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这次事情结束后, 他非得要抽出时间来好好的把涂慕远的孩童时期和少年时期给调查个遍。

    不能他再这样自卑下去了，好端端的一个富家三少爷, 总不能因为跟自己谈了恋爱, 整个人就都矮了一截吧？

    何一间是真不愿意看见涂慕远为了他变成这样子, 如果追溯到上辈子, 他如此痴迷的恋慕了他那么久, 这段情最后却没能善终, 那么眼下一世，哪怕豁出所有, 何一间也一定要找出那个能让涂慕远始终对他执着的原因。

    然后亲手解开他。

    涂慕远对他的感情, 已经不像是普通人之间的感情了, 倒像是一种病态的依恋与执着。

    何一间总是无法得知他全部的想法的，如果一直让他这样患得患失, 那他早晚有一天会崩溃。

    不能让涂慕远变成那种被爱情困住、最终作茧自缚的疯子。

    他心里有了决定, 虽不知该从何开始, 却也明白自己要为涂慕远做点什么。

    何一间自己本身就不是一个心理非常健全的人, 刚重生那会儿就能从他的表现里看出来, 他悲观又厌世, 因为上一个人生的失败, 他甚至对这一次崭新的人生也完全不抱希望。

    但是涂慕远治愈了他，他用无止境的爱与柔情教他去认识并且接受这个世界，虽然何一间自己也很不愿意相信, 这么好的涂慕远或许某些方面其实也存在着障碍, 可从与他的相处中来看, 他确实是有那种倾向的。

    因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没理由的就对另一个人那样的执着，哪怕光有爱也是不够的，从他的内心深处，一定缺少着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或许他坚信，只要抓住那个人，就一定能抓住自己缺乏的那样东西。

    这件事情被何一间放到了心里，涂慕远在这待了几天就回去了，而沈诗冬此时也如约而至。

    何一间对沈诗冬的印象深刻到跟本不用去网上查，上辈子沈导拍出的烂片可以排满整个豆瓣最低评分榜，搞得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知名导演接触。

    再怎么说何一间上辈子也是在好几个关键电影节上拿过影帝的，重生一次就搞得晚节不保也不好，他肯定不能太纵容沈诗冬随便搞，但是也不能太不尊重他，毕竟……他还是郭瑞东的师傅。

    何一间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豆瓣2.0可以教出一个豆瓣4.5？所以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何一间继续按照进度拍戏，沈诗冬看起来就像个刚从泰山家回来的野人一样，蓬松又凌乱的头上压着一顶帽子，大胡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偏偏还带着墨镜，这样别人就完全见不到他的脸了。

    就连嘴巴的位置，都只能从他说话时起伏的状态来进行判断。

    在剧组走动的时候，何一间听路过的人提起，这个沈诗冬之前一直在国外拍电影，但是具体成就如何他就没听到了。

    “你还想不想拿奖了？你这猪脑子是被放起蛆了吗？都拍的什么玩意，你自己看你这滤镜，就跟过年突然死了姥姥似的，这能看吗？你倒给我找找，这里哪个镜头是能看的？”

    郭瑞东被沈诗冬一顿喷的狗血淋头，何一间在旁幸灾乐祸，心道反正他俩也就半斤八两，权当看个笑话去了。

    “何一间，何一间过来。”

    郭瑞东被骂的喘不过气，看见何一间，连忙招手把他给喊了过来。

    何一间本来不想过去折腾，但是人在剧组，躲也躲不开，于是便只得感应召唤过去了。

    “怎么了郭导？”

    “刚刚还在说你，这个镜头，你演的还可以再有深度一点，深度你知道吗？”

    郭瑞东连忙从沈诗冬手里夺过话语权，把何一间给摆出来当靶子使，何一间皱着眉把镜头看了一遍，摇头道：“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沈诗冬这暴脾气一点就炸了，他纸卷筒一拍，声势倒把何一间给吓了一跳。

    何一间下意识地缩起肩膀看着他，忽然想起拍这段镜头时自己满脑子都想着这都两点了得赶紧回家看涂慕远，费在演戏上的功夫倒是没多少了。

    怎么说呢，这段他演的，确实是有点敷衍了。

    不过这沈诗冬怎么看出来的？他眼光要是真这么毒，他哪能豆瓣2.0？

    “重拍！不明白就重拍！刚好收拾收拾你这王八犊子的烂镜头和破剧本，你看你这都搞的什么几把玩意儿，简直臭不可闻。”

    郭瑞东被喷的满脸口水，何一间稍微躲了点，所以闪开了。

    “重拍，重拍，师傅你说什么都对！”

    他说的轻巧！

    何一间心底咆哮，到底知不知道对于流量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啊！

    ……看他们这样子，根本就不知道。

    何一间只得按下了心头的不满，沈诗冬说重拍那就真的是重拍，偏偏沈诗冬还不让人家知道他插手了这部电影，所以郭瑞东对外全说是自己的主意，把沈诗冬来了剧组指导的消息给摁的死死的。

    何一间平时就不是个爱多嘴的人，所以也没和涂慕远提这件事，平时该怎么拍戏还怎么拍戏，反正他接的是问剑这部剧，又不是郭瑞东这个导演。

    后来何一间才知道，这郭瑞东拍戏是真的烂，但是人家对沈诗冬老婆有恩。

    早些年前沈诗冬老婆难产，都说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了，就是这个郭瑞东把她们娘俩都保了下来。

    那个时候郭瑞东还是个优秀的妇产科医生，但他是个有着导演梦的妇产科医生，一听沈诗冬千恩万谢的说要报恩，他立马就辞了职，拜他为师开始学拍起电影。

    这一学就是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过了，沈诗冬就算是有颗佛祖心，被这不成器的豆瓣4.5废物磨了大半辈子，他也疲惫了。

    人入中年一疲惫就容易暴躁，久而久之沈诗冬也就再没了当年的感恩与器重，只想着再不早点送郭瑞东上路成佛，他就该回头送自己上路成佛了。

    于是这一次，郭瑞东在这么滋润的资源面前，梗着脖子觉得自己能行，沈诗冬也再不想跟他纠缠，就铁了心的决定送他去拿一次奖，以后就再也不跟着这王八犊子讲什么师徒情分。

    所以现在就是沈诗冬在背后操作全局，然后等着操作完了，自己提个副导演的名也就罢了。郭瑞东虽然不甘心，可也实在是等这一次发光等了太久了，于是便不再与良心作斗争，接受了师傅的暗箱操作。

    也就是在这次跟郭瑞东的掏心窝子饭局上，何一间得知了一个让他嘴巴半天都没合拢的消息。

    《你是我的幸运草》是沈诗冬拍的没错，可人家电影哪里差了？拿了各项重量级大奖不说，关键是这部电影里可还出了个影帝！这就足以说明沈诗冬够优秀了。

    何一间懵了，郭瑞东见他这呆愣样，更加喋喋不休的报了起来，说什么沈诗冬最近十年一直在好莱坞混，他全家人都有美国绿卡，常年在国外居住，而他前几年就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了，说出来不怕吓死你。

    郭瑞东当然很成功的吓到了何一间，不如说他这话直接颠覆了何一间的三观，搞得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回到了过去，怕不是来到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了吧？

    那不然就是沈诗冬也重生了？

    这太囧了。

    何一间各种猜测着，心里想了一万种可能性，最后他大半夜实在睡不着觉，涂慕远也被陈德齐叫回去好几天了，他满心忧愁找不着地发泄，一时脑子秀逗，裹上外套去敲了沈诗冬的门。

    他敲了大半夜，最后沈诗冬轮着啤酒瓶过来开了门，他当着何一间的面把酒瓶子敲碎，然后用尖锐的玻璃尖冲着他。

    “你他妈脑子有病啊！”

    何一间一脸僵硬地看着他，问出了自己心里最大的疑问。

    “沈导，你是重生的吧？”

    “虫你奶奶个腿，我是我妈生的，人生的！你丫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就为问我是不是虫生的？去你妈！”

    被他狠狠啐了一顿，何一间迟疑片刻，转身就走了。

    沈诗冬一脸懵的看着何一间幽灵般飞快消失的背影，心道，刚刚他不会是在梦游吧？

    这……有点吓人了。

    第二天何一间感觉沈诗冬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他知道自己昨晚出了洋相，所以干脆就装起梦游，也不知道沈诗冬有没有看出来。

    不过一般人摊上这种事，估计也很难找到合理的借口来解释吧？梦游应该算是最好下的台阶了。

    何一间今天拍戏的态度都诚恳了不少，大概是因为眼前面对的是一位超重量级导演，虽然他还是摆脱不了上辈子那个“你是我的幸运草”的阴影，但奥斯卡的小金人威慑力还是够镇邪的。

    尽管他态度诚恳，可沈诗冬还是毫不留情的骂他。一开始他只是远远地站着连着麦骂郭瑞东，可后来拍完之后他直接给何一间打语音通话，开口就骂，搞的何一间现在一看见有人微信给他打这种电话就心里直怵得慌。

    这还是他成为影帝以来头一次狗成这幅样子，不得不说沈诗冬的手段还是铁硬，他面前根本不讲人情。

    有些导演是拍戏的时候骂你几句严厉的话，可拍完戏之后，人家好相处得很。

    但沈诗冬这人，他在片场不说人话，日常生活更是不会讲。要是有个人来找他做什么，他往往是直接就拉下脸，一副跟你不熟快滚蛋的嫌弃模样。

    所以剧组里其他人虽然知道有这么个神秘的副导演，可却根本没人愿意去招惹他。

    何一间被他折磨的心虚体乏，但出于职业素养，他还是在极限边缘拼了老命在摸索着。沈诗冬越折腾越起劲，但他似乎只有兴趣折腾何一间，其他那些小演员，他就连折腾他们的兴趣都不存在。

    何一间在沈诗冬眼皮子底下，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正受着天雷渡劫，马上就得原地飞升。

    而郭瑞东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真正优秀的导演和“还算可以用”的演员在现场实际配合的模样，这段时间总是端着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故作深沉，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深有体会。

    有一次何一间脱了戏服回家，看见郭瑞东大半夜的拿着纸卷筒对着一棵树破口大骂，忽然觉得诡异至极。

    不过他自己也差不多快被折磨的疯透了，所以根本管都没管他，一心只想赶紧回家做梦算了，醒着的时候简直就快要人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