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惊见
可是长辈刚丧, 家里不宜大操大办喜事, 就只赐个妾过去低调地抬了, 等裴景晖身上除了白再行子嗣之事。
可这桩婚事的意义,在座的没一个糊涂。
傅霜如只能感叹圣人为了东宫确实也是煞费苦心。
接连两次赐婚, 傅霜如不由好奇这背后给平帝出谋划策的是何方神圣。
显然, 庄平帝不是个对各家女眷都细致关心到如此地步的人。
傅霜如不期然地想到了敬太妃。
会是她么?先前韩浩的婚事还看不出, 可裴景晖若是纳了楚翎,当真只是为了东宫拉拢燕平王府?
倘若有一日东宫位登大宝, 这桩经圣人特意赐婚的喜事岂不是给了燕平王府一道台阶可下。
希望东宫和燕平王府都好好的人, 除了圣人, 还有谁比敬太妃更迫切?
谁也不知道裴景晖跪在地上那半柱香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既然他没有张口就拒婚,庄平帝也无意为难他, 就留着他自己慢慢想。
半柱香后, 裴景晖伏首叩地,谢过了圣人赐婚。
庄平帝总算是流露出了一分顺心之色。
但接着必然就得有人不能那么顺心了。
在裴景晖领旨谢恩后, 庄平帝叫人把放在殿外晾了那么久的韩浩叫了进来。
见韩浩依然不松口,庄平帝火上心来,也没顾虑韩浩的面子,当着傅霜如、裴景晖和满殿的宫女太监们的面, 直接让傅霜如烧了先前任命韩浩为征西将军、领征西军先锋营的那道旨意, 着傅霜如另起一道,命韩浩当即卸甲后闭门思过三月,禁足不出。
大军开拔三个月之后, 黄花菜都凉了……
傅霜如一边写一边心惊,圣人变脸如此之快,转眼已丝毫不顾及适才韩浩的功劳了。
好在献图献信的余赏犹在,以韩少功总领大军的旨意未改,对徐术、宋然等人的破格提拔也未变。
庄平帝只是想让韩浩明白,这大庄没了他,也依然有的是能打仗的将领,不需要他一个人宵衣旰食的劳累。
这句话,庄平帝没有说出口,但该懂的人当是都懂了。
韩浩领旨谢恩退出大殿的时候,脸色青白,脚步都有些踉跄,但仍是没有掉头松口。y
傅霜如这下对他的坚持反倒有些忧心了。
但那也不是傅霜如现在能去细想的事了,圣人在把征西和于东北警戒的将领名单定下之后,就给傅霜如加了一个给事中的职。
这下连刘故那个老狐狸看傅霜如的眼神都大不一样了。
翌日清晨,傅霜如从谨身殿出来时,与章、梁两位阁老迎面撞上。
二人是得了风声来拜见庄平帝的。
如今内阁之中,林玉杭退隐后,梁任是首辅,章齐雎为次辅。
但大家心知肚明,以章齐雎入阁多年的资历,若非因着有个做皇后的女儿的缘故,圣人刻意压制,这首辅是轮不到梁任来坐的。
梁任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跟邵启合一样,是年少艰辛苦熬多年才功成名就的,不过他比邵启合好一点,起码妻室子女齐全。
也因为此,梁任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眼前的日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谁给的,所以他几乎从不忤逆庄平帝的意见,被暗讽为“喘气首辅”。
但傅霜如先前因为税制改革的事与梁任相处不少,清楚对方不是个简简单单只会和稀泥的人物。
傅霜如现在是庄平帝一手提□□的新秀,以梁任一贯的习惯,不会主动为难他。
章齐雎则不然。
章齐雎先前被梁任摘了桃子,一把年纪了还只是做个次辅,不过梁任会做人,从不在明面上给他难堪,二人关系竟然还算不错。
但他绝不容许再来这么一个人压着自己。
什么狗屁的东宫四臣,在章齐雎看来,也就是一群能力不足、见识短浅、只晓得耍小聪明和阴私手段的乌合之众罢了,韩老将军勉勉强强除外。
但令章齐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群在他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竟在这次的西北战事上狠狠地摆了中宫一道。
章齐雎得知庄平帝已经定下韩少功领军、安西都护叶冶和燕平王世子从旁辅助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韩少功领兵,裴景晖任左帅,这些章齐雎都还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但八殿下碍于几封莫名其妙、含糊其辞的密信的缘故就被庄平帝扔到辽东去是什么道理!
契丹人可能会勾结十二盟?笑话!自契丹人十三年前被燕云十八骑打得吓破了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气候!
这分明是东宫设下的诡计!章阁老气得牙痒痒。
而且辽东,那可是二皇子的地盘,就算是要防备契丹人,也不必非得去辽东,守在冀北难道不行么?
章齐雎一闻得消息就上书求见庄平帝,立志即使非得离都远征,也一定要把八殿下留在冀北,留在燕平王府的保护之内。
但深更半夜的,平帝还没有召见他,敬太妃的死讯先传遍了皇城。
接二连三的受阻让章阁老的心沉了下去,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自欺欺人,也看得出来圣心不在自己这边,八殿下这是要被流放的态度了!
中宫这次,是一步受制于人、步步受制于人。
想以退为进把裴景容放到冀北养精蓄锐是一回事,这么大肆咧咧地直接把裴景容扔到辽东战场上还得在二皇子手下讨生存是另一回事。
章皇后听闻后,气得把满殿的瓷器砸了个遍。
可她知道这次庄平帝是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
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把裴景容留在冀北,那儿好歹还有燕平王府几十年的经营。
而此次燕平府军务易主,中宫即使不求能将其捏在手心,也绝不能让东宫插手!
可惜景晖那孩子偏偏这时候要去西北,要不然这孩子是最适合接班的了,孙不藏爷,燕平王还在世,景晖只要意思意思地为敬太妃守个三个月就可以了。
三个月,一点也不耽搁燕平府的军权移交,正好走完了手续就除了白上任。
可惜,可惜啊。
如今少了裴景晖这个最合适的人选,章齐雎也看明白了,即使八殿下身份再合适,圣人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点头同意的。
章齐雎这次是来求人的,来之前在心里百般告诫自己不要与东宫的人起正面冲突,免得再惹了圣人不悦,可看到傅霜如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口老血闷在胸前。
二十多岁的给事中,这说出去……圣人的偏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世人都道给事中离入阁只有半步之遥,章齐雎原来从未把傅霜如真正看在眼里过,如今在人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哪里敢再小觑。
章齐雎可不会觉得庄平帝下旨让韩少功领兵时,傅霜如在里面就只起了个研磨起草的作用。
章阁老憋着气黑着脸冲傅霜如点了点头,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傅霜如只作毫无所觉,淡淡一笑。
一晚上说着事没睡,傅霜如又担心怀媛在卢府的情况,紧赶慢赶地赶回府去,怀媛竟然还没回来。
这下傅霜如可坐不住了。
他不顾礼仪规矩,直接让人备马赶去了卢夫人暂居的杏花胡同。
怀媛与裴景昭谈完,面色郁郁地送她出来,正好听到下人报詹事府的少詹事傅大人来访。
怀媛这才头昏脑胀地意识到,先前留宿卢宅的时候,她是派小厮回去禀了傅霜如的,只是后来仆妇回禀,说是老爷连夜被叫进了宫里,她当时在心里记挂了一下,后来答应卢夫人上西山念慈庵给敬太妃小敛的事,便没再往府里报。
阿丛这时候过来,怕是从宫里出来了,想着要接她回去。
怀媛暗道大意,揉着额角去见了傅霜如,说起卢夫人的请求,傅霜如毫无挣扎就提出了同行。
他冠冕堂皇地表示:昨夜西山那边下了小雨,山路泥泞滑湿,不好成行,自己过来,也好带人护送她们一程。
卢夫人在旁边听着,感激得连连点头。
天边亮起一层鱼肚白,更声过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小敛的程序繁琐而复杂,卢夫人第一次主持这等规格的丧仪,忙得脚不沾地,怀媛见她实在艰难,好几次都忍不住替她顶了上去。
裴景昭倒是袖手看着,并不怎么掺合。
就这么折腾到了晌午,总算是差不多了,下午要出殡的时辰,却来了个出乎怀媛意料之内的人。
平帝的意思是,早上先要卢家的女眷主持了小敛,午后等燕平王府的人过来吊了唁,再由裴景晖摔盆,皇长孙持幡,领着去出殡。
前面的都还好理解,可最后……竟然是让皇长孙持幡?!
持幡,即由死者未及舞象之龄的男性子孙后代在棺柩入墓后将吊子插入墓的正西方,吊子又名引魂幡,故将做这件事的人称为持幡。
冀北路途遥远,燕平王本人赶不过来,裴景晖代父亲摔盆也是合宜;卢夫人作为范阳卢氏这一辈的宗妇,代表卢家给出门的姑奶奶小敛,也合情合理,毕竟平帝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难在庄朝皇室里找着比敬太妃辈分更高的女性长辈。
可让皇长孙持幡是怎么一回事!
燕平世子虽然还未婚配,但卢家不是有个现成的卢五郎么?让皇长孙来,这怎么说,也差的有点远吧。
说句大不敬,让长孙殿下持幡,敬太妃她,受得起么?
其实不止怀媛一个人这样想,就是裴景晖本人也不赞成,所以傅霜如他们才会在宫里拉扯了一晚上才定下来。
裴时观昨日刚受了惊,大晚上的又被敬太妃的丧讯吵醒,必然是也没休息好,如今赶鸭子上架穿着厚厚的仪服随裴景晖一道过来,叔侄俩一大一小,穿着同款的玄服,俱都有道一同的板着脸,倒显得有几分莫名的好笑。
只怀媛是必然笑不出来的,皇长孙身形虚浮脚步拖沓,显然这接踵而来的事闹得他好生吃了些苦头。
裴时观见了怀媛,亦是倍感亲切,双方见过礼后,便毫不掩饰自己的亲近之意,依偎到怀媛身边,问起她感觉如何、累了不曾、可还舒服、可用过饭、胃口怎样等等等等,事无巨细,不一而足。
怀媛听着好笑,便学着他的模样,有一有二地回问过去,裴时观发觉了,很腼腆地偏了头去,总算打住,不问那些七七八八的了,只提起傅霜如来,问怀媛到此处,他的先生可有陪同。
他若不说,怀媛险些忘了这一着,说来也是奇怪,给敬太妃小敛时,碍于规矩,傅霜如肯定是要避开的,可这都入了棺了,裴景晖都代表燕平王府过来吊唁了,阿丛怎的还没见人影?
怀媛心里着急,怕傅霜如在念慈庵里乱跑乱走,遇着了不该遇着的人,例如沈嘉善一流,遂匆匆别了裴时观去找人。
沈嘉善所居的绿蚁阁与敬太妃所薨逝的佛堂承犄角之势,怀媛不知不觉中转到了二者相交叉掩护的一跳岔路小道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响了起来。
“贱人,放开我!”
“你们这些贱人,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都聋了么,放开本宫……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啊啊啊啊不要碰我!”
人群错杂的脚步声,踏着那女子不停歇的咒骂,混成一片。
怀媛心中不由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完
猜猜出来的是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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