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郭和老郭媳妇的造型都行了，要不要叫许导来看一下。”造型师问了一下旁边的场务，对方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我先去叫李副导瞅一眼吧，许导这会估计正忙着拍主角戏呢。”

    何一间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玩着假发，旁边那位饰演老郭媳妇的女演员跟何一间搭上了话。

    “小伙子，你第一次演这种角色吧？”

    这位女演员长得比较胖，她经常饰演这类角色。何一间对她的脸有印象，但是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上辈子估计并没有经常合作。

    “对，第一次，还请前辈到时候多提点我。”何一间笑的很乖，手也停了下来，不再瞎摆动。

    “你有这种条件，只要潜下心来，早晚有一天会混出头的。”

    那胖阿姨摸了摸满头的卷发箍，对何一间很亲切，“你待会儿不用紧张，要是怕发挥不好，我现在也可以先跟你对下戏。”

    “我……”还没等何一间的话说完，副导演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何一间见现在不适合说话，于是闭上了嘴。

    李副导把太阳镜推到头顶，站在造型师旁边，看了看何一间跟那位女演员的造型。

    “可以，挺好的，就是何一间这个，是不是还可以再弄得帅一点？你看他本来条件不错是吧，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他这种长相，这都涂的跟什么似的了。”

    李副导演跟造型师沟通了一下，旁边的化妆师坐在椅子上喝水，眼睛也盯着李副导这边。

    “可是之前许导交代的，说服化道都得严格按照剧本上的人设来做，这老郭本来就是这种邋里邋遢的造型……”

    造型师解释了一句，李副导演摆了摆手，一脸你不懂事的表情，拍上了他的肩膀。

    “要我说，老郭弄得帅点没问题，这能迎合市场，你听不听我的？”

    造型师为难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看化妆师，对方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好吧，我再改改。”

    “嗯嗯，改完再叫我来看看，老郭媳妇的造型就这样行了，辛苦你们了。”

    说完，李副导把头顶的太阳镜又拉了下来，打开门出去了。

    李副导一走，何一间眼里的凉意就藏不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天看见的那一幕，心情有点浮躁。

    蒋茵……

    算了，他也不知道蒋茵那天是怎么想的，潜规则这事，从来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何一间的造型被重新设计，那边造型师和化妆师商量了很久，一直定不下来。

    为了还原人设，何一间整体造型还是个邋里邋遢的样子，只不过把假发修剪了一下，脸弄的沧桑了许多。

    何一间身上的肌肉被涂成了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做了一圈胡茬上去，背心大裤衩子蓝色拖鞋，召唤出了一个长相很有味道的乡村中年男。

    这次李副导过来看的时候，又挑出来N多毛病，搞到最后造型师差点就要扔东西骂娘了。

    最后还是何一间态度很好的跟他们一起研究，这才总算定了下来。

    造型好不容易过了关之后，何一间直接就被拉去片场了。

    眼下正在拍涂慕远的镜头，涂慕远在这部戏里演的是一个很潮的大学生，他爱玩音乐，但是家里人非要他当医生。

    这部影片叫摇滚的毕业季，故事大概讲的就是，男主角是个出生在医生世家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在医学院里是一个神话般的人物。

    但是毕业时，这位明星人物，却离经叛道的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他到处找人组乐队，准备去参加一个选秀节目。

    这是一部喜剧片，男主角学医都是被逼的，他其实是个热爱摇滚的人，他不想一辈子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所以在毕业的时候，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决定去追逐梦想。

    故事的结尾，男主角还是当了医生，只不过，是一个有空就会去玩摇滚的医生。

    影片内涵源自于现代人对现实与梦想间的思考与权衡，剧本是个好剧本，只要不搞砸，票房和口碑还是有保证的。

    何一间的角色起的是一个反衬作用，虽然戏不多，但其实也算是一个关键角色。

    男主角的老爸放下医院院长的架子，带着男主角来街角的一家小餐馆吃饭，这家店的老板过去就是个玩摇滚的，结果最后还是要屈就于命运。

    这个角色前期出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男主角知道，搞摇滚是不会有出息的。

    男主角追梦最后肯定会失败，在他想要放弃梦想的时候，老郭在自家小店子里的那场摇滚，起到了一个转折的作用。

    有这个铺垫，何一间知道，导演前期一定会把老郭这个角色拍的落魄至极，但是最后，那场小人物的摇滚肯定也会极富心灵冲击。

    梦想并不需要大张旗鼓的去追，许多的工薪党、上班族、打工仔，都有梦想，他们一边承担着自己的社会责任，一边牵挂着自己的梦，这才是最成熟的追梦，也是最常见的追梦。

    何一间很喜欢这个剧本，故事背景虽然普通，但这的确是个好故事，他衷心替涂慕远感到高兴。

    涂慕远是个努力的人，也是个聪明的人，他上辈子是个相当实力派的影帝，敬业程度让何一间也很佩服。

    何一间看着涂慕远在镜头前很投入的表演，他做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动作，说着幼稚又有点搞笑的台词，血气方刚，傻傻呆呆，很可爱。

    回过神来之后何一间发现自己笑了出来，他的眼神迷茫了片刻，很快又再次投入的落到了涂慕远的身上。

    涂慕远拍摄结束，状态还不错。这个镜头接的下一场就是何一间的戏，许程还在看刚才的镜头，而涂慕远看见何一间的造型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是不是很犀利？”何一间挠挠头，单手插在大裤衩的兜里，旁边还站着那位胖演员，“你看，我跟刘姐有没有夫妻相。”

    涂慕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何一间这个造型很有男人味，看起来饱经沧桑，极为贴合他此时的眼神与气质，真的就像是一个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中年人。

    他没有想象过这样的何一间，一时看痴了。

    “你留胡茬也好看。”最后只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下次你要不要留一个试试？”

    “如果你喜欢的话。”

    涂慕远看着他的眼神温温柔柔的，何一间总觉得他下次说不定还真的会试一试。

    许程看完刚刚的镜头之后，过来打量了一下何一间的造型。他埋怨了一下怎么弄这么好看，但是也没再让改，直接就开始跟他们这几个演员讲戏了。

    许程跟何一间讲的格外多，大概是怕何一间领悟不了，他甚至自己亲身演示了一遍。

    他边演，边跟何一间讲这个地方他要什么感觉，何一间也不说什么，就随他在那里夸张的做着肢体动作。

    他明白许程心里的预期是怎样的，但是要是真的老老实实按照许程表演的那一套来演，怎么拍估计许程也不会满意。

    他担心何一间演不好，这点何一间可以理解，毕竟是个不知底细的人，要担的风险还是挺大的。

    何一间毫不怀疑许程已经做好了在片场虐他千万遍的准备，只不过他此时已经胸有成竹，所以一点也不紧张。

    演员都准备就绪，许程开拍之前还反复叮嘱何一间，说自己不要浮夸的演技，不要含糊不清的台词，这些话说了一圈之后，最后又给他说了一句不要紧张。

    这种情况下，他要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应届毕业生，不紧张才有鬼吧。

    何一间忍住了挖耳朵的冲动，抿着嘴听话地点了点头。

    “行，先来一遍，准备——开始。”

    镜头首先从男主角张携开始，张父一脸严肃的带着他走进了街角的一家破旧饭馆。

    张携不知道张父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不停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神有点警惕。

    张父坐下之前反复拿纸巾擦拭凳子，张携倒是很随便的就坐下来了，他用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搭着脸，立马被张父给拍了一下。

    “手别搭这上面，脏不脏。”

    张携不满地看着张父，张父瞪了他一眼，于是他把两只手都搭了上去。

    张父正想发火，老郭的胖媳妇见有人来吃东西，便想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站起来，但是不知道她是什么骚操作，直接重心不稳的从胶凳子上摔到了地上。

    “哎哟！”

    她扶着地板，碎碎念道：“这什么破凳子。”

    张携下意识地摇了摇自己坐的凳子，发现还算稳固。

    “吃什么？”她拿着手机走过来了，站在他们的桌前。

    张携闻言抬头去看墙壁上挂的纸，张父则是一言不发的端坐着。

    “炒粉吧。”

    “老郭，炒粉。”胖女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句，然后骂骂咧咧地捡起刚刚那条胶凳子，随手扔到门边去了。

    正在外面扫地的男人闻言马上扔下了手里的扫把，缩着头走了进来，洗手，下粉。

    “你买的凳子那都是什么玩意，嘶，把我给摔的……能不能长点心眼！”

    “隔壁街那家餐馆不是关门了么，就你刚坐坏的那凳子，他们不要了，我去搬回来的，你上次还说好来着。”

    “好个屁，胆都要摔出来了，顶你个肺。”

    两口子操着一口粤语对话，张携微皱着眉，听不懂。

    张父转头看着老郭，问道：“你们这有营业执照吗？”

    “当然有的啦，我们这每年都是要纳税的。”

    “你能不能再去洗个手？”

    老郭的嘴唇抿了抿，背脊微弯，眼神还是很老实，但是又多了些讨好的意味，脸上挂了一点笑。

    “好，好。”

    他在裤衩上擦了擦手，然后到后面去开了水龙头，又洗了一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