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 4
正如那位老人家所言,夏敬行带着号码纸去往西面寻找夏喜娣的骨灰格,没多久便在少数几个镶嵌了逝者遗照的格子中找到夏喜娣的骨灰所在。起先,夏敬行看见照片,不敢向前相认,但后来他看见照片的下方镶嵌了一片铭牌,上面切实地写着夏喜娣的姓名,以及她的生卒年月。
照片中的夏喜娣完全不是夏敬行记忆中的模样,又与夏敬行在梦中所见大不相同。她没有浓妆艳抹、烈焰红唇,可也不是当年率真倔强的面容,照片里的夏喜娣纹着细眉,瘦得双颊凹陷,炯炯的双眼盯着镜头,眼神带媚,仿若正朝镜头背后的摄影师暗送秋波,带着势在必得的骄傲和自信。
看着这张照片,夏敬行不由得笑了一笑,暗想:他们果然是一对双胞胎。
这骨灰格上已经蒙灰,夏敬行本只打算来看一看,没带任何扫墓的工具,只能让灰尘继续蒙住已故者的姓名。
不知道这张照片是夏喜娣什么时候拍的,可无论是何时,照片中夏喜娣的容貌都不似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她更像三十多的少妇,哪怕没有这些灰尘,她的容貌似乎也蒙上岁月的尘埃,比她的同龄人成熟不少。
夏敬行吁了一口气。很快,他注意到夏喜娣的生卒年月,哑然失笑——夏喜娣的忌日根本不在这个月,夏琚骗了他。
但是,他为什么要骗?
想到可能的答案,夏敬行蹙起眉头。他注视着夏喜娣的照片,道:“你那个儿子,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居然想和我搞。你教没教过他……”话至此处,夏敬行忽然停顿,心想,夏喜娣的一生过得想必不安逸,管得着夏琚不饿死算是不错,还能教些什么?思及此,他道:“算了。他落到我的手里,是他倒霉。反正,你也管不着了。”
离开墓园前,夏敬行忽然想起管理员之前说的话。他在管理处的门口徘徊几回,最终重新走进去,再次打扰正在读报的老人家。
老人家手中的报纸从早报变成晚报,夏敬行此时才注意,原来他看的不是当日的新闻,而是去年的旧报纸。为此,夏敬行讶然得险些忘了原先的打算,拉回思绪,问:“您好,您刚才说之前曾经有一个人来看望过这位逝者?”说着,把他那张打印了位置的小纸片还给管理员。
“对,刚才查电脑看见记录这样写的。”老人家往夏敬行的脸上扫视,猜出他的所想,道,“你要找人?”
夏敬行点头,道:“我想知道,来看她的是安葬她的人,还是她的朋友。”
“她是居委会来安排安葬的,至于来看她的人嘛,不知道是不是居委会的。”老人家蹒跚地走到电脑前坐下,两只手、两根手指慢慢地往键盘上敲点,口中念念有词,“今年元月,我找找看……”
夏敬行看了手表一眼,未作催促,耐心地等待。
老人家又起身走到身后的文件柜前,扶着老花镜,看清一个个文件盒上的日期,找到元月份的盒子。他的手脚不利索了,动作慢得像把时间拉慢来。他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登记本,慢悠悠地翻看,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找到夏敬行想要的信息。
“哦!这里……”老人家把这个登记本递给夏敬行,“是这个人,你看看认不认得。唉,要是你想找她,不知能不能找到。那天值班的人不留神,来访者乱填了也没注意。看来,这个人不大正经的。”
夏敬行不解,很快,他在登记记录里找到了老人家絮叨的原因。年龄一栏写着数字“18”,但按照这个叫做赵仪洁的人所填写的身份证号码,她的年龄绝不可能是18岁,夏敬行失笑,心道这或许是一个很在乎年龄的人。
“后来,你们找过这个人吗?”夏敬行问。
老人家奇怪地反问:“没事找她做什么?”
夏敬行心想也是。在工作单位的那一栏,赵仪洁未作填写,而关系那一栏,则写了“朋友”二字。他对其中缘故有些猜测,暂时将她的电话号码记在手机里,再次郑重地谢过老人家。
“不用谢。”年迈的管理员把登记本收回盒子里,在夏敬行临走前问,“你是那个人的弟弟?”
夏敬行点头。
“哦,电话号码不改吧?”老人家恐有后顾之忧,提醒道,“万一以后有事找你,你可得留意。毕竟是亲姐姐,别不管了。”
闻言,他微微一怔,道:“好,我知道了。”
“扫墓”一趟,回到城里,夏敬行已经错过回去的班机。他看着手机里留存的电话号码,几经思量,最终在滨城找一间酒店入住,放弃当日回去的打算。
夏敬行本想起告诉夏琚一声,可是又想,自己夜不归宿已是常事,没必要再向夏琚多说。他再想起夏琚竟然拿亲生母亲的忌日来骗他,更打定主意减少与夏琚的沟通。
夏敬行本来已对管教小孩失去信心,一不留神,把夏琚带歪了,现在更拿不定主意如何和他相处。眼看着还有几天,中考成绩和分数线便要公布,夏敬行再次期盼夏琚能考得好一些,或者分数线能低一些,否则他会很难办。
虽然,夏敬行对这个赵仪洁的身份有所预感,但他依然选择如同一般人的思维那样,在白天拨打赵仪洁的电话。
如果这个号码没有和她的年龄一样造假,如果她没有更换号码,那么夏敬行或许能从她的身上得到一些和夏喜娣有关的信息。
电话拨通以后,夏敬行等了好一会儿,最终听见电话里传出一个慵懒而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问:“喂?谁?”
看来,她从事的果然不是一份需要在上午十点前起床的工作。夏敬行道:“您好,请问您是赵仪洁女士吗?”
“我是,你是谁?”她疲惫而愠怒地说,“我对投资没兴趣!”
夏敬行窘然,道:“您好,我是夏喜娣的弟弟——夏敬行。昨天我到东海墓园扫墓,听那里的管理员说,您在今年一月份曾去过那里,看望我的姐姐。”说完,他很长时间没有听见电话那端的回音,若不是后来他听见电话里的呼吸声变得浑重,他险些以为对方已经重新睡着了。
“Cindy有弟弟?我怎么没听她说过?”她尖着嗓子,不相信地说。
听见这个陌生的英文名,夏敬行没来由地感到这个名字的搞笑。他苦笑,听出赵仪洁的激动,便道:“您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希望可以和您见一面。我有一些事情想向您了解。”
她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是Cindy的弟弟?”
夏敬行真不习惯这个名字,无奈地说:“对,我是。但在去年十一月,我才得知她去世的消息。”
“哦……”赵仪洁懒洋洋地应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今晚要出工,下午可能有点儿时间吧。这样吧!你请我喝个下午茶,反正,你有事情要找我了解不是?”
她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有几分得意。夏敬行想了想,道:“好。我们在哪里见面方便?或者,您想在哪里喝下午茶?”
“哟!”她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道,“就在西滨区的太阳花咖啡馆吧!你知道在哪里吧?阳光广场的斜对面,很洋气那家!”
夏敬行是外地人,怎么可能知道在哪里?可听她的语气,这咖啡馆应该不难找,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那么下午三点半,我在太阳花咖啡馆等您。”
“你真的是Cindy的弟弟?总觉得,你们很不一样。”赵仪洁再一次表达她的怀疑,高兴地说,“下午见!”
经过一通简单的电话,让夏敬行更加好奇夏喜娣离家以后,究竟发生什么事,有了什么变化。与赵仪洁见面前,夏喜娣让夏敬行想不到的第一个变化已经出现:她有英文名,而且与她的朋友平日里兴许以英文名相称。
夏敬行在一家日美合资的外资企业工作,曾经在外留学数年,哪怕如此,他一直用着自己的中文名字。可是,夏喜娣居然用英文名生活吗?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夏敬行提前来到约定的太阳花咖啡馆。
这是一家装修内饰贴近巴黎风格的咖啡馆,里面的服务员是中国人,咖啡师则是外国人。由于是周末,在室内喝下午茶的人不少,夏敬行坐在室外的遮阳棚下,一边喝简单的美式咖啡,一边等赵仪洁出现。
但是,这位赵仪洁女士或许没有严格的时间观念,夏敬行在三点半给她打电话,彼时她正要出门。为此,夏敬行多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一个梳着丸子头、穿着露肩T恤和牛仔超短裙的女人,双脚踩着一双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手里拎着一个名牌包,昂首阔步地朝咖啡馆走来。
她走到咖啡馆的门口,摘下太阳眼镜,从包里找出镶满假碎钻的手机拨打电话。与此同时,夏敬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这完全证实她就是赵仪洁的猜想。
赵仪洁寻着电话铃声回头,看见接通电话的夏敬行,画着大浓妆的脸陡然发亮。她挂断电话,站在原地,咬着太阳眼镜的镜腿远远地看了夏敬行片刻。
面对她抛过来的媚眼,夏敬行淡淡地笑了一笑。
她打开包,将眼镜放进包里,大步朝夏敬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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