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祁彦将钱乐乐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小声哄着她入睡，然而即使这样，钱乐乐在睡梦中依旧睡不安稳，她的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或者是莫名就会落下泪来，脸上的哀戚始终不曾退散，抓着祁彦衣服的手紧紧的，没有松开片刻。

    看着钱乐乐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着的眉头，以及床上湿了一片的枕巾，祁彦的心像是被人无情丢在砧板上，被钝刀给一片一片，分解得支离破碎。

    他甚至在痛恨自己，为什么今天不时刻陪在她的身边，这样自己也许就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或者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刻就能抱紧她，而不是让钱乐乐一个人无助地蹲在自己的门口，无声垂泪。

    想到自己刚刚打开门看到的那一幕，祁彦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他的乐乐，就应该时时刻刻都快快乐乐的，忧愁也好，烦恼也罢，自然有他来帮她抗。

    为了让钱乐乐重新变得高兴起来，祁彦用尽心思，各种耍宝哄逗轮番上阵，把面子里子都一起抛进了太平洋。

    他虽然也想知道钱乐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哭得那么伤心，但是钱乐乐不说，他便也不问，他知道，如果有一天钱乐乐想要告诉他了，他就当一个合格的听众便是，如果她不想说，他也舍不得让她再难过一次。

    祁彦终究还是心疼她，便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那场大哭之后，祁彦能够感受到，他和钱乐乐之间的关系好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此刻他正站在钱乐乐的门口，见她要关门，连忙伸手将门顶住，语气很正经，表情很委屈：“乐乐，我饿了。”

    祁彦说话的同时就已经做好了被钱乐乐鄙视、怒视、瞪视等一系列动作的准备，他站的笔直，抬头挺胸收腹提臀，势必要摆出最端正的认错态度，就差去找个墙壁比着，只是没想到，钱乐乐只是顿了顿，什么话都没说，轻飘飘地一眼看来，眼里无悲无喜，转身就去了厨房。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祁彦和大开的房门。

    祁彦十分败人设地往后退了退，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面前的那个背影也是钱乐乐的，这才一边哆嗦着，一边利落换好拖鞋进屋。

    换好鞋之后，祁彦在客厅里晃来晃去，中间故意好几次路过厨房门口，拖鞋被他踩的噼里啪啦响，要不是地上铺着瓷砖，祁彦一路走来，势必会一步一个脚印，十分脚踏实地。

    祁彦在一边故意搞各种小动作，偏偏钱乐乐淡定得很，跟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似的，专心淘她的米洗她的菜，祁彦探头往里面瞧，心里直纳闷：“这米里也没有金子啊。”

    后来实在是坐不住，祁彦心里虚的一批，面上却无比镇定，他挤到钱乐乐的身边，将菜从她的手中夺过：“我来洗，水凉。”

    钱乐乐果然放了手，把地方给祁彦腾出来，自己去切菜。

    祁彦嗓子眼里提着的一口气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着，他手里机械地洗着菜，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乐乐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不对，钱乐乐今天一句话都还没有跟他说过。

    祁彦严肃着脸，手上一个使劲，好好的一片菜叶子被他给扯得七零八落的。

    祁彦低头一看自己做下的惨案，沉默了一瞬，索性把剩下的菜叶子全给撕了，做手撕青菜。

    手撕的，更好吃！

    菜洗完切完，钱乐乐开火起锅做菜，菜在锅里滋滋响，祁彦忙完了也不出去，就在一边守着，战战兢兢地给她递个油盐酱醋和锅碗瓢盆，钱乐乐也不拒绝，东西递过来就用，只是依旧不发一词。

    祁彦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里。

    钱乐乐凶他、瞪他、骂他甚至是斥责他的时候，祁彦顶着二尺城墙厚的脸皮，还能皮上一皮，说几句逗趣耍宝的话，因为他能感知到钱乐乐的情绪，把握自己的度，可是当钱乐乐既不拒绝他，又不搭理他的时候，祁彦浑身上下都跟有根针在扎着他，坐立难安。

    他像是一脚踩进了流沙地，明知道越挣扎越沉沦，可是不去争取一番又觉得不甘心，非要撞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最后就算是把南墙撞倒了，他也不会回头。

    祁彦自己也说不清楚如今的这种相处方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只知道，不管钱乐乐怎么对待他，他都不会放手。

    菜很快上桌。

    祁彦自觉在钱乐乐对面坐下，他把电饭煲扒拉过来，先给钱乐乐盛了饭，见钱乐乐接过碗开始吃，心里微微吐出一口气，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趁钱乐乐没注意，祁彦飞快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钱乐乐一愣，祁彦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故意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手心虽然紧张的直冒汗，还偷偷在裤腿上擦了擦，面上倒是一派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点笑意。

    光是这么看着，倒确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钱乐乐眉眼一垂，低头将菜吃了，祁彦的眼睛霎时亮得惊人，轻易地就将屋外的阳光都给比了下去，他努力想要压下心中的喜悦，却发现只是在做白用功，心里的浪潮一波赛过一波，嘴角的弧度高高吊起，摁在裤腿上的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祁彦深吸一口气，猛的把头埋进碗里吃了几大口饭，这才将心中激荡的情绪压下去。

    饭后祁彦抢着去洗了碗，钱乐乐安静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着祁彦端上来的水果，看着祁彦给她打开的电视，心思却很明显不在这上面。

    她的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彦很快把碗洗好，钱乐乐听见祁彦出来的声音，迅速把脑海里的念头撇去，叉起一块苹果小口小口地吃着。

    钱乐乐不开口赶人，祁彦就假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在沙发的另外一头坐下，强装镇定地拿起一根签子也叉起一块苹果吃，最后更是硬是在钱乐乐家耗到了快十点，还是见钱乐乐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他才满脸不舍地提出告辞。

    听见祁彦告别的话，钱乐乐坐在沙发上仍旧没有动弹，因为刚刚打哈欠的动作，一缕头发掉在她的脸侧，衬得她的脸更是白皙红润。

    祁彦在一边看的心十分痒痒，嘴里说着要走，脚却像长了根，动都不动一下，钱乐乐许久没听见动静，侧头朝他看去，祁彦上前两步，微微弯腰，两个人的距离近的祁彦都能数的清钱乐乐长而翘的睫毛。

    他的目光在钱乐乐饱满的唇上落了一瞬，右手抬起，将那缕垂发撩到耳后，心里终于止了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冲钱乐乐露出一个笑：“乐乐晚安。”

    转身离开。

    祁彦一离开，屋子里的热气和活气似乎都被他给一并带走，空旷的屋子被电视机里传出的热闹声响衬得更加荒凉，钱乐乐抱紧了怀里的抱枕，眼睛垂的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彦出了门，脸上的笑容便落了下来，他眉头拧起，眉心处蹙起了一座小山，在心里细细地回想着钱乐乐的一举一动。

    祁彦总觉得钱乐乐哪里不对劲。

    难道？！

    祁彦掏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妈，你是不是找过乐乐了？”

    深夜的屋里漆黑一片，祁彦靠坐在床头没有开灯，一点红光在他的指尖明灭跳跃，尼古丁的味道在鼻端缠绕，祁彦慢步走到窗台边，哗的一下拉开米色的窗帘，漫天星光就这么轻易地泄了满屋。

    祁彦任由这些星光在他的身上缠绕、盘旋，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看着它们像调皮的精灵一样闪烁着照亮整个夜空。

    每次睡不着的时候，祁彦都喜欢站在窗户边看一看外面的万家灯火。每一个灯火的背后，也许就是一个温暖的家庭，一句亲切的唠叨，几双整齐的筷子，和平日里无数的欢声笑语。

    也许偶尔也会有吵闹和拌嘴，也许也会流着泪相互指责，但是当你看见对方难过的时候，自己总是会忍不住先妥协。

    在很久以前，祁彦就想过要亲手将最美的那朵灯火送给钱乐乐。

    他想给她最极致的宠爱。

    只是时光多蹉跎，好事也多磋磨，原本以为会一直相伴到老的两个人，就这么生生被耗了好几年的时光。

    祁彦知道自己当初说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更知道自己不声不响的离开，对钱乐乐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只是事到临头，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祁彦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这一切告诉钱乐乐。

    他的乐乐，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就好，来自死亡的威胁和阴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及时回来，用尽余生去弥补她，他们之间就总有圆满的一天。

    他没想到真相的揭开竟来的如此猝不及防，祁彦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祁妈妈竟然会因为心疼自己，就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乐乐，而看钱乐乐如今的反应，祁彦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或许，钱乐乐更想陪着他一起面对。

    他怎么舍得。

    一阵风吹过，被拉开的窗帘微微抖动，红光往上猛蹿了一大截，祁彦的手指被烫了一下，他回过神，将已经燃到头的烟蒂熄灭丢入垃圾箱，关好窗户，拉好窗帘，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一夜无眠。

    而此时，隔着一道墙的钱乐乐同样大睁着双眼，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