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休
王家该做的事情还真是也是没少做的, 该教育的孩子还是用心教育了的。
比方说最直白的一点, 王重龄和王重久兄弟俩与韩浩年岁相当, 也是和韩浩一起,打十二岁就被扔到了韩老将军的军营中泥地里打着滚长大的。
真要算起来, 王重久和韩浩, 还勉勉强强称得上是竹马竹马呢。
王重久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 表示这个不算,容他摸着下巴再想想。
裴景容转身就想走了。
王重久赶紧哎呀哎呀地叫着拉住人, 嘴皮子一秃噜又是一个理由上来。
“西北军出征后, 韩少功如今在军中声势如日中天, 韩家眼看着就要腾云而起。”
“燕平王为敬太妃守孝辞官归隐, 世子爷仓促继任,如今带兵西征, 也是被东宫的傅大人举荐的, 立场也是模糊。”
“有这些人珠玉在前,想必东宫也瞧不上我们王家这仨瓜俩枣的小玩意, 当然只好来投靠殿下了。”
裴景容神色漠然地看了看王重久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王重久讪讪放开,嘴里低低地嘟囔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
裴景容也懒得去仔细听,只是端正了自己的脸色, 深吸一口气, 郑重其事地告诫王重久道。
“韩家是东宫的人,不是第一天是了,也不是第二天是了。”
“景晖绝不会背叛我, 就不劳王公子苦口婆心地来劝本王认清现实了。”
“事不过三,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若是再油嘴滑舌地顾左右而言他,就恕本王这儿容不得您这尊大佛!”
冷风自城墙上呼啸而过,直往人骨头缝里刺。
王重久的头发被冷风吹得乱舞,纠结成团,遮蔽了他脸上的神色。
一时间,没人能看出他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能听见他阴沉如水的冰凉音调。
“如果我说,家里派我来投靠殿下,是为了报仇的呢。”
“报一桩,九年前的命案。”
“我们平远侯府与东宫,不死不休。”
辽东,三万卫,兵营。
一行急行军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进驻了这座位于契丹与大庄接壤之地的边镇卫所中。
三万卫居于辽东北端,隶属辽东都护,见来人身携都护府文书,卫所提辖刘冠心赶忙深夜起身,急急将来人迎了进来。
裴景知甫一露面,刘冠心惊得麻溜地给了个五体投地的见礼。
裴景知无奈地将人扶起,夜色已深,什么事都不好多谈,只仓促解释了一下自己来此是有要任在身,严令刘冠心对此事守口如瓶后,就安排人歇下了。
契丹人那些文书是虚晃一招,或者说,是有心人故意寻章摘句造出来的“异心”,裴景知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不止裴景知,廖远、王重久……乃至韩少功、裴景晖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裴景知现在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他现在还摸不清楚这些不对劲是“自内而外”还是“自外而内”造成的,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得小心为上。
裴景知盯着头上的顶帐,有些辗转难眠。
廖家、王家、容王、契丹人……辽东这滩水,怕是要被彻底搅浑了。
一夜难眠,翌日清晨,裴景知草草洗漱后,就叫了亲卫进来,进一步深入安排在辽东对东北人的防线。
刘冠心也不敢去打扰他们,只好战战兢兢地领着三万所的兵将们老实操练。
黄沙漫天,尘土飞扬,校场之上,一个个打着赤膊的汉子们靠着一股蛮劲发狠地训练着。
日头渐渐高起,日光照耀下,他们身上的汗珠闪耀得仿佛给身体擦了层油般,亮得人眼疼。
裴景知和心腹们窝在屋子里密谋了一个上午,始一出来转转,碰上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裴景知身边的一个亲卫吹了个口哨,赞叹道。
“这批兵崽子不错嘛。”
刘冠心擦着汗兢兢业业地跑过来,点头哈腰道。
“承蒙殿……大人看得起,都是新兵蛋子,正训练着呢。”
裴景知倒没有特意看上哪一个特别好的,他只是觉得三万所这座卫所不错,选的这一茬的质量看上去要比旁边的好上不少,算是裴景知这一路上途经的卫所里排得上前三的了。
裴景知忍不住多看了刘冠心几眼。
这个刘冠心,算下来既不是廖远那个派系的、也不是自己这边的、更称不上是原来辽东“老一派”残留的好种子。
像他这样无根无萍的底层兵将出身,能走到提辖这一步,已是顶天了。
只是如今看,倒是可惜了这棵会练兵的好苗子。
这次的事情说不得能用得上他……裴景知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不过面上仍是不露半分颜色。
沈阳卫粮仓空缺大半,贪污受贿官员一层一层地摸排下去,其中竟然牵涉出契丹人的影子。
再加上如今西北的紧张局势,十二盟拖住了大庄六成以上军事力量,一旦契丹人想接着这个机会趁火打劫……
沈阳卫贪腐一事非同小可,而且也并非独此一家,若仅仅只是贪腐也就罢了,裴景知怕的是,他们中间,可能出了内鬼!
裴景知与廖远的关系本就并不如外人看起来的那般亲密,事实上这对翁婿化线分南北而治,当初裴景知与廖又玫定居连水关,也不是为了什么风花雪月的理由,不过是政治妥协罢了。
而一旦一山有二主,其间自然混熟摸鱼、两面讨好又两面都不服之辈。
裴景知自信自己辖下卫所情况尚在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但沈阳卫隶属廖远心腹,就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余下边远的基层卫所……
裴景知简直不敢想象,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越往下查越是令人心惊。
往日事不关己绝不插手倒也罢了,如今一查下去,辽东大半基层卫所,被腐蚀的竟有近四成!
裴景知一路查一路杀一路藏,过的好不辛苦。
好在越靠近北边的边防重镇查到最后也就越干净,目前看起来三万卫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也能让裴景知多少有些心理安慰,至少是契丹人幕后谋划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但事情依然也并不如何容人乐观,裴景知在这时候,就不得不思考起一个艰难的问题。
那些社稷的蛀虫,会不会为了争权夺势,甚至走到通敌卖国那一步?
裴景知不知道,但他也不敢赌。
廖家、王家、容王……庄平帝一条谕令,辽东这块难得的清净地,也要变得浑浊无比了。
亲爱的八弟,你会不会走到,彻底让父皇完全无法忍受的那一步呢?
裴景知可真是有些好奇了。
一只飞鸽带来的讯息成功打断了裴景知的思绪。
裴景知阴沉着脸回了卫所安排的住处,他的亲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搞不清楚主子这是怎么了,只有夹着尾巴跟着回去的份。
到了屋内,裴景知反倒没那么恼火了。
他揉了揉额角,将飞鸽带来的讯息传给身边的亲卫看。
是杏花胡同那边禀告的关于廖又玫私自出府的消息。
大家看罢,又是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裴景知烦躁地叹了口气,懒得看他们几个战战兢兢推三阻四的模样,主动发话道。
“皇妃要走,就让她走好了。”
“反正一旦开战,我也顾不上她。”
这话里已经带了些赌气的味道,但其实众亲卫心里也都清楚,这倒是次要的,其实更重要的是,一旦二殿下与廖都护撕破脸,廖大小姐待在连水关也是两面为难。
倒不如她跑出去哪边都不着的好,等一切事端尘埃落定,风平浪静之后,廖又玫不管是再回来做她的二皇妃,亦是做她的廖家大小姐,在两边都是独一份的尊荣。
只是……
裴景知的一个亲卫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不想让皇妃待在辽东夹在两边左右为难,大可派吾等送她回洛都,以避战为由,也更是光明正大。”
“就由着皇妃这么跑到山海关去找王小将军……路上艰辛先且不论,就山海关那等复杂情势,皇妃去了,恐怕会平白受些委屈啊。”
山海关可不止有王重久,还有裴景容。
两人一个是东宫母族之后一个是中宫嫡子,纵是王重久看在自己与廖又玫身为表姐弟的份上对她多少照拂一二,但裴景容可不是好相与的。
怕不是两边本来气氛就紧张,二皇妃这么莽莽撞撞地一去,平白给人堵枪口。
听了亲卫的话,裴景知却是哈哈大笑,眼中挂着几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边笑边摇头道。
“你们啊,还都不如她聪明。”
“她哪里会受委屈,她可是去享福的。”
“到了山海关,只有人家把她捧着的份哟。”
裴景知说罢,也不顾亲卫疑惑的神色,兀自起身下了命令便出去了。
他最后下的命令是:让鹤其回来,别跟了。
冀北,山海关,有间茶室。
王重久对着裴景容一阵追忆,说得口干舌燥,说完后忍不住给自己灌了一整壶的铁观音,边牛饮边嬉皮笑脸道。
“反正殿下现在也该知道了,我们这一支与东宫那一脉关系可远着呢。”
“非要论起来也就是东宫太子的曾外祖父是我的曾祖父,这可都出了三服了,就是我祖父与他的也离得远着呢。”
“更别说中间还隔着我小姑的一条命,自我小姑香消玉殒之后,我祖母日日以泪洗面,隔了三年就跟着撒手而亡了。”
“我们与东宫不仅没亲,而且还有仇,利字当头,与殿下利益一致,结盟不是顺其自然的嘛!”
裴景容并不接他的话,听王重久从城头到茶室说了这么久,也只是神色微动,淡淡地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做?”
王重久百无聊赖地夹了颗花生豆扔自己嘴里嚼巴嚼巴,一脸的无所事事道。
“还能怎么做?王家被搁置了这么年,再好的刀也都放得能生锈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是得干票大的再回去。”
裴景容挑了挑眉。
“你们家因王皇后一事对东宫太子恨之若狂,但却愿意与二皇子结盟,倒是稀奇。”
王重久眉头皱得死紧,仿佛听到了很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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