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沈砚行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平顺安乐, 没有让他担心的事了, 总归没有出现让叶佳妤担心的情况。
他先前体内被注射了大量的lsd,戒断后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但是有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还没表现出来,却是无从得知的。
因为潜伏期几个月到几年都有可能, 叶佳妤也只能观察着。
起先她担忧,天天都在想这件事,后来见他没事,渐渐就放松了下来,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有事的。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 眉目越发的清秀, 手脚变得比从前凉了许多, 叶佳妤请教过中医师, 说怕是气血亏虚了,只能慢慢养着。
好在他也没有要挣钱养家糊口的困难,靠着延和居, 用自己一门手艺吃饭是绰绰有余的。
时节慢慢入了秋,白露之前叶佳妤和木子期又汇合到了一起,准确点来说, 是木子期到了h市,和她一起拍白露的这支视频。
她们做了杨兰坡明府蒸蟹, 这是出自《随园食单》的一道美食, 秋风起, 蟹脚痒,一转眼就又到了吃蟹的时节。
蟹要先洗净蒸熟,剥壳剔肉待用,蟹黄蟹肉加姜汁入锅翻炒后放入蟹斗,刷蛋液撒南瓜粒,上笼蒸至蛋液将凝未凝时取出,蛋清加牛奶打发,过筛入油锅滑出雪白的雪花,盖在蟹斗上取保温之效。
出锅的蟹斗除了没有爪钳,看起来就像个完整的蟹,吃蟹粉总比吃整只蟹要方便,加了姜汁又能驱寒,配上木子期旧年白露酿的米酒,真是别有滋味。
叶佳妤特地只留了两个给沈砚行,他嫌不够,叶佳妤就道:“龙肉好吃,你也不能天天吃啊,要是拉肚子怎么办,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自己什么身体你没点数么?”
她一发火沈砚行就蔫了下来,整晚都有些闷闷不乐的,见叶佳妤只顾忙自己的工作也不搭理他,就觉得有些委屈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一看旁边没人,叶佳妤竟然起得比他还早。
他摸索着下楼,见厨房亮着灯,犹豫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灯光下站着的那个人,长发披散在背后,正一边手用勺子搅锅里的粥,另一边手举着,案板上放了一只大的透明玻璃碗,碗里有一团泥状物。
厨房里飘着隐隐约约的鱼腥味,灶上另一口锅里热水已经沸了。
叶佳妤关了火放下勺子,转身看见他站在门口,忙问了句:“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望着她关切的眸子,沈砚行觉得喉咙哽了哽,眨了眨眼这才应道:“没事,昨天白天睡多了。”
“那你去书房看看书?我给你做个鱼圆汤,一会儿就能吃早饭了。”叶佳妤笑着要打发他走。
沈砚行摇摇头,“不想去,我看看你做汤。”
叶佳妤见他不肯走,点点头就不管他了,转身开始做鱼圆。
鱼要用细腻的鲢鱼,不能加蛋清芡粉,只靠搅拌摔打做成鱼茸,手握空拳,抓一把拌好的鱼茸,从食指和大拇指中间挤出一个肉圆,用调羹刮下来放到一旁的沸水锅里,一个个松散细嫩的鱼圆浮在煮鱼圆的清汤里,用火腿片和香菇搭配,做了一碗清汤鱼圆。
沈砚行的早饭就是半碗的菜粥,配半碗嫩如豆腐的清汤鱼圆,再加两块红豆软香酥,分量刚刚好。
叶佳妤问他吃饱没有,见他点头,她就收了碗出去,“记得去晒晒太阳啊。”
他应了声是,起身去和旺财玩,路过院子里的那架秋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心里突然一动。
她把他当孩子了,一举一动,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吃不好穿不暖,不知不觉间,她变成了那个照顾人的角色。
但是从前,他分明告诉过自己,要好好照顾她,疼她爱她的。
想到这里,沈砚行的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难受,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还和她赌气,实在是不应该。
想通了的沈砚行变得很听话,主要在吃东西这一点上,叶佳妤特地问了营养师后给他制定了食谱,他也一一遵守了。
白露这天叶佳妤休息,一早起来就泡了米,蒸煮后摊开晾凉,用木子期送的酒曲化了水撒在米上拌匀,装入坛子里压实,中间挖一个孔,密封起来,保温发酵两天。
沈砚行踱着步子过来看,“能成么?”
“不知道,我第一回做呢。”叶佳妤蹲在地上看着酒坛子,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做坏了。
她仰起头来看沈砚行,“不是说这两天要移树么,你怎么还在家?”
沈砚行把她拉起来,又替她把酒坛子搬进厨房放好,“早就看好了,明天就移过来。”
他早就看好了树,当然了,这是在穆教授的帮助下完成的,挑了适合的桂花树和石榴树,单等入秋后天气合适了移植过来。
才回了屋里,拿起书来还没开始看,梁馆长的电话就过来了,和他说起办专场展览的事。
“我的意思是,由你来亲自参与布展和讲解,觉得怎么样?”梁馆长提议道,毕竟这是沈家的东西,由他来讲再适合不过了。
沈砚行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那我明天过去和大家讨论一下罢?”
梁馆长当然说好,沈砚行挂了电话,书也不看了,翻出祖父给他的那张捐赠品名录来,对着一个个名字仔细回想那都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天下午,叶佳妤终于参加上了一次工作室在购书中心举办的读书会。
对于之前突然消失半个多月这件事,有人问起,叶佳妤也只说突然身体不适,含糊着就过去了。
又有一直关注她的朋友问她,后来频频出现在视频里的那位男士同她是什么关系,她笑了起来,“男朋友呀。”
语气甜蜜恩爱,唇边不明显的小漩涡里仿佛盛满了蜜糖,眼里闪烁着光芒。
读书会出来,是沈砚行来接的她,“回家吃饭,我找爷爷拿家谱。”
“还要用家谱么?”叶佳妤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沈砚行点点头嗯了声,“总得介绍一下沈家呀,不然人家怎么知道我们家是干嘛的。”
到了沈家,一进门叶佳妤就变得有些紧张,毕竟才是第二次来,不过家里的主人只有沈老爷子一个在,沈兆轩和沈砚书父子俩还没回来,穆教授出差去参加学术会议了,做饭的家政阿姨又还没到上班的时候。
“佳妤,来,吃水果。”沈老爷子给沈砚行找了家谱出来,又招呼她道。
沈砚行翻开那本已经老旧了的家谱,这是他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了解自己的祖先。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延和”二字就是自己家这一支的堂号,不由得惊讶道:“难怪那个时候我说叫延和居,您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沈老爷子眯起眼来,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嘿嘿,你小子还嫩着呢。”
一旁的叶佳妤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用水果叉戳了喂进沈砚行嘴里,“哇,家里好多举人呐。”
书香门第最光彩的一笔或许就在这里,打开族谱,里面记录的人名,或许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地方大员,他们见证了这个国家在某段时间内的发展。
一个家族的兴衰,和朝代更迭时势起落有着莫大的关联,沈砚行指着第一页上一个人名对叶佳妤道:“从这位太公开始,沈家才算是真正走上了功名之道。”
“家谱修过了,以前的都找不着了,据说老沈家是从明代发展起来的,原本是个做买卖的,有钱,跟当时的地方大员联姻,后世子弟读书用功,这才求得了功名。”沈老爷子端着茶杯,笑眯眯的补充道。
乾隆年间有沈氏子弟先后会试中式,打开沈氏家族功名之门,紧接着沈氏迎来了四世其昌,进士举人世代蝉联,生员贡生车载斗量,沈氏一族在当时极为兴盛。
乾隆一朝国力昌盛,是封建时代最后的辉煌,也是沈家最为耀眼的一段时期,考中了状元的族人历任六部尚书,官至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和太傅。
这是沈氏族人最愿意提起的风光往事,不管过了多少年,说起来时那种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似的。
叶佳妤听得津津有味,又有些遗憾,“我们家就没这么多故事可讲。”
“这有什么打紧的,从你爷爷那里记起,过个四五代就有一本家谱了,要讲故事还不容易,就你和阿行之前经过的事,都可以讲一天啦。”老爷子笑呵呵的宽慰她。
沈砚行仔细的看着家谱里的每个人名,逐一向老爷子询问,有的老人已经记不清楚,他还要用笔写出来,过后打电话回老家问其他长辈。
渐渐的叶佳妤就听不大明白他们说的谁和谁都是谁了,又不好意思插嘴去问,于是等沈砚行去厨房接水时跟了过去,“阿姨来了会做什么菜?”
她最拿手还是吃的,沈砚行撇了撇嘴,“肯定没咱们在延和居吃得好,阿姨做了什么吃什么,清淡得很。”
这是照顾老人的口味,叶佳妤心里头暗暗滴汗,替沈砚书难过,“要不然以后,让大哥去咱们那吃罢?”
“……那得等他跟容医生彻底好上了才行,不然妈不同意的。”沈砚行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
叶佳妤闻言就放弃了,转到今天上来,“那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
“蹄髈?”沈砚行想了想,张口点了个菜,“我记得你蹄髈烧得不错。”
叶佳妤愣了愣,过后才想起是他和辜俸清几个去叶家拜年时大哥跟他说的这话,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跟沈砚行说过之后,叶佳妤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厨房,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冻起来的蹄髈,解了冻,收拾干净后焯水,找了**四十二度的二锅头倒进去,加酱油、陈皮和红枣慢慢煨着。
渐渐就有香味在屋子里飘散开来,老爷子吸了吸鼻子,“这谁家这么早做饭,做的什么这么香?”
沈砚行放下笔,见老爷子满眼好奇,忍不住得意道:“你孙媳妇儿在里头炖蹄髈呢,别着急,晚饭就能吃上了。”
老爷子一愣,“……佳妤在厨房啊?”
“嗯,我说阿姨烧的菜不够好吃……”沈砚行张嘴就解释。
老爷子立刻打断他,“呸!胡说八道,阿姨做的菜哪里不好吃了,你就是事儿多,人家小姑娘天天给你做饭你害不害臊?”
沈砚行百口莫辩,只好垂着眼听他教训,心道,我不做饭我洗碗啊,我有什么错!不改,绝对不改!
等到沈砚书回来,炖蹄髈的香味已经满屋飘香了,他循着香味找过去,就听见家政阿姨正在厨房里一面忙活一面跟叶佳妤讲话。
“怎么回事,佳妤怎么……”他用手肘顶了顶沈砚行,眼尾往厨房瞥了眼。
沈砚行正写的字被他碰歪了,只好划掉重写,“没事做,给大家炖个蹄髈。”
此时的厨房里,叶佳妤正在做猪油煮萝卜,用一小块肥肉炼了油炒萝卜条,然后加虾皮和水,大火烧开小火煨熟。
出锅后蹄髈也正好可以起锅,洒了一把葱末,用热油炸了花椒淋上去,嗞啦一声,发出香料浓烈的香味来。
她还要跟阿姨讲:“要是你家人能吃辣,还得加点辣椒,更加好吃。”
余下的菜都是阿姨炒的,阿姨是专业人士,动作很快,叶佳妤提前尝了尝,味道也很好啊,仔细一想才明白,恐怕是沈砚行故意诓她来着。
菜上了桌,蹄髈软烂鲜香,用筷子一划就能分开骨肉来,两位长辈吃了说好,问这个菜有没有名字,叶佳妤道:“这叫神仙肉,也可以用五花肉来做。”
“这是什么?”沈砚行夹了一块萝卜条,没尝出是什么,于是问了句。
“猪油煮萝卜。”叶佳妤点点头笑着,有些得意,“是不是没吃出来?”
沈砚行点点头,夸了声好吃。
晚饭过后沈砚行去洗碗,过了才一会儿就出来了,说是洗好了,叶佳妤愣了愣,就算把碗放进洗碗机就行,也不至于这么快罢?
她起身去厨房一看,操作台上的东西还乱着呢,她回过头对沈砚行低声嗔道:“你洗碗……就光洗碗啊?”
“……难道不是么?”沈砚行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还得清理抽油烟机,还要清理水槽、灶台、台面,扫干净地面,丢垃圾。”叶佳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给他数着要做的事。
沈砚行听得都愣了,“怎么这么多……在家也没这么多啊?”
“那是因为我习惯了等菜出锅的时候把这些事都做了。”叶佳妤白了他一眼。
沈砚行哦了一声,连忙跑去重新收拾,好容易做完了事,才搂着叶佳妤的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辛苦……”
“想过好日子总是要辛苦点的嘛。”叶佳妤反手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
沈砚行想了想,点点头,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以后我都帮你。”
“好啊。”叶佳妤笑着眯了眯眼,好啊,过日子嘛,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么。
109.正文完结
早上的阳光很好, 虽然白露已经过了,但天气一点都没有凉快下来。
叶佳妤出门去工作室了, 沈砚行起身后吃过早饭,开车去穆教授的办公室。
穆教授虽然出差了, 但他还可以寻求她学生的帮忙,很快就将两株树木移回了延和居的院子里。
水缸里的莲花已经谢了, 只留下还碧绿的叶子,院子里多了两株树,显得愈发幽静起来。
“快要到中秋了,也不知道这棵树会不会开花。”穆教授的学生望着那株桂树, 面上有些担忧。
沈砚行把记录了养护注意事项的纸和笔递给穆牧,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淡声道:“今年不开, 还有明年后年, 只要不死就总会开的。”
“说得也是。”对方笑笑,洗了手, 同沈砚行挥手作别又回学校去了。
沈砚行转身上楼,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拿了车钥匙,跟莫桦说了声就出去了。
不是周末, 省博的参观游客不多,大厅内显得有些安静,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熟识的人见了他, 都笑着大声招呼。
沈砚行直接去了馆长办公室,梁馆长正在等他,他一来就带他去了旁边的会议室。
负责布展的,是沈砚行的熟人,他一见对方就愣了,“萧师兄,怎么是你?”
“梁馆长希望这次能有更多和沈家直接相关的人参与进来。”萧传祺笑着应道。
又伸出拳头去锤了一下沈砚行的肩膀,“怎么样,还好么?”
沈砚行笑着点点头,等梁馆长坐下了,这才跟着坐下,“还不错,说实话,看见你在这里,我特别惊讶。”
“梁老找到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惊讶。”还在等另两位馆员从办公室过来,几个人先说起了家常。
寒暄的话才说了几句,人就到齐了。
在接下来近三个小时的讨论中,沈砚行拿出了那本从祖父那里借出来的族谱,详细给他们介绍了几位比较重要的先人。
最后将会列出沈氏家族世系图,因为篇幅有限,在家族树中仅会列出家族中翰林、进士及其他有官职者,以及对谱系关联比较重要的人物,其余子孙和女眷全未收录。
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和沈兆轩刻意挑选的原因,捐献出的八十八件旧藏里,没有一件不是出自清代的藏品,只是藏品的价值有高低之分,比如瓷器一类,有的是官窑出品,有的则来自于民窑。
还有一部分是玉器和木器漆器,沈砚行指着其中一个猫形压石开玩笑道:“这个压石严格上来说都不算旧藏,大概也就是十年前我去山西的时候收的,一对,玉质特别好,造型特别可爱,另外一只还在我那里呢。”
他连用两个特别来形容这件东西,说得其他人都心里痒痒起来,一位研究员劝沈砚行:“沈二你快别说了,再说大家都不想干活了。”
“就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可以天天见到这些宝贝啊。”萧传祺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想继续说出口的话。
这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确定展览的名称,讨论许久,最终还是沈砚行的提议道:“要不就叫延和传家罢。”
“延和,延和居?”萧传祺犹豫了一下。
那位研究员倒是点了点头,“延有长久的意思,长久的和谐和睦,寓意很好啊。”
沈砚行也嗯了一声,“我也是仔细看了族谱才知道,我家这支的堂号就叫延和堂。”
萧传祺愣了一下,然后道:“这么说来,用这个名称倒十分合适了。”
展览的名称就这么定了下来,紧接着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其他的事就散了,萧传祺还要回去找人做海报。
沈砚行挽留他,“反正不着急,去喝个咖啡?”
“忙完这个再去罢,有的是时间。”萧传祺顿了顿,又忍不住调侃他,“你以为我像你啊,有本事找到个那么厉害的女朋友,可以不用养家。”
听他说起叶佳妤,沈砚行立刻就眉开眼笑,点着头,面上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那是那是。”
俩人就这样在省博门口分道扬镳,萧传祺回公司去接着忙后续工作,沈砚行在街上随意找了家面馆,吃了一碗不怎么好吃的阳春面后去旧货市场晃了一圈,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几次来回于省博和延和居,偶尔还要去萧传祺的办公室,经过半个多月的准备,名为“延和传家——清代沈氏家族的收藏”的专题展览在国庆黄金周登陆省博。
沈砚行很早就出门了,走之前叶佳妤才刚睁开眼,他在她头上印了个吻,“我先走了,一会儿见。”
叶佳妤点点头,闭着嘴碰碰他的脸,等他走后从床上坐起,又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这才去洗漱。
国庆假期到处都是人,h市每年这时也都会迎来大批的游客,去到哪里都只能看到乌央乌央的后脑勺。
叶佳妤吃了早饭后出门,口袋里装着沈砚行提前给她准备的珍宝馆门票。
她走过了整条古玩街,一路招猫逗狗,整条街上店家养的鸟啊猫狗啊都被她逗过了,总算到了公交站。
才上车没多久,就听后面站着的两个人在说前面去博物馆那段路堵了快一个小时了,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果然这次就比平时要晚了很多才到博物馆,平时只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走了五十多分钟。
叶佳妤下了车,在路边买了**矿泉水,拧开来喝了一口,然后撑着阳伞往对面的博物馆走去。
博物馆外面支起了遮阳的帐篷,排队的人群像一条蜿蜒不见尽头的长龙,头上带帽手里拿扇,整条路上都布满了讨论的声音,“哎,这队怎么不动啊?”
“好久没动了,都排到老远去了。”
“我刚问了,人家说早上的票放完了,下一批票是十二点半开始放。”这是从前面跑回来的人。
才早上十点过一刻,上午的票就没有了队还这么长,后面的人恐怕下午未必能进得去了。
叶佳妤路过听见,心里哇了一声,忙摸摸自己口袋里的票,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买珍宝馆的票能直接进去。
她一路走到了门口,从vip通道直接进去,过了安检门再走十来米就到了一楼的大厅。
进门右手边是讲解服务预约处,左手边支着展览海报,正当中的电子屏在滚动播出长期展和临时展的宣传照片。
叶佳妤走到一张海报跟前,深浅两种灰色各占一半,正当中的圆里是水墨画着山峦和高耸入云的古松,山脚下是竹庐,竹庐前面是两个在对弈的童子,她的左手边是展览的主题,右手边是展览时间和地点,均是中英对照的文字。
“延和传家……”叶佳妤看着那四个字,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熟悉罢,沈老爷子的字。”
叶佳妤一愣,忙回头去找说话的人,就见一个眉目端正的清隽男子站在身后,西装革履,神采奕奕。
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只好用疑惑的目光代替无言,直到听见他喊自己,“二弟妹怎么现在才来?”
这个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起来了,“……是、萧总?”
弘晖的老总,她之前还和沈砚行去过拍前展,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萧传祺。
萧传祺笑着摇了摇头,“你叫我萧总,我是不是该叫你叶小姐?可是我和沈二分明是师兄弟。”
叶佳妤听了这话就是一愣,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忙笑着改口,“是我叫错了,萧师兄。”
“这才对。”萧传祺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了眼越来越多的参观人群,“我带你过去?沈二应该在展厅。”
叶佳妤点点头跟着他走,“萧师兄是来展览的?”
“我是来看看我的策展能不能受到喜欢。”萧传祺一边走,一边回答她,“延和传家就是我和大家一起做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叶佳妤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展览在二楼的特展厅,一进去就看到了许多的人,正当中是玻璃柜台,里面摆着一件展品,外头围了一圈的人。
走到人群外围,萧传祺忽然回头跟她说了一句,“说起来,这两件东西,都还和你有关。”
叶佳妤愣了愣,跟着挤进了人群,只看了一眼,她就惊呼出声来,“葵瓣洗?”
萧传祺笑着点点头,“是啊,现在收藏界所有人都知道叶沈两家要联姻了,都说这件葵瓣洗是你主张捐出来的,是么?”
他有些好奇,叶佳妤却觉得不好意思,“也不是……做主的是我大哥,不过家里说这件事,我是支持的。”
原来真的是叶锐渊疼爱妹妹才这样说的,萧传祺笑了起来,冲一旁扬了扬下巴,“沈二过来了。”
叶佳妤往那边看去,就看见入门的牌子被翻了过来,“此处有讲解”几个字露了出来。
沈砚行从外面走进来,依旧穿着他那件蓝马甲,往这边走过来,似乎正要来看正当中这件葵瓣洗。
人群慢慢分开,又慢慢合拢,他站在了葵瓣洗旁边,叶佳妤十分巧合的站在了他旁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他眼睛瞥到叶佳妤,不由得眼角一弯,扶着耳边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各位观众大家早上好,我是省博第100号志愿讲解员沈砚行,也是沈氏家族子孙,今天由我来为大家讲解沈氏一族的历史,以及这八十九件旧藏器物的来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他等掌声停了,手里的**笔往身边的展柜一扫,“在正式认识沈氏家族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一件国之重宝。在我身边的这件,叫做天青釉葵瓣洗,是北宋时期汝窑的产物,直径十三点五公分,六葵瓣花式,口略撇,上丰下敛,浅腹薄壁,棱角含蓄,器身随沿起伏,圈足微外撇,底有细小芝麻钉痕三枚……”
“汝瓷被尊为五窑之魁,也被称作天造之物,说的是宋徽宗曾做过一个梦,梦到雨过天晴,远处天空呈天青色,醒后他要求造瓷‘雨过天晴云破处’,从此雨过天青色是它的代表色,但是北宋汝窑烧制时间比较短,能够流传下来的并不多,存世的每一件都是真品,我们看见的这件北宋汝窑天青釉葵瓣洗曾由克拉克家族和日本茧山龙泉堂收藏,后来经过拍卖会回归国内,由私人藏家收藏,现在已经由叶家捐赠成为省博的馆藏珍品,大家有很多的机会能够看见它了。”他的声音飘荡在展厅上空,叶佳妤静静听着,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去了解这件原本属于她家的器物。
人群里有人问,“沈先生,叶家捐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在这里展览?”
萧传祺听了忍不住想笑,看了眼有些脸红的叶佳妤,又饶有兴致的去看沈砚行,想听听他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是因为叶沈两家即将结为姻亲,而在几百年前,沈家也是经由联姻和当时的很多大家族形成了密切关注,逐渐走上了科举兴家的道路,大家请跟我来。”说着,沈砚行就带头往一边走,那里挂着一幅沈氏家族世系图。
整场讲解历时两个小时,沈砚行看着周围认真听讲时不时提出问题的观众,心里渐渐涌上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来。
在此之前,他从没意识到自己出身的沈氏是怎样的一个家族,他不知道这些祖先的名字和经历,他们做过什么有什么成就,他通通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展览,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
清玉雕抱猫侍女、康熙素三彩观音**、乾隆蓝地粉彩云鹤纹天干地支转心笔筒……
一件件东西从眼前从身边划过去,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睛湿润,这些东西原本只是藏在盒子里,而如今,却在这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光彩。
他侧头看了一眼正在仔细看猫形压石的叶佳妤,目光柔和了下来,讲解结束,他感激这些观众的到来,也感激她为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
她分明不懂得这些,却愿意为了他努力的学,就算听不懂,也从不露出不耐烦。
“喜欢这个?”他手臂上挂着那件蓝马甲,弯腰和她头并头的看着展柜里栩栩如生的玉雕。
叶佳妤抬起头来,把手里的水**递给他,“这个猫好可爱,我想养一只。”
“玉的我还有一个,以后给你玩。”沈砚行摸摸她的头,“不过活的,你要跟旺财商量,不然它嫉妒起来,可能会咬死猫的。”
叶佳妤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见萧传祺找了过来,“沈二,梁馆长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沈砚行转头去看他,听见他笑道:“梁馆长说,省博要参加中央台一个叫《传世之珍》的藏宝节目,他有意想让你去。”
“啊!我看过这个,好看的!沈砚行你要去的对不对?”叶佳妤双手合十,比他更兴奋接到这个任务。
沈砚行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笑,“真是拿你没办法,是,我要去。”
博物馆里人潮渐渐散去,这一天也即将进入黄昏,沈砚行和叶佳妤并肩走出展馆,站在长长的甬道上,他看见远处的天际有飞鸟掠过。
他低下头来,看见她正低头找包里的公交卡,忽然想起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时候来。
那时还有凛冽的风,他们还没真正认识,甚至都不知道在未来不长不短的日子里,他们会有那么多的交集。
可是后来,他们那样要好,甚至宁愿一起死去。
岁月不负有心人,纵然有许多的不如意,但她彼此却如他心意,他这一生尝过许多艰难苦痛,终于还是得偿所愿。
延和延和,长久的和平安宁,他终于可以把它握在手心里。
“沈砚行,我们回家啦。”
“好,我们回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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