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含香
说到裴景昭, 卢颜的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在范阳时景昭姑姑每次过来, 身上都会带些稀奇玩意, 送与我和弟弟玩。”
“所以那晚她喂我和弟弟吃所谓的‘含香丸’时,我们俩都没拒绝, 只当是个味道香甜的糖豆, 吃了还能口吐香气。”
岳怀媛想她大概知道卢家五郎君肚子里的那些延海索是哪里来的了。
延海索对大多数毒性不强的中药都有抗性, 属于可称为“解百毒”的一类代表,原来跟着季芸翳混迹江湖时, 岳怀媛也见过不少这种将很多种抗毒性佳的药材按药性熬煮在一起搓成的丸子。
卢颜扣扣索索了半天, 从袖子里挖出一块用纱纸包好的丸子, 递到了岳怀媛面前。
岳怀媛将纱纸展开, 那丸子一入眼,莹莹玉白, 又上手摸了摸, 柔软细腻,再放到鼻尖嗅闻片刻, 确实芬芳香甜,便大概知道这其中的成分了。
岳怀媛将丸子递还给卢颜,神色不明未置一词,只继续问道。
“然后呢?”
卢颜失望地垂下了头, 她偷偷藏了那丸子很久, 当时是鬼使神差地便藏了,卢献出事后她就是心急如焚地想找人确认下那丸子的成分,可裴景昭神通广大的, 她不敢偷跑出去随便找个什么人去鉴定,今日来向岳怀媛自白,未尝没有借此知道那丸子成分的意思。
卢颜不愿意想是以往一向和蔼可亲的景昭姑姑故意去害了卢献。
但她当日既然藏了那丸子,事后卢献又出了事……
卢颜毕竟也只是个五岁出头的小女孩,她的履历和经验还不足以支撑她一个人靠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想清楚那些阴谋诡计的始始末末,所以她只能选择最简单的一种方式,相信证据。
可傅娘娘看上去也不像是愿意与自己多说的样子。
卢颜蔫巴了一下,但还是只能尽量打起了精神,接着往下说自己所知道的。
“因为景昭姑姑那时候提了迟点会过来带我们俩去看灯,所以母亲说人太多自己呆得不舒服想回去的时候,弟弟就很失望。”
“我就主动提议说想留下来再玩一会儿。”
“和妃娘娘允了后,我一个人领着弟弟玩了会儿,就去找了景昭姑姑。”
岳怀媛皱了皱眉,意识到一个问题。
“四娘子走之前,没有遣人回来给和妃娘娘说一声么?”
卢颜脸上浮现一丝茫然。
“当时我和弟弟身边只有和妃娘娘宫里的那位眉园姐姐在啊,我与她说了才走的,还是眉园姐姐给我指的去找景昭姑姑的路。”
岳怀媛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如果卢颜没有说谎,这个眉园肯定有问题,宫里的规矩,哪里有被指派去跟着小主子还能离身的道理,卢颜一个小孩子不懂,岳怀媛却不能不知道这些。
卢颜也意识到这里出了些问题,但这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
事实上卢颜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晚的很多事情都像是某些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的,而自己就是那么巧而又巧的,按着对方的计划,成了那个窥得真相一角的“幸运儿”。
卢颜就甩甩头略过这些,快速进入下一段。
“我与弟弟找了景昭姑姑,景昭姑姑带我们看了会儿河灯,就撞上了章家的辛姑娘。”
“景昭姑姑就站定,与辛姑娘闲谈了几句。”
“弟弟坐不住,吵着要去另一头看看,景昭姑姑身边的浣白姐姐就笑眯眯地带着他过去了。”
“浣白姐姐没有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就想着女孩子要贞静,便乖乖陪在了景昭姑姑身边。”
“她们在河边聊了会儿,便转道去莲居坐了坐。”
“中途我被打发出去跟着浣昕姐姐一道煮茶,回来的时候,景昭姑姑已经不在了。”
“章姑娘看起来似乎很烦乱,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安慰我不必惊慌,跟她一起在这里玩会儿就是了。”
“后来我们就在莲居随意转了两圈,我觉得有点困了,就被浣昕姐姐带到莲居的偏殿里眯了一会儿。”
“醒来后,就发现整个莲居都一片安静,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我迷迷糊糊地从莲居出来,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争执。”
被卢颜误打误撞碰上的,正是匆匆赶去找章皇后的章辛娘,与章皇后这个正主。
卢颜遥遥看到皇后娘娘竟然出现在这里,直觉就不太对,而且当时周边的人似乎都约定好了一齐消失般,卢颜当然也不敢冒然出声。
但就是借着十步外小道旁昏暗的挂灯留下的余韵,以及章皇后头上凤冠正中那颗上好的东珠反射的灼目亮光,足以使卢颜昏昏沉沉间骤然看清章辛娘脸上的仓皇失措,和章皇后脸上的阴沉扭曲。
以及清楚地听到那句。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今晚,此刻,就现在!必须杀了东宫那个小崽子!本宫一刻都等不及了!”
卢颜浑身一个激灵,瞌睡虫一下子全吓跑了。
她蒙头蒙脑地跑出来,就在混乱中撞上了岳怀媛,然后抖机灵,漏了一半信息出来。
紧接着就又撞见了卢献中毒,当时的卢颜已经宛如一只惊弓之鸟,看谁都感到害怕。
当然现在也没有冷静多少就是了,尤其是在浣昕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之后。
卢颜觉得这件事不能再这么憋下去了,自己不想也像浣昕姐姐一样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却甚至连旁人都不会去怀疑真正的动手之人。
在卢颜想来,浣昕的死要么是裴景昭做的,要么就是被人撞破的章皇后做的,前者可能她闭嘴的话还有用,裴景昭大概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除掉自己,但后者就丝毫不会顾及卢颜的身份、卢家的存在了。
而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赌在杀人者的好心与否上,卢颜心有反意,便生出了自救之心。
而岳怀媛作为一个她见过的、认识的、先前还救过她阿弟的不错的大人,尤其对方还是世人皆知的东宫党傅霜如傅大人的妻子,卢颜病急乱投医,一时还真想不出其他比岳怀媛更合适的人了。
傅大人是皇长孙殿下的老师,肯定不会坐看有人想害长孙殿下还不管的吧?
傅夫人医者仁心,也不至于会为难自己一个小孩子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傅大人近些日子又升了官,大家都说他圣宠优渥、简在帝心,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惧怕中宫那位到宁愿高高挂起的地步吧。
几个条件叠加下来,卢颜今日站在这里,就变成了一桩旁人看起来出乎所想,自己却明白别无他选的事情了。
卢颜一字一顿地坚定道。
“颜儿亲口听到皇后娘娘对章家的辛姑娘下的命令,一定要在今夜想办法对皇长孙殿下下手,千真万确,绝不会错!”
岳怀媛沉默了半晌,复才语气淡淡地开口问道。
“你方才与我说,当日和你一起被留在莲居的那位浣昕姑娘……死了?”
“她是如何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裴景昭又是怎样个意思?”
浣昕到底是裴景昭身边的丫鬟,听卢颜的意思还是个比较得脸的大丫鬟,能如何“不明不白”地死了,裴景昭就没个反应?
卢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一个小大人般,喃喃答道。
“死了就是死了,还能是怎么死的呢……”
“中秋宴那晚,后来我也再也没见到过她。”
“之后那些日子母亲又忙乱,弟弟又卧床,我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还是前些日子听说母亲要带我们姐弟俩回范阳,景昭姑姑过来给我们践行,身旁有个小丫鬟说漏了嘴,我才晓得的。”
“她们都说浣昕姐姐被外面的野男人骗了身子、没了清白,自己想不开投井去了。”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卢颜依然称呼裴景昭为姑姑,只是言辞间,已经不见了对亲近长辈的濡慕之情。
世上当然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怕是裴景昭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会说漏嘴,也不会是个巧合。
裴景昭无非是拿不准卢颜到底知道不知道、又知道了多少,便拿浣昕来试探她,亦或裴景昭对那一切心里门清,将浣昕的下场说与卢颜听,是想暗示小姑娘要一直记得把嘴巴闭牢。
就像裴景昭当时与卢夫人虚与委蛇一般,只是想拿捏住对方,叫她闭上嘴就是了。
可惜卢颜与她母亲并不是同样的性子,裴景昭太过小看小姑娘的心智了。
但卢颜又偏偏像了卢夫人三分,都选择了认为岳怀媛是一个可信之人。
也是叫裴景昭失望了。
不过裴景昭如此将卢家姐弟玩弄于鼓掌之间,丝毫不顾惜孩子们对她的敬意,为了满足自己的窥知欲望,就这样将两个孩子利用了个彻底,日后遭些报应也是活该。
毕竟她大概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不是么?
裴景昭耗费心思地谋划这么多,想来无非是敬太妃死之前出于保护裴氏姐弟的意思,并未将身后牵涉的王皇后之事露出口风,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浣昕死了、中宫仓促下手、皇长孙莫名被毒,这位景昭郡主也该将背后事猜出个轮廓了吧。
岳怀媛冷笑道,只是她若是有胆量,大可以继续查,最后被庄平帝察觉了,还不知她是哭是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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