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梦魇 ...
星星点点的吻, 饱含着迟来七年的爱意,燥热的火从心底燃起, 他微微睁眼, 眸底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凝视着她时, 她有些发肿的唇微微张阖, 也是满目氤氲。
七年里, 就是这张娇酣的脸, 梦魇一般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沉默着对视片刻, 他不自禁地咬住后牙根,眸一沉,发狠了,大掌一翻将她翻个了面,扬手将她狠狠扔在床上。
他不想看到这张脸。
他恨透了她这样的表情。
满屋灯火喑哑之下, 他依稀记得她耳后那颗红朱砂, 轻轻拨开她后颈的发, 寻到那粒痣, 用手抚过, 所经之处, 如碾过粒粒红豆, 根植在他的指腹, 带着刺芒,能戳出血似的。
她能感受到他低沉的气息扑在她耳后,她一个翻身,轻柔地坠入他怀中。
七年前, 她也是如此热情地迎合他。
可她那时候,心里并没有他。
一念及此,腰身的手略一顿,柔软的棉质纤维拂过他指尖,要把他的皮肉与骨头都揉碎了,要都融进她的骨血里才好。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两臂拢住,把她环抱入他怀中。
隔着完好的衣料,他的怀抱热烘烘的,火炉一样暖和,贴住她的背,能感受到心脏的血液有节律地沸腾,一层一层熨过她的皮肤。
就这样沉默着,不知抱了多久,他喑哑的音线沉沉拂过她头顶:
“我送你回家。”
——
九月下旬,夜风更凛冽寒凉,敲打着挡风玻璃,呜呜作响。树叶窸窸窣窣地在头顶掠动,夜色浓得如墨一般深沉。
满目繁星,云层厚重,看不到完整的月亮。
一路无话。
他始终绷着唇角,不发一言,安静地开车,她也像是赌气了一样,多余的字一个都不吐露,偏头看向窗外的一片浓黑,刚驶过一个街口,看到熟悉的7-11,心头有些紧。
下意识回头,看到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在抗拒。
脚下引擎的颤动停了,车子到达她家门口,平稳停下。
黑洞洞的楼门,透着声控灯昏沉的光,一声轻喝,是有个牵狗的中年女人下来,抬头一瞧面前一辆黑色越野,像是看到了头猛兽,敏感地向后一搡。
狗激烈地吠起,被女人扯走。
她沉默地轻扫一眼,开门下车。
“等等。”
他在身后喊她。
她站在车外,冷风如带刺的鞭子一样抽着她腿,自衣领袖口钻入,四肢寒毛直竖。
她的眼清清冷冷,望着他时不杂半分感情,一如这寒凉夜风,把今日与从前的过往都尽数吹散。
她在等他再开口。
他抿了抿唇,浓黑的睫微沉,眼波一转,带过手臂牵起后座下方放着的那提酸奶。
“拿上去。”
她怔了怔,还以为他是要说别的什么话。
在他家未进行完的事情都让他们有些许尴尬,她轻轻合了合眼,顿了顿,上前一步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又是这种疏离客气的语气。
他心底苦笑,凝视她片刻。
她也站了一会儿,最终没说什么话,甩上车门,直直上了楼。
他目送她离开,直到她家的灯亮起,他抽完一整支烟才开车回去。
回去冲了冷水澡,辗转反侧,一直失眠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梦见七年前。
是除夕夜,万家灯火,烟花在头顶燃得灿烂,鹅毛大雪拥堵在视线,肆意落在他的白色羽绒服上,融化了,一丝痕迹都无。
落了个空,万事皆空的空。
他从小酒馆里把她拖出来,不由分说地背起她,走了很长的路。
她趴在他背上,带着酒味儿的,柔热的,又有些甜腻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他怕她就这么睡着了,怕她再也醒不来,只得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如同那么多年来,对她念念,难以心安,把她揣在心里,却终无回响。
惟有自己的心脏孤独地跳跃。
父母都去林蔚家过除夕了,他们两家的关系好到如此,每年轮番在对方或自己家过年。
家中空空荡荡,冷得透骨。
前些日子地暖坏了,撬了地砖还未修好,一股冷冽艰涩的水泥味道沾在鼻腔里。林蔚这副样子,他不敢带她去她家。
林妈最讨厌林爸喝酒,更不愿看到自家女儿喝成这副模样。
他把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替她脱下羽绒服。
上面沾着一股酒腥味,也不知她喝了多少,洒出来多少,难闻的要命。
她睡得很沉,躺在他床上,偶尔嘤咛一两声,像是一只乖弱的小兽,也不知呢喃着什么。
他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到眼底发酸,才静静别开头。
手机一震,显示朋友发来的消息。
“晟夏还在NO.9。”
看到“晟夏”二字,他咬紧牙根,能听到后槽牙磨动的声音,磨出巨大而凛冽的怒意。
他再次看向她,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抚过她因为醉酒而热烘烘的脸颊,略一挪动,却触及到她眼角冰凉的泪痕。
林蔚小时候是个哭包。
遇见什么都能哭,考试没拿第一会哭,运动会跑得比别人慢了也哭,兔子死了哭,听到鬼故事哭,长水痘哭,发烧打针也哭。
后来长大了,她却不怎么哭了。
考试名次跌出前三,顶多红了眼,咬牙苦学再赶超回来;逐渐注意自己的形象,不再参加运动会,成了个文绉绉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丢了班费别人都冤枉她,她咬着牙不做辩解,说要回家找妈妈要钱,大不了给他们补上,算是破财消灾;被他欺负了,她也不哭,狠狠地拧着他胳膊,警告他离她远一点。
长大后,她的眼泪,流得最多的时候,都是因为晟夏。
晟夏打球输了,晟夏和他打架了,晟夏考试没考好,晟夏不喜欢她。
她都哭过。
后来,她与晟夏考入了同一所学校,依旧沉迷晟夏无法自拔。
晟夏和别的女生睡了,进出小旅馆多次。
她知道了,也哭。
再后来,就是这一天。
晟夏兴致稍起,把目光投向多年来追求不得果的她,早已视她最轻贱卑微,喊来她喝酒,并说:“喝完这些酒,我就跟你在一起。”
这匪夷所思的话,还是他从朋友那里得知。
当时他正在林蔚家里和父母、林家爸妈一起准备年夜饭,林蔚下午就以同学聚会为由出了门,他一开始没存疑虑,直到看到那句复述晟夏的话的消息。
那些年,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性,不再让自己乖张暴躁,而变得愈发深沉温顺。
看到那行字,他彻底火了。
去了NO.9的时候,她已经是这副人事不省的模样,瘫在一群人中,周遭讽笑阵阵,视她为取乐的玩物。
怒意满盈,充斥于怀,怒火烧昏了头脑,那时候的他还尝不到心痛的感觉。
他看着躺在床上酣睡的她,想起她醉在酒馆的那副狼狈的模样。
他认为自己,那时候,有必要为她做些什么。
于是他再次穿上衣服出去,又到了NO.9,一句不和,便与晟夏缠斗在一起。
架是怎么打起来的,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在高三与晟夏为敌之时发生过不止一次。
他只记得晟夏对他如何极近恶语相向。
——你再在乎她,她看得到你吗?
——她不喜欢你啊,许嘉川。
——你是她养的狗吗?
闹来了110,外头是热闹的新年,然而这热闹的氛围却丝毫没有感染他。
他坐在派出所冰冷的座椅上,沉默着擦唇角的血,满嘴血腥,喉中都是血的味道,吞咽一番,觉得一颗心被坠到最底。
派出所的女干警好心替他倒了杯温水,他没直接喝,漱干净了口吐到垃圾桶里,再一抬头,一个电话的功夫,晟夏得了特权提前离开,冲他笑得很嚣张。
他拔步追出来,拽过晟夏,嘶喊着:“你到底把林蔚当什么?”
晟夏哂了一声:“我觉得她挺有趣的,尤其是,对着我脱衣服的时候。”
明知是激怒的话,明明知道——
林蔚不是那样轻浮的姑娘。
可他还是愤怒了,纠缠住晟夏又要施展拳脚,周围人差点拽不住。
他最后挣扎着,咬牙切齿地说:“你如果对林蔚不好,再让我看到你这么对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爸爸随后赶来,知道他又闯了祸,扬手把他打落在地,他抱着头缩在墙边,很想哭,却不知到底为什么想哭。
林家还在过年,他只身一人回到自己家。洁白的羽绒服混杂着泥与血,脏污不堪。
没有温度的房间,她还在床上沉沉睡着,他替她掩上厚重的棉被,掖了掖被角,自己带着一身伤去浴室冲澡。
温热的水像硫酸一样泼在他伤口上,已显出淤青,耐不住了,他索性换冷水,倾头浇下,才稍感舒适。
再回到房间时,她还躺在床上睡着,呼吸一深一浅。
他再次坐到床边,安静地,疏离地,刻意地,端详着她的睡容。
蓦地,她翻了个身,夹抱住他的被子,紧紧拥住。
那一刻,他想,如果被抱住的是他就好了。
他看到她光洁的额,线条娇俏的侧颜,饱满如樱桃的唇,心头一股火再也压不下。
想到晟夏那句挑衅意味明确的话,他下意识将目光挪到她的曲线上,能看到胸口两湾柔软的盈盈,纤柔的腰,紧致的浑圆与纤细的腿。
他赶紧别开视线。
被烫到了一样。
不知是否是酒意作弄,她越发不安稳,微睁开眼时,凝视住他,满眼氤氲,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胡话,不知是梦还是醒。
她说了半天,他却什么也听不出。
靠近了想听,感受到两股执拗的力道环绕住他的脖子,将他拽在她身上。
接着,炙热的吻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生涩而混乱,毫无章法和技巧。
他的心砰砰狂跳,血液在此刻沸腾。
在此之前,他从没被谁吻过。
那一刻,他甚至欣喜过,欣喜她是喜欢他的,他下意识地捧住她的脸。
两具年轻彷徨的躯体交缠住,也在用力地回吻她。
生涩的,而富有感情。
洗过澡,他只穿了一身睡衣,几番纠缠,她狠狠地扑倒他,趴在他胸膛上,感受到柔软贴合住他,他头顶轰得一声,爆炸了。
新年倒计时正好跳到0点,窗外噼里啪啦地炸起一片烟花,炸得他头脑发懵。
她一身单薄,兜着揉碎的月光和窗外的满目斑斓,她卧在他身上,微醺的气息拂过他耳畔。
她低低苦吟,居然在哭。
他僵硬地抱住她,这是他们第一次贴的这样近。
潮湿沾惹在他颈间,越发滚烫。
她低哑着嗓,喊了晟夏的名字。
她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近乎幻想的喜悦如潮水褪去。
他的心被刚才还燃得热烈的欲.火烧成了一把灰。他拧紧了眉,咬牙切齿,狠狠地,用力地,推开了她!
她还哭着往他身上黏,几番动作纠缠,他的一颗心被撕扯得更开。
她那句近乎梦魇的呓语,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七年。
“林蔚!”
他撕心裂肺地喊,摇着她的肩,想喊醒她。
被巨大的失落包裹住,扼住他的喉咙,他却还在喊:“你看看我是谁——”
“我不是晟夏!”
“——林蔚!”
“你醒醒!”
听到一声声暴喝,她才稍清醒了一些,拨开迷蒙的视线,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她哭成了泪人,半梦半醒地呢喃,她啜泣一声,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他冷着脸给她穿好衣服,盖上被子,自己拔步去阳台吹了一晚上的凉风。
从茶几下,顺手偷了爸爸的一包烟,坐在阳台抽了大半包。
那是他第一次学抽烟。
像是第一次吻她,生涩而僵硬,捉都捉不稳。
他呛得直流眼泪,冻得发僵的手指拂过潮冷的眼睫,想起她在他耳畔的那声,心脏像是被剖开,扔入冰天雪地。
她还在哭,哭到他听烦了,声音也渐渐小去,她再一次陷入睡眠。
他盯着满天星斗,吸着寒气,夹着烟花散尽的火.药味和烟味儿,一颗心冷的要死。
第二天他要出国,林蔚却还在他家睡着。
走前,他跟林家爸妈解释,是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她喝了一点酒就醉了,他劝下酒后把她背到他家去了。
其他的事只字未提。
像是一个落满结痂的秘密,封藏在他和她心底。
临走时,爸爸去机场送他,看着他唇角青紫挂着伤,后悔自己在出国前夜动手打了儿子。
他苦笑着谅解,挥手说:“我走了。”
爸爸叫住他:“不跟蔚蔚道别吗?”
他顿了顿,坚定地摇头。
“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太喜欢我们川哥了。
他真的太好了。
其实怎么说呢,我这里要强调一下。
蔚蔚只是曾经爱错了人。
经过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加之蔚蔚和晟夏在一起后的分分合合,她才逐渐清醒。
嗯,所以大概你们能懂为啥川哥不碰蔚蔚了吗。
因为太珍惜了,所以才不能碰。
别拍我开假车啊QAQ
虽然没开起来 但是也有灵魂交流了不是?
这件事一直是两个人心上过不去的坎,让他们慢慢磨合,敞开心扉吧。
其实前头一直甜,但是怎么说呢,两个人的心,还是没有足够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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