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好，我走了

    会忘记么，这对沈香意来说可谓说是灭顶之灾。

    但是沉着了半晌，沈香意挑起眉角，嗯了一声道：“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忘记也是一件好事，有些人因为一些事情一辈子睡不着觉，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件好事，难道不是么？”

    但是慕山却看着沈香意眉宇之间那一股巨大的哀伤。

    倘若真的是好事，为何娘娘你眉宇之间那般寂寞。

    他知道沈香意决定做的事情，这辈子都没有人能更改，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固执到无论受了什么苦，什么难，都一个人撑着，固执到，连天地改色都不曾改变心中想法。

    “好。”

    慕山微微的说到。

    只要沈香意愿意做的事情，他自然会答应的，何况，他这辈子都是在帮沈香意。

    “那么，娘娘先下去准备吧，三日之后，微臣便来给王爷解毒。”

    “好。”

    沈香意转身离开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司孤雁正在等待着她回来，瞧着她回来之后，他欣喜的跑上前去问道：“香儿，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情了呢。”

    沈香意看着司孤雁的容貌，未曾变化，但是现在的司孤雁尚可记得她，三日之后，他就会不记得她了吧？

    说来也可能，她沈香意戎马了半辈子了，到处跌跌撞撞的过着，之前和司孤雁磕磕碰碰，互不相让，如今到了现在能和平共处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时间并不多。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沈香意摸着他的银色长发，不觉得竟然眼中有泪。

    司孤雁有些急了，浅蓝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沈香意，慌乱的问道：“你怎么哭了，香儿，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打他！”

    沈香意一边笑一边流泪道：“没有啊，没有人欺负我啊，只是，只是突然这般而已，大概是因为，是因为前些日子听了一个故事，所以觉得难受，才会哭的。”

    司孤雁乖巧的把沈香意拥入怀中，问道：“什么故事，能惹得香儿这般难受，不如让我也听听。”

    “这是我听别人给我讲的，说的是一个酒馆老板娘人等人的故事。”

    “一个壮志凌云为当朝宰相，一个平淡如茶在酒馆卖酒，卖酒的老板娘说，会一直等他的，虽然不知道是否能等到，但是无论如何，等得到还是等不到，都无所谓，只要在等就好。”

    司孤雁似乎在思考什么，对着沈香意说道：“好像有个人也在等你。”

    沈香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半开玩笑的问：“那谁在等我？怎么可能会有人等我，我这般恶毒，这般自私，怎么可能会有人等我呢，是不是？”

    虽然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说出口，但是，司孤雁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梦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有人在等，而且等了好久了，你知道吗，香儿每次我睡着了之后，总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那个时候我四周都是黑暗的，然后他就出现了，盯着我说，告诉我，他在等你…”

    “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嗯……”

    沈香意听的有些云里雾里，那他梦里的那个人是谁呢？

    司孤雁有些醋意道：“他给我说，我在世间的日子不多了，说很快就会取缔我，还说他，他很想你。”

    沈香意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难道这是潜意识的司孤雁在和主意识的司孤雁因为在睡梦中产生了交流么，还是如何的？

    仔细想想应当就是这个说法最靠谱，她抿嘴一笑，只道：“那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总有一日他会取代我，还要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许惹你生气，不许看你哭，不然他就要打死我。”

    “真的么……”

    “真的，但是我不想离开你，怎么办，香儿。”

    说到这里，司孤雁居然扑进了沈香意的怀抱里，他微微颤动着睫毛，声音低沉却悲伤道：“他比我厉害，比我凶，但是，我不想离开你，我知道…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沉睡了，他威胁我，他凶我，他说，很快他就会醒来，到时候待在黑暗里的只能是我，可是我不想…”

    沈香意知道司孤雁在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说，司孤雁原本的主意识要苏醒，但是眼下是潜意识占据了司孤雁的身子。

    所以那个主要意识居然想要坚决苏醒。

    沈香意也不太懂司孤雁的主意识到底是如何凶潜意识的。

    也不知道到底司孤雁做的梦到底是什么意识，司孤雁的主意识是要苏醒么？

    沈香意微微道：“你这么乖，可比那个凶凶的司孤雁好多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你……”

    不知道怎么回事，司孤雁突然站起来一把推开沈香意，浅蓝色的眸子突然猛烈的收缩，然后原本有些乖巧的样子瞬间消失，然后板起了脸，声音清冽道：“该死的沈香意，你刚刚说什么？喜欢谁？”

    这个声音，这个表情，可不就是司孤雁的么……

    沈香意顿时吓懵了，微微的说道：“你刚刚说我什么？”

    司孤雁奶声奶气的回答：“我没有说什么啊，你干嘛这么凶狠的看着我？”

    沈香意走到司孤雁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司孤雁，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少给我装无辜，我知道你是谁，哇，你之前还装作一副不是本人的样子，你以为我就看不出来么，就在刚刚老子已经识破了你的诡计，你最好不要装蒜了，否则老子就打死你！”

    司孤雁后退了一步，盯着沈香意，瞬间就被沈香意这一股凶神恶煞的模样给，给……给吓哭了！

    话说司孤雁这种大男人居然被沈香意刚刚凶神恶煞的眼神给吓懵圈了，然后还哭了。

    都是美人儿哭是梨花带雨，可是司孤雁这种高出她一个头的汉子，居然跟个小猫一样，委屈的哭了起来，沈香意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什么天大的坏事一样，愣在原地。

    话说司孤雁本尊是绝对不会如此哭唧唧的。

    所以沈香意断定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神志不清的司孤雁，那刚刚那个凶狠的声音完全和司孤雁本尊的声音一毛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难不成两个人的意识串了？

    沈香意忙着安抚眼前这个男人，道：“你别哭了，我刚刚，我刚刚是喝多了。”

    司孤雁瞪大眼睛，止住眼泪，问：“你又没喝酒，怎么就喝多了。”

    沈香意莞尔，“没有喝酒，胜似喝酒。”

    她不知道还能和司孤雁在一起多久，潜意识也好，主意识也好，至少，现在司孤雁还记得她，还会喊她的名字，两日过后可能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吧？

    看着沈香意眼底里的哀伤，司孤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底难受，最后只得微微的说道：“你不要难受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凶你，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争取，在我没有沉睡的时候，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沈香意感觉到自己的感情似乎有些放肆了，被司孤雁给看出来了。

    她赶紧收了自己眼底的情绪，淡然如斯的说：“好，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

    司孤雁拉住沈香意的手，“我真的不想沉睡，我想一直呆着，沈香意，你知道吗，你就是我这辈子的余生，不，应该也是下辈子的余生，下下辈子的余生。”

    第二日沈香意找到贺术承载。

    贺术承载坐在白宋国的龙椅上，看着沈香意的到来，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个白宋国的龙椅坐着真是舒服呀，说到底还是你们白宋国的人会享受，这个龙椅挺软和的，坐着还挺暖和的。”

    沈香意挑眉看着贺术承载，问：“你这就是打算要抢占白宋国吗？”

    贺术承载哈哈大笑一声，“现在如今这白宋国已经在我的面前，我已经坐在这龙椅上了，无论如何都可以执掌这白宋国呢？是不是，在你们白宋国里面，只要坐上这龙椅的男人就是这白宋国的主宰不是吗？你们白宋国的人许多人不是就是为了这个龙椅，争的头破血流，横尸遍野，不知道我匈奴人坐上这龙椅之后，你们白宋国皇室的历代帝王会不会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沈香意笑道，“好，你愿意做这个白宋国的帝王，你就做下去吧，反正如今只有司孤雁，还是个傻子，你想做这个位置就坐吧，但是，贺术承载，你要记得一件事情，就是即使你坐上这个位置，很快你就会下来的，因为你会觉得无趣，这里太束缚你们尕尔马的人了，比起这里，大草原更适合你们。”

    沈香意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什么国家存亡匹夫有责，其实，只要百姓安康，大家过的开心，没有战火凌乱，这就是服。

    谁做帝王不都一样么，沈香意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很快，第三日到了，慕山如约而至。

    慕山看着沈香意的样子，低声提醒道：“娘娘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么？”

    沈香意点了点头。

    什么都准备好了，该说的，已经说了，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沈香意当年服毒自尽是司孤雁暗暗的为她渡毒，她竟然不知，这都是沈香意不知不觉的欠下的，所以沈香意觉得自己欠了司孤雁好大一笔账。

    慕山看着两个人如此慎重的样子，小声的问道：“你们是不是要让我沉睡。”

    沈香意不忍心告诉司孤雁答案，只道：“乖，不会让你沉睡的，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别人不一样么？”

    慕山点了点头，“我的眸子和我的头发么？”

    “对，你现下已经毒火攻心了，你这已经是第二阶段了，眼下慕山已经花了差不多小半辈子的时间来研究这个毒的解法，好不容易才解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帮你解了这毒。”

    司孤雁乖乖的点了点头。

    沈香意又不是第一次骗人，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次却觉得格外的不忍心。

    天真的睡颜和一副相信沈香意绝对不会骗人的样子，直触着沈香意的心底。

    大概这一次骗了司孤雁以后就不会再骗了吧，是以就这么一次而已。

    司孤雁闻着药香的味道，然后睡着了。

    沈香意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伸到慕山的面前，“我已经准备好了。”

    “对了，司孤雁他总说会做梦，梦见自己身处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那个黑漆漆的地方看不见光，而且还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那个男人总是凶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慕山道：“因为一旦身体沉睡，主意识和潜意识都会苏醒的，他们相聚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所以那个凶的司孤雁应该就是本尊，可能是因为他试着想苏醒吧，所以两个人才会有这种情况，不，也不算两个人，说来说去都是司孤雁。”

    慕山说完之后也割破了司孤雁的手腕。

    两个人的手腕伤口处连接了起来。

    沈香意道：“从今日起，司孤雁以后就不会记得你了，那么你要怎么办？”

    沈香意想了想，“我还能如何，天下之大，哪里需要我沈香意，我就去哪儿里，总不能说这么大的天地，连我沈香意的藏身之地都没有吧……”

    慕山看着沈香意故作轻狂的样子，沉沉道：“娘娘，倘若你想哭便哭出来……”

    “说什么呢？”突然鼻子一酸，眼角有些湿润。

    “娘娘，慕山可能不会陪伴娘娘走下去了，这一次解完了毒，我便要一直照顾绿萍了，绿萍她……她为了我和娘娘吃了很多苦，所以慕山想这后半生好好陪陪她，不管她是否能苏醒，不管她是否还记得我。”

    沈香意笑中有泪，道：“自然，这样也好，我原本打算的是去找个清净的地方了了一生也好，但是现在你一说绿萍，我又记挂起了绿萍了，看起来只能这样了，我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着绿萍苏醒，绿萍醒来一定满口喊着小姐呢，你信不信？”

    慕山眼神一亮，道：“这样最好了，因为……娘娘去远方的话，微臣，微车也会担心啊。”

    “但是我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次尕尔马，因为那里有着我对一个人的承诺。”

    “好，娘娘记得早去早归。”

    沈香意没有想到，慕山的医术果然已经出神入化了。

    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可是等到沈香意觉得自己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瞪眼看着眼前的司孤雁，头发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司孤雁他在药桶里面缓慢的抬起眸子，看着沈香意和司孤雁。

    沈香意惊愕的发现司孤雁的眸子居然还是浅蓝色的……

    难道是解毒失败了？

    看着沈香意吃惊的样子，司孤雁道：“眼睛里面大概算是后遗症了，头发是恢复回来了，眼眸里面的颜色可能是永远也恢复不过来了，不碍事，还有娘娘的眼眸的颜色和司王爷也一致了。”

    沈香意喜忧参半，问：“他这是苏醒了么，为何看着我们又不说话？”

    慕山摇摇头，“他没有苏醒，虽然只是睁开了眼睛，但是意识却还是模糊的，倘若恢复的话还需要每天晚上有人给司孤雁按摩全身活络经脉这样，司孤雁才不会因为全身麻痹，导致浮肿，而产生其他的问题。”

    “那我来吧。”沈香意自告奋勇。

    慕山原本是打算他来这样做的，眼下不过是随便一提起而已，但是沈香意的自告奋勇让慕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家里还有个绿萍，绿萍也需要每天活络身子，绿萍也沉睡着，他不能不管绿萍，因为绿萍已经是他结发妻子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不顾。

    慕山把按摩司孤雁穴位经脉的手法尽数传授给了沈香意。

    其实也算不得传授，就是简单的教了一番。

    这个宅子是慕山用闲钱买下来的，专门给沈香意买的，为的就是以后沈香意倘若不在宫里混了，在外面也好有个落脚之地，真的，沈香意觉得，慕山对她的好，已经完完全全的渗透进了自己的生活，自己完全无处招架，也不得不接受。

    若说真正的人情，司孤雁对于她算是生死情了，绿萍对沈香意而言应该是手足情，而慕山对于沈香意的恩情来说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出来了，毕竟沈香意觉得，要还的话，几辈子都还不清楚吧？

    慕山离开的时候还特别嘱咐了一些事情，大抵就是让沈香意看着点司孤雁，以免司孤雁出现什么病症不能及时发现。

    沈香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原本是漆黑的眸子也因为作为药引的关系，她的眸子也变成了浅蓝色。

    不过浅蓝色还是挺好看的，沈香意想，大概这是自己和司孤雁唯一的相似点。

    挺欣慰的，沈香意想着她这辈子其实还挺厉害的，和司孤雁吵过闹过，去过尕尔马，见识过大草原，还做过许多事情，做过奸妃，还杀过人，屠过村，真是一辈子什么坏事好事都做的差不多了。

    但是最后悔的还是，和司孤雁有过太深的交集。

    看着躺在床上的司孤雁，沈香意微微的说道：“知道么，上一辈子，你对我多么狠心，要我说，你这辈子就是遭到了报应，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惨，为了救我的性命竟然自己用自己的命来渡毒，你还有什么事情做过，而是我不知道的？”

    司孤雁的眼皮动了动，沈香意还在自顾自的说道：“司孤雁，在上一辈子，你杀了我的全家，为的不过是给你那个莲心报仇，你知道吗，我重生的那一刻，我不过想的安稳过着一辈子，直到你出现，直到我们的婚约如期举行，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两个人无论经过多少生，多少世，我们的羁绊都不可能会消失的。”

    “司孤雁，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我死在你手上我之所以会愤怒原来，是因为，我，我一直爱着你……”

    “这个理由是不是听着很可笑，可是就是这样，司孤雁，原来上辈子的一见钟情是可以延续到这辈子的……”

    沈香意只觉得自己说了好多好多话，都是上辈子来不及说，这辈子不想说出口的。

    全在司孤雁昏迷的时候全部说完了。

    一辈子的话，包括了上辈子的情话，全部在这一晚上，沈香意说的淋漓尽致。

    有些时候又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明明互相喜欢着对方，却不得不说说出一些无法收回的话，享受着利剑穿越着对方身体的感觉，那种既痛苦又享受的感觉。

    沈香意现在觉得累了，年轻时候做的事情，眼下，虽然容颜未老，但是心已老去了。

    这几日沈香意几乎没有怎么睡觉，说是不想睡，其实是睡不着。

    每日都忙着给司孤雁的经络活血，以至于司孤雁的体温没有下降过，一直是常温的。

    终于，过了差不多半把个月，慕山终于出现了，他对着沈香意说道，“如今司孤雁已经差不多快到苏醒的时候，她醒来之后也不记得你的。”

    沈香意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也不是很好。

    大概是这些日子累的吧。

    她道：“好，也是时候该走了吧，我要急着赶去尕尔马，带着贺术德曜的尸体。”

    慕山看着沈香意的背影，低声问道：“此去一别，多久能回？”

    “不知道多久，能多久便是多久吧，等到我想回来就回来了。”

    “好，我和绿萍，等着娘娘。”

    沈香意走了。

    离开的那天已经入了秋，秋风瑟瑟。

    贺术承载给沈香意送到了城门口，还有慕山。

    沈香意带着贺术德曜的骨灰，她早就答应过贺术德曜了，要把他的骨灰带会尕尔马，然后交给贺术承载的母妃。

    沈香意转过头，瞧着慕山，清风挑起了沈香意额前的发丝，别样的美感。

    “他，是不是已经好了？”

    慕山点了点头，说道：“他已经好了，如今……”

    他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想了想还是不说为好。

    “好，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