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从进入花房的那一刻起, 浓郁的花香味便包裹住了几人。玄远平时鲜少踏足这种地方, 今日站在这里,倒觉得新奇而有趣。
纳兰舒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她从花房匠人们要了一只小瓶,便走到桂花前头去接露水。
玄远看着那花刺逼人,眉毛不由得拧成了一团。好在立升是个机警的,他一巴掌拍在小顺子的帽子上道:“你不是说要帮舒容姑娘取露水么,怎么到了这反而不动了?”
小顺子一脸无辜的看向自己的师傅。
立升见他不懂事, 继续骂道:“怎么,还等着我请你去是不是?”
眼见师傅的眼风飘过来,小顺子总算会意道:“是是是,这取露水的活计有窍门,省时又省力。舒容姑娘烦请高抬贵手,让小的取些露水试试。”
话虽这么说,但他到底没跟纳兰舒容争抢,而是另取了一个小瓶装露水。如此以来, 纳兰舒容自然轻松下来。
旁边,玄远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这会,原本应当十分肃静的花房却传来了阵阵琵琶声。
紧接着,花房的几扇窗户忽然被遮挡住,室内顿时暗淡下来。而后,一位美丽娇俏的女子从桂花树后头走了出来。
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用各色鲜花拼就的衣服,头上亦是簪满了五色花朵。粉色玫瑰,白色玉兰, 更有几朵鹅黄的珍贵茶花,此刻仿佛都生长在她的雪白肌肤上。
她翩然起舞,摇曳生姿,在花树之间穿行,宛如仙子下凡。
就连立升,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此女正是原本被贬的兰贵人,如今的庶人兰芜。
兰芜扭动着腰肢,缓缓舞到了皇帝跟前,而后呵气如兰道;“陛下万福,臣妾想极了陛下。”
“跳完了?”玄远的声音并没有意料当中的意乱情迷,反而格外清醒。想想也是,若是此舞跳在晚上,想必皇帝还有几分可能动情。可他此刻刚下早朝,哪里会有这样的闲工夫。
更何况,如今的玄远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是,臣妾跳完了,陛下可要带着臣妾回宫吗?”兰芜娇滴滴问道。
“把窗户上的帘帐撤了。”玄远冷冷道。
旁人不知道,可立升却是明白的。皇帝,一向是怕黑的。想必方才屋里黯淡无光的时候,皇帝担心极了有心会趁机刺杀。
等到小顺子着急忙慌的撤完了帘帐,玄远的脸色才好了不少。
立升在旁始终关注着,只见室内亮堂起来的那个瞬间,玄远的第一反应是看向纳兰舒容。而对于兰芜,玄远似乎连正眼都没给一个。
玄远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后看着眼前一脸妩媚的佳人,慢慢开口道:“琵琶声是哪来的?”
“回陛下,奴才小的时候曾经学过琵琶,方才是奴才献丑。”花房的一个小太监还以为玄远是想褒奖自己,故而此刻喜滋滋道。
“很好。”玄远利落道。“一个花房的奴才,不好好想着养花,反倒摆弄起乐器来了。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兰芜听言一急,这才明白自己今儿这番事又是没成,反而惹恼了陛下。
“陛下别恼,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再也不敢了。”兰芜双膝跪地,身上的花瓣随之微微颤动,煞是好看。
“臣妾?兰芜,你现在不过是庶人罢了。身为一个庶人,不配臣妾二字。更何况你擅自损坏花房的这些花草,甚至还折了朕最爱的娇黄茶花,实在罪该万死!”玄远狠狠道。
立升在边上一惊,赶在玄远发火之前,凑到皇帝耳边,低低说道:“陛下别忘了,今儿可是太后勾着您过来的。”
玄远眉头一紧。他明白立升的意思,他是想告诉自己,今儿兰芜争宠背后是太后在做主。若是自己擅自处罚了兰芜,恐怕他与太后刚缓和起来的关系又要弄僵。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太后如今掐着自己的小丫头。若是伤了她,可就不好了。
“罢了罢了,你也是为了讨朕的欢心。回宫去吧,只是位份一事,暂且不要想了。”玄远嫌弃说道。
兰芜原本以为自己惹恼了玄远,却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峰回路转的结局。看来,玄远对自己还是有情分的,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说出来罢了。
这样一想,兰芜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她甚至觉得,今晚没准玄远就会重新找自己侍寝了呢。
纳兰舒容看着兰芜一脸眉飞色舞的表情,心里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看来,前世的事情多少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有所改变的。
她在花房取完了露水,玄远便又声称要去看望太后,于是二人自然又是顺路同行。
纳兰舒容明知道玄远是担心自己出事,可还是觉得身后多了这么一堆声势浩大的跟屁虫不是件爽快事。
不过,玄远却不以为意。他带着自己的仪仗跟在纳兰舒容的身后,心里是莫名的安心。
直到,进了太后宫中。纳兰舒容被撵去烹茶,而玄远则难得的在太后宫里坐了一坐。
那一日,纳兰舒容并不知道玄远与太后最后谈了什么,只是听说当日传出来封玫嫔为玫妃的旨意。
她不用多想也知道,想必这又是玄远为了自己的一次妥协。不过,她若是想在太后宫里立足,单单凭借玄远的帮助,是远远不够的。
她,要想些别的法子才行。
转眼,在太后宫里已经度过了半月的时光。因为玄远的时常探望,所以太后倒是没有为难过她。当然,太后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一日,纳兰舒容正为太后准备着更换棉被。因着是太后贴身的物件,所以桐栖嬷嬷自然要来帮忙。
“嬷嬷只在一边看着便好,可不敢劳动您。”纳兰舒容轻声道。桐栖见她知礼,也就没有客气,插着手在旁边稳稳一站。
棉被颇沉,纳兰舒容鼓足了劲才总算换完了一条。可等她打算把换洗棉被拿出内室时,脚下却忽然踩了个空。她忘了那床榻下头是有一个小台阶的。
“哎呦。”纳兰舒容高呼一声。
桐栖倒是不担心她的死活,只是那换洗棉被是太后的旧爱,不可割舍。若是被摔坏了划破,可就不美了。
于是,人高马大的桐栖一把捞住了纳兰舒容。
清香传来。
桐栖只觉得鼻子一痒,随后闻得心神舒畅。纳兰舒容却赶紧请罪道:“嬷嬷恕罪,是奴婢的不是。”
桐栖一边站稳了脚跟,一边皱着眉头道:“你用的什么熏香,倒是难得的好闻。”
纳兰舒容一笑,轻声说道:“回嬷嬷的话,这是奴婢的一个妹妹送的家传香珠。此物说来甚是神奇,若是人的身上有异味或体臭的,只要用了此香珠便可消除。”
桐栖听言,心中不由得一动,嘴上却嗔道:“这样好的物件可要好好留着,万万不可送到旁人手里。”
纳兰舒容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下了。”说话的功夫,她暗暗抬了抬头,只见桐栖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心中不由得一安,看来,此计奏效了。
当晚,桐栖照例服侍太后沐浴。主仆二人闲来无事,自然要说一些闲话。
“太后容色不减当年,肌肤光滑亦是如婴儿一般。”桐栖往箍花银边木桶里头缓缓注着热牛乳说道。
太后的黑发掖在耳后,笑着说道:“就属你会说话。哀家也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婴儿一般的肌肤。岁月催人老,一晃福潆也那么大了。”
福潆公主,正是太后亲生的唯一女儿。
桐栖点头道:“福潆,福潆。光听着名字就知道,咱们的公主是最有福气的人了。”
“福潆心性聪慧,所到之处,无人不喜欢。就连咱们的皇帝,也对这位妹妹宠爱有加,可见她是聪明人。”太后说着话,忽然一顿道:“只是,这身体到底有隐疾,所以咱们迟迟不敢给她找夫婿。”
“其实此事也无妨。咱们福潆是大虞的公主,任她嫁给谁,谁都不敢挑她的不好。就算这身体有隐疾又如何,也不是大事。”桐栖劝道。
太后摇摇头道:“话虽这样说,可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一则对皇室不利,二来也影响福潆的名声。”
桐栖心念转动,到底说出了自己今日白天的见闻。“太后娘娘,奴婢今儿倒是听说了一桩事,或许能帮公主治好此疾。”
“能治好此疾?”太后眼中果然一喜,不过转瞬却又暗淡道:“难呐。从小到大,哀家给她偷偷找了多少个太医,都没有治好此疾。你又有什么法子呢?”
桐栖摇头道:“不是奴婢,是纳兰舒容。今儿她说手里有一香珠,可以祛除身体的异味。奴婢原也不当回事的,可后来问过太医,人家竟说这东西怕真是有用的。”
“果真?”太后喜道。
桐栖点点头。“是,太医说医术古籍上确是记载过这样的方子,只是没写过具体的配制方法。奴婢便把今儿闻到的香珠味道跟太医细细学了,太医说十有八九便是此物。”
“只是此物甚是贵重,只怕她不敢轻易给咱们。而且依着她的性子,咱们若是强求,她亦不会委屈就全。”桐栖继续说道。
太后点点头。“是了。从她的眼神当中,哀家就能看出来。她睚眦必报,人若犯她,她必加倍还之。若是哀家逼得紧了,让她知晓此珠子的重要,一举毁了反而不美。”
“那依太后之见?”桐栖轻声问道。
太后思忖片刻,随后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为了福潆,哀家什么都豁得出去。往后在这宫里,你们对这个舒容丫头好一些,不准苛待了她。”
“光是这样,恐怕不足以让她感恩戴德,为咱们献上宝物啊。”桐栖感慨道。
“哀家自有打算。皇后也不是个吃素的。她求着哀家让纳兰舒容到这来,为的就是自己好下手。到时候,少不得哀家出面救她一把。到时,你再透些口风过去,想必她还会给哀家这个面子的。”
桐栖点了点头。“只是如此,便要得罪皇后娘娘了。”
“她?哀家和她父亲成事的时候,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若非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哀家岂会一次又一次的帮她?更何况,兰贵人回到了宫里,玫嫔又晋了妃位,她的助力远大于前,这些都是哀家帮她的。这人嘛,不能太贪婪。”
桐栖细想,觉得太后说得的确十分有理。只是对于那个纳兰舒容,她莫名觉得,此人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在宫中生活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纳兰舒容不会止步于一个奴婢。
经过这个夜晚以后,纳兰舒容只觉得整个宫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都好了不少。原本那些宫女太监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如今竟然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有人时刻问候着。
她不由得感叹,这奴才们的嘴脸完全取决于主子的心意。当然,她也明白,此事自然与那日桐栖发现自己的香珠有关系。
其实纳兰舒容也是不久之前才想起公主有隐疾一事的。前世,香珠本在纳兰凝香手上,可她却爱惜宝贝不愿意送给公主,是纳兰舒容百般说服才让她献了宝,并因此晋为嫔位。
今生,这香珠到了自己手上,她当然不会扣下不给。虽然是公主把自己弄进宫来,可她到底不是恶意。
只不过,如今自己羊入虎口,还需香珠傍身,自保一段时日。
因着长日困在太后宫里,出入不比在御膳房时那般自由,所以纳兰舒容时隔许久才见到三意。
三意是到太后宫里送牡丹花来的。二人在院子里头见了面,却并不敢彼此多说什么话。
只是三意见纳兰舒容脸色红润,便知道她过得尚算不错。于是,揪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不少。
“这花给我吧。”纳兰舒容主动上前接道。
三意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说道:“这花朵离了原有的土壤,恐怕会不服水土。真希望它能好好保重,务必不要让我惦记。”
纳兰舒容自然能听懂这话的含义。此刻,她点着头道:“花朵亦是有自保之力的。不畏风沙走石,不怕雷雨交加。”
“那就好。”三意的脸上如旧笑了。
这一幕,刚好被走进宫殿里头的玄远看见。他原本喜色盈盈的一张脸一下子就黑了。
“回宫。”玄远转身说道。
“这,陛下,您才刚来就回宫,这不太合适吧?”立升讪讪笑道。
“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玄远的声音冰冷,立升仿佛一下子就掉进了冰窖里。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立升啪啪的打着自己的耳光说道。
“滚远些。”玄远上了暖轿道。
“是是是。”立升连连应承,走到了仪仗的最后头。可他毕竟不放心皇帝,连连使着眼色让小顺子到前头侍候。
小顺子提心吊胆的走到皇帝的暖轿侧面,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哎呀。”
众人正好端端在路上走着,前头却忽然传来一个小姑娘呼痛的声音。
玄远的脸色更黑了。“什么东西。”
小顺子刚要开口答话,那小姑娘倒是机警,一下子就撑着地跪下说道:“奴婢是新入宫的宫女妍儿,惊扰了陛下的圣安,是奴婢的不是。”
小顺子看着玄远连眼皮都没抬,赶紧便开口撵道;“行了行了,赶紧让开,别碍着陛下的事儿。”
小顺子原是见她美貌,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所以让赶紧让她退下,免得玄远一会问罪。
谁料这小丫头却不懂事,捂着脚腕哎呦呦道:“奴婢的脚受伤了,一时恐怕起不来的。”
语气里的娇嗔不言而喻。
其实也是她对自己的容貌太自信了。她断定天下的男人,只要看上自己一眼,便没有不着道的。
可惜玄远是个例外。他依旧没抬眼皮,不过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小顺子见玄远脸色不好,吓得冷汗直流,赶紧冲着前头的两个侍卫道:“你们快,把她拉走,快拉走。”
“陛下,奴婢的脚好痛好痛阿。”妍儿见他不抬头,心里一急,索性连颜面也不要了,直接喊道。
玄远总算抬头了。
这么多年在宫里,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有半夜唱歌勾引自己的,有在宫道上跳舞勾引自己的,甚至还有豁出命来也要见自己一面的。
可惜,他玄远不是好色之人。
而且,他也不喜欢这种蓄意勾引之人。嗯,他好像喜欢那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像纳兰舒容这种。
不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长得眉眼怎么与她有几分相似呢。难道,也是纳兰家的庶女?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报上名字来。”
宋妍儿脸上掩不住的一喜。她就知道,这天下就没有不好美色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媚态道:“回禀陛下,奴婢是纳兰家的外孙女,宋妍儿。入宫后舍了宋字,名唤妍儿。”
“纳兰家?芷常在是你的嫡姐?”
妍儿点头道:“正是。芷常在是奴婢的表姐,奴婢从小与她是一处长大的。”
说道这里,妍儿才想起来,芷常在已经是冷宫中的人了。于是,她又赶紧说了几句话以撇清二人的关系。
“纳兰,纳兰。”玄远嘀咕了几句道。原来是纳兰舒容的妹妹,怪不得眉眼与她那么相似。
一想到纳兰舒容,他的火气又不打一处来。自己在百忙之中眼巴巴的去瞧她,结果她可倒好,还在跟那个太监藕断丝连!不行,自己非让她知道后悔不可。
想到这里,玄远开口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宫道处洒扫宫女妍儿,封为茶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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