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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唐璜之夜(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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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是温热的, 里面好像有热腥腥的血在滚来滚去。眼睛发烫而模糊, 四肢无力, 浑身软绵绵像是发了高烧,触摸皮肤却又冰凉无比。

    伊妮德恍然发现自己已被搬到了花丛之中。阳光晒在身上毫无暖意, 只有浸入骨髓的冰冷刺骨, 以及永无止境的疼痛。而她闻不到一丝花香。

    “你在这儿晒晒太阳吧。”埃里克温柔地对她说道, “我要出去办点儿事。”

    因为声音太轻的缘故,她其实听得很费力。但要猜测埃里克这时候的话语, 对伊妮德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于是她便佯作听懂了, 只吃力微笑着点了点头。

    埃里克默默地凝视了她片刻, 忽然间俯下身, 虔诚而温柔地亲吻了伊妮德的额头。

    然后,他倒退着走了好几步, 始终凝视着她的面容。一直到走完了花园中的这条鹅卵石小径, 他才依依不舍地转过了身,然后决然地推开门出去了。

    从始至终, 伊妮德都以温暖的眼光凝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使力气侧了侧头,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翠茜,翠茜……”她有气无力地喊了起来, 同时努力拿手指敲击扶手。

    没有几分钟, 机敏而安静的女仆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伊妮德看着她笑了笑,吃力地说道:“抱我上去……我不想晒太阳了,让我睡一会儿。假如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还没醒, 你就叫我起来,好吗?”

    名叫翠茜的女仆迟疑了一会儿。

    “好的,小姐。”她最终说道,并且将伊妮德仔细地抱了起来,托在臂弯中,像对待一个婴儿那般精心,“但我能不能向您请个假?我恐怕今天只能服侍您到下午六点钟左右了。家里出了点儿事,是我的一个孩子,他病了,晚上我要回去照顾他。”

    一切都显得那么凑巧,仿佛在给她指明着注定的结局。

    “好。”伊妮德微微地笑了,她温声道:“其实你白天回去也行,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需要伺候的了。”

    翠茜坚决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小姐。您的身子多娇弱、多金贵啊。”她忧心忡忡,“这里这么偏僻,又这么大,只有您和埃里克先生两个人居住,假如我们都不在,您又该怎么办呢?请一晚上的假,我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您可千万别再使我羞愧了。”

    伊妮德于是不再坚持。

    “那好吧。”她说,感到困意上涌,身子冰寒,“我……我想睡了。”话音才落,翠茜便感到怀中小姐的头一歪,枕在她肩膀上悄无声息地睡着了,不由一阵心疼。

    女仆凝视着怀中的小姐。她这么瘦、这么安静,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如此美丽。

    世界仿佛也因她的沉睡而静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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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巴黎又下起了雪。

    女仆翠茜站在窗边,惊讶地凝望着。这是一场从未见过的大雪,雪花大如鹅毛,飘飘絮絮,很快便铺满了一地厚厚雪白。窗外的花草都被大雪埋住了,像是盖了鸭绒的被子。

    这幅场景实在是美丽又宁静,却叫人心底泛出一阵无由来的惊惧寂寥。

    翠茜贪看雪色,一面觉得小姐见了必然喜欢,一面又忧心她的身子本不耐寒,看来待会儿还是得把壁炉烧得更旺才好。其中还夹杂一些对自己晚些时候如何归家的忧心。

    不知道先生今晚该怎么回来呢?翠茜想。她知道先生便是那位闻名巴黎的作曲家埃里克,也知道今晚便是幽灵作品《唐璜的胜利》上演的日子。

    埃里克先生早早出门便是去忙最后的工作。他出门的时候天色没一点儿要下雪的征兆,甚至还是难得的晴天,她都没有给他准备伞,这可怎么办呢?

    但想必先生是会有马车送回来的,纵然雪天难行,也不会吃什么苦头。想到这里,翠茜又放心下来。只是忍不住唉声叹气,小姐的身体,怕是没办法去看先生的歌剧演出了呀。

    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雪,回头看钟表,已经快到小姐所交代的四点钟了。于是提起裙踞,拾级而上,打算按照吩咐去将小姐唤醒。

    然而当翠茜推开房门,打算去床边呼唤小姐的时候,她见到原以为仍在沉睡的金发少女已经坐起身来,倚靠在床头,听到动静便向她看来。神色疲倦沉静,又带着温和坚定。

    金发像海藻散落在她的肩膀,而露出的耳垂则像是光洁的珍珠。她就像是海蚌壳中初醒来的人鱼公主。

    “为我梳妆吧,翠茜。”她听见小姐这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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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梳妆,实际上并没一般而言的那么繁琐复杂。

    伊妮德实在是不爱打扮修饰的人,她如今也看不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无非便是梳理头发、更换衣鞋罢了。但由于她体质太弱,稍挪动便气喘吁吁的缘故,两人还是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做完。

    伊妮德又换回了她来时的衣裳。灰色的长袍,已经洗得有些泛白,薄薄捏在手上,十分陈旧。鞋也是最便宜、最普通的样式,看上去朴实无奇。然而,却偏偏因为穿在她的身上,又显得如此妥帖,安详,仿佛蕴光。

    无数灰尘伴光而生。

    她的手洁白而细瘦,面容端庄温存。金发拢在脑后,半收在放下的兜帽里。整个人便如希腊画像中走出的历经劫难的女神,平静而柔韵。身骨是瘦削的,神情却是丰美的。

    翠茜惊讶地凝视着她,像是第一回 发现了小姐有多美。

    其实她不曾盛装,也不曾修饰,只不过是流露出了本来的神采,展露最内里的本真。公爵小姐高雅忧郁的气质,流浪少女温文坚定的梦想,以及人鱼公主那最璀璨、最瑰丽的希望、自由……这个灵魂是如此丰盈以至难以与其它的对接,如今又不为人世所受。

    伊妮德望了一眼镀金穿衣镜中的自己,唇色浅淡如樱上雪将化。

    她说:“行了,埃里克快回来了。你先下去给他准备些吃的,然后听他吩咐。恐怕这一两个小时里他有的忙呢。之后,等他走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翠茜惶恐又不安地问她:“那么您呢?小姐,您呢?”

    “我?”伊妮德好笑地反问,“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看看书,能有什么事?”

    翠茜一想也是,暗笑自己之前多心,于是向伊妮德告辞下楼。男主人今夜要参与歌剧演出,消耗体力极大,还是早点给他准备好餐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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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茜离开之后,伊妮德并未如她此前所言那般去读书。

    正相反,她仅仅是略翻了一翻这些日子埃里克时常为她朗诵、歌唱的诗集便丢去一边,转而用温存悲伤的目光凝视《安徒生童话》封面上小美人鱼流血的双脚。

    伊妮德披上一件厚氅,她感到有些冷了。屋里点了一个小火炉,窗棂已经结了晶莹美丽的冰雪,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像是童话里温存悲伤的世界。

    “好大的雪啊。”她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伊妮德又沉思了片刻,握起一支羽毛笔,伏案涂涂改改地写着什么。

    “对于一个人而言,她所拥有的坚强与脆弱都是超乎自我想象的。但维系着平衡的又是什么呢?是爱,我把它理解为来自灵魂的力量,同时也是我们死去时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它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心怀爱意的人将不会畏惧死神。”

    “我的海离我更近了……我就要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去了。脚下延伸出一座界桥,连接着天空,去往遥远的地方。我走上去,发现身后的界桥开始消失。我走在那上面,像是走上一条注定的道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而注定的道路。我不能停止、不能回头,火焰什么时候烧起来了?它们在追逐我,在焚烧一切,舔舐我的裙角,催促我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是欣然的,平静的。我将不畏惧任何的痛苦,直面属于我的命运。”

    写完之后,她把这些纸卷收拢,又信手丢入炉火,很快便烧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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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在界桥上。”

    一楼的客厅里,埃里克已顶着风雪匆匆归来了。他的披风上全是湿漉漉的雪水,这足见他赶路有多么匆忙辛苦。但此时他好像感受不到这份辛苦。

    演出是从午夜十二点,一直到凌晨三点半。歌剧时间极长,又安排在充满绮梦疯狂的午夜,按理说是大谬之举。但出于对红伶歌喉的信赖、以及窥视幽灵隐秘的兴奋,观者仍旧如潮。

    票在多月前已经售空,如今整座歌剧院正忙忙碌碌为此准备。埃里克先前过去便是以魅影身份发号施令的。

    如此重要的时刻,他本该在那里忙碌到晚间,不允许自己的艺术出现丝毫瑕疵。可他还是回来了,匆匆扒了两口沙拉,冒着风雪赶回来。

    现在,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可笑地捧着一杯热茶,衣服湿透。女仆翠茜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张罗,想要给他做出一桌好饭菜。

    但埃里克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是空的,像是在看楼梯的转角,又像是没有。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走在界桥上,不能停止也不能回头。”

    他的叹息是自我的嘲讽,又是痛苦的利剑。是自欺欺人的尊严,又是最后的挣扎与自我说服。

    “火焰在追逐我!我身后的界桥正被焚毁,而我毫无退路……”

    “克里斯汀?伊妮德?谁来代替我的灵魂,谁来回答我的答案。”

    “只有我自己呀,这么多年,只有卑鄙又可笑的我自己,珍视着这臭水沟里打捞上来的丑人。我富有一切,我一无所有。到最后,使我不至于孤身走向地狱的,也唯有这歌声了。”

    他的声音如此寂寥、遥远,在空旷的客厅中,不禁使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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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五点钟开始,埃里克和伊妮德两个人,一个坐在楼下的客厅,一个呆在楼上的房间,都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丁点要见面的意思。

    像是艺术家敏锐的直觉,又像是心灵之间的默契。他们各自沉思,隔着一层楼板,没有去打扰对方。直到女仆翠茜把餐点端上桌子又收走,看着男主人吃过,并且准备辞行、将近六点钟的时候,伊妮德才姗姗自楼梯而下。

    埃里克望向她,不由呼吸一窒。

    那是初见时温柔又明净的女孩,眼眸里藏着天空和大海。此刻正身披流浪者的灰袍,肩拢金发,默然站立凝视于他。哪怕袍上多有补丁、洗近发白,也无损她的美貌。

    惊艳过他的夏日,也温柔过他的冬季。

    这正是初见时的模样。仿佛一双神奇的魔法的手为她梳妆打扮,拭去连日以来的憔悴苍白,还她原本的清丽婉然。明净安宁,光洁如润。

    埃里克惊呆了,翠茜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以为见到了神迹。

    “翠茜。”那神女冲她微笑着,遥远而温存,“不是要回去么?我来同你告别。不必担心,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事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你是个细心的姑娘,祝你好运。”

    翠茜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小姐……感谢您,小姐。”

    她又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话,大意是给伊妮德准备的药汤和晚餐已经炖好在厨房,稍加热便能食用,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吃。伊妮德微笑着应对她,无有不耐。

    等到翠茜近乎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座房子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埃里克?”伊妮德站在楼梯上呼唤他,仍然是温柔的,“怎么了?”

    “没什么。”埃里克骤然从刚才的失神中醒来。他心中犹然满是惊骇和不可思议,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离他而去。

    伊妮德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初见了,那个刚刚流浪到巴黎的女孩,眼中有海底的光,有山间的花,却唯独没有他。当她微笑着看来的时刻,他几乎因惶惑而失声,万箭穿心。

    可是细看,她的发丝仍然可见些许枯意,她的面容分明也洁白如雪,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憔悴。刚才那一刻更像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吧。

    只是她的神情终究是太像了。

    埃里克刚要松一口气,说服自己是看错。可是下一秒,他的神情骤然一僵。灰袍,流浪时所穿的灰袍,她这是要……

    “你要走了?”他脱口而出,心生惶惶。

    伊妮德默然凝视于他,走下楼梯。只这一眼,他已在冥冥中知晓她的答案了。

    “就不能……”埃里克语中几带哽咽,却又知不可。

    “无法赴你的‘唐璜之夜’了。”伊妮德轻声,“抱歉,埃里克。”

    他看着她,心头酸楚悲痛,终于再度坚硬起来。

    “也好。”埃里克故作轻松,“你的身体的确不能再拖。”

    伊妮德只浅笑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他问。

    “不急,在你之后吧。我会看着你走。”伊妮德说,“我先吃点东西,再最后休息片刻。”

    埃里克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唯有默默点头。

    “哦,哦……这样啊。那,也好。”

    也就是这样一些平常的对话,构成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伊妮德又冲他微笑一下,转身走进厨房。埃里克呆站了片刻,欲要跟随,却又坐在沙发上。手心凉如冰雪。

    厨房里,伊妮德试着咬了一口饼干,缓慢咀嚼。但她很快吐了出来,咳嗽不止。然后她又试了另外一些食物,全都不行。连喝惯了的药都吐出去了。

    她没有急于声张,也没有出去。只是俯下身,静悄悄把一些秽迹收拾干净,仿佛是在厨房里刻意地消磨着时间。

    客厅里的埃里克焦急又不安地等。

    他看了好几次怀表,六点四十、七点、七点十分、七点十五分、七点二十……如果不是里面一直有声音,他还要以为伊妮德昏过去了。

    终于,到七点四十的时候,埃里克无法再等了。尽管演出是十二点开始,但至少八点半他要出现在歌剧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还有很多计划等待着他。

    他不能为已经放弃的事物耽误自己的选择。

    埃里克换了衣服,是今晚第一场的演出服。属于唐璜的华艳、浮丽,又亮光灿灿,缀着小小的宝石。外面裹上厚厚的黑披风御寒。白面具作为重要道具拿在手里,不知为何他还没戴上。

    埃里克预备出发了,他必须出发了。披风的角卷着风,他已经走过了客厅。而就在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希冀已久的那个声音终于响起了。

    是厨房门被推开的“咯吱”声,在他耳中却不啻天籁。接着是伊妮德的声音,和缓而略带些失真:“埃里克,你要走啦?”

    他回过头,见她面色皎洁,金发如瀑,点点头:“是呀,我要走了。”

    于是伊妮德也默然向他点点头,神色依旧是平静而温柔的:“那祝你幸福平安。”

    “你也一样。”埃里克说,心头涌上一阵难以忍受的酸楚。他忽然再也无法忍受这刻意平淡却处处波云诡谲的气氛,用力推开门,雪灌着风闯入,大步走了出去。

    这雪在六点多钟的时候停过一阵,现在又下起来了。

    “再见。”他背对着她说道,接着留给她的只有阖门的声响。

    伊妮德勉力倚靠着墙壁,又望了那方向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她唇边的笑容迅速地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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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不行,我还是没力气。这样是不行的。”她心想,“我得再睡一会儿,这三个多小时太耗心力了。假如不再休息一会儿,我连庭院门都走不出去,外面的雪这么大呢。”

    于是伊妮德又跌跌撞撞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神色依然平静温柔,思想却开始混沌。假如她还保有清醒,一定能发现自己正发着高烧,是不祥的警报。可惜这座别墅现在唯有她一人。

    残雪般的两腮堆着不正常的嫣红,伊妮德勉力支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原本是想和衣而眠,稍微休息片刻便起身离开。但不知怎么,神思昏沉,高烧不适之下,竟是将外衣褪了个干净。只留下料子轻薄的白色单衣,充作睡裙。

    伊妮德很快便睡着了。

    ……

    午夜时分,巴黎的名流贵族们纷纷走入巴黎歌剧院。

    男士们高谈阔论,而太太小姐们则心照不宣地交换暧昧眼神,把头凑在一起,小声谈论着近来的流言绯闻。红伶克里斯汀的真爱归属幽灵或子爵,甚至还有英俊作曲家埃里克和魅影的双生关系……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能听到的。

    夏尼早早便来到了五号包厢,这是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只要一出事他便能够跳上去。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上演这出魔鬼般的歌剧,是被逼无奈!歌剧院众人纷纷屈服于魅影的淫威,而克里斯汀则迷惑于埃里克的友情。她现在已经对魅影的事感到几分失望的怀疑,却又不愿逃避,只咬着牙换上戏服,准备亲自面对这昔日的朋友或虚假的偶像。

    夏尼子爵支持了自己的恋人,因为他有一个计划。他要通过这次机会,引蛇出洞,将无论魅影还是那个可恶的作曲家埃里克,都一网打尽!让他再也不能干扰他和克里斯汀的快乐生活……

    就在各人不同的心思之中,演出,终于开始了。

    ————————————————

    《唐璜的胜利》不愧为魅影之手笔、来自地狱的乐章。

    从手风琴奏响第一个音节开始,嘈杂的大厅便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人们不禁被带入那个充满着隐秘疯狂的爱欲、奇幻难思的痛苦、狂妄深沉的梦寐之中的世界,或激动之际丑态毕露,或深受感动泪如雨下……

    这场演出所取得的成功必然是盛况空前的,而也绝不会有人忘记这个唐璜之夜。

    这是属于埃里克的胜利,更是属于歌剧魅影的胜利。

    演出已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扮演女主角艾尔薇的克里斯汀却总是感到心神不宁。

    她唱出的每一个段落都犹疑不宁,每一个字句都如藏如望,却恰好合了艾尔薇此刻畏怯又憧憬的心绪,倒让演出更为精彩了。

    可是克里斯汀本人却无暇注意这个。

    埃里克,真的是埃里克!还是说那个人是魅影?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抑或天使与魔鬼合二为一了?克里斯汀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从对戏的男演员第一次出现,她便认出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又是埃里克,又是唐璜,又是魅影。他的脸上佩戴着羽毛面具,声音低柔诱惑,神色却看不分明。她拼命给他眼神暗示,他却不理不睬。

    究竟是埃里克?还是魅影在她的眼前?

    观众却只知欢呼。

    克里斯汀心神不宁。她想,等再过一幕戏,会到艾尔薇揭开唐璜伪装的戏份。那个时候,她是否要顺势试探,还是说魅影就在此处等待着她?

    棕发姑娘不由打了个寒战,又接到五号包厢中递来温暖关切的目光,神色愈发坚定。

    这亦是他们的战场。

    ————————————————

    埃里克在唱,他以前所未有磅礴雄厚的感情,如海浪奔涌不绝一般在歌唱!

    这一刻他已成了唐璜!他的爱情轻浮幼稚,他的痛苦却又深沉浓烈。他为了不存在的执念紧紧抓握,又轻易地丢弃曾经珍视的……若说人总是如此,不如说他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

    这是属于埃里克的《唐璜》!

    巫婆没有欺骗他,他的歌声终究是回来了。以一碗心头血的代价,或许还要付出他这辈子最好的爱情来补偿。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一刻,埃里克不去想别的,他唯剩歌唱。

    无数音符在他的血脉里欢唱、奔涌,纯净、妖冶,染着血光!这是他倾尽一切的歌声,是他的灵魂所钟,是他永不能放弃,永不许夺走,是他的武器与防护!

    埃里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刚交换完后走上的、落雪后的小巷。

    他恣意歌唱,舒展灵魂,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谁都听不到他的歌声。可是转瞬间,他又被拉回了灯光流彩的舞台,高歌激唱,挥洒破碎的爱情与激烈的幻想。

    他唱呀,唱呀,张开双臂。平生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眼前,接受着因音乐之魅力而赢来的掌声、欢呼。整座歌剧院都这一刻为他倾倒,他却满心悲凉与狂烈的幸福。

    唱啊,唱啊,眼泪溢出了眼眶,流下两颊,打湿立领。

    他还在唱。

    蓦然间,他感到在眩晕的幸福与悲痛之中,有什么人走近了他。定睛一看,是艾尔薇,是克里斯汀·戴耶。这美丽的、他心爱的少女鼓足了勇气,唱着:

    “We past point of no return

    我们已不能回头……”

    眼前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当埃里克回过神的时候,他的面具已经被摘下了。

    他愕然地望向克里斯汀,而迎接他的,是棕发姑娘痛苦而不可思议的目光。

    ————————————————

    深夜。巴黎郊区,作曲家埃里克的别墅里。

    伊妮德忽然被一阵寂静给弄醒了。

    她没有开灯,满眼都是黑暗,头脑昏沉而发热,身体的痛苦逐渐已至无法忍受的地步。心脏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所握,正竭力跳动,却终免不了爆裂疼痛而死的结局。

    她快疼得受不了、无法呼吸了,可是她叫不出来,声音死在喉咙里。是濒死的酷刑。

    伊妮德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扶着门把手往外走。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要往外走。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她,有什么力量在牵引她。

    她侧耳倾听:

    “Past the point of no return

    踏上这不归之路……”

    世界是寂静的,却不知有什么古怪的风,把歌剧院浓丽稠软的歌声送到了这偏僻之地。这是幻觉么?还是正在发生的残忍又美丽的真相?

    伊妮德的脚步突然间顿住了,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像是在抽搐。她感到脚底如踩尖刀,步步流血,自己仿佛变成了受刑的小美人鱼,正忍受磨难。

    但她继续往前走着。

    “No going back now

    再也不能回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世界如此静谧、安宁。伊妮德的眼前却仍然是黑暗模糊的。心脏像是穿入了尖刀搅动,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剧痛的折磨。

    她咬紧嘴唇,坚持往外走。

    “Our passion-play has now at last begun

    我们的激情游戏如今终于上演。”

    她要离开这里,她必须要走出去,冥冥之中外面有什么在召唤着她、牵引着她、呼喊着她。

    伊妮德的思维已经开始模糊,濒临破碎的心灵却仿佛受到强烈的感召,支撑着她走出一步、一步、又一步。

    那是什么?是什么?她的视线漆黑,可前方分明有光,在门外,在更遥远的地方。这股力量拖着她疼痛崩溃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外走出去。

    她摸索着握住了门把手。

    “Past all thought of right or wrong

    不再考虑对或者错,”

    仿佛有冷风扑面而来。忽然间,她的灵魂变得释然了,轻盈了,飘飘欲飞,却被这具肉体给禁锢。疼痛开始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而疲惫的温暖,厚厚地包裹着她,拖拽着她。

    五感开始消退,变得模糊而失色。记忆驳杂,世界错乱。伊妮德已经不再拥有思维了,现在是思维拖着她走,灵魂拖着她走,而她接受近乎欣然,如归故乡。

    “One final question

    最后一个问题,”

    灵魂就是故乡!她的灵魂在去往什么地方?

    “How long should we two wait before we're one

    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合二为一?”

    那是光芒啊,是自由的意志,是憧憬的远方,在吸引着那个最初忧郁悲伤的灵魂踏上旅途。

    “When will the blood begin to race

    何时血液开始沸腾?”

    她要离开这里,她要重新回到她的路上去。她的流浪,也是她的故乡。

    “The sleeping bud burst into bloom

    沉睡的花蕾突然绽放?”

    她必须走。

    “When will the flames at last consume us

    何时激情之烈焰将我们燃烧殆尽?”

    伊妮德不再犹豫,她用力推开门,摇摇晃晃地走入了庭院之中。

    “Past the point of no return

    踏上这不归之路,”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赤脚踩在雪地上。脸色被冻得惨白,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样。身后的地上,拖出了一行长而蜿蜒的血迹。

    “The final threshold

    最后的枷锁,”

    她吃力地往前走着,艰难而执着。

    “The bridge is crossed so stand and watch it burn

    界桥已焚毁,且回头看它覆灭!

    ……We've passed the point of no return

    我们已踏上不归之路。”

    遥远的地方,深沉的男声与激昂的女声正高声合唱。

    “界桥已焚毁……”

    “——我们已无法回头。”

    伊妮德吃力地往前走着,脸上渐渐出现一丝微笑。

    她的身影,最终消融在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The end————

    她走在月光照耀的白雪上,她的心冻得像寒冰一样。

    她带着她的灵魂归家,伴随着她心中的音乐与愿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放结局,根据提要自由购买。结局三章+尾声,尾声对应后两个结局。或者可以自由he,脑补《穿成翠茜扭转BE的一百种方式》[一个由于和全文画风严重不合惨遭取消的番外]。

    *歌词为《歌剧魅影-Past the point of no return》/最后四句话改自《Da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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