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拒绝

    跪在一群人的正当中, 蔷薇公主头戴皇冠, 双手合十, 虔诚万分。

    这无疑是她一生中最虔诚的时刻，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

    她的一生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在此期间, 这个场景曾无数次, 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教皇的声音就和梦里一样严肃而庄重，人群的欢呼震耳欲聋, 大天使展开庞大的翅膀, 倾听者主教的诉求, 圣洁的光芒落满她的周围,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隔开了她，她宛若置身于冰窖之中, 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祭典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整个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由降临的神使赐予新任女王以庇佑, 结束之后，米迦勒就完成了任务可以重新回到天界了。

    一句话的事情，是的，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可是——

    “尊敬的米迦勒大人, 请您赐下神启与祝福。”

    “我无法赐予你任何东西, 你的身上没有王族之血。

    大天使的声音清晰又明朗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没有王族之血？

    蔷薇公主没有王族之血？

    怎么可能没有王族之血，铁血帝可是马背上的国王，踏着鲜血和白骨走上王座的新帝, 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复杂的亲属，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王族之血？

    ……等一下。

    可是，可那不是……

    那可是教廷的圣女，忠贞和纯洁的代名词啊。

    巨大的惊讶瞬间弥漫到王城的每一个角落，惊叹声惨呼声哭叫声，整个王城仿佛都在震动。

    议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一个到场的王族都被无数人打量，抹不开面子的甚至当场拂袖离去，最难堪的无疑是铁血帝与皇后，从未有如此多的人敢用这样不怀好意又看热闹般的目光直视他们的容颜。

    皇后惊慌失措，即使勉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那不住颤抖的双手和如纸一样苍白的脸色已经暴露了所有的秘密。

    唯一出人意料的，大约铁血帝了，被人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却依然端坐在王位之上，用淡然又冷漠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闹剧，整个人置身事外，让人甚至怀疑这些事是否真的与他相关。

    怎么可能不相关呢？

    蔷薇公主没有王族血脉的解释只有一个。

    就连小孩子都能搞清楚的逻辑关系。

    皇后紧紧扒着扶手，用力大到能把指甲都掰断。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对，这不对，她明明答应过……

    皇后把视线投向她挚爱的女儿，那个每一次信心满满令她安心的好女儿，此刻却流露出一种从所未有的无助。

    答案呼之欲出。

    皇后朱唇轻启，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一个口型，那短暂而快速的口型恐怕没有人能认出来，除了蔷薇公主。

    蔷薇公主清晰地听见了那两个字——

    废物。

    蔷薇公主的神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她失魂落魄地跪倒在祭坛上，双手不合规矩地撑住了地面，仿佛不这样就要当场倒下了一样。

    可她是个魔法师，魔法师的精神比一般人坚韧得多，就连精神系的魔法都不一定能将她击倒，更何况这样小小的挫折。

    小小的……挫折？

    蔷薇公主惨笑出声。

    有什么用呢，又有什么用呢，她步步为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这一点点东西都不愿意给我呢，对您来说，对您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啊。”

    蔷薇公主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米迦勒。

    她走下祭坛，走进人群，人群为她让路，她向前伸手，但是她没有办法抓住米迦勒的衣摆，因为她的手无力地垂下，连带着她整个身子一起倒下。

    “这是规则。”

    米迦勒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确实是规则，只不过这个规则是昨天才定下的罢了。

    估计在蔷薇公主看来，是因为她有做出造福人类的贡献所以才得不到大天使的认同，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被逼着背了台词和剧本，米迦勒现在可能就真的把每年都差不多的神启和祝福说了说把事情糊弄过去算了，对了，祝福貌似没法给，那就随便说一点神启好了。

    王位继承人到底有没有继承血脉和米迦勒一点关系都没有，且不说他根本就没办法知道蔷薇公主到底是不是继承人，就算知道了，他又有什么必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众呢，又没什么好处。

    唯一的变故，自然是楚骁。

    规则本来就是楚骁定的，随时随地都能改成新的，别说是让米迦勒当场揭穿蔷薇公主的身份，就算是让米迦勒当场把蔷薇公主灭了，米迦勒还是会照做的。

    说得简单一点，在蔷薇公主第一次对景霖表达敌意的时候，她就已经注定会有今天的结局。

    关没关上魔界之门没有什么影响的，魔界之门的事情本来也就是楚骁一时兴起，就算他没做这多余的事情，让蔷薇公主关上了门，到了今天这个时刻，蔷薇公主还是无法得到神明的庇佑。

    而之所以楚骁要这么打一个弯子来惩罚蔷薇公主，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是个极其恶劣又极其护短的人罢了。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规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则，为什么？！”

    蔷薇公主眼神迷离，精神恍惚，她甚至不想再装出那纯良无害的模样，有什么用呢，今天过后，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她的未来支离破碎无可挽回，她做过的所有努力，她背叛和利用的所有人，她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为什么啊！”

    蔷薇公主高高举起魔杖，数量惊人的魔气聚集在一起后冲向上空，化为黑色利剑如骤雨一般疯狂而下，仿佛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屠杀干净一样。

    米迦勒神色一凛，周身金光大作，但是他的神力展开依然慢了一步，圣光抵达之前，利箭已然落下，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刺穿了地面。

    只有地面。

    人们惊讶地发现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下自己居然毫发无伤，没有人受了伤，但是那深深扎入大地的利箭却告诉着人们这个魔法的威力有多么巨大。

    人群哗啦啦地跪倒一片，不住地感谢米迦勒的保护。

    想做些什么去没来得及做的米迦勒显示反复确认了这大概确实不是自己的功劳，然后才远远地看了眼楚骁所在的位置，不出意料地看见三只猫咪正在向他招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米迦勒很不开心地别过了头。

    哼，麻烦事都扔给他做，不要以为他没有看出来路西法这家伙做牌，才不是楚骁告诉他的呢，是他自己看出来的喵。

    不过算了，就当作运动一下减肥了。

    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蔷薇公主缓缓跪下，她的脚下是肮脏的泥土与灰尘，耳边响起接连不断的谩骂声。

    眼前的画面骤然黑了下来。

    是夜，是夜。

    是每一个，她从噩梦里惊醒的夜晚。

    蔷薇公主咯咯笑了起来，她伸手探了探，摸到手边的一柄魔箭。

    真是奇怪啊。

    为什么连她都要保护呢？

    明明没有这个必要。

    已经结束了。

    尖锐的魔气割伤了她柔嫩的手掌，蔷薇公主毫无察觉，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凭着手中的触感，将脖子送了上去。

    这一次米迦勒赶上了。

    铺天盖地的圣光笼罩了所有的人，魔箭在圣光中消失殆尽，如果不是地面上那一道一道的凹槽，恐怕众人甚至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作是幻觉。

    蔷薇公主的眼中恢复了神采。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米迦勒，但是大天使依然是那样无动于衷的神情，高高地站在空中，像是随手拯救了一只蝼蚁。

    对于神明而言，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吗？

    蔷薇公主此刻却是想起了自己从没有正眼看过的教条。

    那么她也会得到救赎吗？

    众目睽睽之下，米迦勒摇了头。

    或许在别人看来，米迦勒摇个头只是为了表达对于蔷薇公主轻生的不赞同，但是蔷薇公主却清楚得知道，不是的，那尊贵的大天使阁下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答案是不会。

    是不会。

    蔷薇公主只觉得恍惚。

    忽的，人群又让开了一条通道。

    主教大人和神职人员们拥着什么人往这里走来。

    米迦勒眼中一亮，终于来了，他总算能解放了。

    “喂，那是……”

    “天哪，他有耳朵，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魔族吗，怎么会和教廷的人在一起？”

    窃窃私语的声音开始蔓延。

    饶是全程冷漠地旁观的铁血帝此刻都有些坐不住了，这位身体不好又深居简出的国王激动地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艰难地往前迈了两步，想要看清被人簇拥着的少年的相貌。

    被神职人员们繁杂的服饰挡住了视线，即使是离得最近的人只都能隐约看见少年的长相，更别提离得老远的铁血帝，只是不论在哪个位置，都能清晰地看见少年头顶上那显眼无比的、不属于人类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