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 2
夏琚回房间后,夏敬行的精神依然没有办法集中。本应该细致勾勒的设计图纸被他用指尖涂抹出晕染的质感,夏敬行的脑子里频频地闪过夏琚留在玻璃上的那些潮湿的指印,他的作品主题由明月变成了雾霭。
画完手头上这张半成品,夏敬行回房间里小憩片刻。
他睡得不太安稳,梦见了夏喜娣。梦中,夏喜娣佩戴着那条夏敬行送给夏琚的太阳花项链,高兴地问:“漂亮吗?”
她竖着两股大麻花辫,是未离家时的模样。
那时的夏喜娣和这样昂贵的项链能有什么关联?夏敬行看着她,心想:她是为了能有关联,才选择生下夏琚吗?
“你为什么生他?”在梦里,夏敬行问,仿佛用一条项链换一个答案。
夏喜娣欣赏项链的眼神忽而黯然,俄顷,她抬头仰望他,眨巴两下眼睛。
这双眼突然变成宝蓝色,夏敬行晃了神,发现自己面对的人变成了夏琚。
他穿着那套夏敬行第一次在短视频中见过的演出服,蜜茶色长发打理得干净温柔,眉目间满是空灵和慵懒,像是自山泉中出落的谪仙。他拉着夏敬行的手,俄顷又松开,滑向冰场的中央。
在夏敬行的梦中,夏琚既不快乐,也不忧愁。他在冰上优雅的姿态显出一种夏敬行参不透的禅意,自由地容纳在世间里。
这是夏敬行从来没有见过的夏琚,当他醒来,唯恐那样的夏琚只留在他的梦里,而生活在他身边的夏琚,非但没有机会自由地包容这个世界,反而不被这世间包容。
夏敬行睡得头发沉,疲惫地起床找水喝,没想到却在走廊遇见夏琚。
看见只穿了短裤的夏琚,夏敬行瞬间清醒了。他的心唐突地跳了一下,当夏琚回头,他淡漠地问:“为什么不穿衣服?”说着,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经过夏琚的面前。
夏琚同样若无其事地说:“刚晨练回来,正打算洗澡。”
才是晨练的时间?夏敬行不禁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方觉时间尚早。但夏敬行总觉得夏琚这若无其事的语气听着十分奇怪,不由得古怪地看他。
夏琚转身面对他,一副任他打量的模样。
夏敬行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心里又气又窘,表面上不为所动,转身找水去了。
见状,夏琚悄悄地走到夏敬行的身后,趁他往杯里装水时,大喊了一声:“喂!”
夏敬行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水从被杯里溅了出来。“你有病吧?!”夏敬行回头瞪眼骂他,却见他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生生地看自己,眼中满是得意和狡黠的笑意。夏敬行的耳朵发热,气得笑道:“走走走,该洗澡洗澡,该穿衣服穿衣服去。”
“哦。”夏琚转身将走,忽然又回头,踮脚往夏敬行的脸上亲了一下。
夏敬行始料未及,全然没有机会拒绝。他也没有机会骂夏琚,因为夏琚亲完便往浴室跑去了。
亲是亲了,但夏敬行在过后对夏琚数落指责。在知道夏敬行其实有点儿喜欢自己以后,夏琚再面对他这副打算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非但不生气,反而感到高兴了。因为夏琚知道,这是纵容,夏敬行已经开始纵容他的喜欢。
夏琚找出夏敬行送他的冰鞋。
之前没能做出那些跳跃动作,其中不乏有冰鞋的原因,为了能够尽快适应冰鞋,夏琚上学时将冰鞋带着,放学后直奔真冰场。他本应该在得到冰鞋以后,每天往冰场跑,但军训耽搁了他的练习。
现在夏琚有了盼头,在学校里上课不觉得无聊了,但也因为心里总记挂着滑冰,他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新的班级里不少同学已经结识了新的朋友,而夏琚还是独自行动,走到哪里都孤身一人。
夏琚不在乎这些,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从没有过真正的朋友,连虚假的朋友也很少,他习惯一个人呆着。
新鞋磨脚,夏琚穿着新鞋上冰的第一天,脚便受伤了。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知道,自己迟早会驯服这双鞋,并穿着它开始新的征程。他的征程是什么?不知道,也许是夏敬行。以前,夏琚滑冰只为了得到好名次,获得优越的成绩证明自己的优秀。他喜欢滑冰,由衷地,同时滑冰也是唯一一样能让世界忘记他的身世背景,只关注他本身的事。
但是,从三年前起,夏琚的生活停摆了、耽搁了,滑冰也是。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回到冰场上,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一个。那么现在除了热爱这项运动本身以外,他还为了什么而滑?
只为了夏敬行一个人。
夏琚想:从今往后,或许只有夏敬行一人能看到他在冰上的付出和成长了。哪怕如此,夏琚也乐意、情愿,他甚至为此而激动,仿佛这成为他和夏敬行之间的秘密,是他唯一能送给夏敬行,同时夏敬行唯一能收获的东西。
有了新的冰鞋后,夏琚除了想完成那年在国锦赛上自己没能完全呈现的表演外,还希望能编排一支新的舞蹈,送给夏敬行。他一边练习,一边寻找合适的曲子,加上还要上学,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
很快,到了周四的晚上。
夏琚几天来只能勉强把冰鞋适应了,想完成一个表演,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希望夏敬行能见到他穿着新鞋上冰的样子,故而放学后赶着回家,做好饭菜等着夏敬行回家,计划两人吃完晚饭后出门。
可是,夏琚把烧好的饭菜端上桌,听着选好的曲子听了很长时间,最终收到夏敬行的回复信息,说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饭了。
夏琚愣住,沮丧地吁了口气。他稍作犹豫,问:你晚上去冰场吗?
夏敬行回复道:看情况。你可以自己去,我已经和管理员打过招呼了。你在商场关门前去,清场后他们会让你上冰。
得知夏敬行早有安排,夏琚的沮丧依然难以消除。可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以现在的水平让夏敬行看见,只能丢脸而已。
吃过晚饭,夏琚带上冰鞋出门了。他抵达商场时,冰场上可称是人满为患,恐怕他稍微滑得快一些也会撞到人。哪怕如此,夏琚还是交了的费用,换鞋上冰。
他一个人在人群当中滑行,绕过那些举步维艰的步行者,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想象新的编排。
比起国锦赛短节目里的曲子,这首曲子优雅、平和,像一首赞颂的歌。这确实是一首赞颂的曲子,如果不用舞蹈来表达,夏琚断不可能将歌曲的含义说出口,它太虔诚、太热爱,而面对夏敬行,夏琚不知有多少话能说。
不知不觉地,商场开始清场了。
原本在冰上的人渐渐地离开,管理员也招呼夏琚,把他请出来。
夏琚摘掉耳机,滑至门旁,说:“我舅舅帮我预定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里关门以后。”
管理员讶然,问:“请问您的舅舅是?”
“夏敬行。”夏敬行不在,他难免紧张。
管理员听罢了然,微笑道:“好的,我们知道了。您继续滑吧。”
夏琚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再回到空无一人的冰上,夏琚滑到场地中央,抬头望着穹顶。
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心中有种道不明的滋味。
夏敬行是他的舅舅……
那么,他对夏敬行的感情算是怎么一回事?他吻过夏敬行,在夜里想过夏敬行——想得到他,这是对舅舅应有的感情吗?
随着灯盏渐渐地熄灭,整座商场里只留下冰场的灯光。
所有的光,全留给夏琚一个人。
他顿时慌了。
他早该慌的,因为他不是第一天喜欢夏敬行。为什么他会在这时意识到那样不对?
会不会因为,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无望的情感,所以才对它的产生毫不在乎,任期生长?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反正这不正确,反正这最终无果,所以,怎样都无所谓了。
风流过夏琚的耳畔,往后退亦是一种前进。
他在光的笼罩下,追逐这能看见尽头的自由。
对是什么?错又是什么?
这之于他而言,当真还有意义吗?他已经是携罪之人,他活着已是一件最大的错事。若是如此,他还企图在这重大的错误里拯救一些什么?谁会在乎他的善意?何况他没有悔过。
索性一错再错,索性万劫不复。
起码,在这里,他是自由的。他对自己坦诚,他无顾无忌地喜欢一个人,因为无望,所以更加肆意张狂。
冰刀落地,夏琚的心险些从喉咙飞出,他的双脚仿佛踏上空虚,又在滑行以后陷进泥潭里,唯有继续才能挣脱。
他成功了!
忽然间,夏琚发现夏敬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场边,此刻正怔怔地望着自己。
这是为他所折服吗?抑或迷恋?
夏琚停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呆呆地面对夏敬行。
防护栏的门敞开着,夏敬行站在外面,俄顷,他远远地对夏琚笑了。
这是夏琚第一次看见夏敬行对自己笑。
夏琚欣喜地收下这份馈礼,朝夏敬行飞奔而去。
夏敬行惊讶得睁大眼睛,张开双臂,下一秒,夏琚便扑进他的怀里。
“刚才那个是什么?”夏敬行抱住他,问。
夏琚仍激动得喘不匀气,回到冰上,说:“阿克塞尔三周。”
夏敬行对这类术语一概不通,看夏琚的脸上光彩四溢,问:“开心吗?”
明明高兴得很,可真要他承认,他含糊道:“马马虎虎吧。”
夏敬行挑眉,道:“期中考试如果考不进年级前五十,以后不能来。”
闻言,夏琚脸上的兴奋荡然无存,转而凶恶地瞪眼。
“瞪什么?”夏敬行不为所动,“你知道这地方包一个小时多贵吗?”
夏琚想不到他竟然出尔反尔,答应过的事现在又改了条件。他连重点班也没考上,怎么可能考进前五十名?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夏琚愤愤然地套上刀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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