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陈督下定决心和阮玉好好谈谈。
不过比较让人伤脑筋的时候, 他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几次,都没能从阮玉口里问出什么。
直接问就直接回答“我没事”,迂回问也被阮玉迂回回来。
好在阮玉的异常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两周后,他的态度又跟从前差不多了。
甚至更加……温顺?
有一天陈督因为年末加了个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本来以为阮玉都睡了。结果回家一看, 阮玉正躺在阳台那隔着的老爷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已经长大一圈的蛋蛋缩在一边守着主人打鼾。开着一盏吊灯。
阮玉躺着一动也不动的。
陈督起初是以为他的躺椅上睡着了, 结果走进一看的时候,阮玉睁着眼,望着玻璃窗外的夜景出神。等察觉到陈督过来了的时候,才缓慢地挪动了眼珠, 把视线转到了陈督的脸上。
然后说了句:“啊,你回来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悲喜, 只是过于寡淡了一点,像是被抽离了什么情绪。
陈督心里跳了跳,面上却依旧是微笑着的。
他问:“怎么不回房里?”
然后,他就看见阮玉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侧过头看着他的时候, 陈督简直觉得他的一张脸在发光。
他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阮玉说:“等你啊。”
大概是陷入恋爱的人智商都比较低,陈督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而高高兴兴的,在心底偷偷笑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他把阮玉送回了卧室,要转身走的时候, 没忍住,弯下腰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的脸又软又甜。陈督心都要化了。
阮玉没躲。把动手动脚的人赶了出去,然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慢慢的、神色平淡的拿手背擦了擦脸。
他躺在了床上,最近肚子里的小孩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被打掉了,皮了不少。肚子里的小崽子可能是夜猫子,每次阮玉想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踹。
而且还腰疼。
阮玉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它早点生出来。
他不知道别的初为人父的omega是什么感觉,他无时无刻都受着这个胎儿的拖累。
怨恨倒不至于,就是比想象中还要累。让他对这个小孩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更淡。
他明明曾经想着为它好好生活的。
也许是因为陈督答应了这孩子以后归他带,让他觉得身上的责任大大的减轻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都难以入眠,直到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来得及服药。
阮玉起身,打开了药瓶子。
然后,意外的发现,瓶子空了。
……
……
陈督是在第二天接到电话的。
打电话过来的是,是阮玉的心理医生。
上次和阮玉一起去看过病后,陈督就找人联系上了心理医生。他没强迫医生干什么违背职业道德的事,只是表明自己阮玉丈夫的身份,希望作为一个病人家属,能够及时得到医生的反馈。
这还是一两个月以来,心理医生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您好。”陈督显得有些意外,然后,很快的反应过来了,他问,“是阮玉出了什么事吗?”
医生有些迟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是这样的,今天上午,阮玉来了医院一趟。不过并没有参与心理治疗,他跟我说希望多开一点药,说是马上就到春节了,过年会比较忙,没空来医院,希望多买点药在家备用。”
医生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珠一直转,不敢正视我,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撒谎。”
“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医生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是他依旧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猜测,他可能没有按照医嘱服药。自己加大了剂量。”
陈督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在那瞬间有些生气,然而这怒意却是冲着他自己的。
他居然都没有发现,还是医生打电话告诉了他。
笔尖不知不觉被戳的弯了起来,陈督收拾好了心绪,回过了神,他说了一声:“谢谢。我知道了。”
陈督挂掉了电话。
那一整天,他都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下属传错了文件,他在会议室大发雷霆,会议室顿时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负责这件事的小职员脸色涨红,表情都快哭了一样。
陈督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会不满,但是大概只会在心里想想,都不会表现出来,更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暴跳如雷。
会议室里的一群人噤若寒蝉。
陈督看了眼桌子上散落的文件,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了声:“散会,有事明天再说吧。”
然后起身离开了。
他比平时提前下了班。都要踩下油门了才想起忘了带上还在助理那的小哈士奇。
陈督回去接了狗,这狗和他依然八字不合,拿屁股墩子朝着他,态度极其嚣张。
他开车到了阮玉公司楼下,一直等到了阮玉下班的时候,才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今天是他来接人。
几分钟后,穿着防寒服捆着围巾、把自己裹的像是个小企鹅的阮玉从大厦里走了出来。
一直安安静静的蛋蛋在嗅到阮玉的气息的时候就开始躁动起来,小尾巴一摇一摇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算了,不生气。
阮玉上了车,然后伸手取下了围巾,转过头问他:“不是说司机来就可以了吗?”
陈督笑着回答说:“刚好今天有空,想早点看见你。”
其实他心里还有别的打算,只是总觉得,在车上不方便说。
于是阮玉“嗯”了一声。
陈督侧过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阮玉说。车里有点热。他有些不舒服,干脆取下了围巾。
陈督思考了一会,问:“要不要吃点甜的?我记得这条路上有个蛋糕店评价很好。”这个还是他翻小助理朋友圈看到的。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阮玉温吞吞地回答:“不了,牙疼。”
陈督心里有话要讲,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一时之间想不出要说什么。
阮玉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乐得安静。于是车里就只剩下了音乐声。
是莫扎特的钢琴曲,音乐舒缓。他本来是从不放音乐的,只是听说这个对婴儿好,于是难得的迷信了一回儿。
两个人在外面的餐厅吃了个晚饭,餐厅是陈督选的。
当初穆青打听到陈督经常去法式餐厅,以为陈督是喜欢法国菜,其实不是。喜欢法国菜的是阮玉。
他只是那个作陪的。
这是阮玉在新婚的时候,经常拉着他来的一个餐厅。当年阮正甚至买下了这个餐厅送给他作为礼物。餐厅的主厨是个地道的法国人,今年已经六十三了,外国人容易显得老态,他已经须发皆白。
看到阮玉的时候,主厨从后厨房出来了,给了阮玉一个热情的拥抱。
他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着:“好久不见,小少爷。我都以为你要忘了这里了。”
他至少有两年都没见过阮玉了。
阮玉被陈督拉着手,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之前一直没空。”
厨师从一边摘下了一朵玫瑰,然后弯腰献给了他,用法语说了一句陈督听不懂的话。
阮玉眨了眨眼,笑容好像多了一点,同样用法语回答了,顺便接过了他的玫瑰花。
他此时此刻的气质,好像又和许多年的那个小少爷重合了。
就坐的时候,陈督没忍住问他:“那个法国人跟你说了什么?”
“雅克先生说,”阮玉回答,“希望以后能经常看见我。”
陈督瞅了眼玫瑰花,“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
那个法国人还说了,您依旧是我心中最漂亮的玫瑰花。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陈督了。毕竟法国人的情话技能是天生的,陈督拍马也赶不上。就不要难为他了。
于是,阮玉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阮玉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陈督的记忆力特别好。
等两个人回了家,眼见阮玉去了浴室。
陈督偷偷摸摸打开了微信,在公司群里找到了曾经在法国留学过的员工,别扭的用自己的腔调复述了一遍。
好在虽然听上去有点古怪,但是大体的发音却没有出错。
于是他得到了答案。
一个六十岁糟老头的醋,这醋陈督不吃。再漂亮的人也是老子的。
只是有点别扭的想着为什么阮玉连这个也不告诉他,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一直到阮玉从浴室里出来,陈督拿起了吹风机开始熟练的帮人吹头发。
最初的时候还会烫到阮玉头皮,于是陈督特地打开技校内部讲课视频学习了一下,几个月下来,陈督的洗吹技能已经非常熟练了,他自认为都能去洗发店出道了。
等放下吹风机的时候,陈督神色复杂的看着阮玉很久,一直看到阮玉都如有所感,疑惑的看向了他,眼神里全是无声的询问。
陈督终于说出了憋了一整天的话。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温柔地询问:“你今天去医院拿药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阮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愕然。
然后皱起了眉,有点疑惑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然后,像是顿悟了什么一样,用陈述一样的语气说着,“你监视我。”
他脸上被水汽蒸出来的薄红还没退去,面色却迅速的冷淡了起来。
陈督心里有点慌,他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我也没安排人监视你,只是跟医生说了希望知道你的病情。”
阮玉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抿住了唇。
隔了一会儿,他有些烦躁的转过了头,说了声:“出去吧。”
“阮玉,”陈督加重了语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着,“我希望能和你聊一聊。”
“出去。”
陈督没动。
他弯着腰站在一边,看向了阮玉的眼睛,“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我们能好好沟通。我也不想通过别人去知道你的情况。”
阮玉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唇微微张开,隔了一会儿,又慢慢的闭上了。
他想说的是——“本来我不该和你结婚的。”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自己情绪不对。
人生气的时候破口而出的语言是会后悔的,伤人的说完以后只会更沉默。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因为陈督监视他生气。
阮玉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坐了回去,有些无奈地说着:“你先出去吧。”
“我很担心你,医生说你拿药可能是因为私自加大了剂量,药又不能乱吃,我想知道原因。”
他抓住了阮玉的手腕,语气里满是哀求。
陈督上一次这样说话的时候,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陈卓带着他去看自己生父的遗体,他拽住了陈卓的衣袖,眼眶里全是强忍着的惊惧。
他问他:“爸爸,我不想看,可不可以带我走?”
他的父亲神色冷漠:“看看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阮玉低垂着头,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就像是呼吸不过来了一样。他的眼眶开始泛红。一双手都微微发颤。
而现在,阮玉也终于抬起了头。
“我在想——”他因为要压着哭腔,说出口音色有点走形,听上去强调古怪。
阮玉努力挤出了一个笑,笑里却有泪光在闪烁。
他看着面前的人。
他知道,他其实不该怪他。他也没什么立场去责怪,所有的选择都是他选的。
阮玉哽咽了很久,终于说完了这句话。
“我要是能回到七年前就好了。我不喜欢我现在这样。”
他说。
说完,阮玉深深低下了头,用双手揪住了自己变得有些长的头发,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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