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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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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过后, 节日欢欣的氛围还未全然从港城这座海滨城市褪去,若不是一路看到熟悉的地标, 许嘉川以为自己还在挪威。

    到达国内已过傍晚, 从机场出来, 在传送带前等行李就等了近半小时。

    钱雯芝开车来接许嘉川。

    许嘉川自小是被方长明夫妇当作自家孩子看待的, 两年未见, 钱雯芝又是个感性之人, 抱着高大的他失声痛哭。

    许嘉川一向认为自己足够坚强, 理应不会为羁旅天涯感伤,这一刻还是红了眼眶。两人互相抚慰了片刻,钱雯芝开车带着他前往订好的饭店。

    方长明两年前被调离港城,工作不遂心意,遂辞职, 今年年初, 方长明找了几个老同学折腾弄医疗器械生意, 钱雯芝最初觉得方长明一把年纪不应再折腾, 谁知最近稍有起色, 势头不错, 正好许嘉川回国, 便召他一同。

    今晚许嘉川才下飞机, 一路颠簸而来,在飞机上待了十几个小时,腿都是肿的,沉甸甸的, 提都提不动。

    方长明说联系了一个合伙人,要他先别回家,务必见一面。

    “川川,你还想回医院吗?”路上,钱雯芝问道。

    “如果可以,能回去当然最好了。”许嘉川边看着窗外边说。外面的景象迅速在眼前掠过,他的语速也快了些,“不过,我觉得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闲暇之余打打下手就好了。”

    “医生肯定更稳定一些,追求稳妥的话,肯定是回医院最好了。”

    “嗯。”

    “你舅啊,是一把年纪了没事做,瞎折腾。”钱雯芝笑着说,“我也知道,川川把我们两看的太重了……你这孩子啊,心思重,有时候你也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别总替我们考虑。当年你去国外念书也是,你啊,就是太听你舅舅的话了。”

    末了,钱雯芝又哀伤地叹息:“如果你是我们的孩子多好。”

    许嘉川的确自小就听舅舅和舅妈的话,甚少忤逆。

    因为方谨言的事情,在这方面,许嘉川成熟得比同龄人早,这么多年来,他对方长明夫妇百依百顺,一定程度上讲,俨然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半个父母看待。

    现在想来,他一开始的初衷,大致不过是为了安抚夫妻俩的丧子之痛,这些年,他自己也看得明白,他们把大部分希望寄予自己身上。

    如今他的家庭四分五裂,母亲已不在人世,他与方长明夫妻俩之间的这层关系就更深厚。

    钱雯芝又问:“回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有。”他严肃地说。

    “什么事呀?”

    “过阵子,再告诉你们吧。”

    他笑着,回复林蔚自己已经到达港城,在车上了。

    到达约定好的饭店,钱雯芝上楼途中一直在跟许嘉川絮叨方长明生意上的事情。说了一路,饭局一直压着没开,直到他和钱雯芝推门进去,满座皆起。

    “川川到啦。”方长明显然喝过酒了,整张脸红彤彤的泛着光泽,引许嘉川入座,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

    “川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合伙人。陆小姐。”

    陆小姐?

    他不由地一怔。

    包厢里坐着半圈人,大部分面孔陌生。许嘉川不太自在,目光扫视一圈,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一身铁灰色挺括西装的陆时鸢轻描淡写地扫过他一眼,随即从座位站起,笑容熠熠。

    “欢迎回来。”

    这天临近中午,喻远航的诊所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喻远航今天难得闲暇可以提前回家,毕竟现在在家中等他的是两个人,他刚挂掉前台电话,不由地发了脾气:“早不找我,晚不找我,非挑着我下班的点儿找我,故意的吗?”

    许嘉川敲了敲门进来,听到了这句话,顺嘴回复:

    “我还真是故意的。”

    “……”

    喻远航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愣了愣,抬头看向来人,喜色还没挂几秒,脸色就阴沉下来,“哦,我还以为是谁?你不是在挪威颐养天年去了吗?还能想起来见我啊?”

    两年未见,彼此都发现昔日好友被岁月打磨得成熟了些。

    尤其许嘉川,眉宇之间更透露出冷静自持,多了些与年纪相配的沉稳,但依然能察觉到一丝难以忽视的消沉之气。

    喻远航无法理解他的变化。

    他们两年未见,喻远航很难把面前的这张稳重之中夹着丝消沉的脸同过去那个印象里的好友联系到一起。

    许嘉川找沙发坐下,叩了叩扶手,拧着眉没说话。

    喻远航察觉气氛不对,虽心头不快,但许嘉川一直冷着脸,他还是耐着脾气倒了杯水递来,“一般多年没见突然出现,不是借钱就是结婚。”

    许嘉川扬眉觑他一眼,“借钱?”

    喻远航懒洋洋地说:“那是结婚?”说着笑起来,“可以啊,和林蔚在挪威碰着了,我还以为你彻底把她忘了呢。”

    许嘉川垂眸,低声说,“我怎么会忘?”

    喻远航晃了两下腿:“那就是把我们忘了。在挪威玩了两年,开心吗?”

    “有什么开心的……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嘉川很不解,“我问起其他人,他们也不知道我这两年……陆时鸢,什么都没跟你们说?”

    “说什么?”喻远航纳闷,“她什么也没说。你到底怎么了?我就知道你爸出了那事……”

    “算了。”许嘉川妥协,沉沉靠在沙发里,身心俱疲。他皱着眉思索着,半晌缓缓地说,“我出去,是陪我妈治病。”

    “什么病……”

    “乳腺癌。”

    “……”喻远航喘了口气,胸口闷得慌,赶紧灌了口水,眉心突突地跳,“那……”

    “算了算了,好了,你别说了。”喻远航自己把自己的话打断,不再问了,“明天,我去去问陆时鸢,你别跟我说了。”

    喻远航一直知道,陆时鸢这么多年来还对许嘉川念念不忘,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当年陆时鸢追许嘉川追得是怎样一番轰轰烈烈,后来许嘉川出国留学,陆时鸢还一路追了过去。

    不过,显然扑了一场空欢喜,许嘉川一直将她当朋友看待。

    他们都好奇过,许嘉川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后来许嘉川回国,身边出现了林蔚,他们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底一直揣着林蔚,所以,再容不下其他人。

    这些年,陆时鸢装模作样地谈了几个男朋友,相亲也没少去,最后都不了了之。嘴上说着都不喜欢,喻远航他们几个朋友都知道,那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甘心。

    喻远航第二天找到陆时鸢,问她为什么瞒着许嘉川的事,甚至,连喻远航这个——他们共同的朋友都不告诉。

    陆时鸢面有无辜,摊手笑道:“医德。”

    “什么医德?你没开玩笑吧?”喻远航心头一股无名火窜起,怒声道,“那你倒是给我编一编?”

    “这有什么可编的?我实话实说,你不是不知道,他妈妈得病那阵,他爸坐牢,他必须得走。我帮他联系了国外的医生,Vincent在治乳腺癌这方面是专家。”

    “所以呢?”

    “走之前,阿姨让我对所有人保密病情。”陆时鸢淡声道,目光随着声音沉下,“包括你们。”

    喻远航皱眉道:“包括林蔚吗?”

    陆时鸢闻之,轻轻笑了:“我就知道你今天气势汹汹地来问我,肯定有林蔚的原因。”

    “难道我不该问?”喻远航拍案道,“你瞒着我们这么久也就罢了,你知不知道林蔚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就算你什么也不说,不说病情也好……你总得告诉我们许嘉川去哪儿了,做什么了吧?”

    喻远航说完,拿出手机滑开屏幕,咣当一声扔到桌面:“当初给我的电话号码也是假的吧?”

    陆时鸢默认了。

    喻远航气得语无伦次:“你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就算许嘉川去哪了也不说,去做什么了也可以闭口不提——正随你心意?”

    印象里,喻远航从没对她这样发过火。

    陆时鸢这一刻也心生疑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一直就是抱着这样侥幸而自私的想法——只要她不说,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

    如果他们从别的渠道得知了,那么算她倒霉。

    许嘉川和林蔚分开,不是正合她意?

    谁知两年来,许嘉川狠心没联系过他们,而她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方慧如半年多以前就自杀了。

    这件事给许嘉川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一心避世,不联系他们,她能够理解。

    “你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当朋友就什么都不告诉我,瞒着我这么久。这样真的好吗?”

    喻远航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糟糕,甚至咄咄逼人,心底的火气如何也压抑不下,他愤愤地看了一眼陆时鸢,拂袖离开。

    林蔚从盖朗厄尔走之前,住在阁楼的越南老头Oda叫她上到阁楼一趟。进来后,Oda推开木床,她注意到床下有一块木地板,边缘翘起,上面连着一个小拉环,拉环上扣着一个锁,看起来很稀奇。

    “这是什么?”

    林蔚知道他懂中文,直接用中文跟他交流。

    Oda神神秘秘地冲她笑:“这是Lion的秘密。”

    “秘密?”

    “我搬来的时候,发现这个。”Oda说着,扯着拉环带起那块地板,看到最底藏着个像是装过葡萄酒的深棕色的木盒,“Lion以前住在这里,他可能也忘记这里放着什么吧?”

    林蔚更好奇了。

    Oda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沓厚厚的信封。

    “打开看看?”

    “拆别人的信……不太好吧?”林蔚苦笑着,“而且,这也不一定是他的吧?这个年代了谁还会写信?”

    Oda诡秘地笑着:“你不看的话,那我打开了。”

    林蔚还没来得及阻止,Oda已经麻利地拆开一封。

    信封的尺寸大概有明信片大小,Oda解释说这是盖朗厄尔的明信片博物馆向游人出售的纪念品,每个信封里装着一张印着当地人文风景的明信片。

    “我留在盖朗厄尔这么久,就是想有一天我的画印在明信片上出售。”

    “可你不是做仿画的吗?”

    “仿画就不是艺术品吗?”Oda笑着说,“而且,很赚钱的。”

    林蔚才发现,每一封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从1到29,顺序齐整,Oda拿出来的是14。

    信封没封口,Oda抽出明信片,挠了挠胡子,开始念了:“林蔚十四岁那年,说她以后想当个画家。”

    林蔚打断:“这什么啊?”

    Oda没管她,继续念:“她每次从画室画完素描出来,半只手都是黑的。她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以后想当宇航员,被她嘲笑了。”

    林蔚凝神,呼吸也轻了,静静地听着。

    Oda停了一下,啧啧感叹道:“小姑娘,你应该尊重有梦想的人啊。”

    “梦想多数会败给生活,我们以身试法了——我没再画画,他也没当成宇航员。”林蔚笑了笑,催促着,“后面说的什么?”

    Oda扶了下眼镜,娓娓而道:“然后她说:那你以后带我去看星星吧。”

    “二十七岁我们去了高中的天文台,她想看水星。可我不是宇航员,天文台的望远镜倍数也不够,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带她去了天文馆的天象厅,那里有模拟景象……”

    “别读了。”

    林蔚吸了吸鼻子,突然一把夺过,自己开始阅览。

    Oda呵呵地笑着,又去拆另一封:“8,这张上面写的,应该是你们八岁时候的事吧?”

    林蔚还没把手里那张看完,Oda已经眼疾手快地拆开了另一封,朗读着:“八岁那年,林蔚得了水痘……”

    “别读了。”

    林蔚继续去争抢,到最后,把那个盒子紧紧拥在怀里。像是怀抱着世间难得的至宝。

    一共二十九封信,二十九张明信片。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件那年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写到27岁,洋洋洒洒,他半是英文半是中文写,直到一张写不下,又加了一张。

    28岁几乎空白。

    最后断在29。

    他和她,今年二十九岁。

    29的那张,只写了四个字:

    “我好想她。”

    林蔚一封封地拆开,一封封地读完,到最后,又哭又笑,最后,她避开Oda,拿了笔在29岁的那封下回复了一长串,然后收好重新放回盒子。

    Oda问:“你写了什么?”

    “秘密。”

    下午,July接了Lion的电话上来,嘱咐Oda:“Lion说他有东西落在这里了,给了我一个地址,我明天给他寄回去。”

    Oda懒洋洋地说,林蔚把东西拿走了。

    走之前,林蔚就把盒子交给July:

    “麻烦帮我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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