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云嫣挣扎了几下, 突然不挣扎了。

    沈暗走得很快, 没几步他们就到了家门口。他输入几位密码锁，门开了。

    云嫣看着, 心里无端恐惧。她都没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沈、沈暗？”

    沈暗反手把门关上, 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替她脱下鞋子。她两只脚冰冰凉凉的, 他攥在手里暖了暖。

    隔着门板, 云嫣听见北风夹着雪花呼啸而过。她心里发冷, 不太敢反抗。

    沈暗抬起头，又替她摘围巾，摘帽子。摘帽子的时候云嫣下意识躲开，眼睛没有看他。

    他一顿，还是把帽子摘下去了。她头发又乱了, 他用手指帮她捋了捋, 动作特别温柔。

    温柔得让云嫣有点想哭。

    脱完她的, 沈暗又要脱自己的外套。趁他目光短暂从她身上离开，云嫣试着挣扎。估计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反抗, 沈暗力气松了不少，她轻轻松松地脱了身。拖鞋也没穿, 噔噔噔跑回房间。

    沈暗视线顺着她跑掉的方向看过去，眼神幽暗。

    不能再等下去了。

    大不了就是, 他把她关起来，关一辈子。

    沈暗一步步走到云嫣卧室前, 果不其然, 门锁了。

    他不紧不慢地拿出钥匙, 要把门打开。突然听见门里云嫣带着哭腔的一声：“沈暗。”

    他一顿，耐心等了几秒。

    云嫣说：“……你走吧。”

    沈暗舔了舔唇，危险地眯起眼睛。

    咔哒几声，门从里面开了。

    云嫣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沈暗看得一愣，下意识藏起钥匙。

    “这些给你。”云嫣一手攥着门把手，一手攥着几张红色钞票。咬着下唇犹豫一瞬，把钱都塞给他。

    “你……”她抬眸看他一眼，飞快垂下去。

    “你注意安全。”

    嘭，她关上门，说完马上就退回了房间。

    ——

    天黑得特别快。

    云嫣屈膝坐在地板上，侧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雪花比刚才还大。

    沈暗该走了吧。也不知道这样糟糕的雪天，外面能打到车吗？

    打到车他又该去哪里呢？沈家？不行，那是个狼窝，沈董事长时常不在，沈夫人和沈鸣不太可能收留好起来的他，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对付他。宾馆？沈暗身份证带上了吗？

    他傻了十多年，突然好起来，能懂些什么啊。会不会被拐？会不会被骗？会不会挨打？会不会流落街头？

    云嫣越想心里越不安稳。

    虽然是个反派，虽然天生聪明，可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甚至、甚至在不久之后，他会被男主算计，连人带车翻下悬崖。

    说不定今天一别，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云嫣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沈暗，他冷冷的，也不回应她的话，让她险些把他当成了哑巴。然后她带他走，他虽然还是不爱搭理人，却会帮她拿很重的行李。再后来，他对她全心全意信任，喜欢对她撒娇，喜欢抱她，喜欢蹭蹭她的脖子，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他就会吃醋发脾气，特别幼稚。

    他一出生就没了妈，亲爸也不怎么管他，更别提那个心狠手辣的后妈了。沈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他好吧。

    就像她一样。

    云嫣从小到大没什么人可失去的，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对重要的人说再见，真的好难受啊。

    时钟滴滴答答，转到了九点半。

    云嫣哭久了，眼睛又干又涩，她揉了揉，手撑着墙壁站起来，想去洗个热水澡。

    主卧有洗漱室，她往过走几步，停下来。突然掉头向门口走，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希望，把门打开。

    沈暗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垂着脑袋。走廊没开灯，他身后是一片黑暗，脚下红色钞票撒了一地。

    听到开门声，他迟钝地抬起头。不太适应灯光，眉毛皱了皱。

    云嫣张了张嘴，没等出声。

    沈暗抬眸看着她，眼神失落得像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你不要我了吗。”他嗓音沙哑，低低地问。

    云嫣眨了眨眼睛，眼泪又掉下来了。

    他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我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会乖，会听你的话，你别赶我走了。”

    云嫣泪眼朦胧，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你……”

    “对不起。”他又说：“你今天跟别的小孩玩，我生气了。以后会忍着不生气。”

    跟别的小孩玩，他生气了？

    这像是大反派会说出口的话吗？

    “冷。”沈暗弯腰抱住她，先斩后奏：“抱抱行吗。”

    云嫣迟疑着，搂住他的腰。

    皮肤摩擦着他的衣料，云嫣忍住不哭，好半天挤出一个字：“……行。”

    ——

    周曼之发现，云嫣和沈暗之间，气氛有点古怪。

    以前两个人是毫不避讳的，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又是牵手，又是拥抱，连体婴似的。现在是沈暗粘她，她不动声色地躲。

    云嫣还使唤沈暗去拿东西，眼神探究地追着他。

    周曼之放下茶杯，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问：“你怎么了？”

    云嫣收回视线，又不放心地看了沈暗那边一眼，然后小声问她：“你觉得……沈暗傻吗？”

    这问题就很有难度了。

    周曼之斟酌片刻：“我听说沈大少小时候天赋异禀，出事之前连跳好几级，有时候还帮沈董处理公司的事。”

    这些不用她说云嫣也知道，她想问的又不是这个。

    周曼之继续：“我第一次见到沈大少就没看出来他跟正常人有哪里不同，我觉得他就算出事，智商也还是在的吧，学习能力天生就比正常人强。不然那么多年，他是怎么在沈家过下来的。”她说完，又端起茶杯喝茶。

    云嫣怔了怔，心里思索着周曼之的话。

    沈暗端着一杯牛奶过来，扫周曼之一眼，把牛奶给云嫣。

    周曼之被茶呛了下，咳几声，放下茶杯：“李导说要去江城取景，机票给你订好了，明天我来接你。”

    云嫣没想到她还能回剧组，不过她没顾得上打听这个，立刻问周曼之：“机票订了几张？”

    周曼之瞥了沈暗一眼，拿着包站起来，似笑非笑道：“放心吧，两张。”

    ——

    去一趟不知道要多久，周曼之一走，云嫣就开始收拾行李。

    沈暗跟在她身后绕来绕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以前，云嫣早就把他往外赶了，但这会儿却什么也没有说，仔细叠好一件他的毛衣放进行李箱里。

    两个人已经分房睡了好几天，沈暗怕露出马脚，也不敢趁云嫣睡着进她房间了，眼下能跟她多待一会儿，哪怕她不理他都是好的。可是时间过得特别快，没多久呢，东西就收拾完了。

    天也黑了。

    云嫣煮了点面，沈暗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吃的时候一直看着她，一副想要她喂，又不敢说的样子。

    她故意不管他，偶尔抬头看看他的反应。他完全成了一个想吸引家长注意的小孩。

    书里大反派日天日地，怎么可能会是沈暗现在这个模样？

    云嫣犹豫片刻，夹了一个蛋喂他。

    他吃掉，瞬间高兴起来了，眼睛亮亮的。

    大反派恢复正常后第一件事不应该是报仇去吗，哪有闲工夫留在这里骗她，骗她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云嫣提了几天的心就这么落回原地。

    ——

    第二天，云嫣下了飞机，按照周曼之给的地址前往酒店。

    酒店是剧组订的，演员的房间稍好一点，工作人员的稍差一些。因为他们来晚了，云嫣还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沈暗却要跟别人住在一间。

    云嫣以为他会不开心，还在纠结要不要让他跟自己一起睡。结果他表情正常，也没跟她撒娇，点点头就同意了。这下云嫣想说，也不好意思主动说了。

    安顿好，两个人前往剧组。

    江城比南城要冷很多，剧组取景的地方荒凉，根本打不到车。好在剧组离酒店不远，两个人就这么走过去了，本来下飞机就已经是下午，加上天冷走得慢，到剧组的时候，天都黑了。刚好收工，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

    李导压根没想到她今天会来，人已经走了。剩下几个工作人员打量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连平常跟她说得上话的化妆师都有些躲躲闪闪。

    云嫣心里了然，大概是她打了沈鸣那回，让他们对她“刮目相看”了。

    别人不理她，她也不会厚着脸皮非要跟人家讲话。带着沈暗又原路返回，一路上都有些闷闷地，没怎么说话。

    沈暗住二楼，云嫣在三楼。

    坐上电梯，云嫣等着沈暗开口要跟她一起睡，等啊等，电梯在二楼停下，沈暗始终没有出声。

    沈暗提步要出去了。

    云嫣一慌，拽住他的衣角。沈暗疑惑回头。

    “你，你早点睡觉！”云嫣说完，立刻松开手，两手都背到身后，视线别到一边不看他。

    他嘴角翘起一点，点点头走了。

    云嫣回房间洗漱完，打开行李箱找睡衣穿，意外发现沈暗的睡衣在她这里。

    睡衣是前不久跟她的睡衣一起买的，除了款式和大小稍微有些不同，叠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都差不多。这次来，他们也只带了这两件睡衣。

    怎么办？现在要她去把睡衣换回来吗？

    可是她一个女艺人，半夜去敲自己男助理的门，找他要睡衣穿，会不会有一点奇怪啊？

    沈暗房间还有别的人呢，不止一个，是好几个。她这样做的话，可想而知将来会传出多精彩的八卦。

    对了，电话！

    云嫣找到手机，翻出沈暗的号码打过去，几秒钟，行李箱传出手机铃声。

    云嫣抱着沈暗的睡衣快要纠结死了, 她走到门边，停片刻，又转身回去，然后周而复始。

    ——穿着浴袍去找沈暗换睡衣，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云嫣泄气，揉了揉眼睛, 打算推迟到明天再去找他。结果她抱着睡衣刚一转身, 门铃响了。

    一定是沈暗！

    她小跑回去，问都没问立刻打开了门。

    还真的是沈暗, 他拿着他的那些东西站在门口，低头慢吞吞地拉出一件睡衣。

    “你的。”他说。

    云嫣一手接过来，一手把抱着这件递过去：“给。”

    沈暗看了她一眼, 拿过来，然后慢吞吞地往包里塞。拉上拉链, 也没有走。

    她看出来他不对劲，犹豫两秒。试探问：“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沈暗静片刻, 缓缓摇头。

    他都蔫成这样了, 云嫣能信吗。她蹙眉想，也是, 连她都被孤立, 更别提她的助理。

    “进来。”她压下火, 抓住他的手臂往门里拽, 沈暗顺从地走进来。

    云嫣把沈暗手里的包拿走, 问：“洗澡了吗。”

    沈暗再次摇头。

    “去洗澡。”她把他往浴室的方向推, 说：“你今晚就跟我睡了。”

    沈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翘了下嘴角，点点头：“好。”

    浴室水声哗啦啦响。

    云嫣换了睡衣，放好沈暗的东西钻进被子里，只占左边一侧。

    好几天没和沈暗一起睡，她其实睡得挺不踏实。

    一方面担心自己梦游，一方面是习惯了有沈暗。有一次她半夜醒过来，看到身边是空的还吓了一跳，鞋都没穿就要跑出去找。随后才想起来，沈暗在隔壁睡呢。

    现在不止是他依赖她，她也越来越依赖他了。这个认知让她更加不安。

    云嫣抱着被子翻身，后背留给沈暗那边，蜷着身体打个哈欠。

    浴室水声停了，几分钟，门被推开，沈暗穿着和她相仿款式的睡衣，身上带着湿气，清清爽爽地走出来。

    他稍稍歪着脑袋，支着一只手臂在擦头发。水珠顺着他的侧脸往下滑，经过下巴掉在地上。

    云嫣愣愣地看了两眼，把头别到一边。

    很快，沈暗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他掀开被子一角，头发没完全干就上了床，在她身侧躺下。

    云嫣蹙眉，担心他又会感冒，把他拽起来赶去吹头发。

    沈暗还挺听话的，去洗漱室拿吹风机，然后递给她，要她帮自己吹。眼里有点小心翼翼。

    云嫣心里一软，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沈暗背对着她坐下，她插上电源，跪坐在床上帮他吹起了头发。

    头发吹干，沈暗才被允许上床睡觉。

    云嫣退回自己那边，缩成一团背对着他。明明盖着同一张被子，两人却离得很远。

    沈暗不急，睡都睡一起了，还愁抱不到吗。

    他合眼耐心等着。

    果然，不出五分钟，云嫣一点一点蹭了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沈暗正要伸手搂她，听见她压着声音喊他：“沈暗？”

    随后伸过来一只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暗想看看她要做什么，于是没睁眼睛。

    她小声嘀咕了句：“睡得真快……”

    然后拽起他一只手臂，放在了自己腰上，另一只手攥住他几根手指，侧脸压在他胸口上，整个人都贴着他。

    “唔……”她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衣服。嘴里嘟囔着：“就一次……”

    许久，沈暗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他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然后抓着她蜷曲的手指送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

    ——

    第二天，云嫣早早到了片场。

    天还没亮透呢，特别地冷。片场里正在拍付西梦的戏。付西梦穿着薄薄一层纱裙，被乔婷婷推进水里又往岸上爬。

    然后这段没过，导演喊休息几分钟再来一遍。

    付西梦助理赶紧给她送来毛毯裹上，付西梦骂骂咧咧地坐下来，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嫣迟疑着没有走近，跟着沈暗一起进了化妆间里。

    换好戏服，付西梦那场戏终于拍过，不知去哪换衣服了。云嫣全场扫了一眼，现在在拍男主皇帝的戏。她背靠角落坐下来，拿出剧本背台词，沈暗倒了杯热水给她。

    云嫣手都快冻僵了，正要接，沈暗避开，直接把杯沿递到她唇边。

    她低头凑过去喝了小小一口，水只有一点点烫，喝起来刚好。喝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沈暗耐心地举着，半点没不耐烦。

    噔噔噔，高跟鞋蹬着水泥地的声音由远及近。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云嫣抬眸，来的人是乔嫣然。她皱起眉毛，懒得理。

    乔嫣然眼神不屑，从上往下睨着他们。嘴角带点奇异的笑。

    云嫣垂眸继续看剧本，等了两秒，乔嫣然还是没走。她有点烦了，头也不抬地说：“让一让，你挡我晒太阳了。”

    乔嫣然翻了个白眼：“你跟我神气什么！嫁了一个傻子还……”

    云嫣霎时抬头，冷冷地瞪着她。

    乔嫣然一凛，想起她连沈鸣都打，顿时也有些怵她。哼一声，脚步凌乱地走了。

    云嫣收回视线看沈暗，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笑了一下。

    “别听她的，你不傻。”

    ——

    “诶！她怎么还敢找你麻烦。”

    乔嫣然刚走，付西梦后脚来了。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不是戏服。今天没她的戏了。

    云嫣有些意外她会来，“梦梦姐。”

    付西梦在云嫣另一侧坐下，迫不及待跟她分享那天的事：“那天你走得急没看见，沈鸣被你踢得半天没爬起来，导演吓个半死一直给人家赔罪，谁知道沈鸣一起来就说‘家务事，不用外人操心。’乔嫣然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嫣有些诧异，随即一想又明白了。男主嘛，大庭广众之下被她打了多跌份儿啊。扔下句似是而非的话给众人脑补，大家注意力就都转移到她身上来了。他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男主不愧是男主，一眨眼就给她挖了这么大坑。云嫣有点头疼，连忙解释道：“不是他说的那样……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云嫣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付西梦也有耳闻。不过付西梦在圈里混了不少年，对八卦没什么兴趣。她倒觉得云嫣跟她的助理挺般配的，俩人还偷偷摸摸牵过手呢，特别地纯。

    “嗨，我懂，我都懂。”付西梦无所谓地摆手：“你跟你助理才是真爱对吧，我都看出来了。”

    “不不不，也不是……”云嫣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苦巴巴皱着脸，特别地愁。就在这个时候，付西梦助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梦、梦梦姐……有你电话。”助理把手机给她。

    付西梦跟云嫣打个招呼，接着电话大步走了。

    ——

    到下午，云嫣才排到跟男主皇帝的对手戏。第一幕是皇帝去她那里坐坐，她把皇帝气走。

    摄影棚里，云嫣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说台词。地面太凉，她不小心分神，余光瞄见沈暗。

    沈暗没看她，低头看了几眼手机，手指捣鼓几下，紧接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卡！”天气冷，李导人也暴躁了：“云嫣你怎么回事？！再来一遍！”

    云嫣心里有点慌，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站起来从头开始讲她的台词。

    心里装着事，云嫣意外找准了状态，这次居然很顺利过了。她站起来，第一反应是去找沈暗。

    她的戏服很薄，是跟付西梦同款的纱裙。风一吹，恨不得连人带衣服能一起卷跑。然而这时候也顾不上多套一件衣服，云嫣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她没找多久，发现沈暗在离摄影棚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她没见过的一款手机贴在耳旁。

    她心跳突然咚咚加快，一步步走过去，走得特别慢。

    “这个项目已经做两个月了，我不想听你找任何借口……”

    云嫣愣了愣，脚步顿住，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读着沈暗的话。解到最后头皮发麻，满脑子只剩下了四个字。

    ——两个月了……两个月了……两个月了？

    沈暗找到云嫣的时候, 她蹲在片场角落里缩成了一团。身上的薄纱戏服没换，外套也没穿, 眼神呆滞地盯着不远处的微微漾起涟漪的湖面。

    他心里一紧, 大步走过去。云嫣听见声音, 迟钝地抬起头看, 眨巴几下眼睛, 眼圈发红。

    有人欺负她了？

    沈暗眉间闪过一抹戾色, 边走边脱下衣服, 往她身上裹。

    带有他体温的外套接触到冻僵的身体, 云嫣打了个哆嗦, 也没有躲，把头埋进臂弯里，不看他了。

    沈暗在他身旁坐下，为她挡住呼啸而过的风。云嫣身上的外套往下滑了一点, 露出她手腕处一截白生生的皮肤。沈暗手伸过去想给她盖上，没想到她一下子躲开。

    沈暗一顿, 这才明白过来，她原来是在生他的气。大概是因为他刚出去接电话，她找不到他了。

    “对不起。”他给她顺了顺毛, 心里一瞬间软踏踏的：“下次不走了，一直陪你。”

    云嫣其实是个特别容易哄的姑娘, 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哄。她再生他的气, 不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眨眼就乐呵呵的。

    沈暗以为, 这一次也会和往常一样。但她听完他的话一直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渐渐心慌。

    沈暗还不能多说，就怕哪一句会让她产生警惕。到时候别说晚上一起睡觉，会不会被赶走都是问题。

    好在云嫣最后也没说什么，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双腿又刺又麻，她没立即走，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脱下身上的外套还给沈暗。

    “等着。”

    她扔下两个字，转身进化妆间。

    此时已经是下午，中午的盒饭沈暗和云嫣都错过了，于是找附近的小吃店去吃东西。这边也实在是偏，找了半天他们才看见家拉面店，店铺里空荡荡的没有客人，柜台处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菜单上东西不多，云嫣点了两碗牛肉面，坐下来边玩手机边等，也不管沈暗。

    沈暗被她晾太久了，一路走过来云嫣别说牵他的手，话都没跟他说上一句。她那时候急着找地方吃饭，沈暗也不说什么了。可现在她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还不理他？手机真的就那么好玩？

    察觉到沈暗的视线，云嫣只当没有看见，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翻了几页，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只是不想搭理沈暗而已。

    终于，面来了。

    云嫣松了口气，把手机放下，掰开双一次性筷子，发现面上撒了香菜。

    她不吃香菜，沈暗也不吃，沈暗其实特别挑食，云嫣没发现有什么东西是他喜欢吃的。不过别的东西他不爱吃，为了生存也勉强吃。唯独香菜，永远挑出去扔掉。

    她垂眸盯着绿油油的香菜，想了想，全部夹进沈暗碗里。

    沈暗抬头。

    “吃掉。”云嫣不看他，冷着脸说：“不许挑食。”

    沈暗眉头蹙着，显然是不情愿。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低头默默吃了。

    云嫣睇了他一眼。

    装吧，继续装。

    ——

    下午没云嫣的戏了，吃完东西，他们俩回酒店休息，回去的时候也一路沉默。

    到酒店，云嫣脱掉外套，靠在床上看起了剧本。压根不管沈暗，像房间里没他这个人似的。

    沈暗实在没有想到云嫣会这么生气，他想着再去哄哄她吧，一走近，云嫣突然翻身下床，拿着剧本坐一边去了。

    沈暗：“………”

    今天虽然冷，太阳却挺不错的。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云嫣被光线包裹，像被渡了层闪亮亮的金边，看起来特别地暖。

    沈暗又跟过去，弯下腰从她身后搂她。想说点什么让她原谅自己呢，腹部就是一痛。

    他闷哼了声，毫无防备地被云嫣怼过来的手肘撞开，后退了几步。

    “哎呀！”云嫣回头，装作一副特别惊讶的样子，语气不满道：“你突然过来干嘛，我要被你给吓死了。”

    然后跟没事人似的转身继续看剧本。

    沈暗：“………”

    他手掌放在腹部，没缓几分钟，又蹭过去了。

    云嫣余光瞄了他一眼，没理。

    “疼。”他身体贴得她更加近了，语气轻得像撒娇一样。

    云嫣翻过一页，看都不看他：“哦。”

    “………”

    沈暗吐出口气，看云嫣一幅软硬不吃的样子，觉得有点棘手。故意在她耳边又闷闷地哼了一声。

    她扫过来，眼里带着点犹疑。然而还是没说话，垂眸继续看她的剧本。

    “……揉揉行吗。”

    沈暗攥住她细细的一截手腕拉过来，往自己衣服里塞。云嫣碰到他硬邦邦的腹肌，愣了一下，手马上缩回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流氓。

    沈暗一脸无辜。

    她有火没处发，心里不上不下的。用力合上剧本，又回床上看了。

    沈暗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被排斥了，马上跟了过去。

    ——

    “你冷吗……”

    “你热吗……”

    “你饿了吗……”

    “你……”

    接下来半个小时，云嫣一直被骚扰着。

    她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说好的反派大佬，怎么会是这个样的？他不是应该带着一群小反派二十四小时跟男主对着干吗？为什么在她身边整整粘了两个月，每天装傻装得跟个真的似的？

    难不成大反派有什么隐秘的特殊爱好？比如有点恋母，想留在她身边给她当儿子之类的？

    她合上剧本，长长出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人。

    沈暗话头止住。

    云嫣问：“还疼吗。”

    沈暗犹豫了一秒，点头。

    云嫣：“闭嘴就不疼了。”

    沈暗：“………”

    接下来，沈暗还真的就闭嘴了。

    但他还不如不闭嘴呢，整个人靠过来压在她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吹得她特别地痒。云嫣推推不开，骂也没理由骂。她再怎么看他不爽，也不能不让人家喘气吧。

    云嫣快烦死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侧目瞟一眼罪魁祸首，人家乖乖巧巧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这时候她无论做点什么，都像是在无理取闹。

    她又看他，想挑他的刺。发现他目光定在左上角，她的名字上。

    云嫣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指尖点着那两个字，“沈暗，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念吗？”

    沈暗肯定必须知道也不能知道啊。

    他很配合地问：“怎么。”

    云嫣指着纸上云嫣两个字，一字一顿道：“爸爸。”

    沈暗：“………”

    云嫣说：“学会了吗？跟我念，爸——爸——”

    “……………”

    “念啊。”

    半个小时后, 沈暗因为学习态度极其恶劣，被云嫣罚抄一百遍她的名字。

    沈暗提笔刚写下半个字, 云嫣从他身后探头：“哎呀, 你的字真好看呀。”

    沈暗眉头一跳, 最后一笔生生拉出老长, 歪歪斜斜的。

    云嫣瞧他这样还挺好玩的, 剧本也不看了, 干脆拉张椅子坐了下来, 托着腮兴致勃勃地监督他。他写完了一个“云”字, 看了看那个“嫣”, 说：“不会写了。”

    她都开始佩服沈暗的敬业程度了，“嫣”这个字笔画确实多，对于傻子来说写起来不那么容易。

    “行吧。”云嫣也不为难他，指尖在云字上点了点：“那你把这个抄五百遍。”

    沈暗笔尖顿了一下, 抬头看看云嫣，她已经不冷着脸了, 嘴角带着点捉弄人的笑。他于是放下心，开始写第二个“云”字。这次写起来更加谨慎，像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 写出来的字端正却丑。

    转眼间，一张纸都满了, 云嫣拿出张新的白纸给沈暗。沈暗在纸上划拉了一道, 侧头看一眼云嫣。大概因为无聊, 她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手里拿着他写完的字，不太认真地上下扫视，然后还打了个哈欠。

    余光发现他不写了，皱眉教训道：“不许偷懒！”

    沈暗立即低下头继续写字，写一会儿看到云嫣视线又移向别处，就撂下笔发出点声音吸引她的注意力，等着她骂完他，他就马上动笔。这么来回了几次，天黑了，沈暗的抄写任务也完成了。

    晚饭，云嫣叫了外卖。外卖不太好吃，云嫣吃了几口全部塞给沈暗，还不许他浪费，一定要全部吃完。

    沈暗一时没有吭声，云嫣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发火了，没想到他吃完自己的，默默把她的剩饭也全都吃了，一粒没剩。

    云嫣说不上她现在是失望还是庆幸，使唤沈暗把东西收拾了，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云嫣一眼看见房间桌子上摆着面包牛奶和奥利奥。

    她下意识看向沈暗，沈暗解释：“别人送的。”

    云嫣眼神怀疑：“谁送的？”

    沈暗一脸坦然：“不认识。”

    “……不认识的人送东西你怎么敢收，万一有毒呢。”云嫣擦着头发说，“一起扔了吧。”

    沈暗一愣，想说什么，云嫣已经转身回镜子前了，她放下毛巾，插上吹风机开始吹头发，不打算再理他。

    头发吹到半干，沈暗过来了。

    他拿着包装袋撕开一角的奥利奥，嘴巴里咬着半个。可能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眉毛一直皱着。

    云嫣：“你怎么……”

    沈暗吃完了一个奥利奥，对她说：“没毒。”

    然后把剩下的大半袋全都给她：“吃吧。”

    云嫣迟疑一瞬，还是接过来了。

    算了，没吃晚饭她也觉得饿，管它怎么来的，先吃了再说。云嫣这么想着，拿起一个咬了下去。

    看到她吃了，沈暗终于松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云嫣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天都已经黑了啊。”

    沈暗：“……？”

    ——

    沈暗万万没想到，昨天好不容易能抱着睡了一晚上，今天马上就要被赶回去了。

    云嫣把他的那点东西全都收拾好了，特别贴心地送到他手里。昨天刚来的时候她还一脸的不放心呢，今天却迫不及待地送他到门口。

    “晚安。”

    云嫣头发长到肩以下，半干不干地耷拉在肩膀上。她一歪头，头发全部滑倒一边，露出侧脸和耳朵。

    “去吧。”她最后跟他挥了挥手，啪地关上了门。

    走廊灯有些昏暗，沈暗一个人站在这，半晌，低垂着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身要走，门突然又打开了。他意外地看过去。

    “给。”云嫣递给他一个垃圾袋：“顺路一起带走。”

    沈暗刚接过来，门又啪地在他眼前合上。

    云嫣独自霸占了一张大床，睡得却并不安稳。

    她又做噩梦了，梦里她和沈暗还住在出租屋。那是个清晨，她特别早就醒了，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沈暗身上。

    沈暗眼睛睁着，眼神特别清明，显然已经醒了很久。

    她不好意思地把胳膊和大腿抽出去，想问问他什么时候醒的，肚子饿不饿啊，待会儿想要吃点什么吗，想吃什么她这就去买。

    她抽出手的同时，沈暗动作迅猛，像狼一样扑过来，把她压在了身体底下。

    云嫣双眼瞪大，还没从睡梦中彻底回神，眼睁睁看着他手伸到自己脖子处，死死掐住。

    她力气是不小的，然而在梦里怎么也挣扎不开。沈暗双眼通红，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很残忍地冲着她笑。

    云嫣一身冷汗地惊醒。

    灯关了，房间特别暗，外面稀稀拉拉地掉着雨点，不时响起雷声。

    云嫣一看时间，早晨五点半了。

    她舒出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到窗前把窗帘拉开。

    没太阳，外面是阴的，街道上积了几摊雨水，雨点掉在水面上，打着旋儿。

    冷汗浸湿了鬓发，云嫣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看着窗外发呆。

    梦里那个沈暗，才像是个真正的反派吧。

    她把他惹急了，他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吗？

    又是一个闷雷。

    云嫣眨巴几下眼睛，看见下面一辆车从水洼上飞驰过去，溅起一层污水。

    这个点儿，下面没什么人，早餐店的夫妻俩开了门，搬了小马扎坐在门口看雨，没等到客人上门。

    突然，她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手里提着东西，站在一棵树下淋雨。

    云嫣立刻站起来，打开窗，冷空气夹着雨点呼呼灌进来。她迎着风把头探出窗户，没看见脸，看清了楼下的人穿着和沈暗一模一样的衣服，拿着的包也和沈暗的一模一样。

    她窗户都没有关，随手拿件外套套在睡衣外面，等不及电梯，噔噔噔跑楼梯下楼。

    大树在酒店不远处，因为快入冬，叶子已经落干净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云嫣冒雨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停在沈暗身前。沈暗全身都湿透了，听见脚步声，迟钝地抬起头。

    “沈、沈暗……你……”

    沈暗弯下腰，头压在她肩膀上。额头贴着她的脖颈，特别地烫。

    ——

    云嫣跟导演请了假，留在酒店照顾沈暗。

    医院离这边太远，带着病人去很不方便。好在云嫣来前怕沈暗又生病，感冒药带得很全。

    沈暗可能是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这会儿已经烧糊涂了，耷拉着眼皮路都走不太稳，还是云嫣扶他回来的。

    把他推进浴室，云嫣长长出了口气。

    这家伙，该不会又是再跟她装可怜吧。

    云嫣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扔在地上，正想去关窗，脚步停了一下，意识到浴室里没有声音。

    风一阵一阵地往进灌，她先去把窗户关上了，然后回到浴室前，手指轻轻扣门：“沈暗？”

    没声音。

    “沈暗？”

    还是没有声音。

    她有点急了，语气加重：“沈暗！”

    仍旧没得到回应。

    不会烧昏了吧？

    本来身体就差，头部还曾经受过重创，当了十多年傻子。淋这么久的雨正常人都受不了，别说他了。

    云嫣纠结一阵，心一横，推门看了进去。

    沈暗还穿着湿透那身衣服，背靠墙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眼睛紧紧闭着。

    她小跑着进去，在他身前蹲下，没发觉自己的手有点抖。

    她给他脱下外套，脱下毛衣，好在雨也不算太大，里面还是干的。她跑出去给他找来新的毛衣换上。然后把他拖出去放在床上。

    沈暗一直都没有醒，云嫣找来药，打算等他吃完药就去医院。可是他连药也不吃，嘴巴紧紧抿着。

    云嫣快急哭了，洗了块冷毛巾给他物理降温。不时换一换，试试他的体温有没有降下去一点。

    这么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沈暗还没醒呢，云嫣却开始头晕。昨晚她没睡好，今天又是淋雨又是来来回回地忙，身体也受不住了。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坐在沈暗身旁睡了过去。她的头压在沈暗胸口，一只手还在试探他的体温。

    雨越下越大。

    昨天夜里的不安全被驱散，云嫣无意识地抓住沈暗的衣料，额头蹭了下他的下巴。

    ——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听觉先醒过来，云嫣没睁开眼睛，就听见轰隆一声。

    她肩膀一颤，揪紧了手里抓着的东西，正要睁开眼睛，

    感觉一个温热的，湿湿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虽然很奇怪, 虽然很不可思议, 但是云嫣觉得, 这个大反派好像是有一点点的喜欢她？

    以前不是没有人喜欢云嫣, 她从初中开始收情书，到后来被询问电话号码，被拦路表白……当群演的时候还差点被潜规则。但无一例外，那些人一见识到她能撂倒壮汉的力气，纷纷打退堂鼓了。

    而沈暗呢，跟她出来差不多有半年了吧。他不但知道她力气大，还没少挨她的打。她所有的缺点，所有的丑态，最最丢人的时刻，他全部都见识过。

    就这样，他还能喜欢她？

    云嫣想不明白。

    吻一触即离，云嫣恍惚了几秒, 睁开眼睛时沈暗好端端躺在原处，呼吸绵长, 像从没醒来过一样。

    这就很尴尬了，她总不能把人家晃醒, 问他为什么要亲她吧。

    云嫣抬手碰了碰额头，总觉得很不自在, 好像他的吻还印在那里似的。她站起来, 想赶快离开这。瞥到他掉在枕头上的毛巾, 弯腰拿起来, 因为怕把他吵醒，她的动作很轻。拿到后立刻转身跑进浴室。

    手里的毛巾被她拧成了麻花，浸湿，拧干，浸湿，拧干……反复这么几回，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

    直到外面响起了噗通一声，她一怔，拧毛巾的动作定住，冷水从她的泛红的手背哗啦啦淌到掌心，她一动不动，仿佛觉察不到冷。

    又是啪地一下，像是玻璃杯碎在地板上的声音。她扔下毛巾，蹙着眉跑出去。

    一片狼藉。

    椅子倒了，水杯四分五裂，玻璃片下还淌着水。水旁洒了三四粒白色药片。

    沈暗靠着墙，一条腿屈起，一条腿放平，左手拄在膝盖上撑着额头，右手无力地垂下去。

    他的头稍微低着，视线被耷拉下去的睫毛挡住。听见声音，缓缓抬眼看过来，眼神涣散。

    云嫣叹了口气。

    喂沈暗吃了退烧药，擦干地板上的水渍，处理掉玻璃片和药，扶起被撞倒的椅子……云嫣在不大的房间里忙得团团转，沈暗躺在床上，目光毫不避讳地追着她。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们俩形成了这种相处模式。不管何时何地，沈暗的眼神总是落在她的身上。以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云嫣知道了他是个智商正常的人，被他这样盯着就很难为情。

    她一直低着头，尽量避开他的视线，沈暗却没有半分收敛。

    渐渐地，云嫣有点恼了，心想他既然精神这么足她就别管他了吧。从药瓶里倒出药片分成两份，找到新的杯子接了满满一杯子水放在床头柜上。

    “药和水都在这呢，你记得晚上吃一次，等我给你打电话了你再吃一次。”

    云嫣把瓶盖拧上，不冷不热地说：“今晚你就睡这吧，别跑出去自残了。”

    沈暗还没来得及高兴，

    云嫣说：“房间给你，我出去睡。”

    ——

    云嫣说的出去睡也就是说说而已，附近没有别的酒店，她没把握自己能很快找到住的地方。可是没想到，今天剧组赶工，戏一直拍到第二天凌晨四点。

    她告诉沈暗晚上不回去后就关了手机，等戏的过程中一直在看剧本。不时走神，想起沈暗，想起那个吻，总想打开手机看看。然而每次碰到开机键，手就缩回去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沈暗也不是傻子，还真能药也不吃活活把自己给病死？

    她深吸口气，不再管手机了，强迫自己静下心看剧本。

    ——

    这么赶了一段日子，可以回南城去了。

    沈暗一直病着，云嫣没怎么照顾他，只是每天固定时间叫人送餐过去。她跟付西梦挺投缘的，被她收留到她那住了。这下沈暗也没有办法死皮赖脸地去找她，两个人见面都很少了。

    云嫣猜测，沈暗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前几天新闻里爆出了沈氏几则丑闻，说不定跟他有点关系。

    离开江城的前一个晚上，云嫣终于回了自己房间。

    沈暗好像病得更严重了，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咳嗽得很厉害。比起她更像是在剧组日夜赶工那个。

    看到她回来，沈暗眼睛一亮。

    这些天她忙，他更忙，常常天不亮飞到别的城市，赶在天黑前再飞回来。就怕她哪天晚上突然回来，找不到他了会哭。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云嫣几乎没回来过。他感觉不到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查过了，云嫣确实是很忙很忙，忙的时候也没忘了找人给她送一日三餐，偶尔还打个电话。他让人每天把饭收了，等他晚上回来再吃。

    “咳咳……”沈暗咳嗽着，有点想抱抱云嫣。

    云嫣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进门后也没跟他讲话。他在她身后跟着，一边咳嗽个不停。

    “吃药了么。”云嫣突然问。

    沈暗犹豫一瞬，“没。”

    云嫣掉头，蹙眉问：“为什么不吃药？”

    沈暗：“没了。”

    云嫣想问他没了怎么不出去买，他忽然倾身过来抱住她：“想你。”

    云嫣愣了下，一时忘记把他推开。想到什么，脸突然红了，睫毛颤了颤，眼神无处安放。

    她反手把他推开：“好了，我去买药。”

    最后是两个人一起去买的药。

    沈暗老是要牵云嫣的手，云嫣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手拍开。后来也懒得拍了，勉勉强强给他牵。

    沈暗得寸进尺，身体也跟着贴得很近。云嫣瞪他，他一脸无辜地说：“冷。”

    云嫣没话说了。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大街上没什么人。风很大，吹的云嫣头发都乱糟糟了。沈暗帮她理顺，然后替她戴上帽子，动作特别温柔。云嫣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移开视线。

    沈暗可能是好久没牵她的手了，今天就想全都补回来。接下来一路都紧紧攥着她不说，买药的时候也不放开。药店里前台揶揄地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出了门，云嫣把几盒药丢给沈暗让他自己拿着。动了动被他抓着的手。

    他立刻攥紧，不让她往外抽。

    云嫣哼了一声，一脸控诉：“疼。”

    沈暗下意识松了一点。

    她趁机迅速把手抽出去，塞进外套口袋里不给他牵了。沈暗手里一空，表情有一秒钟空白，云嫣不等他，哼着调子自顾自往前走。

    沈暗两步就跟上去，大手非要往她小小的口袋里挤，云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要脸，一时不防，还真让他给挤进去了。他的手凉凉的，轻轻捏住她的指尖。云嫣突然麻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怼，沈暗生生受了，闷哼一声，抓着她的手更紧了点，没放。

    云嫣完全是不经大脑的下意识反应，打完人就慌了，立刻回头看。沈暗脸色没怎么变，也不发火，逆来顺受的，看到她回头，还对她笑了笑。

    他生气还好，纵容的表情让云嫣鸡皮疙瘩都下来了。她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也没有除了沈暗以外的人会这样待她。她挣开他的手。

    “你，你别这样。”

    她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一句，向酒店跑了。

    沈暗看着她的背影，蹙眉咳了几声。

    ——

    回南城后云嫣仍然没有能休息的日子。

    她更忙了，在剧组一待就是整整一天，回家也很晚。每次回去，沈暗总在等他。她也不跟他说什么话，匆匆回自己房间。

    沈暗早就提过要一起去，每次都被云嫣拒绝。按理说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但公司也忙起来了，很多场面他无法抽身。

    十一月末，南城大雪纷飞。

    云嫣戏份杀青那天，剧组来了几个投资人，导演说晚上要陪投资人一起吃饭。说是吃饭，其实就是灌酒。云嫣酒量不行，但这时候也推脱不得。连付西梦和乔嫣然他们也不得不赔着笑。

    酒过三巡，云嫣有些醉了。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找洗手间。经过隔壁包厢，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很像沈暗的人。她揉揉眼睛，那个好像还真的是沈暗。他坐在正中央，左手旁是一个女人，女人的侧脸有点眼熟，哦，想起来了，是江灿灿。

    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云嫣顿时清醒。脚步定在原地，没挪动。

    包厢里挺安静的，与隔壁包厢对比鲜明。沈暗右手边穿西装的男人不时跟他说两句什么，脸上笑容谄媚。

    沈暗低眉，脸色有点冷，压根没有理他。西装男对江灿灿使个眼色，江灿灿会意，娇笑着给沈暗添了杯酒。西装男顺势说了句什么，江灿灿红着脸埋怨，偷偷瞥了沈暗一眼。

    沈暗竟然笑了，然后他抬起头，看到门口的云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沈暗今天是来谈合作的。

    不是什么重要合同, 本来不需要他出面。他是听下属说在这里看到了云嫣, 才临时决定过来了。

    云嫣酒量差, 沈暗怕她被人灌酒，喝醉了会出什么意外，或者让哪个不长眼的给欺负了去。以前云嫣跟剧组出来聚餐, 他能跟上都是要跟上的，至今还没有被发现过，这姑娘就只知道吃。

    可是没想到今天他们的包厢就在云嫣隔壁。也没想到不长眼的他这就有一个。

    合同还没有签，对方见他来了, 以为自己挺受重视。一直在狮子大开口, 提些不可能的条件。沈暗不想理他, 心思全放在隔壁包厢, 分辨着属于云嫣的声音。

    过一会，包厢进来个人。他头都没抬, 以为是谁出去一趟回来了。那个人径直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带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这是我干妹妹, 跟几个小姐妹在这边玩呢。今天既然遇上了，就让她陪陪沈总。灿灿, 给沈总倒上一杯。”

    沈暗被打扰, 不悦地皱了皱眉。眼睁睁看着面前空的酒杯被满上。

    他是不沾酒的, 刚来的时候被劝酒，他就说了自己不喝。不是不给谁面子, 也不是不能喝, 只是不想让云嫣闻到自己身上有酒味罢了, 虽然能圆过去，虽然很大概率不会被她发现。

    下一秒，对方说：“沈总不喝我倒的酒，总得喝美女倒的酒吧，可别伤了小美人的心啊。”

    女声腻得要命：“陈哥～”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的，把沈暗气笑了。就在他要翻脸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云嫣。

    ——

    犯的错误太多，沈暗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认错。

    雪越下越大了，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他站在别墅外，肩膀上落了一点雪花。眼前的门并没有上锁，甚至还留出了一道缝。暖黄色的光线从缝隙钻出来，斜斜地打在雪地上。

    吱呀——门突然被拉开了。

    云嫣刚洗过澡，换了一套衣服。从他身旁走过去时，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味。她像看不到他这个人，目不斜视地迈下台阶。

    沈暗立刻提步跟上去。

    云嫣去了生鲜超市。

    家里冰箱早就空了，鲫鱼也送给周曼之了。这些天云嫣不在家，自然用不着买什么食材，接下来她的戏份杀青，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外出，所以要买点吃的东西把冰箱塞满。

    云嫣看到草莓，手伸过去要拿，刚碰到草莓盒子边角，斜里伸来一只胳膊，帮她把草莓拿了起来。

    她当看不见，拿了新的一盒放进购物车里。

    草莓不远处是苹果，云嫣略停了停，沈暗殷勤地撕下一截塑料袋，在她手边撑开。

    云嫣收回手，直接离开了水果区。

    前面的货架上是一排方便面。

    云嫣仰头看，她喜欢的口味在货架最顶端。她踮着脚尖，抬起胳膊试了试，没拿到。

    余光看到沈暗来了，她装出一副对方便面不感兴趣的样子，随便从下面拿了几个，推着购物车绕过他走了。

    接下来，云嫣买牛奶，买零食，买果汁，买青菜……她在超市里晃了一圈，沈暗就跟着她也晃了一圈。

    他也不说话，只是在后面跟着。偶尔帮云嫣拿拿东西，云嫣不要，他下一次还是会帮她拿。

    云嫣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结账。

    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云嫣了。满满一车的东西，用掉好几个塑料袋。云嫣正要拿，被沈暗抢先一步给拿起来了。

    云嫣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暗艰难开口：“我……”

    云嫣不想听他说什么，把东西抢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去的路上，他们俩一前一后。

    云嫣在前面，两手都提了好多东西，吱呀吱呀地踩着雪花。沈暗在后，拎着云嫣喜欢口味的方便面和草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然后他听见人喊了声：“诶！云嫣？

    沈暗看过去，是上次抓了云嫣手腕的男人。他不悦地眯起眼，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云嫣愣了一下，没记起这人是谁。

    大树老师跑过去，见她一脸茫然，体贴地笑了笑：“一个月前我们见过。”他比划了一下：“就是在这，那天也下了雪。”

    “啊……”云嫣不确定地说：“大树老师……？”

    “孩子们瞎叫的。”大树老师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叫聂思树。”

    云嫣：“哦，聂老师。”

    “不用这么生疏，你就叫我……哎，算了。你这是去买菜了？没想到大明星还用亲自买菜啊。”聂思树说：“我帮你拿。”

    云嫣：“没关系，我自己……诶！”

    沈暗突然插-进了他们中间，不由分说地把云嫣手里的购物袋给抢走了。

    聂思树吃了一惊，看清他是上次云嫣找的那个男人，半开玩笑地问：“这是，男朋友？”

    “不是。”沈暗冷声回：“是老公。”

    ——

    外人面前，云嫣想着好歹给沈暗留点面子，要打也关起门打。可这人似乎会了错意，以为她不立即反驳就是原谅他了。也不在门外反省了，厚着脸皮跟进了屋。

    云嫣想起包厢里他对江灿灿那个笑就窝火，一点也不想理他。刚才他跟聂思树的话提醒她了，他们还是夫妻关系呢，眼下他不装傻了，他们就能离婚了。只是不知道结婚证被放在了哪，如果找不到，是不是要补办个结婚证才能离婚？

    她一边琢磨着这些，一边给自己泡了碗面。刚才在包厢只喝酒了，压根没吃上几口东西。

    面泡好，热气腾地往上冒。云嫣拿叉子搅了搅，吹一口气儿送进嘴里。

    沈暗坐在她身边眼巴巴看着。

    要是以前，云嫣被他这样看着肯定早就受不了了。可现在她知道，可怜是假象，他全部都是装的。于是眼皮不抬一下，自顾自全吃掉了。

    出去扔个垃圾的功夫，云嫣回来，发现桌子上摆着洗干净的草莓。

    云嫣脚步顿了一下，直接往卧室的方向走。走到门口，衣角被拽住了。

    红彤彤的草莓被递到嘴边。

    沈暗说了他在她面前露馅后的第一句话。

    ——“老婆，吃草莓。”

    云嫣看着那颗草莓，半晌，冷冷笑了一声。

    她反手拉下他的衣领，膝盖撞在他胸口上，听见他闷哼一声，手一甩，嘭地把门关上。

    咔哒，沈暗听见清晰的门锁声。

    他压着声音咳了几下，叹口气，把草莓丢进嘴里。

    ——

    漫漫长夜，沈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隔壁就是云嫣，他们距离好近，算起来不到五米远。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抱过她，没亲过她了。她一点也不想他，可是他想她想得每晚失眠。

    她身体是软软的，捏起来有点小肉，手小小的，能被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腿短胳膊也短，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大劲儿，打起人来毫不手软。不过虽然劲儿大，可胆子很小。怕鬼，怕黑。常常抱着她要安慰，要拍拍背。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哄她的待遇了。

    沈暗碰了碰手里那把钥匙。

    ——不能去，让她知道他有钥匙，说不准要连夜逃走。

    他找到她不难，可是要想被原谅，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想和她在一起，也是好好的在一起。他不想她后半生在他身边过得不快乐。

    沈暗闭上眼睛。

    没关系，他们的时间还长得很。

    ——

    第二天，云嫣睡到日上三竿。

    拍戏后就没睡过懒觉，趁这几天总算能好好休息休息。周曼之昨天也跟她说了，最近没有通告，除了《黑暗料理大冒险》的邀请。

    云嫣一火，把这个网综也带起了热度，虽然几个常驻嘉宾上次都被骂了，不过无所谓，他们就怕没有人骂他们呢。

    现在《黑暗料理大冒险》邀请的嘉宾也不再都是没知名度或者过气的小透明，常常去些二线三线的大咖。还隐隐有消息传出，《黑暗料理》第二季要换嘉宾了。

    不过这些都跟云嫣没有什么关系，那个节目她再也不准备去了。玩一趟要丢半条命，实在是太恐怖了。那头没想到她会拒绝，还对周曼之冷嘲热讽来着，说云嫣现在的咖位压根配不上上这个节目，他们请她是看得起她，让她别忘恩负义。

    听周曼之愤愤不平地说起这些，云嫣就更不想去了。她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嫣起床洗漱完，进厨房做了两份午饭，然后去喊沈暗。沈暗早就起了，这会儿也不避着她了，在笔记本前光明正大地处理工作。见她来，连忙把笔记本合上，目光落在她身上。

    “出来吃饭。”云嫣说。

    不管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他们总归是夫妻一场，离个婚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去。

    午餐是三明治和牛奶，沈暗想帮忙拿，云嫣没让，亲手给他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沈暗受宠若惊。

    云嫣不想看见沈暗，在他的斜对面坐，发现他没有动筷，问：“怎么？不好吃？”

    “啊？啊……不是。”沈暗赶紧咬下一口，怕她不信似的：“好吃。”

    云嫣催促：“好吃就快一点吃。”

    沈暗点点头，正准备吃第二口，云嫣说：“吃完了把身份证什么都找出来，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沈暗愣住了，简直要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怎么昨天理都不理他，今天一下子给了他双重惊喜呢。

    很快，云嫣接着说：“办完结婚证，我们再去把离婚证办了。”

    剩下的三明治, 顿时就吃不下去了。

    云嫣给牛奶插上吸管, 余光瞥了他一眼, 蹙眉道：“你别磨蹭，快吃！”

    “不。”

    “嗯？”云嫣咬住吸管含含糊糊地问：“你说什么？”

    “不离婚。”沈暗撂下筷子：“我不会跟你离婚。”

    云嫣放下牛奶, 静片刻：“但我不想跟一个骗子生活在一起。”

    “更何况……”云嫣垂下眸子戳了戳软踏踏的三明治，也没有什么胃口了：“更何况，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骗下去呢？”

    沈暗不得不承认，他短时间内的确没有想过坦白。他不确定云嫣对他好是出于同情还是真有那么一点的喜欢。反正总要等到云嫣离不开他了，对他有依赖感了，他才会说出真相。

    他沉默了一会, “不是。”

    “哦。”云嫣也不在乎了，她把餐盘推开, 站起来。

    “结婚前跟沈董说好啦, 你一旦恢复正常我们就能离婚，你总不会是想要赖账吧？”其实有没有这条云嫣也不知道, 她穿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沈家了。但那会儿沈暗傻, 她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更不会知道。

    沈暗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他重生的时候，云嫣已经来沈家有两天了。不过以他对沈老爷子的了解，他不会把主动权放在别人手上, 更不可能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云嫣说：“我们好聚好散, 行吗。”

    沈暗想说不行, 但她已经转身走了。桌子上牛奶和三明治几乎没有动过。

    他双目沉沉,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在卧室门关上的前一秒，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沈暗挡在门口，门关不上了。

    云嫣心道她偏要关的话他总不会不躲吧，于是用力把门板压下去，不偏不倚地压在了沈暗身上。沈暗像感觉不到疼，眉毛都不皱一下，还真的没有躲。

    她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手。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暗垂眸看着她，“我想赖账。”

    云嫣：“…………”

    ——

    云嫣被沈暗的死皮赖脸给惊到了。

    接下来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寸步不离。她赶他走，他就装聋，她不理他，他就来骚扰她，她打他，他一脸纵容地立在原地任她打骂，好像还很高兴被她打了似的。

    云嫣彻底拿他没有办法，她也打累了，收回手把头撇到一边，不看他了。

    对沈暗来说，云嫣怎么对他都行，只要别无视他，这让他很受不了。他拽拽她衣角：“不打了吗。”

    “………”

    “累了？”

    “………”

    “饿了？”

    “………”

    “舍不得了？”

    “………走开。”

    沈暗还真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云嫣半天没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沈暗人不在卧室里了。她犹豫了一下，静悄悄起身，从门口探出头，走廊里也没沈暗。

    真的走了？

    她有一瞬间呆愣，分辨不清自己是在高兴还是失落，亦或者只是单纯地松了一口气。直到听见从厨房传来的，油锅热起的滋啦声，她才缓过了神。

    这个大反派，竟然还会烧菜？

    云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她脚步迟疑，顺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橱柜上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是两个刚煎好，卖相很不错的荷包蛋。沈暗这时候正在切葱花，他低着头，动作有些笨拙。见她来了，马上放下菜刀和只剩半截的葱，端起盘子走出来。

    他停在她面前：“吃吧。”

    云嫣今天起床晚了，中午的三明治也没吃上几口，这会儿她真有点饿了。再加上一直以来被自己照顾的人突然做东西她给吃，让她挺好奇会是什么味道。

    但不行，现在可是特殊时期。她吃了他的东西，那算怎么一回事啊？不就相当于她原谅他了么。

    “不要。”云嫣很刻意地别开眼睛，转过身走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摁遥控器打开电视，装作一副对荷包蛋没兴趣的样子。然而随着电视声响，她肚子跟着咕噜地叫了一声。

    沈暗低眉微微笑了，走过去把荷包蛋放在茶几上。什么也没说，回厨房继续切葱花去了。

    云嫣瞟了他一眼，视线很快重新落回了电视屏幕上。她面上波澜不惊地换着频道，嗅着从厨房钻出来的香气，偷偷地咽了下口水。

    不一会儿，沈暗又端着盘子出来了，她瞄一眼，这次是蛋炒饭。

    盘底磕在茶几面上，轻轻地一声。

    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沈暗突然弯腰抓住了她的手。云嫣下意识往后缩，然后感觉手心冰冰凉凉，被塞了个勺子。

    “以前都是你做给我吃。”沈暗直起腰：“就当我报答你了。”

    云嫣一想，沈暗说得也有道理。

    以前她把他照顾得多好啊，什么好吃的都想着给他吃。她不会烧饭，为了他还特地研究过菜谱，做好后人家自己不动手，她就任劳任怨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

    想起这些，云嫣就更气了。他明明很早就恢复正常，还每天扮成弱智博取她的同情。看着她把他当成小孩照顾的时候他在想什么，怕不是在心里偷偷笑她呢吧。

    她放下勺子，面色不善地抬头看他。

    “你好起来，有两个多月了吧。”

    沈暗一时无言。

    云嫣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良久，他摇了摇头，“不是。”

    云嫣哼笑：“你还想继续骗我呢是吗？可是我早就……”

    沈暗说：“在你嫁给我的第三天，我就好起来了。”

    云嫣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表情有一秒钟空白。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那你……”

    “为什么会跟你走是吗。”沈暗笑了笑：“一开始是有些事想要确定。”

    “后来，”沈暗的视线与云嫣的撞上，他收了笑，高深莫测地说：“后来就舍不得走了。”

    ——

    沈暗不走，云嫣却要忙起来了。

    先前原主在时拍的《灵希传》已经完结，热度却没减少，频频登上热搜。这部剧是有原著的，包括反派在内的，戏份稍多点的角色都有粉丝。原本云嫣在剧中也是个讨喜角色，可惜演技不佳，到最后只收获了一波黑粉。

    正好撞在这个时候，《双姝》定档，进入了宣传期。云嫣被骂惨了，还要配合宣传。她每转发一条有关《双姝》的微博，下面就是一片骂声。她那几个粉丝压根招架不住，事实摆在面前，演技不好就是演技不好，他们能拿什么反驳，还有不少人劝云嫣别演戏了，专注综艺去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云嫣的表演老师梁之华转发了云嫣的微博，并配文“期待千思。”

    梁之华是谁，可以称得上艺术家，圈里圈外公认的老戏骨啊。

    梁之华一开口，有些人心里就犯嘀咕了，这云嫣究竟什么来头，又是大火的《灵希传》又是《双姝》的女二，还能劳烦八百年不发微博的梁老师替她说话……

    这时候，云嫣上沈董车的照片又被放出来了，还嫌不够，另外有人透露，云嫣拍《双姝》的时候在片场跟沈鸣有些暧昧不清，众所周知，沈鸣可是乔嫣然的未婚夫，沈鸣去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