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一间照常搭地铁，大概因为赶上了早高峰的缘故，里面人挤人。他抓着扶手，耳朵里带着耳塞，盯着玻璃出神。

    坐在他扶手旁边的女生时不时会偷偷抬头看他，何一间本来看着玻璃出神，感觉眼睛酸涩想转移一下视线时，突然看见了那个女生正在拿手机拍他。

    他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用食指抵在了手掌上，示意她停止。

    何一间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只见了一面就说对他一见钟情的女生多了去了。

    看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喜欢他，可实际上大家喜欢的都只是一个好看的皮囊罢了。

    很多人都在了解了他之后，就和他分手了。

    何一间有时候感觉自己处境很危险，喜欢他的人太多并不是件好事，就像不知道迎面砸来的是炸/弹还是棉花一样，外来的不明情感一多，他受到情伤的可能性也就大幅增加了。

    很多男神级别的人，要么就是性格高冷生人勿近，要么就是花心滥情百毒不侵。

    涂慕远属于前者，而何一间属于后者。

    何一间白天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十分高档的餐厅，他本来是来面试服务员的，后来看见这里还招钢琴演奏，工资比服务员要高，所以就提出了要面试钢琴演奏师。

    当时其实没人看好他，只不过他也没太谦虚，直接就上去即兴了一下，又根据当时在场客人的要求，弹了几首曲子，结果直接就搞定这个岗位了。

    何一间上辈子经常弹钢琴，如果演戏唱歌是他的事业，那么弹钢琴就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某种必须要达到的硬性规则。

    他有许多钢琴家好友，曾经甚至被国内知名的钢琴大师邀请四手联弹。

    何一间视奏快，即兴能力强，而且曲目量大，虽然没有入钢琴家这一行，但也算是个有名的业余演奏师了。

    在父母还没死之前，他本来是被当成钢琴家来培养的，他从小到大弹过无数场比赛与演奏会，留下的瑕疵屈指可数，唯一的一次失败，就是在十八岁时输给过现在的国际知名钢琴家，李系。

    只不过父母死后，何一间就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被所有人声称是毁了他至今为止累积下的所有钢琴天赋与才华的路。

    虽说上辈子何一间最后还是用实力证明了，他依然能弹钢琴，而且还是在享受着巨大光环的前提下弹好钢琴。

    他没有失败，他走他自己想走的路，他成功了。

    但重生之后的他，到目前为止是真的穷。

    想弹琴吧，差的嫌弃，好的又买不起，虽然涂慕远有钱，但何一间肯定不能靠喜欢他的富二代养。

    何一间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东西，他可以欠人情，但他绝不欠钱。

    到现在为止，何一间已经成功的消掉了自己在钢琴界的全部存在感，至少以前一起弹过琴的人见面肯定认不出来。

    一提名字还是可以记起来的，因为何一间当年或多或少是他们这一届钢琴家的童年阴影。

    大家认不出他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何一间现在帅的跟以前那个木纳呆板仿佛哑巴似的青春期少年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何一间下了地铁之后，走了一会就赶到了餐厅。他刚一露面，立马就被店长给拉住了。

    “终于来了，快点快点，今天有大老板包了场子，点名要你弹琴，从八点等到现在了！他听说你上班时间晚，还硬是不让人给你打电话叫你过来。”

    “我还没换衣服。”何一间微皱眉头，跟着店长往琴台上走。

    店长转头瞅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没关系，这样就很有气质了。”

    “他包了多久？是不是要弹到晚上？”何一间看见了钢琴，又转移视线在餐桌前扫视一圈，因为角度问题，没看见人。

    “我看那势头估计是，放心吧，你就按他的要求弹，月底奖金少不了你的。”店长进入餐厅内部可视区之后，立马带上了职业笑容，说话声音压低了许多。

    “噢，对了，我干完这个月就要辞职了，我……”何一间话还没说完，就被店长打断了。

    “你说什么？辞职？”店长回头用力地瞪了他一眼，问道。

    何一间一愣，点了点头。

    “我毕业了，同学找了关系送我进剧组拍戏。”

    “你钢琴弹这么好，拍戏多浪费！怎么不考虑往演奏家方面发展啊，当个明星有什么好的，娱乐圈那么乌烟瘴气的。”店长愁眉苦脸的停下了脚步，小声劝了他几句。

    “我表演系科班出身的，不拍戏还能干什么？”

    “哎……不过你这硬件条件，确实也适合当明星。”店长上下打量了何一间几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嗨，不管了，你先跟我过去，招呼好那位老板再说。”

    “噢。”何一间跟着店长走到了唯一一张坐了人的桌子前面，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对着他们坐着。

    “胡先生，我们的钢琴演奏师已经过来了。”店长和他鞠了个躬，然后伸手比向了何一间。

    何一间看见这个男人，感觉有点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您好，我是何一间。”

    何一间与他打了个招呼，那男人连忙伸手与他握手。

    “你好你好，我叫胡文默，你还记得我吗？”

    ……何一间摇了摇头。

    那男人面露尴尬，店长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何一间突然又想起来了。

    “啊，你是那个。”何一间有点呆的伸出一根食指，说道：“地铁上问我要微信？”

    店长的背脊当场就颤了两下，如果他嘴里含了口茶水什么的，估计当场就能全喷干净。

    胡文默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他双手握到了一起，拇指反复摩挲着手背：“是的，你没给。”

    何一间很淡定地看着胡文默，说道：“万一加了乱七八糟的人，他们老在朋友圈发广告，我还得去手动屏蔽，很麻烦。”

    胡文默看着何一间出了神，店长小声跟何一间说了一下演奏的事，何一间听后点了点头。

    “胡先生，您是自己带了歌单过来，还是想听某位大师的作品？指定曲子流派也可以，或者直接让我即兴弹奏。”

    胡文默如梦初醒，他想了一下，说道：“我想听你弹马克西姆的曲子。”

    何一间点头，嘴角微微勾起。

    “好巧，我也喜欢马克西姆。”

    胡文默的喉结动了动，看着何一间的眼神，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看着自己心仪的那位少女。

    这位胡老板的级别很高，因为餐厅直接为他把整个演奏团给凑齐了。

    何一间到场之后，和其他乐手们说了一下歌单的排序，然后便开始弹了起来。

    第一首曲是非常经典的克罗地亚狂想曲，马克西姆的演奏会必弹曲目，也是何一间非常喜欢的曲子。

    这首曲子的曲速不算太夸张，但是何一间演奏时的速度还是加快了许多，这是他上辈子在练野蜂飞舞的时候即兴练的。

    因为练指速练疯了魔，导致他当时一弹比较激烈的曲子，就会想着即兴来个倍速版，克罗地亚狂想曲快弹出来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所以何一间平时也会拿出来弹一弹。

    胡文默几乎是竖起耳朵听了，他仔细地看着何一间手指的每一个动作起伏，喉结动了一下。

    何一间的手指属于极养眼的那种，纤长有力，骨骼也很具美感，很多人都说，他天生适合钢琴，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也并不是说只有好看的手才适合弹钢琴，事实上一些国际著名的钢琴大师，随便拎一个出来，人家的手都不一定长得有多好看。

    漂亮的手与钢琴的黑白键主要营造的是一种视觉感，人对于美学与优雅的追求多少会影响到一些主流价值观念，其实只要弹的好，手指没有硬件缺陷，勤加练习，那就是一双适合钢琴的手。

    何一间弹琴的时候是很投入的，他弹了一段倍速版的，然后便很有默契的与伴奏一起，将节奏放慢到了原曲的幅度。

    他的手指速度极快而且指法准确，视线专注，与他有点不羁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曲毕，何一间抬高手臂，身体往后靠了一下，缓了大约十几秒钟，很快，现场又响起了伴奏声，何一间的手指也再次落在了琴键上。

    胡文默在听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时候就被一耳朵惊艳到了，他本来想趁一曲结束好好夸一夸何一间的，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和他这个机会，直接就开始了下一曲。

    马克西姆版的野蜂飞舞。

    胡文默看着何一间的手指就像被加了快进键一样，十指配合着钢琴曲的节奏，飞快的在黑白键上面闪现着。

    他的演奏速度极为迅速，非常完美的追上了原曲的节奏，何一间能弹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已经相当精彩了。

    如此严谨的专业程度，甚至让胡文默感受到了一丝生理性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