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其实不管什么样的感情，都没什么不同吧。

    人的感情本身就已经是很复杂的了。再在其中细分归类, 已经超出了他大脑所能处理范围。

    路敞想, 我只需要知道他对我很好，并且也好好对待他就可以了。分的这么清楚有什么必要呢。

    已经这么决定了, 那就不会再被别人的意见动摇。即使是陪伴他最久的, 那个远在天边的好友。

    但又或许是因为, 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思维逻辑有着无法绕开的漏洞。

    那就装作没有注意到吧……？

    像是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路敞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想了，别再想了。

    他说了我们是好朋友。

    那我们, 就是好朋友。

    “发什么呆呢？”

    关浔双手湿漉漉的跑回来, 身上还带着屋外凌冽的寒风。

    路敞摇了摇头, 抽出张纸巾递过去给他擦手。

    晚自习下课时间是十点。从学校里出来, 关浔思索着要带同桌去哪里吃宵夜。

    “要不去秦阿姨那儿？”

    他突然想起，“这时候她们家的小馆子应该还没关门。我们去看一眼。”

    路敞在这住了小半年，除了上学就没怎么出过门。人生地不熟的, 也只能跟着他走, “好。”

    秦阿姨家的小馆子是真的很小, 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底。里面只容得下四张桌子，但四张桌子都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墙上除了菜单价目表，就只有一幅海岛的挂画, 简单素净。

    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一个穿着围裙的大叔正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玩手机。

    “关浔？”

    他听见进门声, 刚想说句欢迎光临。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有些惊讶, “怎么这时候来了？”有年头没见了。

    “又长高不少。”

    “秦叔。”

    关浔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带路敞进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放学太饿啦。家里又没吃的，来混口饭再走。”

    “嘿，把自己说的可怜巴巴的。外边儿那些快餐零食还不够你吃一肚子？跑这儿来混饭吃来了。”

    秦叔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放下手机，走进了身后的小厨房，“等着啊。”

    “哎。”

    厨房跟外面只装了一层透明的隔板，里面颠勺的师傅一举一动都看得见。

    “我以前住那片街上，不想回家的时候，经常去他们家蹭饭。”

    关浔说，“每次都是空手吃白食。为了良心不受到谴责，我回回变着法的夸他们手艺怎么怎么好，逗他们乐一乐，就当是偿了饭钱了。”

    “但也确实是好。有一次我说，这么好的手艺不开家小吃店真可惜了。”

    他说着，往墙上看了一眼，又笑起来，“没想到第二年这家店就开起来了。我没怎么来过，不过听说生意还不错。”

    路敞看了看厨房，“秦阿姨跟他是一家人吗？”

    “是。我生下来之前他俩就是两口子了。”

    关浔说，“别看秦姨现在退休去扫个地什么的挺环保还挺佛系，其实早几年脾气也挺燥的。儿女都在外边儿，全靠秦叔哄着。”

    秦叔话不多，是个性格平缓温和的人。从做菜时的神态就能看出来。忙了一整天了，切料煮面的动作都还是有条不紊的。不急不躁，手脚却很麻利。

    不多时，两碗牛肉面就被端到了他们面前。

    牛肉汤很清，被辣椒染成油亮的红色。汤上飘着翠绿的香菜，白萝卜切片，盖了分量很足的牛肉，还给他们一人加了个荷包蛋。

    “你阿姨没在。不然让她再给你们烙个葱油饼。”

    秦叔到冰柜里拿了两瓶芬达放在他们碗边，又坐在一边拿起了手机，“配上我自己调的小菜，冬天吃正好。”

    关浔挑着热腾腾的面条，吹气，“我以前春天夏天秋天吃的时候，你也说正好。”

    “嘿。”秦叔笑着朝他呲了呲牙，“赶紧吃你的。”

    关浔也咧咧嘴，露出了小虎牙，“哎。”

    秦叔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着的，没有特别亲热的招呼。但这样的态度却反而让人感觉自然，像回到自家一样。舒适随意。

    面条柔韧爽口，牛肉片切的厚薄适中，肉质鲜嫩柔软。冬天的晚上外面寒风凌冽，他们坐在小店里却吃的鼻尖冒汗。喝一口牛肉汤，暖意下肚，人心都熨烫的服帖起来。

    路敞低头吃着面，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点。

    关浔先吃完，拿起旁边的汽水仰头干了，咂咂嘴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支付二维码。

    他没急着付钱，等路敞时随口问了句，“这么晚了还不打烊吗？”

    “等你秦阿姨呀。”

    秦叔头也不抬地戳手机，“我给她留了吃的。等她收工过来吃了再一起回家。”

    是很习以为常的语气了，仿佛这样的夜晚已经发生过千千万万遍。他总是像这样等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回家。

    不管外面是什么天气。总有人，能陪他一起回家。

    路敞放下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关浔：“吃完了？”

    路敞点点头，跟他一起站起来。

    “那我们下次再来蹭葱油饼啊。”关浔扬声道，“走了。”

    秦叔只是抬了下头，“哎，赶紧回家去吧。”

    两人走出门时，他才听见手机收款提示音响了一声，转账的金额远超两碗面的价格。

    “哎，这孩子......”

    他的叹息声从门缝里追了出来。关浔扬起嘴角，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

    离公交站还有一段路，两人沿着路灯慢慢往前走。

    路敞突然说，“他们这样真好。”

    “啊。”关浔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秦叔老两口，笑他道，“你才多大啊，就开始羡慕人家老两口了。”

    “我只是很羡慕这样稳定又长久的关系。”

    路敞说，“大概因为我是个不太敢面对变化的人。所以总想着，要是什么事都能至始至终都不改变就好了。”

    “变化也不都是坏事呀。”关浔说，“要是生活总一成不变，那不是很无趣？”

    路敞沉默许久，拉了拉外套的领子，摇摇头呵出一口气。“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你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啊。”关浔说，“我怎么总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不如说来听听，没准儿我能有办法呢。”

    他说完，又给自己加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万一再耽误你复习多不——”

    “好”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被路敞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关浔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路灯下，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个子低一点的那个微微踮起脚，手臂套在另一人的脖子上，身体贴的很紧。

    高个子的男人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被不甘示弱地亲了回去。小鸡啄米的似的，很快发展成如胶似漆的深吻。

    “......”

    关浔在心里我靠了一声。

    像他这样纯洁的小男生，这种时候是不是得把眼睛给捂上？

    想想还是算了。关浔觉得就算捂上，他肯定也会从指头缝里偷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就看了呗还矫情个什么呢。

    他在心里感慨着，突然想起来去看同桌的反应。却发现路敞别开了脸。

    他的视线转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好像对刚才目光里出现的人非常厌恶似的，不想让他们出现在视野里哪怕多一秒的样子。

    他催促道，“快走吧。今天也要坐末班车回去吗？”

    “......好。应该来得及的。”

    关浔被他拉住袖子，不得已加速往前走。

    刚吃完面，身体都还是热乎乎的。胸口却像漏风似的一阵阵发凉。

    有这么讨厌吗？

    讨厌到一眼都不想看见？

    这天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一下子down到极点，以至于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路敞是什么状态。更不敢再跟他提起路灯下那幕一句。

    好像只要他多说一句，两人就会当场绝交似的。

    进了家门，关潼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关浔非常委屈地跑过去，“失恋了。给哥哥抱抱。”

    “......”

    关潼一脸冷漠并向他丢了一只狗子。

    也行。关浔撸着怀里咕噜咕噜打呼的猫咪，喘气稍微舒畅了点。

    关潼眯着眼打量他一番，“真的失恋了吗。”

    “假的。”

    关浔撇撇嘴，郁闷地在狗子背上揉来揉去，“跟老路吵架了。没事儿，明天就能好。”

    关潼了然地点了点头。

    按照她的理解，这跟失恋也差不多。

    “老妈回来带的哈根达斯，冰箱里给你留了一盒。”

    她从关浔怀里抱起猫，回房间前，多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别往心里去了。”

    关浔心里一暖。刚想表达一下兄妹情，就又听见她接着说，“不管你干了什么，路敞哥脾气那么好，肯定不跟你计较的。”

    “......”

    “滚回去睡觉。”

    关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去冰箱里拿了冰激凌出来吃。

    巧克力味的，甜的有点发苦了。

    他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抱着冰激凌一口一口挖着吃，食之无味。

    心里满涨的，是明确了自己的感情之后，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原本以为路敞对这整个群体只是有一点偏见，但没想到抵触的程度有这么深。

    如果他只是不喜欢我的话，还能努力努力。关浔想。可是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谈恋爱，强行把人家掰弯吧。

    哪怕先无视这其中的不可行性，就他自己而言，他只是脸皮有点厚，也没到无耻的地步。

    关浔放下冰激凌，噼噼啪啪给自己的网友发短信。语气颓丧地汇报最新进展，忙着给自己的“失恋”盖棺定论。

    另一边，他的“网友”并没有心思看他这些伤感的心声。

    路敞把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脱掉衣服把自己整个人浸了进去。

    身体被温热的水流包围。水下的世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他脑子里那些嘈杂的声音和凌乱的画面才开始慢慢远离。

    他重复憋气无数次把自己浸到水底，好像这样就能暂时逃离现实世界，获得片刻的安心。

    但心里的恐慌却并没有被这样温柔的力量安抚沉淀，而是一点一点被放大，铺陈在眼前，再也躲不开去。

    水渐渐的凉了。

    最后一次从水里抬起头来，路敞靠在浴缸里大口的喘气。

    片刻后，他握紧拳头，用力地砸向水面。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

    他看到那样缠绵的两人。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自己跟关浔的脸。

    **

    有些感情一旦尘埃落定，是无法随意模糊归类的。

    它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急。谁家的孩子没迷过路呢，他们会找到正确的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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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日常自首：

    对不住了大家。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作业没赶完，今天的加更要先取消了。

    大概能挪到明后两天。万一还是加不了的话就给大家粗长一点。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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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加更失败的补偿来个剧透吧_(:з」∠)_

    你们期待的场景就在明后两天了。刀完了甜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