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所求
虽然不清楚裴景晖在西北具体拿到了什么, 但想来也是不小的收获, 东宫想成事除掉他抢夺功劳不假, 可不管是白鹤谷还是邵启合,都不至于蠢到如斯地步。
况且……裴景晖心里还可能会把那柄刻着柯尔克孜图腾的匕首栽到了白鹤谷头上, 但傅霜如自己清楚得很, 东宫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参与这件事, 一星半点的可能都没有,两批人都与东宫无关!
章氏一党内部人心不齐, 想出这种弃车保帅自断一臂来求得圣恩的法子, 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观圣人近日来的所作所为, 就是岳怀媛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圣心所向, 中宫如此作为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是这也下了太大的狠心了,这么大的一口脏盆子扣下去, 若是成了事, 东宫的处境必然会很被动。
有时候很多事情,证明自己没有做比证明自己确实做了要难得多。而人心这种东西, 往往也不怎么需要证据。
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东西。
燕平王府的世子要是死在了东宫手里,能把整个冀北的立场生生地往中宫拉一寸。
这件事情,自己还真不好坐视不管,傅霜如不由暗自苦笑。
岳怀媛淡淡地扫了那匕首一眼, 平静质疑。
“世子殿下既然疑了章府, 何不直接与平远侯府交涉?”
“军中之事,孰是孰非孰轻孰重,王侯爷自然要比夫君熟悉得多。”
“大敌当前, 平远侯也并非不顾大局之辈。”
平远侯府王家自老侯爷王祁信死后一直低调蛰伏,在军中的声势也一代不如一代。若非他们家后来出了位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恐怕早已在洛都这个世家遍地豪门四处的地方没了个声响。
可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王皇后死后,圣人亲自教养东宫,如今太子年过三十,平远侯府的子弟也有近三十年没有再摸过刀枪了。
如今的平远侯府是王祁信的嫡三子王恕闵承爵当家,王恕闵乃是王皇后之父王恕严的异母弟弟,为人低调异常,说来与东宫的关系还比不得太子妃的娘家白氏亲密。
此次庄平帝有心重用王家,估计要从此人开始提拔。王恕闵为人稳重,不露声色,可王家人对边关疆土的看重在他身上亦是很好地一脉相承,若是真有人拿边关情报作自己的私人算计,王恕闵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此事无关立场,但凭良心。
裴景晖苦笑,这可真是寸土不让、步步紧逼啊,有些话,这是不想说也得说了。
“夫人所言不错……只是,景晖所愿,也只有傅大人能帮得到了。”
裴景晖对上傅霜如闻声看过来的双眼,一片赤忱道。
“我还想带军!”
王恕闵活了大半辈子世间沉浮看尽,还不至于拿西北战事来为难裴景晖一个小辈。只是要裴景晖把情报双手奉上无异于功劳空手相赠,在求人的前提下再想抢得带兵的权利自然被动。
平远侯府有多想再上战场,裴景晖清楚得很。
章家有内鬼,东宫四臣里,找韩少功与找平远侯无甚区别。而白鹤谷邵启合那更是什么人,为了东宫的荣誉、太子的得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算来算去,裴景晖不由悲哀地发现,找傅霜如真的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傅霜如被裴景晖的话惊着了,顿了一顿才复开口道。
“两宫之争,世子殿下想必不需要在下再给您解释了。”
“且不说出兵西北的将领人选有多么重要,在下并不敢认为哪里可以帮得到世子殿下,单说殿下所求……在下也难以找到应下的理由啊?”
裴景晖微微一笑,笑意中颇有些森然之意。
“傅大人说笑了,为何找不到理由,帮燕平王府又不是帮中宫。”
“大人莫不是忘了,燕平王府从来姓的都是裴,而不是章!”
裴景晖话音刚落,只听得撕啦一声,却是正厅东侧摆着的一扇屏风竟被人在怒极之下生生地扯拦了一段。
裴景晖神色立变,右手不自觉地往怀中摸去,脸上更是闪过几分凌厉的杀意。
但目之所及观得傅氏夫妇二人均是坐定不动,一个面无表情地寒着张俏脸,一个老神在在地低头喝茶,竟都没有半分被人偷窥的惊意,裴景晖不由愣了一下。
视线一转,却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好闪了出来,正是见已经引起了厅中人关注,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现身的岳怀冉。
先前岳怀冉不欲让岳怀媛孕中忧心,故而只把该说的都与岳怀媛说了,却也是装作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歇下装睡,没有提半点自己的打算。
岳怀媛一走,岳怀冉当即“悠悠醒转”,又故伎重演了当初岳府偷听几个长辈谈话的手段,先找了几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把云归等几个大丫头分批支走,再火急火燎地叫了小丫头说自己要去官房。
岳怀冉身份特殊,算是个娇客,下人们既不敢怠慢于她又剩下的人里也没有个能拿主意的,故只带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她们二人自然是又被岳怀冉支使的团团转,岳怀冉甩开俩人就飞速跑去了前院。
傅霜如用来招待裴景晖的前厅在外院,岳怀媛给岳怀冉留的屋子却在内院,洛都的大户人家都是一般的规矩:防外不防内,比起从外面混进来的难度,从里往外走就容易多了。
那外厅的屋舍建筑亦是与岳府大类,东西各有一狭小的耳房,堆些杂物摆设,是留给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们的,现下傅霜如因请了裴景晖过来就把耳房里的人撵了个一干二净,岳怀冉正好捡个漏溜了进去。
东耳房与正厅间有一暗门连着,因岳怀冉走得快,竟是赶在岳怀媛之前先到了前厅,正好趁着岳怀媛进门时的那阵寒暄打开暗门,躲到了安置在耳房暗门前的屏风后。
说起来岳怀冉自己都不相信,她的身手这些日子竟然莫名其妙地灵活了不少,如果说上次溜进陶悦堂靠的是七分运气三分机智,这次能这么顺利倒是让岳怀冉觉出自己溜门开锁的动作不知怎的非常熟练轻巧了。
闲绪不提,言归正传,其实岳怀媛一入门时就察觉到了岳怀冉的小动作,故而先提了些闲话,想把这位燕平王府的世子殿下糊弄出去再说,无论如何,岳怀冉私自窥视总是做的没礼数了些。
只是话赶话的,岳怀媛到底是对裴景晖心有郁气,言语来往之间就忘了初衷,倒是闹到这一步才复又想起还有岳怀冉一个“旁听的”。
岳怀冉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没有丝毫自己行为鬼祟的羞惭感,事实上,她快被裴景晖的厚颜无耻气死了。
虽然不知道傅霜如为何要说裴景晖一开始就没对自己起过疑心,可岳怀冉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在傅府门前时,岳怀冉是真的从裴景晖身上感受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杀意,裴景晖那时候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至于裴景晖说的话,岳怀冉则是半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的。
无论他再来几个误会、做戏的论调,他身后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他死是真的,他是容王党的中坚力量是真的,他与这里在座的剩下三个人目前的立场不一致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管他去死!不管他他也不见得就这么容易就死掉了,管了他倒是要小心自己这条小命了,岳怀冉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怨念道。
岳怀冉的思维很简单也很直接,是以看到裴景晖身处劣势还游刃有余地在这里绕圈子不说正事、明明是有求于人的那个却偏偏姿态摆的很高、半点求人的实意都没有,反而一副帮他才是理所当然的模样的时候,当即就是连连冷笑。
待闻得裴景晖颠倒黑白来了一句“姓裴不姓章”的论述,岳怀冉才真是气到要发笑了。
别人不知道,岳怀冉难道还能不清楚么。当年容王谋反之事,燕平王府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他们家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彻彻底底的容王党!
若非先帝留下遗诏不让动燕平王府,燕平王府就该从裴景晖他爹那一辈全部以谋逆罪论处,哪还有后来的裴景晖什么事。
岳怀冉坦坦荡汤地出来后,对着裴景晖冷笑一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世子殿下是不姓章,可八皇子殿下也不姓章啊。”
“说起来从亲缘上论可再也没有比世子殿下更类八殿下的人了。”
“今日世子殿下来一句这个就想空手套白狼让人让出一个将帅之位给您,可不是别日八殿下对着太子殿下也来这么一句,太子殿下就得直接把储君之位让出来算了。”
“这才算是彻底如了你们的心意了……”
岳怀媛听她越说越不像样,赶紧打断道。
“冉姐儿,怎么说话呢!”
岳怀冉哼唧两声,闭上嘴愤恨地瞪向裴景晖。
裴景晖木然地接收了岳怀冉的眼刀,面色不变地继续与傅霜如打商量。
“岳六姑娘所言差矣,景晖所求,从来不是什么统领三军的将帅之位。”
“傅大人帮我这一次,只要是个带军出征西北的位置就好,战场之上,吾自然唯主帅之马首是瞻……”
裴景晖也不再看顾厅中的两位女子,只专注地盯着傅霜如道。
“……事成之后,待景晖执掌燕平王府之日,倘若是东宫即位,燕云十八州的铁骑非天子诏令不会南下半步!”
岳怀冉不客气地冷笑出声。
“恐怕那时候燕平王府早已烟消云散,燕云十八州又哪里是你能说的算了的……”
裴景晖眉眼低垂,平淡道。
“岳六姑娘,景晖说过,燕平王府姓的一直是裴而不是章。”
“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可你得承认,父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从来靠的都是他姓裴而不是我母妃姓章……”
“若是东宫即位,燕平王府不会妄动,这个交易筹码,傅大人愿意赌一把帮我一次么?”
岳怀冉想到上辈子两宫之争闹到最后,太子妃、太子都接连暴毙,东宫一片颓势的情况下庄平帝却还是执意把皇位留给了皇长孙,可见圣心对东宫之爱重。
可即使这般,庄平帝临死前却也还是心心念念地留下遗诏不让新君妄动燕平王府,圣谕明言:非叛国不以论燕平王之罪。
虽然后来容王起兵谋逆战败后于乱军中自戕于濮阳,燕平王不日就在冀北暴毙,这对叔侄最后还是死了个痛痛快快。
可到底不管是后来重掌燕云十八骑的裴景晖,还是以手段狠绝著称的酷吏“许孜雁”,说到底,他们身上流着的都还是裴家的血。
仅此一点,新君都没有很拿当年之事为难这二人,也不知道是庄平帝还留了什么遗诏还是他们裴家人确实对自己人都比较心软。
所以,裴景晖此言,倒还真算不得是什么妄自尊大之语。
可那又怎么样,待得两宫之争落定后,燕平王府动与不动,都不在傅霜如的担心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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