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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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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嘭嘭”——

    安全门被连砸三声, 传来高亢的喊叫。

    林蔚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出声。他没有回应, 似乎是默认了她。

    她确认了他是谁, 缩在他怀, 竟连挣扎都忘记。“嘭”、“嘭嘭”, 上方又是混乱的几声, 把她的心跳都砸乱了。

    他刚才是哭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 贴过他面颊, 指尖触及到他眼角的湿润,沾上的潮凉要把她的皮肤都腐化。

    在她印象里,他从不会在她面前流泪。哪怕,只是背过身去,哪怕, 就算是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浇湿了, 也不让她发现他在哭。

    可是这一刻, 他为什么哭?

    她抚摸过他的脸颊与眉眼, 他的眼泪一层层地自她指缝之间浸过、流窜。他把眼泪吞咽而下, 只是默不作声地流泪。

    他瘦了很多, 颧骨嶙峋, 眉骨也突兀, 刺儿挠一样的胡茬扎在她手心,山尖似地耸着。眼泪浸过皮骨,像是一片无垠汪洋与数座大山,把他们彼此阻隔而开, 再将遗落的几千、几百个日日夜夜都填补于此刻。

    她热泪滚滚,心潮澎湃,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在这一刻高涨到极致,从四肢百骸碾过。她哽着嗓,极力地压下所有的思念,所有被唤醒的爱意,所有的憎恨,怨怼,所有的失望和同一时刻无法克制的欣喜,很轻声地问:“你到底是Lion?还是……许嘉川?”

    静了很久后,他似是整理着所有繁复的情绪,很轻地唤了她一声。

    “蔚蔚。”

    这一声,穿透时光,贯通距离,很小心,很紧张。像是想触碰她,却又不敢,只得慌张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再去试探。

    沉淀数个密不见光的夜晚与晴天白昼的思念在这一刻悉数被唤醒,他的眼愈发得酸涩,饶是眼泪层层浸过,也无法彻底缓解。

    他最后说:“别怕,别怕。”

    别怕,蔚蔚。

    她听着他的声音,终于哭得抽噎起来。

    “我害怕,我真的很怕。我怕这都是假的……我怕,你不是许嘉川,你是Lion……我不认识Lion……我只认识许嘉川……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我只认识许嘉川……只有他能抱我,你是Lion,你不是许嘉川……”

    “我是许嘉川。”他按下挣扎的她,箍住她纤细的手腕,如此沉声说着。又像是怕她再有顾虑,他继续说,“蔚蔚,是我,我是许嘉川。”

    他也记不清,多久没人叫过他的这个名字了。

    原来他还是那个他。

    她哭得更伤心,捂着脸在他怀里颤抖。她好想哭出声,想大喊大叫,想在他怀里撒泼,但是害怕他们会一起命丧于此。

    她还没活够,她才再次遇到他。

    这两年里,她不是没有彻底绝望过,不是没想过死。一路而来,想起他们从前的点滴,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

    她还没见过他,他还没回来,她要好好活下去。

    她必须好好活着。

    和他一起好好活着。

    相遇太不容易,相爱也不简单,相守最难。

    她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地胡乱地抹着泪:“两年了,许嘉川……你就不想我吗?”

    他怎么能不想?他想她想得要死,数不清多少个绝望的日夜,只有想着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沉沉叹气,抱着她坐在楼梯上,小心地伸出手,手掌拂过她的面颊。

    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有这么触碰过她,心疼得仿佛要被撕裂。

    “对不起,蔚蔚。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我谁也保护不好……每一次,都是看着你受伤害,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的很自责,自责到无法面对你,无法面对所有人……对不起。”

    听到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她伏在他耳畔哭得再也停不下。

    “许嘉川,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你为什么就舍得不联系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蔚蔚,我到现在都没完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当年,我妈被查出乳腺癌,我爸是我妈举报的……他坐牢了。”

    他紧紧环拥着她,浑身像被揭开伤疤一样撕扯般的痛。

    她还伏在他身上低声地哭,身体震颤着,热泪一层层地熨过他颈间的皮肤,烫的要死。

    “当时必须要走,很大原因是我妈执意要走。说真的,她这两年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快疯了,那段时间。”

    她想起July早上对自己说Lion的妈妈半年前去世了,她这一刻,才把陌生的Lion和记忆里与眼前的许嘉川重合。

    她抖着声音问:“那她……”

    “死了,半年前。”他无比沉痛地说,“是自杀,把仪器全拔了……她从举报我爸的那时起,整个人就不对劲了……最后,实在看不到希望,活不下去了吧。”

    “那一年半里,她把我禁锢在她身边……不让我去任何地方。也许,是把对丈夫失败的掌控欲发泄在我身上吧……我妈原来控制欲就挺强的,她一直说我们不合适,只是她觉得不合适……她一直这样,不随她心意的事情,她就会极力反对,后来跟我爸离婚后,就变本加厉了。”

    “她身体有段时间稍好,我想回国见你一面,想亲自跟你说声对不起。她以死相逼……有一天,我偷偷跑出来,坐火车才到奥斯陆,Vincent打电话给我,说她把仪器都拔了……我回来时,她已经……”

    后面的话逐渐被哽咽取代,他几近难以发声。

    她感到非常震惊,张了张口,始终说不出话。

    “蔚蔚……老实说,我看到那样的照片,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很怕我选择相信,很快就有人告诉我说那是真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一直以来,我都保护不好你。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当年我爸出轨的事我如果能早点发现,两边协调好,我妈也不至于这样……”

    “我尝试过联系你,可是你的电话打不通了……后来,我打给林叔叔,他跟我说了你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我被怒火烧昏了头脑,后悔我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他说你心理阴影很重……怪我没保护好你,让我不要再联系你。”

    “……不联系也好,没错,是我没用,我没保护好你……林叔叔怪我,我完全可以理解。”

    他越说越痛心,又开始胡乱地道歉,“对不起,蔚蔚,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妈去世后我病了很久。,一直走不出来。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过得很糟糕……”

    “每天,每天……我都非常非常自责,我很想死……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你,我就想活下去……我还没抱过你,还没跟你好好道歉,我不能死。”

    她又哭了很久,才哽咽着问:“许嘉川……那你知道,这两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摇了摇头。

    他能想到,她一定也过得十分痛苦。

    可是想到她也很痛苦,他就越发自责,越来越无法面对。

    她深深呼吸,抽噎着:“我只有想到你,我想着你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只有想着你还在哪个地方,我才能挺过来。”

    “蔚蔚,”他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更加自责,“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如果当时,我留下就好了。”

    “不,”她静静地说,“如果你不走……阿姨可能挺不了那么久。”

    “嘭嘭嘭——”

    话音才落,安全门又被拍响!

    她骇得陡然噤声,他的呼吸也沉了,不敢再说话。静了一会儿后,外面的声音又一次消失了。

    他这才把她放在地上,“等我一下。”

    她出来时没有穿鞋,落地之时,裸露的脚与寒冷的地板渐渐贴合,冰得她直发抖。

    狭窄的甬道里漆黑一片,没有窗户,也没有光,她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从来到盖朗厄尔的一开始,到现在,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他只感觉他一点点地从自己身边抽离。

    她急急地抓住他,像是怕再一次失去他:“你去哪?”

    他察觉到腕见的力道,反手握住她,“我下去看一眼。我会回来,我不会走。”

    她这才安心。

    安全门是铁制,他下来时从内反锁住,门的厚度足够,足以抵抗枪林弹雨,他并不怕匪徒会破门而入。

    他只是怕……

    果然,他刚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扶手踉踉跄跄地下到二楼,就快要接近与酒馆连接的那道暗门之时,听见外面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和凶恶的呼喊。

    他的脚步及时刹住,折身上楼,向着她的方向去。

    显然,这里并不只有楼上的两个匪徒,而是更多。他们在酒馆里横冲直撞,打砸着桌椅和玻璃杯,发出一声又一声高亢的、挪威语和英语混杂着的叫喊。

    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就这样带着她打开门去酒窖,不仅会暴露自己,还会暴露和殃及藏在酒窖里的其他人。

    她缩在楼梯角落,脚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渗入骨血,将她所有的神经都拔起来,浑身过电一般,抖个没完。

    她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也好,就算像刚才那样,他们在黑暗中面对着面,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不至于怀着糟糕的心情面对对方。

    楼上安全门外再一次安静了,匪徒好像都去了楼下的酒馆。

    他们也彻底被困在这个狭窄的甬道里。

    楼梯很窄,宽度只能容两人并肩,她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面,两处皮肤贴合才稍感舒适和温暖。

    他从口袋摸出手机。

    蓦地,一簇昏暗的光拨开迷津晃入她视线。她才发现,他离她并不远,能依稀靠着那昏暗的光亮看清他眉眼的轮廓。

    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最终,他打开手电筒。于是,他们面前的大半个区域都被照亮了。她这才彻底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轮廓,深邃的眉目,棱角分明,狭长的眼脸微红肿,双眼睁红,一双眸子黢黑而深沉。

    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面。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地板有多么冰凉,他尝试靠近她。

    她缩在角落,面色惶惶,抬头的一瞬撞到他深沉的目光,她浑身的警戒稍松。他过来,再次抱起她,坐定在楼梯,让她双脚离地,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脚面,给她温暖。

    他的腿依然长,半蜷着。她便如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坠入他怀。他的怀抱也依旧温暖,胸膛坚实,臂弯沉稳而有力。

    此处就是温柔乡。

    他半拥着她,手臂收得愈发得紧,最后愈加霸道,紧紧禁锢住她。

    如获至宝一样。

    这些年,她明明十分抗拒与异性有肢体接触,这一刻竟都忘了挣扎。从他在房间找到她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心理阴影而抗拒他。

    那时的她,只是怕那道陌生的黑影褪去黑暗,是已经不爱她的他。

    可这一刻的他,告诉她他还爱着,深深爱着,带着自责,带着顾虑,带着想触碰又收回手的犹豫爱着她。

    一开始,她的身体在他怀中绷得很僵硬——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渐渐地,被他的温暖渲染,她慢慢松缓了浑身的神经,四肢失去力量,感受到他稳稳地抱着自己,她的身体缓缓下沉,彻底沉溺。

    偏头的瞬间,注意到他手机的屏保。是两年前那张他们的合照,也是如此的姿势,她在他怀里睡得很沉。

    她又一次哭了。

    “我没有一刻放弃过想你。”

    他说这话时,眼底泛酸。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两年里,再也没有谁这么抱过她。她也再没有毫无戒备地沉溺再谁的怀中,于是,这一刻,她尝试突破自己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这是她从前就喜欢的动作,她喜欢这么赖着他,喜欢这般无法无天地索取他的温柔,喜欢肆意宣泄自己的热情。

    她真的很爱他。

    触及到他肩,他后颈的皮肤,他略有些长的头发,再抬起头去,怔慌地撞上他深沉而复杂的眼。

    终于,他的手臂在她腰间收拢,她也牢牢地回抱住了他。

    这是何种的温柔。

    她知道,她得的从来不是什么难以克服的病症;

    她也知道,心病,需要心药医。

    她的心病是他,而他,也是她的良药。

    苦口良药。

    不知拥抱了多久,直到头顶的灯陡然亮起,世界恢复一片明亮的清寂。

    他的手机在快没电之时也恢复了信号,Benjamin立刻打来电话,说警察和狙击手已经将枪匪在Quiz制服了。

    半小时之前,Benjamin等不来他,一个人从后门开着车奔去医院找到父亲Vincent。医院离这边有一段距离,通讯未被切断,警察也早就收到了匪徒出现在盖朗厄尔的消息。

    Benjamin报警的时候,全副武装的警力已经进入了盖朗厄尔,包抄了Quiz。

    明晃晃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她和他得以如此毫无遮掩地面对着面。

    他的确沧桑了很多,下巴一圈青涩胡茬,眼角不再上扬,略显落寞。

    他微抿着唇,唇的弧度还是那么好看,他的神情也有几分不自在,眼波流转之间,从前那股意气风发的狠劲儿也被岁月和时光磨平了。

    静静凝视她片刻,他发现她也变了很多。从前的她是多么的娇俏可人,这会儿,眉目之间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忧郁气息。

    都是满心伤疤的两个人,如此拥抱,才能得以相互抚慰。

    叮咣一声,底下的门被打开。Benjamin和众人一齐上来寻找他们。

    那个中国女人柔柔弱弱地攀着Lion的肩,两人脸上都挂着泪痕,同时转向来人时,形容有几分尴尬和狼狈。

    “Lion,你们……”

    “Lion,她是谁?”

    他平静地答:

    “She's my love。”

    作者有话要说: *解读一下川川:

    川川爸爸出轨,妈妈遭受了打击,把对爸爸的掌控欲施加在儿子身上,借由自己生病以死相逼不让儿子回国,变得很偏执。川川联系过蔚蔚,但是蔚蔚家人觉得是川川没保护好蔚蔚,让他不要再和蔚蔚联系。

    后来,妈妈又因为彻底绝望拔掉仪器自杀,这件事对川川打击很大,他感到很自责,又因为自责蔚蔚的事,后来深受抑郁困扰,还没到抑郁症的程度吧,如果实在要算就是轻度,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和联系,可以说是在逃避现实了。

    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误会也没有完全解开,后面两个人也都会回国,继续磨合。

    不过应该也离完结不远了。

    谢谢你们的陪伴。

    好的爱情经得起磨砺,所爱隔山河,山河皆可平。

    蔚蔚和川川相遇太不容易,相爱也不简单,相守也太难了。

    之前太虐了,给大家道个歉。之前本来保证不会太虐,还是我的笔力问题……写成这样了,对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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