霍某可不敢与你称兄道弟,你还是不要套近乎了吧。”

    展怀一点儿也没有生气,他连忙说道:“我们这些粗人,不懂规矩,有时候把跟着自己打猎的马啊、狗啊、鹰啊,也要老哥老弟地叫,让霍公子见笑了。好了,不打扰霍公子了,我这便出去,让我这小厮给你服侍笔墨,霍公子写完了,只管交与他便是。”

    说完,看都没看气得快要跳起来的霍轻舟,他便施施然地出去了。

    霍轻舟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展怀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把他比作畜牲!

    你怎么不让你的马你的狗你的鹰给你写信,你怎么不绑架它们?

    霍轻舟刚刚喘了两口粗气,肚子里便是一阵咕噜乱叫。

    好饿啊!

    “我要吃饭,不吃饭就拿不动笔!”他索性破罐破摔了。

    都到了这一步,还要什么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吗?

    不能。

    “我要吃饭,能够吃饱的饭!”霍轻舟瞪着那个叫阿有的小厮咆哮。

    阿有缩缩脖子,像是被他给吓着了,可也只是缩缩脖子而已,阿有一个字也没有说,更加一步也没有挪动,压根儿就没有出去给他端饭的样子。

    霍轻舟终于泄了气,展怀的小厮,难道会是良民善类吗?

    “你跟着展怀几年了?”霍轻舟问道。

    阿有眨眨眼睛,很乖很温顺地回答:“回霍爷的话,小的阿有,跟着五爷快十年了。”

    “这么久了,那就是从小服侍的了,那你一定知道,你们五爷出身富贵,一定不会让人饿着肚子干活的,对吧?”

    霍轻舟说话的时候,很是平易近人。

    阿有继续眨着眼睛,更乖更温顺地回答:“回霍爷的话,小的阿有,不敢揣恻五爷的事,五爷会做什么,阿有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霍轻舟觉得吧,他一定是流年不利,否则怎么会遇到展怀这种人,遇到展怀也就罢了,展怀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霍轻舟忍不住抬起头来,三面墙头上那几十张弓依然还在,几十支箭矢还在指着他。

    “你们不累吗?”他把双手放在嘴角当喇叭,大声吼道。

    墙头上的几十人就像木胎石像,没有人回答,甚至就连脸上的线条也没有动一下。

    “霍爷不必浪费体力了,没有五爷的吩咐,他们能这样站上三天三夜。”阿有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个女孩子。

    可偏偏是这么温柔的声音,却让霍轻舟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像阿有这样的小厮,是不会胡说八道,他说这些人可以一动不动站上三天三夜,那就不会是假的。

    霍轻舟想到了两个字。

    “死士”!

    从这些人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刹那,他就能肯定,这些人不会只是军人那么简单。

    果然,他没有猜错,这些人不是军人,至少不是军队里常见的那些军人,他们是死士。

    展家养的死士。

    展怀只有十五六岁,这些人当然不会是他训练出来的,这是闽国公的人,也或者是世子展忱的人。

    想到世子展忱,霍轻舟就咬了咬牙。

    他早就听说过展忱的名头,可那时他只以为展忱不过就是靠着祖荫打过几场仗,立下几个军功而已。

    可是现在他亲眼见到展怀,再想起自己以前的想法,不由得暗骂自己短见。

    闽国公膝下年龄最小的展怀便已是如此,那展忱呢?究竟会是何许人物?

    他怔怔出神,一旁的阿有见了,好心地提醒他:“霍爷,您还是快点写信吧,您早点把信写完,就能早点吃饭,早晚都要写,早写总比晚写要好吧,您是读书人,明白道理,阿有就不聒噪了。”

    说完,阿有便很认真很认真地磨起墨来,就好像他磨的不是墨,而是在打磨什么珍珠宝贝一样。

    霍轻舟自嘲,想他霍炎,竟然也有今天,为了一顿饱饭而低头。

    他不在乎写这样的信,其实即使展怀没来找他,他也想找个机会写一封信,最好再在信里要上万儿八千的赎金,他知道霍江是拿的出来的,他就是想知道,父亲在看到他的信后,是会把这封信交给官府处置,还是会凑银子不计后果地去把他赎出来。

    一个是救,一个是赎,或许在别人看来前者理智后者愚昧,但是在霍轻舟眼中,那却是不一样的。

    理智的父亲他看得太久了,久到他有时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个人生的。

    对于这封信怎么写,霍轻舟心里早就有几个版本的底稿,他提起笔来,根本不假思索,运笔如飞,不过片刻,便把书信写好。

    他吹吹未干的墨渍,对阿有道:“你拿去交给展怀,让他快点把饭菜送过来,记住,要能够吃饱的饭菜,别再拿加药的哄弄我。”

    阿有连忙应是,却没有伸手去接那封信,而是好心提醒:“霍爷,您还没有盖章呢。”

    霍轻舟冷哼,上上下下打量阿有,这才慢吞吞地把手伸进已经被打得稀巴烂的裤腰,在里面摸索一阵,摸出一枚小印出来,放在嘴边哈了哈,郑重地在盖到信上。

    阿有咧咧嘴,如果自家五爷也这样邋遢,他宁可五爷不读书不认字。

    终于,阿有端起那些笔墨纸砚,连同那封信,一起走了出去。

    见他快要走到门口,霍轻舟忽然问道:“这文房四宝又不值什么钱,为何也要端走?”

    他好久没有写字了,他还想有空时写几首诗骂骂展怀那个武夫。

    阿有转过身来,很有礼貌地说道:“五爷说一定要让小的把这些带出去,这墨虽然不是徽墨,可是却能掰碎了吞进肚子,这纸虽然不是桑皮纸,可若是多糊几层在脸上也能死人,这笔更是能插进太阳穴,至于这砚台……”

    没等到阿有耐心地把文房四宝的用途说完,霍轻舟便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砚台远比青砖更硬,我知道了,你走吧走吧快走吧。”

    阿有捧着托盘,临走时不忘冲着霍轻舟躬身行礼,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极有教养的下人。

    直到那两扇门被重新关上,霍轻舟才透过气来。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展怀可恶,他的小厮也同样可恨。

    他仰头又看向墙头上的那些人,只觉四周压抑,透不过气来。

    他看看天空,天高云淡,冬日里常见的大晴天,这么好的天气,可他偏偏被几十人几十张弓几十支箭围着,肚子里还在咕噜噜直叫。

    霍轻舟觉得,他活了十八岁,最悲惨莫过于此了。

    他回到屋子里,直挺挺躺到小床上。

    那张床很小,他腿长脚长,半截小腿耷拉在床头,晃来晃去,就像寒风里无处可依的柳条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的霍轻舟,忽然被一阵饭香惊醒。

    不,不只是饭香,还有别的香味儿。

    是什么味道?

    是鸡,蘑菇炖鸡!

    霍轻舟猛的坐了起来,透过没有门的门框,他便看到庑廊的美人靠上,放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砂锅,还有一盆米饭,四个远远看去很精致的小菜。

    另外,还有一壶酒,那酒在红泥小炉上温着,淡淡的酒香飘进霍轻舟的鼻子,却被他完全忽略,他的鼻中、眼里,闻到的看到的都是那只砂锅,不,是砂锅里的鸡。

    霍轻舟几乎是扑了出去,管他有没有放药,管他能不能吃饱,老子来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肉味了。

    蘑菇是山蘑菇,有四五种之多,汤很鲜,鸡是还没有下过蛋的小母鸡,肉很嫩。

    霍轻舟发誓,这辈子他再也不读那狗屁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了。

    没有肉你还有力气看竹子,狗屁狗屁。

    当然,他承认世上是有人可以一辈子吃素的,但他不是,他是无肉不欢的。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鸡,最好吃的肉。

    霍轻舟把整只鸡全都吃进肚子,又抱起砂锅,咕噜噜把整锅汤全都喝光,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到美人靠上,打个饱嗝儿,去看那四道小菜。

    一碟子羊头捣蒜,不是常见的凉菜,是热的,还加了红红的辣子,这和京城里的吃法不一样,霍轻舟有点奇怪,莫非福建是这样吃的,没听说福建人爱吃牛羊肉和辣椒啊。

    别说福建,就连京城也很少有人吃辣椒,据说这是从红毛人那里传进来的,但是中原人并不认同,反倒是在西北和云贵川等地多有种植。

    还有一碟子是葱爆羊肉,还是羊肉!

    另一碟里则是卤牛肉,这三碟全都是一水儿的牛羊肉。

    霍轻舟的目光被第四只碟子吸引了,这不能算是碟子,应该是碗,大碗。

    这也不是热菜,而是凉菜。

    他认识这是什么,只是太少见了,他没在京城里见过,也没在山东见过,这还是有一次他在去山东的路上,在一个陕西人的小摊子上吃过的。

    这是陕西米皮!

    牛羊肉和米皮!

    这四样小菜加在一起,就是陕西!

    展怀一个根正苗红的福建人,身边的厨子怎么做的都是陕西菜。

    而且他虽然不是很懂,可是他每样尝了一口,也能感觉到这几样都很正宗。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厨子为何会是陕西人,或者,这是展怀从福建带来的?

    第三零一、三零二章 马

    霍轻舟当然不会知道,展怀之所以投喂给他的是陕西风味的菜肴,那是因为这都是霍柔风让安海送来的。

    安海带了两车东西,其中一车都是吃的,并且叮嘱说要尽快吃了,虽说还没出正月,可是吃食放久了也会不新鲜。

    若不是担心吃不完放坏了,展怀也舍不得把小九送来的菜肴分给霍轻舟。

    安海带来的另一车东西却是桂伯悄悄送到双井胡同,托霍柔风带过来的。

    有御赐的玉壶白和葡萄酒,还有治疗外伤的金创药,治疗内伤的药材补品,甚至还有一笼鸽子。

    展怀看到这些东西,就知道这是二哥展愉让送来的。

    二哥猜到小九对他有成见吧,因此才假借桂伯之手托小九给他带东西。

    二哥这个人,做事总要顾及所有人的想法,每一件事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展怀心中感慨,若是这些年二哥能在福建,他的成就定然不逊大哥,可惜二哥却只能困在京城,跟在芳仪长公主身后,做个不引人注目的驸马。

    展怀长长地透出一口气,就是因为二哥的牺牲,展家才多得了十年,在这十年里,可以休养生息,暗中扩充私兵。

    虽然父亲早就说过,在二哥进京尚主的那一天起,家里人就当他已经死了。

    展怀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他和二哥不熟悉,二哥比他大得多,小时候都是三哥和四哥带着他玩儿。他稍微记事的时候,二哥便已经离开福建了。

    这一次他来到京城,却是第一次和二哥正式接触,虽然和二哥见面次数不多,但或许是同胞兄弟之间的血浓于水,他越来越心疼二哥。

    “真是到了那一天,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带二哥逃出京城。二哥为了家族牺牲得太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搭上自己的性命。”

    展怀在心里无数次地对自己默念,他已经没有了四哥,他不能再没有二哥,而母亲也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想到这里,展怀就想起了芳仪长公主,他很为二哥不值。二哥在福建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以前他不懂,现在却是越发懂了,如果他这辈子娶不到小九,那他就谁也不要。

    若是联姻的是他,他打死也不会答应。他会和父亲吵架,会和母亲哭诉,如果逼得急了,他索性就有多远跑多远,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归根结底,二哥为家族做出的牺牲,他是做不到的,他可以为了家族抛头颅,洒热血,也可以为了家族杀人无数,但是让他去娶小九以外的女子,他打死也不能接受。

    唉,一般人家的姑娘,到了小九这个年纪也该议亲了,把亲事定下,大定小定全都过完,待到女方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时,也要两三年的时候,那时姑娘刚好及笄,就可以出嫁了。

    可是霍家的情况不一样,小九现在还是男儿身,她还要为霍家顶门立户,霍大娘子即使再疼她,也不会现在就让她恢复女儿身,更不可能给她早早地定下亲事。

    展怀叹了口气,大多人家的小姑娘都是十五六岁成亲,那他就等到小九十八岁吧,若是小九到了十八岁,还是要继续当男人,那他就想别的法子,要么找霍大娘子摊牌,若是霍大娘子不答应,只要小九同意,他就带着小九回福建,若是小九不同意,他就死缠烂打直到小九同意为止。

    总之,小九是他娶定了的人,不论小九以后当男的,还是当女的,他都要定了。

    展怀想着想着,就越发想见霍柔风,可是他还要在这里避上一阵子,此时京城里的风声刚刚起来,他不适合露面。

    展怀无所事事,只好又去逼着阿有造指南车。

    而霍轻舟吃饱喝足,还以为展怀会再来找他,可是没想到展怀却一去不回,他好奇得很,很想知道他写的那封信怎么样了。

    无奈,他能见到的都是护卫,这些人虽然不是哑巴,可是也和哑巴差不多。

    霍轻舟无聊透顶,只好又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只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骂,也不见展怀再出现。

    他问一个护卫:“展怀是聋子吗?”

    那护卫瓮声瓮气地道:“我们五爷三里外的鸟叫都能听到,只不过你骂的都是北方话,我们五爷听不懂。”

    霍轻舟一时无语,原来他都是白骂了。

    他扯着那名护卫的胳膊问道:“福建话的操|你|娘怎么说,我是你祖宗怎么说,王八儿子龟孙子又怎么说?”

    那名护卫被他扯得急了,便道:“我们闽南人不是这样骂人的。”

    霍轻舟大喜,对那名护卫道:“那你们是怎么骂的,快教教我,等我出去以后,定桌状元楼的酒席送给你。”

    于是整个下午,霍轻舟都在学习闽南话,没有办法,他想知道闽南话是怎么骂人的,就要从闽南方言开始学起。

    展怀又在看着阿有做指南车,耿义过来告诉他道:“五爷,霍轻舟学了一下午的闽南话,这人是真的聪明,竟然朗朗上口,我看他真若是去了闽南,也能和当地人聊上一阵子了。”

    展怀哈哈大笑,道:“他这么聪明的吗?这样就会说闽南话了?他既然喜欢学这个,那定然会很多方言,对了,你问问他,会不会红毛人的话。”

    第二天,耿义真的问过来了,霍轻舟除了平日里的一口京片子以外,他还会说山东话、苏州话、四川话、河南话和广东话,另外还精通鞑子语,至于红毛人的番话、东瀛人的倭语,他居然也会几句。

    展怀惊叹,对耿义道:“以前我在福建的时候,以为我爹麾下的通译就已经很是了不起了,没想到来了京城,遇到的人里面也藏成卧虎。难怪我爹常说男儿就要志在四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霍柔风身边的毕道元,还有那位来历不明的大夫罗杰,现在这个神经兮兮的霍轻舟,哪一个都不容小视。

    除了这三个人,还有那位据说过目不忘的苏浅,以及神秘莫测的谢思成。

    展怀心里有些遗憾,可惜这当中有的人不会甘于人下,有的人则志向不同,否则将他们全部收在身边,那岂不就是如虎添翼。

    父亲说过:“你不必武功盖世,但是要有武功盖世的人愿意为你卖命;你不必才高八斗,但是要有才高八斗的人给你出谋划策。”

    展怀就这样想着,便就越想越精神,他原本坐在朝南的窗台上,这是他从小的习惯,来到京城以后,也不管是不是天冷不能开窗子,他还是动不动就坐在窗台上。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对耿义道:“你去问问霍轻舟,想不想出去骑马,顺便打点猎物。”

    耿义吃了一惊,忙道:“九爷,这个霍轻舟可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此人性情乖张,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您可不能带他出去啊。”

    展怀一笑:“怎么?你还怕他杀了我,还是怕他跑了?你放心,他既然给我写了那封信,一时半刻是不会跑掉的。至于他会不会杀掉我,哈哈,凭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耿义想想也是,他试过霍轻舟的身手,的确不错,但是五爷的身手也不错,而且五爷自幼练的是能上阵杀敌的真功夫,没有任何花架子,而霍轻舟的武功不一样,真若是两人动起手来,痛下杀手时,五爷定然会占上风。

    尽管如此,耿义还是让阿有跟在展怀身边,又调了二十名死士暗中保护。

    没有任何悬念,霍轻舟一口答应,他快要憋疯了,现在别说是让他去打猎,就是让他扮成猎物被人打,他也愿意,那还能撒开蹄子在野地里四处狂奔,多痛快。

    展怀让人给他送来了骑马穿的衣裳和鞋子。霍轻舟虽然被饿了多日,瘦了一圈儿,但是他还年轻,恢复得很快,连吃两顿饱饭,便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了。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展怀和霍轻舟早早地出了庄子,去了十里外的一座山上。

    霍轻舟暗中观察,却也只能肯定这是在京城附近,但是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

    因为京城附近的各县都很相像,就连山山水水也差不多,除非是有标志性的地方,否则还真是看不出来。

    霍轻舟索性不管这么多了,自从他回到京城,还是第一次骑马,策马扬鞭,心情也随之大好。

    更让他暗暗吃惊的是,他和展怀骑的马,居然都是战马。

    对于相马,他没有霍柔风的本事,只是听到马蹄声便能分辨出战马和普通马。他虽然见多识广,可是见过战马的次数有限,自是和前世在马背上长大的霍柔风不同。

    他之所以能够看出这是战马,则是因为马身上的烙印。

    这也是战马和普通马的区别。

    展怀是展家嫡子,他能有战马并不奇怪,奇怪的就是他居然把战马从福建带到了京城!

    而且不只是这两匹,霍轻舟几乎可以断定,身后远远跟着的那二十多匹马,肯定也都是战马。

    展怀至少带了几十匹马,几十个人从福建来到京城。

    要知道这些马千里而来,每过一处驿站都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而展怀的这些马和这些人,却能安然无恙来到京城,可想而知,并非是他们一路侥幸,没有被人发觉。

    而是展家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人力,让这些马顺风顺水来到京城。

    他们不怕被人发现,因为即使被驿站的人发现了,他们也能安然无恙。

    霍轻舟倒吸一口冷气,展家的势力已经这么大了吗?

    他想起听到的一些事,比如邯郸有个种植防风的生药商人,只因和展家做生意,一夜之间,全家被灭口。

    比如锦衣卫半夜三更全城搜查,明着是说要抓荣王派来的细作,但是实际上,他们要抓的就是展怀。

    霍轻舟心中大震,朝廷对展家的忌惮已经到了显而易见的地方了,而展家看来,也已箭在弦上。

    方才他对马身上的烙印多看了几眼,便已落到了展怀眼中,他看到霍轻舟虽然纵马狂奔,可是却神情凝重,平时霍轻舟即使是饿得前心贴后心,也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不应该是现在这副神情。

    霍轻舟有心事,这心事想来就是看到这些马是战马后才有的吧。

    展怀不排斥,他认为能像霍轻舟这样看出端倪,又会浮想连篇的人,都是有头脑有远见的人。

    如果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或者即使看出来了,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那么这种人只能以心无城府来定义了。

    霍轻舟显然是个胸有丘壑的人。

    展怀一抖缰绳,纵上前去,和霍轻舟并肩而行。

    他轻声一笑,问道:“霍兄,你觉得这匹马如何?”

    霍轻舟面无表情:“壮健有力,还好。”

    展怀微笑:“他叫青峦,自幼就在大山里训练,善走山路,别以为我们展家人只会打海仗,我们家的人骑术也都很好,我骑过青峦,它的耐久力是这些马中顶尖的。”

    霍轻舟的太阳穴动了动,展怀居然开诚不公地主动说起这匹马的来历,他说的不是马,而是在讲他们展家的野心。

    展家不只是会打海仗,他们能骑善射,他们不但能够打倭人,他们也能去打鞑子。

    “那你一定是没有见过鞑子的蒙古马,蒙古马虽然看上去个头不大,但是却耐力极强,而且它们善于在草原驰骋,和你们这些善走山路的马不一样。”霍轻舟说道。

    展怀一笑,道:“蒙古马虽然好,但若是要打荣王,还是我们的马更加适合。”

    霍轻舟一怔,展家的目标不是鞑子,而是荣王!

    是啊,他怎么糊涂了,展家为什么要选择去打鞑子,鞑子在边关,他们要从一个边关去另一个边关,这当中不可预测的地方太多了,也太容易被皇帝下手了。

    而荣王却不同,荣王由西北向中原而来,即使暂时不能兵临城下,却是一颗越来越大的毒疮令人寝食难安。

    展家的大军来打荣王,无疑就是有了名正言顺入主中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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