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逢节
裴景晖虽然也知道目下并没什么旁的好选择的了, 可到底胸口憋了口郁气不吐不快, 当即唇角一勾, 嘲讽道。
“傅大人又何必再畏手畏脚怕这怕那的。”
“你我合盟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除了恰好撞见的尊夫人及令妹, 又还有哪个人能知道呢?”
“你放心用自己合心意的武将就是, 除了我还有谁能想到那个人会是大人的死忠呢,你我同舟共济, 我还会去告发你不成……”
傅霜如扫了裴景晖一眼, 语气冷淡地回道。
“话虽是如此不错, 可殿下进出我府上, 还是要小心点为妙。”
裴景晖嬉皮笑脸地接道。
“那大人直接把我关在贵府上不是最保险的么?没有了‘出’,看到我进来的人不也都死了个干净么, 大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裴景晖也是这时候才突然醒悟, 怪不得一开始傅霜如配合自己绕圈子拖延时间,自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为好, 还以为他是不清楚状况不好贸然回绝才陪着自己浪费时间。
如今想来却是自己太天真了,傅霜如分明是在等他手下的人把跟着自己过来的那些尾巴料理干净……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南巡, 明面上是破格提拔傅霜如任命了东宫四臣, 可实际上东宫里里外外大小事情的决策权,竟然隐隐以这位傅大人的心意为先……
裴景晖眯了眯眼,这个傅霜如, 恐怕是中宫下一个要主要对付的对象了。自己今日迫不得已与他合作,还真不知日后想来是福是祸。
傅霜如盯着裴景晖静默了一瞬,突然温柔一笑。
“我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内子有孕,受不得惊,所以要委屈殿下一段时日了……”
傅霜如语调温和,眼神却冷彻寒冰,配合着他眉眼低垂温柔含笑的模样,活生生地让裴景晖出了一身冷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抢后地立了起来。
傅霜如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死死盯着裴景晖,轻笑一下后紧接着寒声续道。
“世子殿下日后,当该知道,什么人动得是好商量的,什么人最好像也不要想……”
那几天晚上,裴景晖一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的就是傅霜如那天的那句话,被震慑住之余,才恍然好笑地明白过来,傅霜如竟然是误会自己找上岳怀冉是有意通过他家夫人逼他就范了……
这可真是好大一口锅,裴景晖无奈笑笑,继续提笔写信。
被傅霜如好吃好喝地关在这处庄子上也近一旬了,眼看着七月到底八月将至,裴景晖适应了庄子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后倒也觉得很舒服。
慢慢适应下来以后也不那么焦灼了,只是数着日子也要八月里了,偶尔想想还是会突然有些不耐。
好在傅霜如几乎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除了不让他出门外,连他的通讯也不禁止。
当然,信鸽是不可能的,裴景晖试过几次,那山庄很有些古怪,里面的野鸽无论怎么训练都飞不出去,当然外面的也就更加飞不进来。
但是傅霜如派来守着他的老伯表示庄子里的信件每三天会集中收起来,送到驿站去,这算得上是支撑裴景晖这些日子安静养伤不闹事的唯一动力了。
裴景晖到庄子上的第一次给留在洛都的随从发了封报平安的信件,顺便让他们去细查沈岐这个人。
第二次给冀北的燕平王府去了封信,问候了家中长辈的身体后特意提起裴景荇明年三比的事情来,问她准备的如何了。
当天也收到了随从的回信,附上了西北边关如今的动向及那个沈岐从小到大的求学为官履历、父母妻妾子女等等信息。
今天是第三次,裴景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虽然他与傅霜如达成协议,他把自己千辛万苦偷出来的十二盟内部的战防粮草布置图白白送给了傅霜如不说还多许了一个云州的官位出来,就等着傅霜如帮自己争取到出征西北的机会。
裴景晖看得很清楚,章家里那个敢指使人杀害自己以嫁祸东宫的人,既然敢做,就一定藏得不会不深。
若非裴景晖万分肯定自己当初心血来潮往外放了假消息而真正的行踪里的有些信息非自己人不可能知道,恐怕事到入如今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万分确信鸿瑜之事真的是自己人所为。
那个幕后之人潜伏日久一击不中要么是紧接着斩草除根要么就是继续蛰伏,而自己现在若不想恨错人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端来,所能做的就只有逼着那个人只能选第二条路再待后事徐徐图之。
所以裴景晖一定要出征西北,即使是个末流的参将之位,他也一定要出征西北。
因为在主将由东宫所出的情况下,自己作为中宫党里唯一一个掺和进去的那只手,章皇后不会坐视自己再“意外亡故”,否则那时候征西北大军全成了东宫的一言堂,明晃晃的武力压制下,八皇子的地位会非常被动。
所以战防图不仅不能自己去献,还非得要东宫去献不可,从一开始,裴景晖就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对象。
东宫领军,章皇后避其锋芒,小意屈从之下,必然会对燕平王府更为倚重。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可裴景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八皇子还没荣登大宝呢,章氏内部就有人急着先要除掉自己!
裴景晖静静地盯着那团自己意气之下洒下的浓墨,提笔写了个大大的“等”字,既是宽慰,亦是勉励。
无论是章皇后还是傅霜如,对于裴景晖来说,不过都是与虎谋皮罢了,小心翼翼地争取,一点一点地计较,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之时,除了等,和相信对方,自己还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傅霜如也算是个君子。
裴景晖自嘲一笑,先发随从再发冀北,两封信里第一封是试探第二封是防备,不过看这庄子上的人老神在在的样子,傅霜如也是很沉得住气了。
若不是他恪守君子之道从未拆开窥探过,就是他完全没把自己的小动作放在心上,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裴景晖来说都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如果不得不与虎谋皮,与君子总比与小人好些,与自大之人总比与谨慎之人的赢面大。
三日之期,不足以使得信件在洛都和冀北来回一期。裴景晖既然放弃了第三次寄信的打算,本以为今日当是没自己的事情了,庄上管信件来往的曹伯却突然造访。
裴景晖眉梢微挑,打开了这封并不在自己预期中的来信。
那倒也确实不是打冀北来的,而是洛都发的。
展信细看下去,裴景晖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捏紧了信纸边缘,在心里暗暗喟叹。
果然……果然是,厉害啊。
天启二十四年八月初三,安西都护府辖下一从五品游击将军韩浩献征西十八策于平帝,平帝大喜,越级拔擢其为正四品隶中将军,特领征西军议政权。
裴景晖阖目养神,心里暗暗思量。那份征西十八策想必只是掩人耳目,能让庄平帝这么激动的自然是其下隐藏的十二盟兵防粮草图,这倒没什么,关键是……韩浩这个人。
韩浩乃老平远侯王祁信之心腹爱将韩少功之嫡长曾孙,换言之,那是铁板钉钉的东宫党,亦是铁板钉钉的东宫韩党。
傅霜如能把这份功劳最后按在韩浩头上,要不是韩少功连自己的继承人都被人轻易笼络了过去,就是韩浩身边有傅霜如的钉子,或者说,傅霜如用了什么别的手段达到了控制韩浩抑或说取信于韩浩的结果……
无论如何,傅霜如这个人,恐怕远远比自己想的深得多,怪不得他不在乎自己的试探,比起他铺下的人事脉络来,自己的试探恐怕只是搏君一笑的孩童把戏。
东宫和中宫,恐怕都小看他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若为敌,非除不可!
八月十五,中秋节。
因太子不在洛都,圣人就有意从简置办,又想着西北战事引之欲起,合该安抚下群臣,缓和文武之争,故两相权衡之下,圣人最后是决定在崇德殿摆了宴。
邀了不少皇室宗亲心腹重臣入席,其中就包括了傅霜如。
因为圣谕是与臣同乐、不欲夺人之所好,故邀诸臣携家眷一道入内,因而岳怀媛不得不顶着五个多月的大肚子入宫随宴。
与傅霜如在宫殿前下了马车,按例他们都是要步行入宫,且不同于傅霜如只要走到崇德殿拜见圣人就好了,岳怀媛身为女眷要先走到后宫随诸命妇拜见皇后娘娘后再随其一道去崇德殿边特意给外臣内眷隔出来的席位。
章皇后身居深宫,就这么走到皇后的中宫去,也不知岳怀媛的身子熬不熬得住。
还不待分别,傅霜如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事实上,每每到这种时候,傅霜如就会对自己的无能和无力感触的特别明显。
傅霜如是有意想让岳怀媛装病不来的。
可岳怀媛一是因为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清楚这么段走过的没有百来也有八十次的路自己现下再走完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想着为此平白冒头违抗圣意也不值得。
二来这段时日用兵风声日紧,岳怀媛总感觉今晚可能会要发生些什么,想着与其待在府里胡思乱想倒不如亲自过来看看,说不得什么时候自己还能帮得上傅霜如的忙,故而坚持要来。
在很多时候,除非遇到触犯到底线、预感到危险的分歧,傅霜如大多是很难能拗得过岳怀媛的。
傅霜如既然已经对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倒也没有什么非要和岳怀媛对着来的坚持,故而被温言软语求了几次就没什么立场的屈服了。
可当真到了宫门口,一想到岳怀媛待会儿要走那么长一段路,傅霜如就马上又后悔了,万分痛恨起出门前那个色令智魂的自己来。
可都走到这里了,岳怀媛也不怕他再突然翻脸把自己塞回去,两人遛遛哒哒踩着步子往宫里挪去。
岳怀媛还故意忽视傅霜如的黑脸与身边的小丫头不停地咬耳朵,一副放风的模样,傅霜如完全被她气笑了。
还没过大都殿,前方就有两架轿辇匆匆地往这里赶,正好在岳怀媛眼前撞个正着。
东边的那个面白无须的青年太监捂着额头跳了起来,冲着对面的几个小太监一阵狂轰滥炸,呵斥了好一顿。
傅霜如揽过岳怀媛,冷冷地看着那太监耍威风。
那青年太监被傅霜如的视线给刺着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到傅霜如,马上又换了一副模样,堆了满脸的笑容谄媚道。
“奴才百顺给傅大人、夫人请安,大人福顺安康。”
傅霜如避开一半,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不敢当不敢当,百公公这是从哪里来?可是傅某挡着了路,大人若是忙,傅某避避就是。”
百顺额头的冷汗立马就冒了出来,初秋的天气竟然吓得满头的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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