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4)
理会。
啾啾。
Chapter49. 他是谁
珂冬有些呆愣。这实在不像是霍闵恩会说的话。
霍闵恩抱着胳膊,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然, 我指的不是你的技术。要轮技术,我肯定甩你一百条街。”
这才是正常的霍闵恩。
“这次你让我心服口服,不过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霍闵恩挑眉,“决赛见。”
珂冬嘴角一翘:“决赛见。”
她说完这句话, 急匆匆地往展厅后门跑去,也没等主持人正式公布最终的分数和名次。
“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霍闵恩撇了撇嘴, 复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台上。
珂冬确实有些着急。短短几分钟, 黎松怎么就不见了?
展厅后门处空空荡荡, 楼梯间里连半个人影也无。
珂冬从楼道的窗户往下看, 楼下除了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并没有黎松的身影。她思忖片刻, 往楼梯上跑去。
展厅位于大厦顶层, 再往上就是天台了。
通往天台的大门并没有落锁, 珂冬拧了拧门把,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台外, 落霞漫天。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第一场次的比赛竟持续了这样久。
夕阳的余晖里, 黎松倚着天台的横栏。晚霞将他染成了一抹温柔的剪影。他指间燃着一支烟, 袅袅余烟在风中蜿蜒出了一道细细的弧度。
这是珂冬第一次见黎松抽烟。
他抬头看到她, 于是反手将烟头按灭在了横栏上。
珂冬上前两步, 歪着头看了他半晌, 继而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鼻翼间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味道,此刻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越发地令她眷恋。
一整天的疲惫和忐忑就这么消融在了这个怀抱当中。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黎松微张着双臂,任怀里的小姑娘把他紧紧抱住。
“诶。”他低头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笑道,“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脏。”他连夜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赶来,一下飞机就驱车来了场馆。
她没有说话,埋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怎么跑了呢。”她抬起头问,“为什么不等等我?”
他将她揽进怀里,煞有介事道:“嘘,我偷偷溜进来的,要是被工作人员发现可就糟糕了。
“为什么上天台来了。”
“天台清净一些。”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看到我们组的比赛结果了吗?”
“看了。”他点头,侧头吻了吻她的鬓角,“陈小博士厉害啊。”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问。
“在我选择这个主题的时候,你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对吗?”她轻轻地说,“是你告诉我吃油菌事故,我才顺着事故找到了R&D,并定下了这个主题。那个时候你就已经预见到,我会带着这个主题来到UAGM的赛场,对不对?”
他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这个主题背后的故事,其他队员也不知道,因此我们低估了这个主题可能带来的风险。”她缓缓道,“我们不知道,但你一定是知道的。可是你没有阻止我们,你什么也没有说。”
“珂冬,你在怪我吗?”黎松不答反问。
傍晚的风瑟瑟地吹来,夕阳的余光将天台上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珂冬摇了摇头:“主题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怪任何人。况且,我喜欢这个主题。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她依然靠着他的肩膀,不紧不慢道:“你知道事故的来龙去脉,但你和霍闵恩等人对这个事故的态度截然不同。他们避之不及,但你没有。为什么你们会有这么不同的反应呢?”
她瞅着他的眼:“是不是因为,你们在吃油菌事故里扮演的角色不同?”
黎松忽然笑了。他摩挲着她的鬓发:“你想问什么,问吧。”
珂冬伸手到大衣的口袋里摩挲了一阵,继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来。这正是霍闵恩临上台前交给她的“信仰”。
她把那张老照片递给黎松。
“你是Daniel吗?”她终于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林奕哲将黎松认作了Daniel,银河星海的副队长董思扬却认为黎松不可能是Daniel。
照片里的那个人,像极了黎松,却又和黎松气质迥异。她也拿不准到底两个人有没有关联,可是模糊的直觉告诉她,Dante和Daniel,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个联系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答,那就算了。”她连忙补充了一句。她确实好奇,但也仅止于好奇。无论黎松是不是Daniel,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是她喜欢的人。这就够了。
黎松只看了一眼照片,就把它递回到了珂冬手中。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张照片而产生任何波动。
“不急,一个问题一个来。”他温和地说。
“先说第一个。”他将她锁在怀里,“你问我,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选的这个主题会拔得头筹。答案是——是的,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不因为这个主题有个夺人眼球的背景,而是因为做这个主题的人是你。”
“珂冬,我不是神,我不可能知道你会选择哪一个主题。我只知道,如果由你来做它,一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好结果。”
“为什么?”她惊讶于他对她的信任。
他轻轻地笑了:“因为你是陈珂冬啊。陈珂冬在做她感兴趣的领域的时候,向来一根筋,从来不多想。其他人做不好,因为他们想得太深、顾虑太多。”
她疑惑地皱了皱鼻子:“听着不像是好话呢。”
“在我眼里,陈珂冬身上没有一样是不好的。”他笑眯眯道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从满眼困惑到悄悄红了耳根。
“我从没刻意引导你去做这个主题,也不打算阻止你们做下去。”他继续说,“我没告诉你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因为没必要。”
“就算我说了,你会停止吗?”
珂冬微微一愣。
“你不会。”黎松牵了牵嘴角,望着她的眼平静又温柔,“你还是会继续做下去。那么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呢?说了只会给你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至于我是不是Daniel。”黎松顿了顿,继而摇了摇头,“我不是。”
“Daniel是个天才。虽然我在年轻时候也曾幻想过成为他,但很可惜,我做不到。”
他笑了笑,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遗憾:“生活不是理想国,除了梦想和热血以外,还有风险和责任。天才可以演证最复杂精妙的公式,但他证不了生活。Daniel就败在了这里。我的天赋比起他来差得远,你将我与他相提并论,实在是高看我了。”
珂冬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黎松从横栏上直起了身子。
“该走了。”他拉过她的手。
“去哪里?”她有些呆愣。
“回到人群里。”他扣上了一顶鸭舌帽,转过头来冲她眨了眨眼睛,“葛名远他们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抹光,晚霞如潮水般退去,夜色开始在这座城市蔓延。
珂冬反握住黎松的手,与他一道沿着楼梯往下走。
越往下走,人声越浓烈。珂冬忽而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他:“你……”
“嗯?”黎松侧过头来。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她想问,你之所以去了天台,是不是因为不愿意见到这群人。
他悄无声息地来,独自一人在展厅后门观看了她的展示,又在比赛结束前轻悄悄地去了天台,正巧避开了所有参赛者和评委的视线。
不过她觉得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因为此刻,他正牵着她的手,走向人声鼎沸的前厅。
A、B、C、D四组的比赛已结束,华北赛区晋级全国赛的名单已明朗了大半。接下来两日则是被淘汰队伍的复活赛。
顺利晋级的队伍们欢呼不断,外场的气氛尤为热烈。
“珂冬!这里!”胖子和赵扬看到了珂冬,于是大力地冲她挥手。
葛名远闻声看了过来。他对着珂冬身边那个戴帽子的高个男人瞅了老半天,忽而惊喜道:“嚯!松哥也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不等黎松回答,葛名远又忍不住大声叨逼叨起来:“今天的陈珂冬是不是特别帅!松哥你还好赶上了……”
珂冬没忍住:“能小点声吗?”这么嚷嚷,实在怪不好意思。
“凭什么小声啊,爷就是要大声怎么了!”葛名远意气风发地扬着他的刺猬头,“霍闵恩和你的那个赌约,不攻自败!哈哈哈哈哈扬眉吐气!”
葛名远的嗓门大如铜锣,在场的好几个队伍都听到了他的话,遂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往人群里搜寻起霍闵恩来。
珂冬臊得不行:“你瞎说什么,是平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到底谁的技术更胜一筹。她不过险险拿了平局,这样显摆显然不合适。
“什么赌约?”一直默不作声的黎松忽而开了口。
葛名远半点也没有接收到珂冬眼里的警告:“嗐,就是打赌,输的陪赢了的喝酒,且再也不住参赛队的海景房。”
黎松意味深长地看了珂冬一眼:“这样啊。”
珂冬被这一眼看得微一哆嗦。
“可不是吗。”葛名远喜滋滋道,“现在这个比赛结果,我们队可没有输啊……”
恰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插了进来:“按这个分数,我们队也没有输。”
葛名远脸色一变,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前头的霍闵恩。
“既然分数持平,这输赢怎么算?”霍闵恩抱着胳膊,不怀好意地低头看向葛名远。
“还比吗?”霍闵恩嗤笑一声。
“比……”葛名远迟疑了半秒,继而梗着脖子道,“比就比啊,谁怕谁!”
作者有话要说:
出版名暂时不变了,就叫《弥尔顿达芙》2333
Chapter50. 过瘾
话一出口, 葛名远就后悔了。但众目睽睽之下, 面子比天大。这不单是他的面子,还是整支队伍的面子。
冷不丁地,他咬着牙“嘶”了一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王磬趁着夜色狠狠踹了他一脚。
∞队的其他队员僵默在队长身后, 不知要作何反应才好。赵扬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意识转头去看珂冬。
珂冬安安静静地站在黎松身前, 既不对霍闵恩的挑拨作反应, 也没有声援葛名远的打算。她双手兜进厚厚的棉外套里, 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队长互相瞪出了斗鸡眼。
霍闵恩面色不善地睨着这支新人队伍的队长, 心里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他作为老资历的参赛者却这样大喇喇地寻衅,实在有失风度。可架不住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他不给个话, 往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当初定下那个赌约也不过是他一时意气, 且这个赌约已被陈珂冬巧妙地圆了过来。平局, 既没让他作那个欺负新人的坏角色,也没驳了他身为领头老队长的颜面。再好不过了。
如今他再多这一嘴, 无异于把好不容易解开了的线团又往更凌乱的方向打了好几个死结。他瞥了一眼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的陈珂冬。呵, 这丫头在看他笑话呢。
明明是一手好牌, 偏被他搅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怪谁呢?要怪只能怪这个傻逼新人队长沉不住气, 竟还飘飘然显摆上了。
于是霍闵恩瞪着葛名远的目光更加不善起来。
两人都自知理亏, 又都不肯露怂, 于是两边就这么僵持不下。
王磬只觉头疼得厉害。他把葛名远拉到身后, 笑着地对霍闵恩道:“不比了不比了,比来比去多伤和气。我们其实对住那排海景房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当时只是单纯觉着不能在前辈面前露怯,这才起了冲突。新人冲动,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和磨砺,葛队长海涵啊。”
“今晚我们就把屋子空出来。至于那赌约,我看就算了。”王磬说,“珂冬年纪小经验浅,处理事情不稳妥。你们也别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了罢。”
珂冬不禁多看了一眼王磬。王磬这番话,说得谦恭极了,语气里头还带了几分吊儿郎当的匪气,与霍闵恩那群老队员的调调有那么几分异曲同工。
他率先服了软,给了对面一个台阶。
霍闵恩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副队长笑了笑,顺着台阶道:“我们也不稀罕那房子,你们要住就继续住吧,省得有人说我们打压新人。”
王磬连连摆手:“哪有的事,霍队长心胸宽广,怎么可能打压新人。老队员住海景房,这是规矩。我们搞错了,得道歉。”
“嗐,没事儿。”华耀副队笑呵呵道,“到了国际决赛,没准我们俩队还是代表中国的兄弟队嘞,见外个啥。”
“不敢当不敢当……”
俩副队长活像两个江湖老油子,三言两语握手言欢,不知情的过来看了,还以为他们是新结拜的的哥俩好。
葛名远憋着一口气,瞪着眼杵在王磬身后,倒没再多说一句。
“至于那个赌约……”华耀副队快速地瞥了一眼霍闵恩,“就作废了吧。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闵恩也不可能为难一个小姑娘。你说是不?”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霍闵恩说的。
霍闵恩轻哼了一声,那模样看上去拽得二五八万,但他终归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散了吧散了吧。”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评委早就坐专车离开了比赛场地,会场大厅里挤挤嚷嚷都是比过初赛的队伍。大家见这场风波没了看头,于是打着呵欠准备回下榻的酒店。
静止的人群渐渐开始流动。珂冬赶在人流挤开她之前握住了黎松的手。
他的手暖和又干燥,自然而然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把她的整个手掌裹得严严实实。
恰在这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了一道尖锐的声音:“没劲,太没劲了。华耀不行了啊,霍闵恩连个黄毛丫头都比不过。”
流动的人群陡然静止。
珂冬脚步一顿,转头往那道声音的主人看去。人流自发让出条道来,道的尽头是个瘦得如同麻杆的年轻人。那人敞着宽宽松松的灰色队服,凹着个歪歪斜斜的造型,天不怕地不怕地隔着人群斜藐霍闵恩。
“怎么回事呢霍队长,你该不是看上那新人队伍里的小丫头了吧。”
灰麻杆的眼神越发放肆。
珂冬的额角忍耐地抽起了一根小青筋。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还没完没了了。
本来快要踏出场馆的华耀队登时止了步伐。霍闵恩满眼阴鹜地转回身对上那个灰麻杆。
不用霍闵恩开口,就听华耀的队员嗤笑了一声:“我说谁呢,原来是每年都差两分进不了决赛的……诶?你名字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队员立刻接上了话,一唱一和:“谁知道他叫什么,怕不是比赛输得惨了,到这里找人霉头吧。”
老队员们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灰麻杆咬了咬牙,面上却依旧笑嘻嘻:“霍队长拉不下这个脸,我帮你把那小丫头拿下怎么样?”
“小丫头,你不是算数很厉害吗。来啊,跟哥哥比一场。当年老一辈UAGM的公式你随便挑一个,够意思了吧?”
珂冬觉得这人无聊透顶,拉着黎松准备走。谁料她拉了两下,没拉动。
她抬头去看身畔的男人。他的脸隐在鸭舌帽下,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怎么了?”她轻声问。
黎松翘了翘嘴角:“不是有人下了战帖吗?”
她耐着性子说:“不用理他。”那灰麻杆分明打算借着打压她来羞辱霍闵恩。当初她和霍闵恩比算数时她略胜一筹,此番灰麻杆要是赢了她,无形中便狠狠打了霍闵恩一巴掌。明明是两个老队伍之间的矛盾,却拉她来垫背,她着实无辜。
霍闵恩自然懂这个道理,故而眼里阴沉得仿佛喷出火来。但他再不高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当然不可能替珂冬应战,否则岂不是应了灰麻杆先前的起哄,说他“看上了”那丫头么?
∞队的队长都没发话呢,他霍闵恩强出头算什么?
一旁的王磬很有先见之明地按住准备挥拳头的葛名远:“新人被拿来开刷,这是常事。老葛你忍忍……”
“忍……个屁啊!”
王磬气笑了:“不忍也行,你去和那人比一比算数?”
葛名远瞬间没了声。就算对面是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麻杆,他也不能小觑。这些老参赛者,能撑到现如今这一届的,都有几把刷子。葛名远不认为自己差,但在算数这一项上,他实在占不到什么优势。况且他的记忆力还不如陈珂冬。
技不如人,连给队员出头都难。葛名远心里愈发憋闷。
姚菲芓压低嗓子道:“珂冬,不如趁人多我们偷偷溜走吧。”
珂冬无奈。她也想走,可是牵着她的那位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你去吧。”黎松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有我在,你不会输。记得讨个好彩头。”
说罢,他拉着珂冬走进了人群自发空出来的包围圈。包围圈内,灰麻杆得意地搓了搓手,桀桀地笑了起来。
珂冬一踏入包围圈内,登时四面口哨声此起彼伏。有好戏看了,吃瓜群众乐得不行。
起哄之余众人不免好奇,牵着那个新人小姑娘的年轻人是谁呢,怎么之前都没见过。那年轻人瘦瘦高高的个子,白衬衫牛仔裤,外头罩着件灰夹克,看样子与在场的参赛者差不多年纪。众人想再进一步,瞅瞅他的容貌,却个个无功而返——黑色的鸭舌帽遮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个刀削般的下巴。
圈外,王磬呆住了,葛名远也愣了,队内其余成员都张大了嘴。怎么回事?珂小冬不是冲动的人啊,该不会是包围圈长了脚,一不小心把珂冬给圈进去了吧?
“松哥怎么也在里面?”胖子惊悚地喃喃。
珂冬脑子里一片空白。比什么比?她心算根本上不了台面,上次是沾了记忆力的光,现在临时比试,连数据库都没有,她上哪去背答案?
可是,握着她的那只手干燥又有力,无端端给了她勇气。
珂冬一咬牙。行吧,比就比,输了也不打紧,面子这种东西她一向不在意。
黎松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翘起嘴角道:“怎么,不信我啊?”
“信啊。”她脱口而出。
“那记住我的话。”他又说。
她愣了愣。记住什么?她认真想了半晌,讨个好彩头吗?
那边厢,灰麻杆已经拿着粉笔在水泥地上刷刷默写公式。他一边默,一边说:“如果我赢了,赌注还是和先前一样,你陪我喝个酒呗?就当我替霍队长喝这个酒了……”说着说着,他的语气越来越飘。
“如果你赢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那个纤细又沉默的女孩子突然开了口。
“如果我赢了,明天第二场次开赛前十分钟,你脱光衣服绕着会场跑五圈。”
哄笑声口哨声顿时暴起。
“这妹子,看不出来,辣哟。”
“喔呼……”
葛名远愣了两秒,继而哈哈大笑:“原来陈珂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嘎嘎嘎嘎……”
姚菲芓和胖子齐齐拍手:“哈哈哈哈哈支持珂小冬支持珂小冬!”
王磬此刻真是心肝肺一起疼了起来。这队伍没法待了,队长这个熊样,队员傻不愣登,连以往最靠谱的陈珂冬也开始发疯。
霍闵恩也被镇住了。他挑眉看向包围圈内的珂冬,这丫头口气不小啊。不过她能不能兜得住呢?对面那灰麻杆虽然脑子里没货,但在心算上确实有两把刷子。
珂冬快速地说完了赌注,一口浊气就这么从胸腔里泄了出来。果不其然,对面的灰麻杆气得跳脚,阴阳怪气地讥讽起她来。但无奈围观的群众依然沉浸在她的爆炸式赌注里,没人理会灰麻杆的尖牙酸嘴。
过瘾。她想。新人队伍固然势弱,但这群老油子凭什么肆无忌惮地对新人吆三喝四?凭他们早参赛几年的优越感么?
但她又不免忐忑。她一向低调且忍耐,唯一的破例大概就是为了葛名远而杠上了霍闵恩。没想到没隔多久她就在黎松的蛊惑下又破了第二次例。
珂小冬,你的理智呢?
她转头忿忿看了罪魁祸首一眼,却不料那惹事的家伙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目光直白又温柔。
一向理智占据先锋的陈珂冬登时没了脾气。
“珂冬。”黎松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正别开脑袋掩饰脸上不断升温的红晕,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放开胆子报数,有我在后头给你兜着。”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总不愿意惹事,能忍让就忍让。忍耐固然是个好品质,但私心里我还是希望我有能力让我爱的姑娘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生多无奈,忍耐是常事。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你不必忍耐,因为它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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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1. 六位数
珂冬微微一愣。她似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又似乎还没领会要义。但懵懂地, 她觉得身体里仿佛淌过了一条暖流。暖流带起了一阵霏霏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心脏上,令她整颗心又痒又麻。
她正发着呆,对面的灰麻杆却不干了。他撸起袖子把粉笔往地上一砸, 扬起下巴朝她的方向点了点。
“你,随便选一个公式。你旁边那个谁, 你俩一起算, 你们加起来如果能快得过我, 也算你赢。”灰麻杆恶狠狠地说, “我话可说在前头了,你输了不仅要陪酒, 还得给酒埋单。我可不花这个冤枉钱。”
一毛不拔铁公鸡。
“哦。”珂冬回了神, 冲对面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风度。”
灰麻杆脸黑得如同烧焦的锅底。
珂冬正准备随便挑个公式,就听黎松在她后头说:“让他选。”
于是她冲对面道:“你选, 我都行。”
“喔……”人群里又是一阵嘘声。灰麻杆脸色更不好了。
“行啊, 我选。”灰麻杆哼笑了一声, “你可别后悔。”
接着, 珂冬就见他从地上十个公式里挑出了最长的那一个。那公式的长度令珂冬心惊肉跳。她暗自压下一口气, 愣是没露怯。
公式选好了, 双方开始报数。一方报数, 另一方套公式算得数。双方报的数必须有相同的数位。
灰麻杆连做戏的耐心也没有了,毫不客气地率先报了一个四位数。他一报出数字, 旁边一干看客早就自发拿出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起来。
以往的算数游戏都从个位数开始报,灰麻杆此举引得周围一片嘘声。四位数——霍闵恩面对四位数也要放慢速度。灰麻杆这是要开局就给珂冬颜色看呐。
葛名远急得抓耳挠腮,扭头对王磬咬耳朵:“怎么回事呢,他们怎么没把答案的数据库拿出来溜溜啊?这样珂冬怎么背答案打小抄?”
珂冬正对着那四位数发呆。这会儿,她还没能把公式看明白。她心脏跳得厉害,四肢肌肉也因紧张而微微抖了起来。
四周嗡嗡皆是人声,她却好似被丢进了个真空的隔音瓶。
然而,她还来不及发散思维,就听身后黎松轻声报出了一个数。
嘈杂的的人声中,她唯独接收到了这个声音,嘴已先于大脑将这串数字报了出来。
旁边按计算器的还在埋头苦算,于是众人只好眼巴巴地等着标准答案公布。
等了大概十分钟,答案终于新鲜出炉。
珂冬瞥了眼刚刚写在地上的答案。答案与黎松报的那个数字分毫不差。
她歪着头愣了一会,无端端地觉得这当是情理之中。她想起了早先在实验室里的一件小事来。当初她推翻重算“感应者”的速度,正是黎松在她厚厚一沓草稿中一眼揪出了错处。
黎松的计算能力,应该很不错的。
她登时底气倍增,同时又生出了与有荣焉的豪气来。
对面的灰麻杆虽然脸色越来越臭,但也很快算出了珂冬报出的四位数。
两人从1000出头一直报到了6000殿尾。报的数字越来越大,灰麻杆也谨慎了起来,开始压着个位数报数。
珂冬却一点也不紧张。对方报得低,她也跟着低;对方加大难度报数,她也分毫不让。
她有的是耐心和对面耗。灰麻杆所在的团队第一场初赛败了,还要准备复活赛。前途未卜的人都不着急,她这个早已晋了级的人有什么好焦躁的?
谁知她不急,有人却没耐烦了。
黎松低头对她道:“太慢了,这得比到猴年马月?我还想和你好好待一会。”
“跟他说,你自愿要在他报的数后头加一个零。”
加一个零,五位数。
珂冬吓了一跳。她大概看明白了那个公式,这个公式的难度根据数位分档:三位数一个坎,五位数一个坎,七位数一个坎。再往后,她是想都不敢想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黎松。这一看,她不禁一愣。
他不知何时敞开了皮夹克。一丝不苟的衬衫开了好几颗扣子,松松垮垮地坠在他身上,给他添了几分闲散的痞气。他微垂着头,好把脸藏在鸭舌帽下,但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他嘴角那抹桀骜的弧度。
在她的印象里,黎松是午后三点钟的太阳。他博学风趣、温和无害,锋芒二字向来与他无关。
她疑是自己看错了,遂下意识凑过去看他帽檐下的眼,只一瞥她便被他眼中锋利的锐色镇住。
然而短暂的一刹后,他的眼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平和,仿佛她刚刚只是花了眼。
“你……”她忍不住出声。
他眨了眨眼,看上去无辜极了:“怎么了?”
他笑着看向她。他的姑娘瞪着圆溜溜的眼,好似一只窥见了大秘密的土拨鼠。
灰麻杆报了数后,见珂冬没有理他的意思,于是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算不下去说一声就成,别为难自己啊。”
黎松微抬起头,对着灰麻杆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你报的数后头再加两个零。”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捧着计算器拼命狂按的旁观者们仿佛打了鸡血,哐哐哐地删除掉之前输入计算器里的数字。
一时间,大厅里充斥了此起彼伏的“归零”“归零”。
珂冬被这猝不及防的两个“零”惊得忘了脑中想问黎松的问题。
“你算得出来吗?”她低声问,尾音微颤泄露了她不自觉的紧张。
“放心。”他冲她眨了眨眼,“有规律的,不难算。”
她狐疑。
黎松凑在她耳边报了一个长长的答案。得亏她记性不错,要是换了旁人,可能连这串答案都记不利索。
灰麻杆已经彻底呆了。旁边十多个计算器磕磕绊绊了整整半个小时,终于统一了标准答案。
珂冬给的答案,每个数位都没有错。
按照规则,双方必须将相同数位的数字带入公式进行演算。珂冬算了六位数,那么灰麻杆也得算六位数。
围观的人群不禁发出啧啧声。毕竟是打了好几年交道的竞争对手,灰麻杆几斤几两,老参赛者能不清楚?
六位数,他算不出来的。
“喔唷,准备明天赛场上裸奔吧。”
众人都在挤兑灰麻杆时,霍闵恩却眯着眼看向了珂冬的身后。
或许其他人没有注意,但他看得清清楚楚。今晚的这场比试,所有的答案都不是陈珂冬算出来的,而是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霍闵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竟想不出近几年参赛者中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号人物。他正要过去打个招呼探探虚实,就见陈珂冬那小妮子突然一言不发扑到了那年轻人怀里。那年轻人很快回抱住了她,并低头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就算帽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霍闵恩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年轻人对陈珂冬的宠溺。
大龄单身狗霍队长面无表情地撇开了目光。呵,现在的年轻人,辣眼睛。
今晚这一局比试胜得惊心动魄,葛名远飘飞出去的一魂还没归位,就发现包围圈里的珂冬和黎松早就没了影。
“人呢?”葛队长吼起来,“人怎么还搞丢了?明天还得起个大早来看那谁裸奔呢!”
王磬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状如虚脱:“老葛,你明天不要出门。再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来,信不信我把你挂树上?”
“那怎么行!明天这个裸奔我是一定要来看的。不仅要来看,我还要买五挂鞭炮。那厮跑一圈,我放一挂。”葛名远抖了抖刺猬头,“陈珂冬呢?陈珂冬——”
“行了行了,你别嚎了。人家俩小情侣小别胜新婚,你在这折腾个什么劲?”
小别胜新婚的珂冬和黎松没有顺着人流往大巴停车场走,他们抄了一条小道,避开了挤挤挨挨的人群。
黎松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珂冬,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小道沿着一条江,江边的照明灯打在路面上,暖橙橙的一片。
珂冬任黎松牵着,脑中琢磨着好些问题,却不知先问哪个,也不知哪个该问,哪个不该问。
黎松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她纠结,也不点破,只摆出一副任君提问、坦白交代的良好态度。
这让珂冬更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夜色静谧,江灯旖旎。黎松实在不想浪费此刻的好气氛,于是牵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
“这几天辛苦了,想我了吗?”他问。
珂冬停顿了两秒。临近比赛这几天,她睁眼闭眼都在模拟展示,其实没有功夫去想这些风花雪月。但哪怕迟钝如她也逐渐摸索出了门道:如果照实说,应该不大妥当。
这是一道送命题。
于是她认真地想了想,很是诚恳地给了答复:“想了的。天天都想。”
恋爱真是不得了,诱得木讷如珂冬都开始学说谎。
黎松瞥了眼身边的小姑娘,仿佛并不知道他的小姑娘正在睁眼说瞎话。
他笑了起来:“你不是好奇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吗?其实我去……”
话刚说一半,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那人似乎急着赶路,直直撞上了黎松。
黎松正侧头和珂冬说话,根本没想到小道的林荫带里会冲出一个大活人。他被撞得一个趔趄,头一歪,鸭舌帽被撞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连忙道歉,并迅捷地蹲下身捡起了那顶鸭舌帽。
“你的帽子……”那人似乎有些局促,眼神打了好几个飘才看向黎松。这一看又仿佛被什么东西摄了魂,他呆呆地盯着黎松的脸,一动不动了。
珂冬也看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冒失鬼。
“董思扬?”
K大银河星海的副队长董思扬。
黎松接过董思扬递过来的帽子,笑道:“还好撞的是我,年轻力壮,没条件躺地碰瓷。”
董思扬扯了扯嘴角:“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事,你走吧。”黎松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董思扬犹豫了片刻,短促地冲黎松点了个头,沿着小道反方向跑远了。
黎松原本要向珂冬汇报自己前几日的行程,却被董思扬打断,正要继续,却见珂冬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她的眼里藏了疑问,故而她应该是没心思听他说这几日办的事了。
“六位数那么大的数字,你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算出来的?”她问。
“我说了,有规律。”
她又问:“你那么快就找到了规律?”霍闵恩玩了许多年这个游戏,钻研这些公式不下百遍,仍在四位数徘徊。黎松一开口就速算了六位数。
“因为——”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仿佛只要她问,他一定知无不言。
***
比赛会场的大巴停车场,一辆亮着灯的大巴孤零零地停在原地。一个穿着星海图案的队员从车窗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对着停车场入口喊道:“副队,你可终于回来了,大家伙都在等你呢。”
“抱歉,我东西落在展厅了。”董思扬三步并两步跨上大巴。
大巴车启动,一车子的银河星海队员嘻嘻哈哈地聊起了晚上这场比试。
“那个新人,叫什么来着?对,陈珂冬!她真的厉害啊。”
董思扬小声嘟哝了一句:“厉害的是今晚站在她后头的那个人。”
“你们说,她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算出六位数的啊?霍闵恩都办不到。”
大家七嘴八舌地推测起来。
董思扬望着车窗外的茫茫夜色,喃喃自语:“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公式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
Chapter52. 弥尔顿达芙
“因为那串公式是我想出来的。”
珂冬愣了一愣, 没想到黎松竟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只听他又道:“我算是最早一批参加UAGM的人之一, 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的娱乐设备,通常大家聚在一起就靠算数游戏打发时间。我算数还不错,就和其他几个同伴一起想了这些公式。也赶巧,最长的那个公式是我单独设计的, 所以我对它的窍门了如指掌。”
他给的回答合情合理,叫她挑不出毛病来, 于是她心里那簇疑惑的小火苗就这么噗地灭了。
黎松的车子停在江滨小道尽头。走近了, 珂冬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着个留着板寸头的年轻人。那板寸头见了黎松, 当即推开车门走下来, 抬手递上了车钥匙。
珂冬下意识瞥了那人两眼,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带了新奇和探究, 还有几分呼之欲出的兴奋。
窥探的目光被抓个正着, 他也不局促, 反而大大方方地对珂冬亮出了个笑容:“久仰久仰。”
珂冬没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久仰”的?
板寸头笑眯眯地继续说:“真人比画上还要俊, 难怪……”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松打断:“行了, 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说罢他揽着珂冬的肩, 将她塞进了车子。
珂冬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听见黎松启动了车子。她巴着车窗向后看去, 只来得及看见板寸头站在小道尽头笑呵呵地朝她挥了挥手。
车子开了出去, 年轻人很快成了路灯下的一小点。
“我见过他吗?”珂冬疑惑。
“没见过。”黎松说, “他是许丘白工作室的人。我拜托他帮我把车子开过来。”
珂冬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不再纠结这个小插曲。她太累了。经历了这漫长的一天,现在她终于能让大脑松懈下来。
黎松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一点:“睡一会,到了我叫你。毯子在你右手边,保温杯里有热水。”
珂冬从善如流地将自己裹进柔软的毯子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她这才发现,座椅的高度应是被他事先调过了,正适合她小憩。
她闭着眼眯了一会,复又睁开眼来,借着车内昏暗的光悄悄地打量黎松。
他正专心开车,车窗外的霓虹映进车内,将他眼下的青灰照得分明。看来这几天,他也累坏了。但哪怕再忙,他还是赶回来看了她的比赛。
她直勾勾地瞅着他的侧脸,不受控制地在心里描摹着他的轮廓。额头、鼻尖、薄唇、下颌……每描摹一分,她的心便奇异地落到了实处——他确确实实地陪伴在了她的身边,不是梦,不是幻影。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了起来。
“黎松。”她小声地叫了一声。
“嗯?”
“你不在,我很想你。”她很认真地说,“你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思念早已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她的心脏,只是她后知后觉、懵懵懂懂。心脏已先于理智,自发地在她的心底里为黎松保留了一个位置。哪怕比赛再忙,哪怕实验再累,属于他的位置依然没有变。
不知不觉间,她已习惯她的玻璃小房子里多了一个他。
而此时,驾驶座上的人却没了声音。车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毯子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珂冬并不在意。她说这一番话,并不为着能得到黎松的回应。她只是觉得心头缠绕着许多情愫,好不容易梳理清楚了一些,应该及时说出来比较好。
说出来了,她便仿佛解出了个谜题,遂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珂冬……”过了许久,黎松开了口。
“唔?”她已泛上了困意。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半阖着眼的迷糊模样,不禁莞尔。
“不急,你睡吧。”他腾出一只手来掖了掖她的小毯子,“来日方长。”
回到酒店,珂冬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姚菲芓早就随着大部队回来了,一边刷网一边兴奋地说着今日比赛的八卦。
“珂小冬你听我说……”
然而珂冬一句也没听到脑子里。
就在她的意识彻底飘飞出大脑时,枕头边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嗡嗡震动了起来。
“喂?”她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那端传来了一阵欢快且急促的声音:“珂冬珂冬!快看微信!”
是白白。
珂冬混沌的大脑挣扎着有了一丝清明:“什么?”她点开了微信界面,只见白白在微信里甩过来了一条链接。
“点开点开!”白白的声音听上去激动极了。
珂冬有些纳闷。难道白白已经知道她初赛晋级了?不应该呀,正式结果还没公布,而队里也没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链接。
WIFI图标转呀转,终于加载出了链接背后的网页。珂冬定睛一看,不禁愣住。
那是一幅画。确切地说,是一幅画的发布会。
珂冬不懂那发布会是什么来头,也看不懂参会的嘉宾是业内怎样的大拿,她只一眼锁住了那幅画。
画的内容珂冬并不陌生。她第一次见Dante的画,就是这幅星空图。缀满星子的夜空,晚风拂过的小山坡,坡上一块小方毯,毯子上开了一瓶弥尔顿达芙。
只是此时的星空图与她第一次见的那幅有些不一样。第一次见时,星空图里有两支高脚杯,一支满上了酒,另一支则空空荡荡。而这一次,画里的两支酒杯都满上了酒液。
就像原本独自饮酒的人,终于找到了伴侣。
而这饮酒人的伴侣也出现在了画作上。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倩影,却处处传神,但凡相熟之人都能看出来,画里的这个姑娘,是珂冬。
整幅画虽有两个人,却只独独画了姑娘,这就使得画的视角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仿佛这幅画正是饮酒人的视角,以他的眼,注视着这片璀璨的星空,勾勒着这方细草茸茸的小山坡,描摹着他挂在心尖上的姑娘。
珂冬从来不懂艺术,却破天荒地看懂了这幅画。她早已没了睡意,心不在焉地听着白白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珂冬珂冬,你知道吗,Dante多年前画这幅星空图的时候,没有给画起名,圈子里的人都猜这幅画画的是Dante自己,说他在等一位能与他共享佳酿的姑娘。有个画师预言,如果我们运气好,应该能等来这幅画的下文,下文里便能见到那位姑娘。但大部分人觉着不可信,因为业内人都知道,Dante从不画人。”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打了一拨又一拨的赌。现在,Dante的星空图终于有了后续!我觉着当年的那幅画是未完成的,现在这幅才是完整的画作。你瞧,这一次Dante给画取名了呢……”
珂冬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她看到了画的名字。在画的右下角,画作者用意大利花体字写下了画的名字:My Miltonduff。
My Miltonduff。我的弥尔顿达芙。
黎松曾对她说,我给你写一首情诗吧,名字就叫《写给珂冬》
诗不长,就一句话:珂冬,你是我的弥尔顿达芙。
“……珂冬,画作对画家而言是很神圣的。Dante发布了这幅画,就是在昭告他的心意呢。”白白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现在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Dante在追求你,他的赤诚和忠心都属于你。天呐,这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浪漫的告白!”
珂冬这才想起来,黎松在她即将前往华北赛区时说,他要去做一件事情,做好了,大概就能让她安心了。
那时候她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她终于懂了。他在以他的方式将他的心交给她,并拉着整个圈子的人做了见证。倘若日后他始乱终弃,这便是公开的污点。这也变相绝了其他姑娘的心思。
她因着西里奥妹妹的那场乌龙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怯意,黎松便用这样一种方式绝了她的忐忑。
“……珂冬?珂冬你在听吗?”白白还在电话那端说个不停,“你知道如今这幅《弥尔顿达芙》已经竞价到多少位数了吗?那可是足足……”
珂冬已经听不到白白在说什么,她只想快一点见到黎松。他送她回酒店的时候说,他在相邻的那家酒店订了个房间,所以现在,他应当就在那里。
一直以来,她总是缩头乌龟的那一个,每一步走得谨慎又忐忑。今夜她却想莽撞一回,就像那日北欧机场的即兴钢琴演奏,也像每一次她被理性压抑后悄悄寻求的释放。
今日因比赛而升高了的肾上腺素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霍地从床上跳起来,抓起手机就要出门。
“珂冬,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姚菲芓惊讶道。
“我一会就回来。”珂冬说。
她正要拧开门把,叩门声恰在这时响起。
一定是黎松。珂冬毫不犹豫地想。
她霍地打开门,满眼期待地与门外人对了个正着。
门外却是霍闵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多么想快点更新,然而事情实在太多了。
世界上又要多一个秃头少女了嘤嘤嘤。
Chapter53. 一团乱麻
霍闵恩被珂冬满心满眼的期待弄得一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见她眼里的期待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你以为敲门的是谁?”霍闵恩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珂冬木着张脸:“什么事?”
“比赛前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 现在是不是得还给我了?”
珂冬这才想起来,被霍闵恩视作信仰的照片还在她这里。她从兜里摸出照片,递了过去。
霍闵恩拿了照片,却没有走的意思。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状似若无其事地问:“今晚站在你后头的那位,是谁啊?”
“我男朋友。”
霍闵恩砸了咂嘴, 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笼统的答案:“他也是这个圈子里的?”
珂冬想了想, 答:“他是画家。”
霍闵恩诧异了一瞬, 继而桀桀地笑了:“今晚那几个答案, 都不是你算的吧。”
珂冬心里一咯噔。
霍闵恩笑容更深,接着问:“诶, 方便带我会会你男朋友吗?”
珂冬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跃跃欲试。
“不方便。”她翘了翘嘴角。
霍闵恩瞪眼。
“我还有事, 先走了。”珂冬裹紧了围巾, 敏捷地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霍闵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珂冬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楼道拐角。
他在原地杵了半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即抬脚往珂冬的方向跟了过去。
此时已过了夜里九点, 滨海的风又冷又烈。珂冬搓了搓手, 一边往隔壁酒店走, 一边戴上了羽绒衣的帽子。
旁边这家五星酒店比华北赛区承租的酒店还要豪华。珂冬站在酒店花园里, 抬头望着面前这栋四十层的酒店大厦。
花园的廊柱后头, 霍闵恩隔着观赏盆栽窥望着不远处的珂冬。
他皱着眉头暗忖, 那丫头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了,该不会不知道自家男朋友的房间号吧?
珂冬确实不知道黎松的房间号。他在车上的时候说过, 但她太困了,没听清。
此刻她琢磨着,是直接打电话问黎松,还是迂回地通过前台拿到房间号。如果她给黎松打电话,他一定二话不说下楼来,而她并不想让他大晚上多跑一趟。
于是她向酒店大堂走去。还没走上两步,她兜里的手机催命似的震了起来。
她只得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一看,来显上是姚菲芓的名字。
才离开房间不到十分钟,姚菲芓怎么就来电话了?
珂冬按下接听键,对方却一声也不吭。
“姚菲芓?”
听筒那边传来短促的喘气声,此刻的姚菲芓似乎有些紧张。
“怎么了?”珂冬一头雾水,“你说话呀。”
“珂冬……”姚菲芓终于开了口,“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无意间做的一件事给你带来了麻烦,你会生我的气吗?”
珂冬没听明白。
姚菲芓急得语无伦次:“我绝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是我那些朋友……”
“不着急,你慢慢说。”珂冬的声音越发沉静。
“……你看我微信发给你的网页链接。”姚菲芓说。
珂冬皱了皱眉头。链接?也是关于黎松发布《弥尔顿达芙》的链接吗?但这和姚菲芓有什么关系?
“那个链接里……”
姚菲芓话还没说完,珂冬的手机又嗡嗡响了起来。
珂冬说:“你等一下,我有电话切进来了。”
今夜的电话分外热闹。珂冬一接通电话,兜头就被高迟的大嗓门给吼愣了。
“陈珂冬,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咱们院哪个老师谈恋爱了?现在整个学院都炸了,说什么的都有。旁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现在给我个准信!”
珂冬当场便懵了:“我没有。”她只和黎松在一处,而黎松肯定不是A大的老师。
高迟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珂冬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看A大论坛。”说罢他又长叹一口气,“知道你从来不看那玩意儿,我把链接直接发给你。”
珂冬点开微信。短短十分钟,微信的聊天框里多了五十条未读记录。她没有管别人给她发了什么,只点开了高迟的头像。
高迟的对话框里躺着一条网页链接。珂冬点开来,只见论坛置顶的一条话题:A大某院系花勾搭上本系老师,激吻照曝光。
珂冬更懵了。系花?虽然化院女生少,但也不至于让她来当系花。
她点开话题的具体内容。只见里头如重磅炸弹般罗列了好几张照片,图文并茂地描绘着心机女学生勾引本院老师以获得保研资格的故事。楼主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个学院的系花,但吃瓜群众早就自发出来认领女主人公的身份。
照片拍摄的背景正是A大情侣幽会圣地小树林,照片从各个角度把男女主人公接吻的过程拍了下来。
珂冬看着照片中的男女,顿觉脑袋一轰。
照片拍摄的这个时间点,她和黎松确实在小树林里约会。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照片里的这对男女主人公并不是她和黎松,而是白白和许丘白。
那天晚上,他们恰巧在同一处。
之所以有人将女主角误认成了珂冬,因为在这一组照片中混杂了一张珂冬和黎松的照片。照片是在夜里拍摄的,像素和采光都很差,大家只能依靠人物的穿着和形体特征来判断主人公的真实身份。
故而美院的学生们一水地评论那系花是肖白白,化院的学生则指正那主人公应当是化院的陈珂冬。
评论区里乱成了一锅粥。但无论主人公是谁,肖白白和陈珂冬的名声都臭了。
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这条八卦只不过是茶余饭后调剂生活的一剂开胃菜罢了。越是猎奇辛辣,越是众望所归。
珂冬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安抚白白。白白要是看到了这样的八卦,一定会气炸了心肺。
白白刚给她带来了好消息,无奈她却要给白白带去这样糟糕的消息。
她给白白打电话,打了三次,对面皆是忙音。第四次打过去,白白关机了。
这时候,珂冬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是严川。她直接掐断了电话。现在她没有心情挨个和旁人解释这其中的误会。
她该怎么说?照片里的主人公不是她,你们搞错了,女主人公其实是我的好朋友,姓名是……
她无从解释,因为她并不想将白白推上风口浪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得将手机调了静音。手机虽不再嗡嗡作响,但屏幕的提示灯却闪个不停。
珂冬瞥了眼手机屏幕,冷不丁看到了一个来电。
妈妈。
珂冬一片空白的脑子突然又是一阵轰鸣。虽然那组照片只混入了一张珂冬的照片,但那确确实实是珂冬,而傅雅卿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和黎松的关系,怕是捂不住了。
珂冬盯着闪个不停的手机,脑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接还是不接?这几日傅雅卿每天都雷打不动地给珂冬来电话,但珂冬怕影响比赛情绪,一通也没有接。
不接母亲的电话,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
仿佛一场迟来的叛逆。
珂冬想了一会,依然按灭了手机屏幕。既然事情阴差阳错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么她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了。只是电话里说不清楚,她打算回去以后当面和傅雅卿谈。
这一次,她要主动和傅雅卿谈她的转队,她的方向,以及她的心上人。想到这里,珂冬不禁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总归是逃不掉的。她要像以往那样退缩吗?当然不,如今无论是新队伍还是黎松,她一个也不想放弃。
她第一次想要努力地去争取计划之外的东西,哪怕这个过程会很艰难。放在过去,她绝不会想到一向崇尚简单的自己会这样维护一段感情。她是心无旁骛的陈珂冬,最怕的是麻烦,最擅长的是快刀斩乱麻。
但只要一想到黎松,她的心便柔软起来。
她忽然想明白了黎松的那句话:珂冬,你的玻璃小房子里,不应该只有试管。
人的一生当中会有许多美妙的瞬间和经历,她不该就这么错过了。
躲在廊柱后的霍闵恩不耐烦了。这丫头怎么总有接不完的电话,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去见她那精通算数的男友?
珂冬已不打算进酒店了。刚刚这几通电话浇灭了她的兴奋和冲动,此刻她的心境与刚刚看到黎松的那幅《弥尔顿达芙》时已大不一样。
她依然想现在就见到黎松,但她又担心论坛上的恶意八卦影响了她的情绪,她不想把这样的坏情绪带给黎松。
于是她拨通了黎松的电话。
就算今夜见不到他,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黎松就赶在她前头开了口。
“珂冬。”他的声音听上去委屈又无奈,“我看到你了。”
“从你走进花园,我就看到你了。这都半个小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来找我呢?”
Chapter54. 喜欢你
珂冬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蓦地意识到, 和喜欢的人说话真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愉悦到让她暂时忘掉了论坛吻照带给她的糟糕情绪。
电话那头的黎松听到了这声轻笑, 于是越发委屈:“你还笑……”
她咳了一声,勉力收住笑,无辜道:“嗯?没有呀,你听到的是风声。这里风太大了。”
“珂冬你学坏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极了。
她终于不用再忍, 咯咯地笑了起来。
黎松好脾气地听着她笑,也不打断。她笑着笑着, 忽然轻声道:“我看到《弥尔顿达芙》了。”
电话那头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
半晌后, 他问:“觉得怎么样?”
她走到了一处安静的藤萝树后, 侧靠着廊柱赞道:“画得真好看。”
“就只是好看?”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
“喔。”她翘了翘嘴角, “我很喜欢那幅画。”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把我画美了。”
有低低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胡说, 人比画美。”
“所以你这些天都去忙这个了呀。”她的耳根有些发烫。
“你说呢?”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话才起了个头, 她却没了头绪。她下意识伸手去捏发烫的耳朵, 哪知非但没能给耳朵降温,热流却嗖地从耳蜗窜到了脸颊, 这下她捂也捂不住了。
“珂冬, 你是不是脸红了?”他揶揄。
“我没有。”她小声抗议, 脸却更烫了。
“哦。”他从善如流, “那可能我看错了。”
她拍了拍脸颊, 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话里的玄机。
看?她一个激灵, 抬头往酒店大厦楼上看去。下一秒她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傻兮兮的, 黎松怎么可能从高层酒店客房看到她的脸呢。他这是在诓她呢。
于是她底气足了:“你肯定看错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呢。”
“远吗?”他说, “不远啊。”
珂冬正要顺势问一问他住几楼,且房间号是多少,突然身体向后一陷——有人从背后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惊得失去了言语。好在很快,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远吗?”他轻笑着问,下巴在她的肩窝里摩挲了两下。
珂冬一时懊恼极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跑下来了。”
他似乎已经沐浴过了,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液的味道。大概出来得匆忙,他的头发还泛着潮气,蹭得她的耳根痒痒的。
“有什么办法?你不愿意上楼,只好我下来了。”
黎松吻了吻她的脸颊,心内喟叹。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姑娘。不过,谁让他喜欢上了呢?
他将她扳过身来,正巧瞅见了她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眸。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心爱之物,整个眉眼都生动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她,他完全没有抵抗力,区区夜间寒露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他的小姑娘这样对他说。
他挑了挑眉。
她继续说:“以后,我不会再以分心为理由赶你走了。”一段感情需要双方来维持,而到了她这里却成了黎松的单方付出。
“以前我太自私了。”她垂着头,“对不起。”
“嘘。”他阻住了她的道歉,“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这些都是我乐意做的事,你不要觉得负担。”
“这是我第一次追女孩子,经验不足,如果哪里不对,请多指教啊。”他笑眯眯道。
对追求异性这事儿他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因为他这辈子只打算追一个。
珂冬愣了愣,讷讷道:“这也是我第一次被追,如果哪里表现不好,你直接告诉我。”
他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你。你也一样吧?”
黎松没有犹豫:“我自然不会离开你。且如果有事,我会与你一起承担。”
说罢,他看向她的眼:“所以,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珂冬未料到他这样敏锐,心脏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两拍。她镇定地摇头:“没有。”学校论坛里的小事,就不用说出来让黎松不开心了。
他又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继而收回目光:“好。”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很晚了,我回去了。”
“等一等。”
“嗯?”她抬头,询问地看向他。却见他冲她眨了眨眼,下一秒便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抵在了廊柱上。
“讨个甜头,再放你走。”
他一手撑着廊柱,一手扣着她的脖颈,低头捉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珂冬僵在了原地,双手下意识抠住了廊柱的纹路。脸烫极了,触着廊柱的指尖却是凉的,唇上的感触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是她第一次从吻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原来他的吻除了温柔和缱绻,还会有这样的侵略性和……欲望。
她却不排斥这样浓烈的吻,甚至隐隐觉得心动。
这个吻却不长,似乎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浅尝辄止,很快便从她的唇畔撤离。
“陈珂冬。”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珂冬胸口起伏,抬眼便望进了他暗沉的眸子里。到了华北赛区后,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可她转念一想,她与他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她没法下定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然而转瞬间,黎松又恢复了以往温和无害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她意乱情迷下看花了眼。
她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说:“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你可不能反悔。”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你。
“嗯。”她点点头,“算数的。”
她忽而笑了,踮起脚尖抱了抱他:“而且,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
黎松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不仅照单全收,还补充了一条。
“我回去了。”她迅速在他脸颊啄了一口,“你也快回去吧。”
直到珂冬跑远了,黎松才逐渐缓过神来。他兀自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抬脚往酒店走去。
酒店大堂里的明亮灯光令他微微眯了眯眼。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珂冬吻过的脸颊,不禁低笑了一声。他的小姑娘,很聪明啊。
黎松进了电梯。电梯门快要合上时,外头忽然有个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黎松贴心地按住了电梯开门键。
“谢谢……”那人喘着气道。
跑进电梯的正是霍闵恩。他躲在景观植被后头老半天,总算把陈珂冬盼走了,这才一路尾随黎松来到了这里。他没别的想法,就单纯对这个人有些好奇。这人有着很厉害的心算能力,挠的霍闵恩心里直痒痒。
先前在花园里他没能看清黎松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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