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你说什么?!”
月老正对着鸳鸯谱核对凡间情侣名单, 冷不丁听见小红娘喃喃出一个名字, 老花镜都从鼻梁上滑了下来。
“我说北阴酆都大帝呀。”小红娘倚着窗台, 一指空中, 扭头对月老道, “您看, 都上热议了,第一呢。”
月老忙推开椅子,三两步跑到窗前一看:“还真的是!”
只是,北阴酆都大帝难道不应该待在十万丈幽冥之下,守着墟海鬼域的封印吗?哪来的闲工夫跑到凡界乱晃?
月老仰头看着热议,确认了一遍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六个字就像是一只只嘎嘎乱叫的乌鸦, 整齐地排着队从他的头顶飞过, 带来一片阴云。
小红娘在一旁不明真相,还望着那仙璧兀自感叹:“光说他出现在凡界的临州,又没放照片, 也没说他做了什么,这热议真吊人胃口!”
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笑眯眯道:“哎月老,我听说北阴酆都大帝是个美男子呢!不过也有人说他面貌凶恶, 凡界的画像大多也是如此。您是见过他的吧?他长什么样?帅不帅呀?”
小红娘这一番追问, 成功地将月老的神思引回了百年之前。
要说那北阴酆都大帝的长相吧,月老摸着良心,还真是说不出一个差评。
不过, 看人怎么可以光看皮囊?未免太肤浅。
那北阴大帝就是个衣冠禽/兽,表面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实则居心不良,居然妄想用各种乌七八糟的手段去骗阿絮,若不是仙界诸神发现得早,说不定现在仙冥两界都被他统一了。
真是可恶!
想到这里,月老没好气地说:“不长人样。”
小红娘:“……”
她在月老殿待了这多年,早就将月老的脾气摸了个透。凭着她对月老的了解,这个评价绝对不客观。
小红娘故意拉长音,“哦——”了一声,转折道:“所以其实长得很帅吧?”
月老正自顾自地想着事情,听见小红娘还在一旁左一个“帅”又一个“帅”的,当即愤然道:“帅有什么用!”
他说话间,眼角余光又瞥见了仙璧上那几个黑漆漆的大字,非常不讲道理地想道:最近仙璧一定是跟他犯冲,接二连三的都没有好消息,回头必须劝劝玉皇大帝把它拆了!眼不见心就不烦!
小红娘不大认同:“帅怎么没用啦?看着就养眼呀,您是愿意天天看到帅哥呢,还是糟老头呢?”
“你们这些小姑娘,成天就知道看脸!长得帅其他就都不管啦?”月老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声音一下子高上去八个度,“殊不知人家都在算计着你呢!先甜言蜜语地把你接近咯,骗到手以后就翻脸,把你的一切都夺走,让你众叛亲离,最后跑到你找也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你就等着哭吧!——还有‘糟老头’,说谁糟老头呢你?没良心的小东西!”
话音落下,他还跟谁斗气似的“哼”了一声,两缕白胡子一下翘起来,深刻地诠释了何为“吹胡子瞪眼”。
可惜他天生长了一副和善面容,即便怒气满面,也达不到让人生畏的程度。
相反,小红娘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笑,忙忍住了,一脸认真道:“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啊。”
月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方才一通咆哮嚎累了,有那么几分钟他都没作声,而是缓缓踱步到白玉椅边,撑着扶手慢慢坐下。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经过这一段酝酿,已然平和下来,就像长辈发自内心地在对晚辈传达人生经验:
“你怎么没有,叫人骗去一颗真心,还不够最大的损失吗?咱们仙界以前就有过一个例子,若不是诸仙神洞察,及时将苗头遏止住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想那北阴酆都大帝,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冥界的一把手。上任之后,从将地府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到将松散的冥界大权统统抓在手里,不过用了三两年。
当时,仙界就有神仙说过他实力非凡,必有一番野心,天庭定当警觉才是。后来,仙冥两界联合镇压鬼域结束,预言果然应验——他居然妄图将手伸向天界兵权,还知道明着来不行,得拐个弯下手,这才找上了阿絮。
这样有城府和算计的男人,再配上一副好相貌,阿絮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呢?
小红娘仔细斟酌了一下这番话的意思,品出一点味道来了——仙界诸神曾经共同反对过某位男子和某位仙女相恋,因为觉得这位男子居心叵测,自家仙女会被他骗得团团转,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综合月老的前文,小红娘很快有了猜想:那位男子,应当就是北阴酆都大帝,“长得帅”、“在地下”都符合,不过,那位女主人公又是谁呢?
她将天庭里的适龄女子都想了个遍,愣是想不出答案,又不好直接问,只得迂回着套月老的话:
“月老,话说咱们和冥界是不是有仇啊?”
月老不置可否:“此话怎讲?”
怎么讲嘛,蛛丝马迹可太多了。
比如月老对北阴酆都大帝的不满态度,比如神仙们在一起八卦唠嗑扯家常的时候,鲜少提及冥界,再比如……
“您看,冥界每回上热议的时候,都是黑色的字体,总让人感觉怪不详的。”
“这个主要是百姓们往往敬天神而畏鬼神,故而以黑白两种颜色加以区分,符合他们惯常的印象。”月老先是否定了小红娘的话,而后叹了口气,“不过,仙冥两界,近百年来关系是不怎么友善,仙界前几年有意跟冥界交好,可冥界呢?北阴酆都大帝从来没露过脸就不说了,还每回都派不同的阎王出来和稀泥。”
“这些阎王里,有的满嘴跑火车,有的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有的拉着脸,仿佛咱们欠了他的钱似的——大部分的态度倒是挺热络,分分钟跟你称兄道弟,却一点正事都不讲,我们便知道这是碰了个软钉子了。唉,不提也罢。”
那小肚鸡肠的北阴酆都大帝,分明还在记恨天界呢。
“可我记得,百年之前,仙冥两界联手打压鬼域,收效颇丰,击退了鬼域妖魔六百六十六次进攻,最终大获全胜,将妖魔的头头镇压在墟海鬼域之下,永世不解封……都说患难见真情,怎么仙冥两界共同打了一场仗之后,反而关系变得糟糕了呢?”
话刚说完,她又自问自答道:“莫不是因为冥界出力太少太偷懒?……可是不对呀,我听说冥界才是主力呢。”
这小红娘平时傻乎乎的,这种问题倒是想得飞快,月老一时语塞,刚想胡乱搪塞过去,忽而想起了什么,瞬间严肃起来:“你是问题精吗?一个接一个地问,问得我头疼!还有,红线结完了吗?鸳鸯谱全点齐了吗?情人镜里的祈愿去听了吗?”
小红娘:“……”
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的她,瞬间就半个屁都放不出来了——怨不得大家说言多必失,八卦的后果就是摊上了一大堆任务,她现在恨不得穿越回几秒前,好生堵上自己的嘴。
她一下子没了再探寻的积极性,垂头丧气地转身要走,忽而听见月老说:
“对了,小红,你去找一下三界包打听。”
“啊?三界包打听?”小红娘疑惑地回头,“您这是打算抓外/遇吗?不对啊,您光棍一条,哪来的……”
她觑见月老的脸色,想到方才的教训,连忙住口,露出一个很乖巧的微笑。
月老却没跟她计较,只叹了口气道:“请他去凡界查一下,北阴酆都大帝为何会出现在临州。”
他这个级别的神仙,是不能擅自下凡的,要下凡就必须到玉帝那里打报告,等一切程序走完,玉帝他老人家批下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小红娘:“三界包打听?他会帮我们这个忙吗?”
这位散仙在天界非常出名,不过可不是什么好的名声,神仙们但凡提起“三界包打听”,有的能立马咬碎一口银牙。
“会的。”月老点了点头,“当年啊,他还不是‘三界包打听’,就是个普通的小神仙,喜欢上了咱们殿里一位仙女,可那位仙女嫌他没编制,工作不稳定,便不肯嫁,他就整日地在咱们门口哭啊。我一看这多破坏咱们月老殿的形象,弄不好别人还以为我月老驾鹤西去了呢!索性做媒,给他和东海龙王的女儿牵了一条红线,他们夫妻二人至今感情幸福,生活美满。他呢,也不算白眼狼,逢年过节还往我这捎点东西,这点小忙,不会不帮。”
“原来如此。”小红娘恍然大悟,拍手笑道,“月老您真是一位尽职尽责好神仙,您牵的姻缘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月老似乎对“好神仙”这仨字有点过敏,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挥挥手道:“行了,去吧。”
小红娘丝毫不觉,点了点头道:“好嘞!”
她嘴里哼着仙界最流行的一首歌,快步走出门去,歌声渐渐缥缈,偌大的月老殿里也愈来愈安静,最后就剩下了月老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向后仰躺在白玉椅上,抚了一把自己花白的长胡子,回味着小红娘说的“好神仙”,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若他真是位“尽职尽责”的好神仙,百年前,就不该亲手剪断阿絮的红线。
想到池絮,月老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气——她在这殿里的时候,三天两头给他找事儿,惹他生气;不在了吧,又觉得怪想她的。
虽说没老婆也没孩子,月老却有种做老父亲的感觉。
对了,如今北阴酆都大帝也在凡间,待三界包打听传回消息,若情况不对劲,便把阿絮叫回来好了。
……
***
“岂有此理!咱们英俊潇洒的大人明明在这里好好待着,临州那个又是哪来的野/鸡!我倒要亲自去会一会!”黑无常愤愤地撸着袖子,扭头就往外走去。
白无常一把拉住了他,慢悠悠地道:“你其实是在这里待厌了,迫不及待想寻个由头出去吧?大人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黑无常冷不丁被他戳穿,十分不满地嘟囔:“所以有个事事对你知根知底的同伴就是不好啊,回头我就跟大人说说换搭档这事儿……”
“得了吧,就是没人愿意跟你搭档,大人才将你丢给我的。当初十一位白无常踢皮球似的把你踢到了我这儿,你忘了吗?还想调哪去?”白无常掀了他一眼。
黑无常:“……”
这家伙说话真是太不给人面子了,不过还好,他脸皮厚,也不需要面子什么的。
白无常又道:“无论如何,大人自有处理的办法,若是需要我们一同前去,肯定会说的。我们耐心等待便是。”
“行行行,听你的。”眼看自己走不成,黑无常便又回到了方才躲过的树后面,继续盯着屋内,换了个话题,“你看你看,大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还在跟阿絮姑娘说话,有人顶着他的名号在招摇撞骗哎!”
顿了顿,他又重重叹了口气:“真是急死本太监了!”
白无常:“……”
现在他也有点想换搭档了。
·
屋内,黎柳风以吃瓜群众的口吻稍稍与池絮谈论了几句“北阴酆都大帝”,两人便各做各的事去了——池絮有绣花的作业要做,黎柳风还有一些地府公文待批。
他们相处的模式一直如此,不会时时腻在一块儿,却总是在对方抬眼便能看到的距离里,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偶尔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便聊上一二。
黎柳风踱步到书桌前坐下,随手展开一页公文,神识却悄然进入到了仙璧的第一条词条内。
按理来说,只有天庭在编的神仙可以点进仙璧上的词条,看见凡间百姓纷纷议论的景象,旁人是不行的。
不过,黎柳风作为冥界大帝,自然有些手段,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勾起嘴角一笑。
从临州百姓的谈论的内容来看,这个“北阴酆都大帝”,先是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闹市街头,引得众人一阵围观,但自从上了热议之后,就突然转性了似的,变得低调起来,再也没有在临州招摇过市了。
蹊跷的还不止这一处——从“北阴酆都大帝”在临州现身,到这条消息上热议,不过短短一两天,消息大概都来不及飞出多远。那又是如何做到天下百姓都在谈论,最后挤上了热议第一这个位置的?
难不成凡界的百姓,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心有灵犀”了吗?
这个热议第一,怕是有人花了巨额的法力“买”上去的,为的就是请他去临州走一趟。
·
池絮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再次说起了仙璧上的“北阴大帝”,猜测临州此时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云云,黎柳风便忽然问她,阿絮,你想不想去临州看一看?
凑热闹的事,池絮自然万分乐意,何况她还知道,黎柳风是个隐藏的“追星族”,如果偶像都出现在了临州,那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当然,她直觉黎柳风并不想自己说破,便非常体贴地没有说出来。
两人没什么事情需要料理,当即决定明日出发。
说起来这算是她第二次出门,却是头一次收拾东西,完全不知道要带什么。黎柳风之前告诉她“带你需要的”,池絮便一路从“吃吃喝喝”想到了“衣食住行”,竟也慢慢地理出了要带的行李清单。
首先,是换洗衣服。
她目下只有三套衣服,有两套是织女送的,即便天天穿也不必洗,可谓十分方便,另一件便是那日在市集上买的了。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粉紫色的衣裳,头也没回地向后一扔,那衣裳在空中簌地飘过,恰好落到了床上,接着,又一条鹅黄色带流苏的裙子飞出,同样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床上。
小纸人们先前跟着池絮转进了房里,见她忙着收拾,便自己在床上打闹起来,孰料天外横着飞来两条裙子,一个不漏地将它们罩在了里面。
一时间,大家七手八脚地忙着钻出来,那细长纸人率先掀开衣服,一开始还插着腰非常生气,决定好好教训教训乱扔东西的混蛋,可一看是阿絮姑娘,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屁颠屁颠地举起一只衣袖,一直递到了池絮的眼皮底下,晃了两下。
池絮原本还在找东西,注意力立刻被它吸引过去,以为它是要将衣服给自己,笑道:“你放在那里就好啦。”
细长纸人摇摇头,抓着那只衣袖,一下跃到空中又落下,如此便将衣袖交叠起来了。其他小纸人见状,如法炮制,个个轻轻跳起,不一会儿就乐颠颠地将两件衣服叠完了。
池絮大感惊喜:“你们好聪明呀!”
居然还会叠衣服!
小纸人们受到了表扬,更加雀跃,自告奋勇地替池絮收拾东西,一会儿拿来梳子镜子,一会儿拿来木簪发钗。
“要带上这个!”
“还有这个,这个!”
“不要把点心往包裹里塞!说你呢!”
“……”
小纸人们内部闹得轰轰烈烈,吱哇乱叫,不过池絮却是听不见的。
她正眉开眼笑地看着小纸人们忙忙碌碌,给她的行李里扔进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线:
“阿絮,我能进来吗?”
池絮忙道:“可以可以。”
黎柳风推开房门,便看到了一室乱飞的纸片,当中有两只小纸人站在桌上,格外醒目,正在争夺一块糕点。
非常热爱告状的细长纸人一看见主人,老毛病便立马犯了,它颠颠地跑上去,准备将一大堆状子一一道来——方才小馋嘴想往阿絮姑娘的包裹里扔糕点,小骷髅一直在对阿絮姑娘抛媚眼(它的理解)——跑了几步,它忽然想起现在它们是阿絮姑娘的“小朋友们”了,可不能跟主人表现得太过热络,免得叫阿絮姑娘起疑,便马上忍住了。
黎柳风看了看一床乱七八糟的物品,道:“收拾得还算顺利?”
池絮笑眯眯道:“已经差不多都拿出来了——你看,它们居然会叠衣服哎,真是太可爱了。”
黎柳风附和着点了点头,又道:“阿絮,我忘了问你晕不晕车。”
“不晕的。”池絮摇摇头。
应该是不晕的吧,她记得有一年,金甲天神问太阳神借了一台非常时髦的太阳马车,极为得意地请了好几位神仙,说要带他们感受一下上天的滋味,池絮有幸也在其列。
那太阳马果真名不虚传,四个蹄子跑得比风火轮还快,带着平均年龄好几万岁的神仙们在天庭上空飙了一圈,引起不少神仙出门围观看热闹。
结束以后,池絮依然好端端的,其他神仙可就惨大发了——赤脚大仙又丢了一双鞋,绝顶真人的假发套掉了,捂着光头就跑,千里眼短暂性失明,顺风耳间歇性耳聋,九天玄女说她光顾着尖叫,嘴巴张开了就没合拢过,嘴皮子都让风吹麻了——到最后神仙们都光顾着看对方的笑话,反而忘记了谴责罪魁祸首。
这事儿过去两三天,各位神仙方回过味来,齐齐杀到金光神殿,把金甲天神的驾照给没收了。
……
想到这里,池絮忍不住笑出了声,察觉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她忙咳了两下,又补充道:“应该是不晕的,以前没晕过车。”
“那就好,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黎柳风温声说着,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又笑了笑,便出转身去了。
却有一道细小的荧光从他的指尖迸出,飘飘摇摇地向上飞去。
这光独独只有地府的鬼仙能够看见,有只胖乎乎的小纸人没跟众人玩闹,安静地坐在一边,一偏头便瞧见了。它纳闷地“咦”了一声,抬头去追逐那光,发现那小荧光渐渐升起,慢慢飘荡,最后缓缓没入了阿絮姑娘的额心。
·
这天晚上,池絮睡得特别香,虽说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以来都挺好,可偶尔也会做做稀奇古怪的梦。尤其是第二天有新鲜事的时候,睡前免不了激动得翻来覆去一会儿,可今日,她却一沾床铺就睡着了。
她是安然入睡,好梦正酣,月老在天上却是急得团团转——他先前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阿絮叫回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托梦竟然失败了。
这下倒好,凡界这么大,他要到哪里找她去?
***
翌日清晨,池絮悠然转醒,想起今日要出门,便打消了赖床的念头,开始换衣服。
小纸人昨夜横七竖八地躺在屋里各处睡,见状,立刻三三两两地蹿出了门,有只胖乎乎的小纸人跑得慢了一些,便被其他人一把拽住:
“不许偷看!”
小胖纸人:“……”
他真没有!
池絮望着它们的背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的确是太不小心了——它们虽说是纸片人,但或许也是有性别之分的。
黎柳风一早备好了马车,正想去屋里叫池絮起床,便看到她出现在了门口。
她穿着那条鹅黄带流苏的裙子,一半长发盘成发髻,上头斜插了一支短流苏花簪,余下的编成两股辫子,分垂两侧,整个人显得俏丽可爱,一出现,便是带雾清晨里的一抹亮色。
“早呀。”她微微垂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
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都怪徐三娘怂恿,说难得跟黎柳风出远门,要稍微打扮一番,还送了她一支自己做的花簪,她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见到黎柳风,却感到非常别扭,连带着都不好意思看人了。
黎柳风轻轻地“啧”了一声,似乎有些头疼,池絮不解,就听得他不紧不慢地道:“怎么办,带这样的阿絮出门,我的压力很大。”
池絮纳闷:“什么压力呀?”
黎柳风叹了口气:“打败宵小之徒的压力呀。”
池絮:“……”
原本她就有些害羞,听到这话,更是不知如何应对,连忙爬上了马车。
黎柳风十分欣赏她此时的模样,在车下忍俊不禁,又佯作无事般地轻扣车门框,提醒道:“阿絮,你忘了拿行李。”
过了两秒,池絮“哗啦”一下掀开帘子,看见黎柳风将她的行李递了过来,低声道:“可是,真的很好看。”
于是她白皙的脸颊上,便悄然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
马车渐行渐远,黑无常方从小树丛里冒出头,一路追着扬尘而去,最后止步在赵家村门口。
他不知从哪里搜罗出来一块手帕,站在原地,一面挥舞着手帕,一面作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攥了一片草叶子往眼皮上摁,试图激出一点眼泪。
白无常立在一旁,十分无奈地看他演,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理解不了黑无常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差不多行了,大人已经走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黑无常:“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哪里是为了让大人看见,我是真的想去临州!”
毕竟他已经在昌州城一带待了几十年了!
·
在黑无常漫长的目送仪式结束之后,无常二人便往回走,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窝在昨日黑无常窝过的小树丛里,朝黎柳风家紧闭的窗户探头探脑。
那人就像是准备做贼似的,时不时左看看右看看,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一个哆嗦。
“嘿!”
黑无常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前者立刻“嗷”地一声叫了起来,半天后抚了抚心口道:“黑、黑无常啊……”
“是我啊,秦广王,您又干嘛来了?”黑无常笑眯眯地凑近,“您好像鬼鬼祟祟的,是想干什么坏事吗?”
秦广王连连摇手:“我没有我没有!你可别乱说啊——我就是来看看大人在不在家,一点事情需要问他一下罢了。”
其实是五殿阎罗王实在屁事太多,时不时就要以关心的名义来指手画脚一番,仿佛那口锅做出来是给他洗澡用的——秦广王气得冒烟,又不好胖揍同僚一顿,只得来找黎柳风搭救,看看能不能暂时把阎罗王关起来什么的。
“那你直接问啊,你在这张张望望,我们还以为你打着什么坏主意呢。”黑无常向来心直口快。
“唉,你不知道,先前我擅离职守,被大人罚过一次。不瞒你说,大人虽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有时候却也是真的吓人啊!”秦广王又想起了做锅这件破事,更加深刻地明白了大人的腹黑属性,十分心有余悸地道。
“这个我双手双脚——哦,加上老白的双手双脚一起同意。”黑无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兴奋起来,“这样吧,你看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既然你不敢问,我们就帮你去问,作为交换,你替我们守一下辖地,时间不多,几天,就几天!”
他说着话,已经自顾自地跑远了,还招呼着白无常快一点跟上来。
白无常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无奈的样子,弯腰朝秦广王微鞠了一躬:“那就有劳秦广王了。”
两人均是自说自话,说完就旋风一般地刮走,丝毫不给人回答的时间,空留秦广王僵立在原地。
“……”
他还没同意呢!
虽然说那二位是好心,不过他总有种自己被利用了的感觉……
不会的不会的,秦广王晃了晃脑袋,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怎么能以险恶之心去揣度同僚呢,这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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