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天下午，关潼外出的活动内容跟平时不太一样。

    她约了网友出来面基。

    “小羊也是一中的学生。我们约在学校门口见的, 不过逛着逛着走到旧家附近, 就过来奶茶店聊天了。”

    听见哥哥的声音，关潼心里有了着落, 语气也越来越冷静, “天快黑时我们本来准备打算回家的, 但是奶茶店对面的电线杆子底下有个男的, 一直盯着我们看。”

    说话间，她又透过奶茶店的玻璃窗往外看去。路灯断断续续地亮着, 那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把手里的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盖上, 视线又往对面扫了过来。

    关潼立刻收回了目光。

    “我们想等他走了再出去。”

    她说, “但他一直都待在那儿不挪窝, 就死盯着我们看。都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不是跟你说了没事儿别自个儿往那跑吗？”

    关浔边说边往小区外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撒丫子狂奔。

    关潼听见电话那头他的声音里伴着风, “你们就坐在奶茶店里不要动, 我马上到。”

    路敞不明所以, 却仍旧跟着他一起往外跑起来，“情况严重吗？”

    “应该没事，我过去看看。”关浔边跑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语气带喘，“你跟着我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路敞说。

    两人一起打车到了旧街, 沿着上次的路线径直到了奶茶店推门而入。

    门口挂着的小铃铛响起来。柜台后站着的店员笑容很甜，“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关浔没功夫看她, 只敷衍地摇了摇头，视线在不大的店铺里来回扫了两圈，最后定格一个角落的卡座里，一粉一金两个后脑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时候店里人不多。排除了其他客人，他将信将疑地走到角落里，伸长脖子试探着问了一句，“关潼......？”

    金毛闻声转过头来，看见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哥！”

    “......”

    一见着人，关浔心里的紧张劲儿卸了下来，招呼路敞过来在她们对面坐下了。

    “路敞哥。”

    看见他，关潼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强装镇定地捋了捋刘海，“你怎么也来啦。”

    “我们正好在一起。”路敞说着，看见她的装扮也有些新奇，“很漂亮的裙子。”

    “嘿，谢谢。”

    旁边的粉毛小姐姐听见两人的对话，不自在地低着头往角落里缩了缩。

    “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关浔诧异地打量着对面两个小姑娘身上重重叠叠的丝带花边蝴蝶结。绣着荷叶边的蓬蓬裙花里胡哨的。

    “打扮的跟个洋娃娃似的。头上戴的什么？假发？”

    “是啊，怎么了。不好看吗。”

    面对自家老哥，关潼立刻变了态度，不满道，“你这什么表情，没见过穿lo装出来面基的么。”

    “好看好看。”

    对小姑娘的爱好没什么兴趣，关浔随口敷衍了两句，将视线转向窗外，“你说的那人呢？”

    “对面街上站着呢。”

    关潼心有余悸地指了指还在路灯底下徘徊的光头男人，“那不是么。”

    隔着玻璃窗远远看了一眼，关浔突然笑起来。

    关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走，”他斜着身子撞了一下路敞的肩膀，“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

    两人出了奶茶店往街对面走。还没到跟前，关浔含着笑意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这么冷的天，站这儿干嘛呢？”

    光头闻声转身，手里的烟灰抖了一地。

    他的个子很高，比迎面走来的两人都高出半头，在夜晚的冷风里穿着个背心露出半截花臂。眼神里像带着钩子，阴冷凌厉。

    这么个威武雄壮的汉子，看见关浔时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语气居然有点局促，“浔子啊，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

    关浔点了点头，“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都他妈跟死人似的。”

    “……”

    两人对视了一阵儿，突然同时朗声笑起来。你来我往的往对方肩膀上狠捶了一拳，“操！”

    路敞站在旁边看着，觉得有点神奇。

    原来他跟他的朋友之间，是这样的相处的。

    “这是我同学，路敞。”

    关浔收住笑声，给两人介绍，“这是我朋友，光......呃嗯......就叫他光头好了。”

    这哥们儿从小就不留头发，光头光头的叫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他大名叫什么。

    “我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谁他妈姓光？”

    光头露出个受伤的表情，正正经经地冲路敞介绍自己，“帅哥你好，别听他的，叫我徐磊就行。”

    路敞笑了一声，“你好。”

    “你这一看就是好学生。”

    徐磊打量他几眼，又看了眼关浔，“挺好。你就该多交这样的朋友，挺好。”

    关浔被他说的心里不怎么舒服，“哦，是吗。”

    两人之间闯入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关浔清了清嗓子，“我刚问你来着，大晚上站这儿干嘛呢？等人茬架？”

    “那倒没有。就是正好路过，看见咱家妹子。”

    徐磊指了指对面，还在悄咪咪往对街瞥的关潼，又示意他去看街角聚在一起的五六个小混混，“我看着这群小流氓有点心术不正，怕出什么事。想着你肯定会过来接人，就先帮你盯着点。”

    “你眼神倒挺好使的，”关浔唏嘘道，“就她那身行头，站我面前不喊哥我都认不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街角的小群体，“哎老路，我怎么觉着这群人有点眼熟。”

    路敞也立刻认了出来，“是我们上次来时遇到过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找你麻烦了？”徐磊皱着眉握了握拳，手臂上的肌肉立刻绷紧，显出明显的线条来，“看着眼生，不像我们以前那拨人。”

    前几年关浔一家人还没搬走的时候，他们跟在附近几条街上横行霸道的几伙混混们彼此都很熟悉了。起码在这条街上，但凡听过见过关浔的人，都不太可能会主动凑上来找事。

    “是啊，可烦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关浔笑呵呵的，半真半假地抱怨，“前段时间我俩放学来了一趟，就是买个普普通通的奶茶。结果大半夜的这帮人就突然冒出来了，嗨呀可把我给吓坏了。”

    “幸好有我们家老路保护我。”

    路敞：“......”

    徐磊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敬佩，“能文能武，牛逼。”

    路敞：“......谢谢。”

    说话间，对面奶茶店里的两个小姑娘推开店门走了出来。似乎是看出他们交情不错，想着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就放下了防备准备过来问问情况。

    街角的小混混看见动静，果然吹着口哨，彼此交换了眼色，流里流气地笑着一拥而上。

    关浔收起先前放松开玩笑的状态，眼神沉了下去，抬脚就要往对面走。

    “哎，你别。”

    徐磊伸手挡在他身前，“就这么几个人，我去就行。”

    他态度认真地对关浔说，“你现在不一样了，跟我们这样的不是一路人。别再掺和这种事了。”

    ……什么叫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一样了？

    关浔还没来得及反问他，余光里路敞却已经快步冲了过去。

    “......”老路？？？

    路敞看起来远比自己被找麻烦时更加生气。

    他把两个小姑娘拉到身后，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拽住最近一人的衣领，抡圆了胳膊就是一拳，外套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后面几人被他这样简单粗暴的“见面礼”镇住了。

    关浔本来准备过去帮忙，此时干脆就隔着条马路站在对面，旁观他英雄救美，“唉，我同桌好帅。”

    徐磊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朝对面大喊，“孙——砸——！！！”

    路对面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他呲牙笑了笑，表情阴森不怀好意，再配合着魁梧的大高个，看在人眼里满脸就写了三个字“不好惹”。

    有人认出了在旁边佛系微笑的关浔。似乎是回忆起上次的经历，他低声咒骂着，拉起捂着鼻子准备再往路敞手上冲的同伴麻溜儿走了。

    路敞平复了呼吸，领着两个姑娘走过来。

    他走到关浔身边时，握紧的拳头还在颤抖着没有松开。

    “哎哎干嘛呢这是，冷静一点老路。”

    关浔把他异常的情绪看在眼里，心里存疑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松下来，“大家都是和谐社会里的文明群众，犯不着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再说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多不优雅，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你倒是挺优雅。”

    关潼对他淡定旁观的态度非常嗤之以鼻，“亲妹妹被人欺负你就站这看着？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不是有你老路哥哥呢么。”

    关浔指了指自己，“你亲哥这么柔弱，去了拖后腿怎么办。”

    “.....”关潼拒绝跟他对话。

    “行了挺晚了，都赶紧回去吧。”

    看着一群人骂骂咧咧消失在街角，徐磊说，“以后少来这地儿，知道吗。”

    关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最后，他勉强扯出个笑来，挥了挥手，“走了。”

    **

    一路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关浔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粉毛妹子跟他们不是一路。她的公交先到了，上车时，跟关潼挥手告别，“下次再一起玩儿。”

    关浔听着这声音，突然觉得有点耳熟。

    “嗯嗯。”关潼依依不舍地跟基友说拜拜，“路上小心哦小羊。”

    公交车门关上了。关浔问，“你叫她什么来着？”

    “小羊啊，哦她叫穆漾。”

    关潼突然想起刚才似乎忘了给几人介绍，“她好像也是高二1班的，你们不认识吗？”

    “认识是认识。”

    关浔跟路敞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讶异，“就是没想到她跟你也熟。”

    打扮成这样，还真不好认出来。

    “其实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也不算太熟。不过挺聊得来的。”

    关潼说，“上次不是发给你那截图么？就是她画的。”

    “哎你们同班同学，怎么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一想有点奇怪。

    “......啊，这不是没认出来吗。”

    关浔看了眼路口越来越近的车灯，转移了话题，“公交到了。”

    回家的路上，关浔跟她简单提了自己的朋友，“人家只是长得有点吓人，守着你们是好心来着。”

    “原来是这样，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关潼捂着叫个不停的胃，连声叹气。

    关浔问，“晚饭吃了没有？”

    “没。被堵在店里，就喝了杯奶茶。”关潼惆怅地说，“小肚子都饿没了。”

    关浔撇着嘴笑了笑，问路敞，“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再回去？”

    “不了。”

    路敞说，“我出来时没带手机，尽快回家比较好。”

    “那行。”

    前方站点是百货超市。关浔听见公交广播，站起来说，“你先回，我带她填填肚子再回家。”

    “好。”

    “路敞哥再见。”关潼乖巧地说。

    “再见。”

    路敞目送两人下了车。

    公交再次启动向前驶去，兄妹俩被抛在后面，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他收回目光，靠着椅背闭上眼。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