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西野市新区的名字叫山海区, 这个区就是因为山海植物园才建造起来的, 这个名字也算意义重大。山海区很大，几乎赶得上半个西野市区大小。

    华尔先生建设的别墅也早在三天前就竣工了，宋诗也跟着他搬了过来。没想到苏澜也搬到了他们隔壁，不过苏澜一家并没有打算在这边常住，陶唯天要上学, 陶苑还要上班。这两天周末，苏澜拉着陶唯天过来，还带了保姆一起。

    昨晚上宋诗和苏澜就一起上门来拜访。几人好久没见，坐在一起聊了许久。

    陶苑虽然知道了大妖们的身份, 但显然他都憋在心里没告诉其他人, 因此苏澜并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人, 对待她的态度也如从前一样自然。

    凝时来植物园最晚, 没赶上上一波办身份的事，前两天华灵檀又带他去找了陶苑一次。

    最近市里有职位变动，本来陶苑要升职做市长, 但最终他放弃了升迁，只是兼职了山海区这个新区的区长。

    半年不到时间里，西野市的改变之大，不止华灵檀感慨, 陶苑也非常感慨。

    城市扩建这种事并不稀奇，任何一个城市都有可能会发生, 但这绝不可能发生在地球上。

    自从人类移民其他星球之后, 留在地球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因为人口太过稀少，华夏很多城市都成为空城，后来这些城市开始迁移合并，也重新规划了省市。但哪怕是迁移合并，人口也在不断缩减。如今的世界太大了。

    若不是地球是大本营是母星，有国家调控，可能地球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因此像西野市这样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因为人口增长而开始扩建，是件多么难得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是的，山海植物园的出现在陶苑心里就是一个奇迹。

    烟花燃起后，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才停歇。这是新型烟花，哪怕在大白天也能看的很清楚。

    为了配合山海区开放，植物园和新开的动物园还配合着做了活动，卖起了套票。买植物园门票送动物园门票，就连点点和花花都被借到了动物园去撑场子。

    地球终于开了第一家动物园。因为之前山海植物园那些动物给人们的印象，人们都默认开在这里的动物园里的动物，也都跟植物园那些一样，不会随便咬人性格温顺。因此隔壁省市甚至附近星球的人们都起了个大早赶过来。

    从西野市过来的路上到处都是人，飞行器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仰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飞船几乎遮天蔽日。

    离得远远的，坐在飞行器上排队的人们就远远地看到了不远的天际上，那巨大的树影。

    来过植物园的人都在惊呼，是建木。

    只是奇怪，从前建木只能在植物园附近才能看到，其他地方不管怎么看都是看不到的。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想想今天的活动，大约是植物园用了什么新的投影技术把建木的影子投射出来了。

    那会华灵檀正在园里忙活。这两天人流量非常大，园里的事情也多，每个人都忙到脚不沾地，大妖们也被支使的团团转，跟着处理各种事情，还被游客团团围住，举步维艰。群里静悄悄的，都没人有闲心聊天打屁分神了。也因此华灵檀并没有发现建木的异样。

    一直到闭园时间，她才稍微松了口气闲一会。

    闭园后游客们陆续离开，华灵檀站在门口看他们向着新开的商场走去。

    她听到两个女孩子在叽叽喳喳的聊天。

    “你拍到建木了么？”

    “怎么可能拍的到。你看我们俩在建木前这张照片像不像傻子，后面什么都没有，哈哈哈。”

    “之前别人说拍不到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早上从飞行器上看到时我真是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树。”

    “是啊，我刚到西野市就看到了呢，真壮观。”

    离园的游客很多，出口都排起了队伍，两个女孩子的说话声也是无意中被她捕捉到的。但最开始华灵檀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一分钟之后，她的脸色巨变，几乎连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匆匆跟几个向自己打招呼的游客摆了摆手，华灵檀一刻都没停地离开大门冲回了办公室里。

    她的办公桌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视线转了一圈，她立即转头，在脚步踏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出现在了西野市的郊区外。抬头向植物园的方向看去，这时候夕阳余晖还在，能清晰地看到天边树立起的一道巨大的直耸入云的树影。

    那正是建木。

    这棵树是今早突然出现的，所有看到它的游客都没有怀疑什么，只以为是植物园为了配合活动弄的投影，这么大的投影，应该花了不少钱，游客们最多再感慨一句，植物园可真有钱。

    然而此时在看到这棵树的瞬间，华灵檀心中那一直萦绕的淡淡不安被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

    只有她知道是为什么。

    从前的植物园，一直被玄洺设置的结界笼罩着，也以此建木在离开植物园的范围内都无法看到，不仅在西野市中心看不到，就是植物园外都很难看到。

    可是现在它突然出现，就说明，结界出问题了。

    那个结界是玄洺设的。

    刚刚没有在办公室里看到玄洺。这么些天玄洺都没有再现身，一直待在花瓶中没有出来，平日也会跟她说话，声音听上去很正常。

    他们两个最后一次交流是昨天晚上，只有一句话，她说了两个字晚安。然后就修炼去了，玄洺大约回了一句晚安。

    现在是出什么事了么？

    华灵檀再次身形急闪，迅速回到了植物园中。

    离园游客比之前少了很多，有两个员工还站在门口指挥者，其他员工开始收拾起来东西，为下班做准备。

    华灵檀隐匿身形站在一棵树的顶端，吸了口气，瞬间放开神识笼罩住整个植物园。

    这还是她在化莲之后第一次这么做。

    大妖们都感应到了她的神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大家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就低下了头。

    华灵檀细细感应着玄洺的位置。

    没有，到处都没有。

    询问了一下园里的植物们，不管是大树还是小草，全都没见过玄洺出现。

    华灵檀打开群，有些焦急地问了一声：“你们有谁见过玄洺么？他不见了。”

    “魔尊？没感应到他离开啊。”

    “没有。”

    “我也没见到。”

    玄洺原本就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他如果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应到。

    可他为什么要离开，又能去哪里，是出事了么？

    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滚。

    玄洺能破开空间，如果他离开了地球自己也发现不了。

    华灵檀焦急地喊着：“玄洺，玄洺你在哪，能回我话么？发生了什么事？系统，系统你在么？”

    脑海中一直能与他沟通的那个意识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大妖们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结界可能出了问题，建木能从外面看到了，玄洺不见了。”华灵檀急急回复。

    凝时沉吟了一下回道：“那我来修复一下吧。”他说着，地下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在人类听不到的地方有声音在隆隆响起。

    凝时来的时候，山区还没有开放，因此他也没有往那边笼罩过去，花费了一会时间，他连带着附近几个山头一同笼罩进去。

    他这一动，也算是完全破了玄洺之前设下的结界，只能重新设立。

    华灵檀就见头顶上方似乎有一圈黑雾在消散，黑雾刚消失，就立即有一圈犹如实质的灵气笼罩过来。大妖们也上前帮忙，在植物园东南西北四个角重新加了一个小结界，这几个小结界与凝时设立的那个组成一个复杂又危险的大结界。

    现在再从外面看，建木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当然，这种现象落在人类眼中，就是植物园关掉了投影，没有一个人疑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科学的事。

    仿佛是感受到华灵檀的焦急和事情的严重性，大妖们不再懒散，很快聚集到了她身边，就连范云槐和木影都过来了。

    “魔尊怎么会突然离开，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这个问题也是华灵檀想问的，为什么要离开，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她又一次落进了办公室里凝神感受着，这段时间她的修为无时无刻都在提升，随着修为增长，她也开始感觉到了玄洺的不对，他并不像说的那样好了，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能打败他。

    这在从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玄洺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立在这里，是这里的支柱，因为出了什么事还有玄洺可以顶住，完全不需要担心。

    可现在这座大山倒了。

    华灵檀抓住黄古的衣领急切地道：“你不是会算么，帮我算算他在哪！”

    黄古直接掏出星盘。

    星盘上的星芒不停闪动，图案变幻不停，黄古的脸色也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齐枝站在最后面，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夏天结束后，白日开始缩短，夕阳快速地坠落到山那边，月亮的虚影出现在天空。

    又是一个黑夜来临。

    华灵檀问：“你算到了什么？”

    黄古额头开始渗出汗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出两个字：“魔灭”

    华灵檀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当场。

    “什么意思，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玄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我不信!”

    齐枝吸了口气从后面走出来：“他确实会死。混沌异水确实不存在了，他为了救你，抽出了自己的灵根。现在想杀掉他很简单，可能只需要一道天雷。”

    华灵檀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嗡了一下，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黄古吐了一口血，视线还盯在星盘上，他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听不清楚。

    下面植物园的员工已经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了，十几个人排队在打卡下班。罗波看了一会，就转身进了屋。

    白梦正站在办公桌前收拾东西。

    罗波看了看手机，群里安安静静的，今天似乎格外安静，群里的聊天还停留在园长询问魔尊的去向，他到隔壁看了眼，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修为还是不够，无法参与到大妖们的事情中，叹了口气，他祈祷了会魔尊没事，然后关上了隔壁办公室的门。

    华灵檀在听到齐枝的那句话之后，就将那个小小的缸握在了手中，里面的水依旧很浑浊，这几天晚上她都待在缸里修练，她想要早点恢复记忆。

    她曾经问过玄洺，要不要一起下来修炼，被玄洺给拒绝了，他拒绝的理由是自己现在要炼化前几天得到的魔气，不能跟她一起。

    她当时没有丝毫怀疑，只是想为什么这次他修炼了这么久。

    咬了咬嘴唇，她听到自己很冷静地问：“那么，还有办法把他的灵根还回去么？”哪怕是要她将自己这刚得到的紫莲灵根还给他也可以，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曼陀罗就很好，她也很习惯那个状态了，就算没有强大的实力也无所谓，她并不在乎。

    可是玄洺不行。

    齐枝摇摇头：“没用的。”

    华灵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冷静下来，她继续问：“那你们能感应到他现在的位置么？”

    大妖们面向各方，似乎都放开了神识在感应，但是任何位置都没有，到他们这个阶段，就算这个世界对他们的修为有限制，但哪怕玄洺是到了其他星球，他们也能感觉到的，可现在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紫青凝重地道：“完全感应不到，除非，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华灵檀瞬间有些崩溃地道：“不可能，他还没有死，我知道的。”

    紫青摇摇头；“我不是说他死了，我是说，他不在这一界。”

    金易也点头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空间裂缝，只有那里不会被我们察觉到。”

    “怎么过去，告诉我。”华灵檀毫不犹豫地道。

    但就在金易要回答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奇怪地感觉，天空似乎一瞬见被一股看不见的黑雾笼罩住了。原本还明亮的月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大妖们齐齐抬头，异口同声地道：“不好。”

    华灵檀也猛地冲向天空，她顾不得自己使用灵力会不会被天道察觉，向着一个点就冲了过去。

    只见在植物园正上方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道一米长的空间裂缝，大量黑色雾气从中涌出，这些雾气在出现的瞬间，就迅速向着整颗星球包围而去，雾气下沉，被黑雾沾染到的植物，瞬间失去生机。

    这情形太熟悉了。

    是玄洺。

    华灵檀感觉玄洺就在那道裂缝中，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去，这些黑雾并不会伤害到她，因为玄洺不会伤害她。

    可是这一次她却错了，在离裂缝还有段距离的时候，黑雾就有意识一般，迅速朝她缠了过来，她感觉这些黑雾在飞快地吸取她的生气。

    “玄洺。”华灵檀喊了一声。

    毫无动静。

    挥开一片黑雾，但是黑雾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华灵檀咬了咬牙，拔下头上紫青送的那根钗，这是用先天灵藤的一段为材料，不止含有大量的生气，还能注入灵力做武器使用。

    但就在她持着钗准备冲进去的时候，人却被拉住了，是紫青。

    “他的意识很可能已经被本能吞噬了，他现在已经不是玄洺，只是一个拥有灭世本能的魔物。你看看。”

    紫青指向下方，只见整个星球都被黑雾笼罩了，她能感觉到这整颗星球的生气都在流逝。如果继续下去，不仅是植物，就连上面的人也会全部灭亡。

    甚至还有些黑雾在向远处的星球飘去。

    这就是灭世的力量么？华灵檀抬头看向裂缝。

    裂缝中漆黑一片，里面依旧在向外飘逸黑雾，玄洺始终没有出来。

    哪怕他想要毁灭世界，她也想亲眼见到他本人出现。

    自裂缝出现后，月亮就迅速被乌云遮住，此时大片的乌云正正悬浮在裂缝上方，熟悉的闪电雷鸣在云层中聚集。

    也许，这一次再也无法躲避过去了。

    华灵檀看了紫青一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她用力地往下一推。

    “青姐，保护好植物园，那里就拜托你们了。”

    说着，她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那道裂缝中。

    华灵檀极少有与人正面交锋的战斗，她从前很弱小的时候最擅长偷袭，也学会了隐匿，可是却没有几次是与人正面打斗的。

    然而在她刚跳进裂缝中时，就迎面扑来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魔兽，那魔兽比小水和小火还要可怕，一团黑色的火焰自魔兽口中喷出，华灵檀将灵气灌注到木钗中反击。

    木钗只勉强阻拦了一下，又是一团火焰扑来，她狼狈地在这片虚空中躲避着。但是下一刻，那个巨大的黑色魔兽就一分为二，两次分裂后，四头魔兽将她包围在其中。

    华灵檀顿时生出了一股绝望之感，她最近实力提升再快，时间也太短了，这种魔兽一头她对付起来都很吃力，何况是四头。

    但是她还没见到玄洺，也不能就死在这里。

    “玄洺，回答我啊，你到底在哪？”这个地方传不出声音，她只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然而四头魔兽并不容她分神，又一次猛扑了上来。

    铺天盖地的黑色火焰再一次袭来，华灵檀拼尽了全力去抵挡，但是还是被一团火焰砸中。从灵魂透出的灼痛感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就在此时，一股惊天动地的惊雷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裂缝入口。

    原本堵在那里的一匹魔兽瞬间僵住。

    剩下三头猛地转头向外，华灵檀勉励爬起来，猛地继续向里冲去。

    黑雾的源头在那里。

    人身不方便，她直接化成了原型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混沌一片的世界中，一个巨大的黑色光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华灵檀义无反顾地扎进光茧中。

    但现实却并没有如她所料。她被一道光芒挡住了，一股力量将她弹了出去。

    华灵檀躺在地上，半响没有爬起来，她的花瓣有点蔫，刚刚被魔兽砸中的伤并没有好。

    她远远地看着那个光茧，正要起来，就发现身下有些不对，这竟然是一个阵法。

    在她起身的瞬间阵法被触动，面前慢慢凝聚出一个人。

    “玄洺！”华灵檀惊喜地喊出声。

    玄洺在她面前站定没有继续上前，他似乎在看着面前的人，又似乎在看着虚空。与平日冷漠的模样不同，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原谅我没有跟你道别，还隐瞒了你一些事，但想必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能再见到你，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原本我没想过让你找回真身，但是它还是出现了，天意如此，连我也阻挡不了。今早我发现自己不太对劲，便撕开空间裂缝来到了这里，时间不多，如果你真的来到了这里，说明我已经被本能控制了。我给自己下了一个禁制，一旦累积的魔气过多，我就会自爆，在空间裂缝里不会影响外界。没有我，天道就很难发现你们的存在。你把植物园经营的很好，往后有很多人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了。我把剩下的植物都藏在了园里，你可以去找出来，那本来是下一阶段的奖励，希望，你还能喜欢……”

    他说完，人影就开始变淡，华灵檀猛地爬起来想要抓住他，可是入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玄洺！”

    华灵檀趴在地上大喊着，这个空间裂缝中冷寂的可怕，她的声音刚出口就消散了。

    在玄洺消失之后，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是一截半臂长的细长棍子，像从什么东西上砍下来似的。

    华灵檀将之握在手中的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玄洺本体上的茎杆，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只要玄洺消失，这一切都会结束，地球不会毁灭，天劫也会消失。所有人都能安安心心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再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可是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站在身后看着她了，再也不会有人洞察她的心思，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华灵檀呆坐在那块被划出来的安全区域很久很久。

    外面天劫依旧轰隆隆劈个不停，仿佛要穿透这片裂缝进来。

    四头魔兽在附近蠢蠢欲动。

    华灵檀看着不远处的光茧，抱着那根茎杆站了起来。

    她不想让玄洺死，一定还有可以救下他的办法，就像前世一样。

    前世，可是前世她到底做了什么？

    捂着脑袋，华灵檀拼尽了全力试图让自己想起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