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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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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全境沦陷的特别突兀, 又快又猛, 又悄无声息, 与之接壤的冀北似乎也就是打个盹的时间,猛一回头身边的邻居已经换了一个民族。

    契丹人手持弓箭脚踩军靴, /胯/下一头品种优良的大宛名马, 隔着一条防线对着冀北虎视眈眈。

    王重久忍不住骂了一句艹, 喃喃自语道。

    “他么的,他们契丹人不是早就被大庄打得满地找牙喝西北风去了么, 啥时候养得这幅膘肥马壮的模样, 不对, 啥时候有银子这么挥霍了!”

    即使是塞外游牧民族, 也少见这么多的良驹,这阵势, 背后都是烧的哗啦啦的银子。

    鹤其沉着脸抱着剑窝在角落里, 一声不吭。

    虽然廖家父女问题很大,说的话里漏洞重重, 但是这把潺水剑确实是名剑。

    若不是这把剑,鹤其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王重久自个儿对着自个儿发了半宿的牢骚,屋子里除了他之外惟一一个会喘气的还是个半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说了半天的王重久也觉得没意思了, 偏偏有些话他还真就只能搁鹤其面前说。

    王重久烦躁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结束了每日一次的吐黑泥时间。

    看鹤其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王重久心中的不平衡一个发作,忍不住旧话重提叨逼叨道。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我们不能老用‘重病不醒’来拖延时间!”

    “燕平那些该麻利滚犊子的刺头就不说了, 洛都得到消息后必然会派人火速赶来,我们到时候拿什么赔一个八皇子给人家?”

    没错,他们两个人,一个没落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一个当世不世出的内家高手,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生即生,一死全死。

    通俗点就是要玩完大家一起玩完。

    因为他们两个一起,弄丢了一个活生生的皇子殿下。

    这事要说起来,还是得从除夕那日廖又玫那个漏洞百出的自白与托付开头。

    廖又玫那晚长篇大论对着自己好一顿洗白,其实说到底只说了那么几件事。

    一是告知鹤其廖远与平远侯府关系匪浅。

    二是暗示平远侯府有不轨之心,不规之矩。

    剩下的全是在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牵强附会地为自己的所有言行找理由。

    其实不论是一还是二,从鹤其的角度来看,都找不出太大的毛病。

    可惜那个解释的过程太过荒诞,漏洞百出。

    首先最为致命的一个漏洞就是,如果廖又玫手上已经掌握了不少王家勾结辽东高级军事长官违法乱纪的证据,也就是她所谓的让自己拿着剑去找“刘同心”要的东西,她完全没有必要跑山海关这一趟。

    裴景知是个怎样的人,鹤其与他相交不过耳耳,但也深信对方绝不是一个会置黎民百姓性命于不顾而因私废公之人。

    可笑廖又玫一个枕边人却还能坦坦荡荡地说出“我那时候还不确定王重久到底是哪一派的”这等话。

    更何况此事牵扯甚广,沈阳卫三成以上高级将领的调任,只依靠架空廖远而完全不惊动洛都,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要么是廖又玫不知轻重随意开口夸大,要么就是平远侯府其实所谋不小!

    就是东宫,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越过庄平帝这么安插人手。

    那平远侯府已经完全不是投靠谁不投靠谁的问题了,这件事捅出去,纵然他明面上再扯着东宫效命的大旗,东宫也护不起他了!

    哪里会有廖又玫说的什么“若是他们是一家的,那些证据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那等事。

    鹤其不知道是廖又玫真蠢,看不出这件事背后平远侯府深藏的狼子野心,还是她当自己蠢,编个谎话哄自己都懒得编圆和了。

    更何况,沈阳卫吏治腐败若此,纵是背后有狼子野心之人的故意谋划,难道廖远那么多年来在辽东北境的一手遮天就没问题么!

    鹤其被廖又玫低劣的表演气得肝疼,若是旁的时候,她为了追查清楚这背后的纠葛,恐怕就半推半就先应下了这件事,抓着那个刘同心审问一番再前去汇报给二皇子裴景知了。

    可惜,偏偏是这个时候。

    鹤其摸着手腕,烦得脑壳疼。

    北边正要大难临头的时候,她就是再想搞清楚廖家父女耍的花样也没时间了,事实上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鹤其就一定决定了天一暗便骑着除夕往北边跑。

    她知道一条小道,可以顺着一条密林暗道穿过一座山直入契丹人的地盘,然后再绕过冀北转道辽东,虽然一样不容易,但至少要比横闯冀北数道关卡要简单得多。

    也避人耳目的多。

    可惜虽然不清楚廖又玫为何对她突如其来地吐出这段漏洞百出的自白,但是廖又玫的所作所为还真是打乱了鹤其的步骤。

    最为致命的一点就是,对方惊动了王重久。

    鹤其眼看着自己走不了了,但是北边又确实传来了一些异动,两害相权取其轻,鹤其只好放下分歧,先请求与王重久合作了。

    鹤其自称塞外流民,与盘桓在大庄与契丹边境的马匪难民之流有旧交,地震的时候躲得最快的总是老鼠、蟑螂一类的地底生物,打仗的时候也不例外,这些暗道上的人的消息总是最灵敏的。

    契丹人要对大庄用兵,还是大规模大范围大兵压境,时间就在天启二十四年与二十五年的相交之际。

    鹤其接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至少她是这么对王重久说的。

    至于王重久究竟信或不信,又信了多少,鹤其没有深思,也懒得深思。

    反正对方最后是应下她,亲自带了一队精兵随她抄近道闯了塞外之地,一起目睹了契丹骑兵惨无人道的杀戮就是了。

    鹤其当时心里便打了一个凸,这么肆无忌惮地屠戮,看对方那气势汹汹的来势,恐怕已经与辽东北境交上火了。

    这种时候,再想如之前所计划的那般甩掉旁人千里穿敌阵地跑到裴景知那边去,就不是勇武忠心,而是上赶着送死了。

    鹤其隐隐觉得这下糟了,恐怕有些情况是她来不及去挽救的了。

    王重久受到的刺激远比鹤其要大,事实上,他看到契丹人就那装备精良、马匹雄壮的样子后,脸上的震惊仿佛是看到了庄平帝穿着女装在他们眼前跳脱衣舞。

    王重久毫不犹豫地下令掉头回冀北,可就是这样也不免惊动了契丹人,他们本来不想照着原路折返,怕引狼入室,最后实在是紧要关头保命要紧。

    鹤其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条道本就不是掩饰能掩饰住的,羊肠小道,设伏佳地,回去就要着手安排此地的防御工事。

    鹤其的嘴可能是开过光的,在王重久痛下决心顾不得暴露的后果带人原路折返后,果然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埋伏。

    还是契丹人的埋伏。

    王重久那时的脸色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黑白青紫,精彩得很。

    不是没有人怀疑鹤其的不明来历,只是这一路上,若非鹤其屡屡出手相助,恐怕他们这些人得多死个至少八成。

    鹤其累死累活地救了他们回来,拼着自己犯险,若是只为了在最后关头卖他们一把,也太没意思了。

    更何况这条道儿本身就是鹤其告诉他们的。

    所以说鹤其虽是要防,但至少不是现在要防。

    显而易见,他们之中有内鬼。

    或者至少,山海关中有契丹人派来的奸细。

    王重久一行在那条小道与契丹人苦战了两个时辰,最后熬回山海关时,王重久的亲卫已经死伤过半,尚存战斗力十不存一。

    鹤其背扶着王重久秘密返回兵营,并在对方的指点下悄无声息地替他潜入信任的心腹屋内疗伤。

    等王重久换好包扎,鹤其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王重久险险避开,身边的亲卫俱如惊弓之鸟般在他面前散开保护。

    鹤其其实也是强弩之末,见一击不中,也没有再来一下的意思,只阴着脸冷笑道。

    “王小将军,你恐怕还欠了我一个解释吧。”

    先前兵荒马乱的鹤其没时间没功夫细想,现在躲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细细盘算一番,鹤其如何看不出来自己是被对方利用了。

    无论是王重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随自己一起去塞外看看,还是一路中王重久那非同一般的冷静与熟稔,亦或最后王重久的震惊与反击,细细想来,都与鹤其预料中的那些情绪有些微的差别。

    那些震惊与愤怒,不像是面对入侵家园的敌人的震惊与愤怒,若果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与计划不符的震惊,和被愚弄了般的愤怒!

    那么,本来的计划什么?

    鹤其的目光冷冷地刺向王重久,如两把锋利的刀刃,彻骨阴寒,直击肺腑。

    王重久深吸一口气,正欲解释,兵营内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人声。

    王重久与鹤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情绪。

    果然,是裴景容出事了。

    天气二十五年第一天的日光,初升的太阳伴着数不清的阴霾笼罩在大庄北部的边境之上,这条从西到东洋洋洒洒横跨百万公里的防线上,无数的英灵在呐喊,在嘶吼,在战斗,在消亡。

    谁都不能避免,谁都无法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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