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咖啡

    公寓楼下街道拐角处有一家咖啡厅, 傅云思偶尔会寻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提着电脑，坐在咖啡厅屋角靠窗的位置，享受日光的照抚。然后她会叫上一杯咖啡，在浓郁的香气中开始一天的写作。

    咖啡厅的店主是个三十多岁性格开朗，气质成熟的女性，傅云思有幸与她交谈过几句, 女人言语幽默看事通透，说话一针见血，是个不错的交谈对象。那之后两人见面都会聊上两句, 有时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有时则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虽说的不多，却也算相熟了。

    这日天气尚好, 四五点时阳光渐歇，傅云思烦闷的倚在椅子上, 面前是码了一半的小说，中途休息了半个小时了，心情依旧无法平复，便索性揣了钥匙下楼。

    起初她只是在楼下的活动区转悠, 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直想犯困，然后就不知不觉走到了咖啡厅。

    “叮铃。”

    走进咖啡厅，周遭瞬间安静了, 车声、轰鸣声全被隔绝在外，只留下悠扬的曲调在耳边环绕。

    寻了老位置坐下，服务员拿着咖啡单上前轻声询问要喝点什么，傅云思点了杯咖啡，便扭头望着窗外，神情恍惚，服务员记下单子，礼貌的说了句稍等，转身回到前台。

    老板原本站在前台翻看着一本杂志，听到铃铛声抬头就瞧见傅云思进来，她本想上前打招呼，却停住了。而后叫了服务员询问了一番，去了咖啡间，等她出来时，手里端着做好的咖啡。

    窗外叶子落下第五片的时候，傅云思换了姿势，用手肘支撑着桌子，头靠在上面，思绪则回到一时冲动问下那个问题的夜晚。

    之所以说一时冲动，是因为她至今仍想不通，为什么会问那句话令人尴尬的话？

    如今再次回到那个场景，傅云思决定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判这次问话，她想自己或许需要冷静点，避免再被某些情绪带动。

    “菀柔，你有喜欢的人吗？”

    傅云思细想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酸涩混杂、带着点期待和忐忑。她一个一个的解读下来，酸、涩可归为味觉，姑且用柠檬代替，先搁置一旁，日后再说。

    至于期待呢。

    期待什么？期待林菀柔有男朋友？可她有没有男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也仅仅是个朋友罢了。那么，此条解释划掉。那，是期待她没有男朋友吗？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她有男朋友？是因为难得有了一个朋友怕被抢走，亦或是因为，花似伊？

    至于忐忑……

    傅云思皱着眉头，她想也许她潜意识里是不希望有人抢走林菀柔的，但这种类似占有的感觉凭空出现又一发不可收拾，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心底就是认定了女人是属于她的，专属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傅云思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依稀记得，得到回答时，自己心底的失落。那一瞬间一股无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先鼻腔发痒，后眼底微热，却还是笑着祝福她，说那个男生真幸运，有时间要见见他的。还说，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应该早点告诉我，那样我……

    怎样？林菀柔好奇的问道。

    当时她说，那样我也好勒索你一顿饭啊，说不定还能见见你帅气的男朋友。

    其实，她不想这么说的。她想说，那样我就不来见你了，不知道你是花似伊我就只把你当作林菀柔，那样你仅仅一个初识的朋友，我会偶尔找你，却不会饱含期待，也不会去依赖你。

    但现在不同了，我知道，你是花似伊。花似伊了解我，知道我快乐的、不快乐的往事，知道我的脆弱，知道我的任性，她说要陪我。以前我只当她是一个虚幻的，永远不会离开的人，无论何时，只要打开手机呼唤一声，她总在。

    可林菀柔不一样，林菀柔有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圈、甚至还会有男朋友，以后会结婚，有一个像曦曦一样可爱的孩子。林菀柔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她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像以前很多说要陪着她，却最终离开的人。

    这么一瞬间，傅云思是怨恨当初去见花似伊的自己的，如果不见她或许还拥有属于她的朋友，而如今那人却被一个不知名的人蛮横的抢走，而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去争夺。

    “在想什么？这眉毛皱的，是要把我的顾客吓走，自己一个人霸占咖啡厅？”一只纤细白净手将咖啡放到傅云思面前，瞬间咖啡豆的香气弥漫在周围，唤醒了走神的某人。

    傅云思抬头朝来人笑笑，“谢谢。”又说，“你在店里啊，刚刚进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又跑去哪儿玩了。”

    女人收起托盘，端起另一杯咖啡，自然的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瞧着傅云思，“你这话说的可冤枉人了，我一直在前台，倒是某人一脸恍惚，没在意旁人。”

    傅云思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一如她如今的心情，“抱歉。”

    老板叹了口气，饮了一口卡布奇诺道，“你今天不正常，平常吃不得苦的人，竟然选碳烧咖啡？它真的不适合你。”

    傅云思婆娑着杯柄，淡淡一笑，“一杯咖啡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随心情选罢了。”

    “那可不一定，开店几年我见过不少顾客，有人喜欢蓝山，有人喜欢焦糖咖啡，还有人喜欢摩卡，他们每次来都点一样的，很少有变动。你呢，之前都喝爱尔兰，今天怎么就变了？习惯是不可能突然改变的，除非……有人或者事让你体会到了……苦味。”老板倚在沙发上平静的望着傅云思，说出自己的猜测。

    傅云思沉默了片刻，拿起两块方糖，搅拌后抿了一口，娓娓说道，“如果你有两个朋友A和B，A是网友，认识多年，感情深厚，你没见过她，但把她当做唯一。B是刚认识的朋友，有着好感，但她给你一种熟悉感，你总是被吸引。现在A和B变成了同一个人，你是什么感觉？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你会有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吗？”

    “我想，我不知道答案。”老板娘回答说，“也许我会很开心，也许我会难过，也许我会觉得我们从二次走到三次是命运的安排。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感觉，不知道你给她的定义是否真的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也许冥冥之中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也未可知，所以这个问题你该问自己。”

    “我不知道。”傅云思茫然的捧着咖啡杯，说道，“我只是希望一切都回到正轨。”

    “什么才是正轨？”老板坐累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问。

    什么才是正轨？

    傅云思开始回想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滋生的，左思右想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知道林菀柔有喜欢的人之后。

    作者大会后，林菀柔忙碌起来，算上今天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虽然两人会打电话，会视频，但傅云思却觉得隔着屏幕，两人的气氛越来越不对。特别是最近，她很想见却又很怕见女人，继而就回避起她，不想接信息也不想回电话。就想着，就这么不亲近，做对陌生人算了。

    傅云思的沉默验证了老板心中的猜想，她半开玩笑的说，“你现在挺像当初我追我家那位时的样子，都患得患失的。”

    “我们情况不一样，我说的那位是女的，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恋人。”傅云思苦笑，老板今日的幽默，远达不到好笑的地步，因为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谁说我们情况不一样？”老板笑眯眯的看向对面的人，心里暗自摇头，又一个陷入情网的女人，“一切随心，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就跟她断开。”

    傅云思正要说话，一声低呼响起，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跑到两人跟前，并扑到老板怀里，“寒诗！”

    “不是说下午才到？怎么提前回来了？”老板稳稳的接住女孩，拍拍她的头，拉着人坐到沙发上，冲傅云思介绍，“我家那位。”

    傅云思坐在对面将两人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最开始的惊讶淡了许多，正要感叹两人关系真好，却被老板一句话给惊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我家哪位？

    这几个字她熟悉的，但是连在一起就糊涂了。傅云思又仔细注视着两人，确定自己没看错，就结结巴巴的说，“你家……那位？你们？”

    老板点头承认，刚来的女孩则偎在老板身旁，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移，不明白她们打什么哑谜，就自我介绍道，“我叫苏漫冰，那个，你是寒诗的朋友？”

    傅云思摇摇头，笑道，算是比较相熟的顾客，是吧老板。老板连连称是，拍拍苏漫冰的头说，是的，相熟的顾客。所以你小脑瓜里不和时宜的想法可以丢去了。苏漫冰嫌弃的把老板推开说，什么不和时宜，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我想什么，就扭头跟傅云思说起话来，话头又一笔次被扯了回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咖啡厅门口的铃铛又叮铃响了，一男一女先后走进店里，在傅云思斜对角的地方坐下。

    傅云思中途抬头的时候刚好扫到两人，瞳孔便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而后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惹得苏漫冰几次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老板则朝对角看了一眼，随后起身去了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