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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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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晚上更新。

    ☆、平静如常

    四月初, 清明节前。

    落雨纷纷的时节,宁律特意空出一天来云翠苑接妹妹, 一起去给父亲扫墓。

    开到云翠苑二十七号前,按了门铃没人应答。宁律烦闷地挠头,掉头往十九号开。

    姓楚的要是敢对囡囡使坏哼哼哼……

    宁律下车, 恰好小赵打电话来,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里面走。

    “亦亦约上了吗?哎呀他怎么回事, 不就是公司出了点问题嘛,没事没事, 叫他继续来搓麻……”

    还没按门铃大门就开了,宁律一愣, 试探地往里走了两步, 见房门都开了,立刻啧啧两声。

    姓楚的这是把他当自家人看了,不错不……

    错……?

    ??

    宁律:?????

    他手机都拿不住了, 差点哭出来。

    姓楚的饿狼居然对他们囡囡下手了……?

    他们家可爱的萌萌哒囡囡?!!

    宁律游魂一样飘进去,就看见楚铭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看报纸喝咖啡。

    人模狗样的。

    见他进去, 楚铭很有礼貌:“早上好。”

    宁律立刻抱起了幻想。

    还没叫他大哥。

    说不定……

    他抬头看二楼, 妹妹揉着头发走出来, 还在抱怨着:“都说了别总是挠我头发, 还挠了一晚上,你又不是图灵……”

    宁微看到哥哥呆滞的表情,讪笑一下, 立刻往回走。

    梳头去。

    楚铭喝完咖啡,抬眼就看见宁律快要哭出来了。

    他唇角一弯。

    “大哥吃了早饭吗?”

    宁律已经丧到极点,被楚铭补刀,差点爆炸升天。

    他明明比楚铭还要小一岁!!!

    这个该死的老男人!!!!!

    宁律内心咆哮,惊涛骇浪翻江倒海,表情仍然温和无比。

    “吃过了,谢谢。”

    尾音咬得有点重,咬牙切齿的。

    扫墓本来没楚铭的份,最后他跟着坐上车,宁律也没说什么。

    楚铭挑眉。

    直到宁律开到机场,见到宁妈妈时,楚铭才知道他的后招是什么。

    宁妈妈回来扫墓时间不定,有时一年回几次,有时一年到头一次不回。

    宁律满心欢喜地看着母亲大人,然而宁妈妈只是与楚铭点头,似乎早就见过了。

    宁律如被雷劈。

    宁爸爸的墓地在郊区墓地的偏僻角落。兄妹俩乖乖上了香,楚铭带了一束花,却被宁妈妈示意上香:“你也来。”

    宁律:……

    然后立刻偷偷问妹妹:“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妈了?”

    宁微很不好意思:“说来话长……”

    之前楚铭问她要过一次电话,但妈妈从来没联系过她,连她也不知道这事。

    等清明节前,哥哥联系她时,楚铭才委婉地说,他已经单方面联系过宁家家长。

    至于理由,简单粗暴得厉害。

    楚铭认为宁微已经见过他家长,那他要见宁妈妈的事,不能让她为难。毕竟宁妈妈的威名,他听裴逢初说过一些。他不想让宁微夹在他和宁妈妈中间左右为难。

    宁微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让态度强硬的宁妈妈这么平静。

    可是妈妈都认可他了,要让楚铭稍微开点窍,来个正常的求婚仪式就更难了。

    她顿时就明白了孟辰飞说的“全组注孤生”的含义。

    兄妹俩都有些丧丧的。

    宁妈妈还敲打儿子:“你动作能比你妹妹更慢吗?”

    宁律更丧了。

    回市里聚餐,楚铭挑了一家餐厅,很合宁妈妈的口味。

    宁律咬着筷子嘟嚷:“狼子野心……”

    鬼都看得出来姓楚的想做什么。

    宁律愤愤地戳了块猪蹄,狠狠咬一口。

    气死他了,都把他气得不够帅气英俊了,必须得补回来。

    吃饭到一半,楚铭出去接电话。

    “路队。”

    路队很热心,这段时间最积极配合寻找林芃的踪迹。

    日常寒暄两句,说正事。

    “我们这儿县上有个坟给人挖了,你猜是谁的。”

    “林芃父亲。”

    “厉害。就是他的。”

    林芃父母都是L市某县人,离S市很近。以前林芃父亲来S市闯荡,母亲跟过去,本来日子过得不错,没想到后来出了事。

    “土葬,本来我们不知道是他爸的墓,以为他父亲在公墓里,还在派人往那边找。这事闹出来,村干部支支吾吾的,才知道是有个年轻人给村干部走了关系,让林芃父亲回老家下了葬。这事林芃妈都不知道。”

    “他母亲现在怎样?”

    “早就再婚了,所以一问三不知。我们派人上门问情况,她差点把我们赶出来,还让我们别去打扰她。”

    “那他自己去挖了父亲的墓?难以置信。”

    路队叹气。

    “是啊,太可怕了。这还是村民上山扫墓发现的,一团糟,白花花的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希望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楚铭已能将林芃的过往组建起来。

    林芃本来生活不错,父母有些不和,但生活不错,不和都被掩盖过去。车祸以后,母亲可能很快脱离了家庭,对林芃管束较少,所以对前夫和儿子的现状都不太了解。

    可是还没有林芃的踪迹。

    路队:“我们找了附近摄像头,他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录像里。你们的系统应该也没有报警吧?这家伙应该还有后招,楚铭,你们要当心啊,尤其是你,注意安全。”

    这次联合办案,祝老大向他透露不少。路队对楚铭印象不错,听得心惊肉跳,非常关切地叮嘱他。

    楚铭答应下来。

    特案组派人向曾经的受害者家属通报最新进展,又去医院接回了孟辰飞。

    生活不会围绕钢琴杀手而转,可全组上下都坚信,他们总有抓回林芃的那天。

    老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接风宴上,嚷嚷着要找对象。

    唐雨洲给他点蜡,反被他鄙视。

    “年轻人懂个屁,在我们楚哥没脱单之前,谁都别想逃脱单身狗的诅咒——你以为你能例外么?看看姓裴的,他们全经侦科谁脱单了?点个屁的蜡!”

    随后收获全组兄弟的白眼。

    孟辰飞惊呆了,差点摔筷子。

    谁能告诉他,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敏感如他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扭头质问汪振:“连你都不告诉我?!”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汪振嘿嘿嘿地诡笑。

    唐雨洲拍他肩膀,万分怜悯:“我们汪同志年前刚相中个姑娘,正热恋呢。孟哥,你千万别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误会什么?!!

    敢情全组就他一个没对象了?!!卧槽!!!

    老孟幽幽地放筷子。

    “我觉得还是回医院里躺着比较好。”

    顿时笑倒一片。

    楚铭很有调课的经验,学生们巴不得他少上两节课,免得死线逼近,又得写论文。

    院系新给他招了个助理男生,将宁微暂时放回了学院,准备毕业工作。

    离上次毕业音乐会转眼又快一年,她和李雅都快忙疯了。

    李雅今年是当之无愧的校乐团钢琴首席,之前的学弟做了替补。宁微的曲子入选了毕业展示会,正没日没夜地忙着改谱子,都没空搭理楚铭。

    优美的钢琴声在家中回荡,最后一个音符刚刚落下,宁微就被身后的人抱住。

    关系有了进展,楚铭就开始得寸进尺。

    傲娇的猫变成了乖巧的宠物狗,除了不怎么变化的表情,就差在身后摇尾巴了。

    宁微弹他额头,“最近别闹了行不行,毕业展示很重要的。”

    楚铭顾左右而言他,“我可以给你小提琴伴奏——上次发你的戒指图片看了么,喜欢哪一款?”

    “……都喜欢怎么办?”

    楚铭诧异:“那就都买。”

    宁微无力地伏在黑白键上,恨恨地按下高音C。

    平常那么会撩的人,到了求婚时,就成了完全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

    宁微都对他绝望了,不如就这样去领证吧。

    可出于看他难得的温柔表情的恶趣味,真的是好不甘心啊啊啊……

    天气转热,夏天要提早来到。她伏在琴键上,露出秀美的后颈。

    楚铭眸光一闪。

    宁微后知后觉地将他的手按在腰部,低斥:“不准乱动,上次要吓死我。”

    头次时情难自禁,两人都没想起做保护措施。之后的例假晚了三天,那三天两人都很紧张。后来几次有了意识,却都是在差点忘记的情况下。

    而且都是在……

    宁微抗议:“你每次在……都容易忘事,不许在这里动心思!”

    她郁闷地敲了几个琴键。

    浴室那些地方就算了,不许动她的钢琴。

    无论如何,绝对不许!

    她一开口,楚铭还是很听话的。

    安抚了不开心的大型犬,宁微摆好曲谱,打算再练一遍,旋律却很快变得断断续续。

    楚铭咬着她的耳垂,眼中带笑,佯作诧异:“继续练啊。”

    立刻激得她一阵战栗。

    明明知道她听力太好,还故意凑到她耳边撩/拨。

    宁微的手型都摆不好了。

    身子忽地腾空而起,宁微惊叫一声,已被他扛在肩上,径直往卧室走去。

    L市与S市交界处某村,废弃的旧屋里,一个人神色安详地躺在草堆上,旁边是被砍得血淋淋的野兔与一堆动物骨头。

    万籁俱寂,他在随身小包裹里翻了一阵,拿出个光滑的耳机——看起来用过很多次。

    自从开始逃亡之旅,他给耳机充电的机会就不多了。如果是没被察觉端倪的时候,一闲下来,他就可以倒一杯红酒,慢慢地品尝美妙的声音。

    他平和了急促的心跳,怀着虔诚的心情,按下了耳机开关。

    里面传来她柔软的哭声,幼猫似的,有些哑,有些奇怪。

    他愣住了。

    他随后又惊讶,又烦闷起来,渐渐地笑得十分奇异,眼中却满是怒火,和扭曲的恨意。

    那本该是他先享受的声音,是他的!

    都是他的!

    哭声之后,还有男人的低笑与喘息。

    林芃的脸扭曲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将耳机摔在地上,恶狠狠地抬起了脚,又倏地停住,扑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耳机收起来。

    他听得很认真、很认真。直到耳机电量化为乌有。

    林芃舒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准备收尾了,最晚本月中旬可以结束。

    暂定两个番外,一个婚后,一个霸总哥哥和秘书的故事。番外无能星人默默摊手。

    ☆、毒蛇吐信

    楚铭整理了本次追缉林芃的材料, 和林芃的生平档案一起交给祝老大,出办公室就看见孟辰飞在炸毛。

    “我不管, 我要住院!”

    因为刚出院,他声音有些发虚,被一众兄弟笑着围观。

    大家难得在组里坐着说说话, 久违的和平时光。

    楚铭刚端起咖啡就被孟辰飞怼了:“谁让你用爷的咖啡机,啊?给爷放下!”

    自从他在生死面前走一遭, 胆子肥了不少。

    楚铭瞟他一眼,放下杯子, 问他:“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孟辰飞瞪眼。

    “说。”

    反正肯定是怼回来的就对了。

    “你有没有向姑娘求婚的好建议?”

    组内安静了一秒。

    瞬间气氛爆炸。

    孟辰飞以头撞桌。

    “我要住院!住院——!”

    连续暴击,感觉身体被掏空。

    日子真没法过了。

    五月, 临近年中, 各种琐事接踵而至。楚铭去S大给学生布置期中论文,顺带将宁微送到了音院。

    校园内花开烂漫的时节,毕业音乐会迎来了第一次彩排。

    去年音乐会评价颇高, 今年上场的学生们压力颇大。在乐团里逛一圈,能听到不少失眠的抱怨。宁微今天过来,就为了给校乐团帮忙。

    她先向系里提交了作品终稿, 再去演奏厅探班, 在大门口就被李雅扑个满怀。

    “我要去市乐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市乐团收人条件极为苛刻。李雅能进, 宁微由衷地为她高兴:“那就恭喜了。”

    李雅抱住她亲一口, 用力点头:“最近太锦鲤了,刚把兼职辞了,韩老板居然给我开了一个月的奖金诶!超大方!晚上我请客, 来不来?你家楚教授不会不高兴吧……诶,等等,你穿衣风格什么时候变了?”

    每颗扣子都系紧的衬衫,过膝长裙。天气早就转热,李雅都穿了雪纺,她还披着密不透风的长发。

    没等她回答,李雅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说好的平胸呢?”

    宁微脸色倏地转红,立刻将她甩在身后,快步往里走,李雅猥琐的笑声跟了一路。

    首席小提琴换了个帅气学弟,在对宁微的星星眼里做了校音与试奏。校乐团齐心协力,下午四点就完成了第一轮彩排。

    中场休息,李雅想从宁微口中撬出点八卦,演奏厅的灯忽然黑了。

    黑暗中一片哗然与慌乱,接连亮起了手机灯光,李雅立刻站起来安抚大家,又叫上后排定音鼓的男生:“跟我去看看电。茜茜,打电话给电工。”

    她爆发出做负责人的气势,很能安抚别人的情绪。乐团都是熟人,大家都坐在原位,就当晚自习忽然停了电,平静自然地说笑。

    李雅出去很久还没回来,宁微坐在观众席玩小游戏,收到李雅的短信:“快来帮忙,人手不够。”

    演奏厅是音院的脸面,电路重要又复杂,配有值班电工,每个成员都被要求牢记电工联系方式。

    她出去前特意问茜茜,拉大提琴的学妹:“电工电话打通了吗?”

    “还没,占线呢。”

    宁微叹气,往后台走去。

    她来过很多次,熟知复杂如迷宫的后台路线。手机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可是直到配电间附近,都没看到李雅他们。

    绕了一圈,宁微不知所措,刚要给李雅发信息,惨白的应急灯下,看见电工从后门进来。

    她连忙迎上去,“师傅,这边。”

    电工师傅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李雅他们将近半小时才回来,电路重新接通。舞台灯效加成,李雅和定音鼓男生的狼狈样特别搞笑。

    茜茜开玩笑:“新潮难民扮相?”

    “去你的。”李雅拍着头上的灰,“控制室的门锁坏了,吊顶居然还掉下来了,差点没呛死我——电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宁学姐呢?她不是去找你了么?”

    李雅茫然,“我没看到她啊。”

    面面相觑,李雅看手机,发现两分钟前有一条宁微的短信。

    【他叫我回家吃饭,不好意思啦】

    李雅深受打击地删了短信。

    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到了晚上聚餐的时候,李雅悲愤地控诉脱单的宁微,引得乐团成员们阵阵发笑。

    茜茜:“听说宁学姐毕业就结婚?”

    李雅幽幽的表情:“谁知道呢,面对那种优质男谁把持得住,毕业就生娃也有可能。”

    临近毕业季的人都比较感伤,一聚餐就到半夜十一点。

    大家熏着满身的火锅味儿散了场,李雅拉着同是单身狗的茜茜出了店门,就看到楚铭站在路边,清挺俊秀,勾得路人眼神老往他身上飘。

    李雅曾经见识过他的厉害,立刻吓醒了几分,眼见楚铭朝她走来,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

    “小微呢?”

    李雅差点被这称呼酸掉了牙,“她早回家了啊,不是刚和你吃晚饭么?”

    楚铭脸上淡淡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说,“我收到短信,她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舞台大幕拉开,灯光亮如白昼,楚铭站在台下,脸色沉沉。

    他打了三十多个电话给宁微,无人接听。

    几辆不起眼的车陆续开进音院,在演奏厅外拉开隔离带。

    祝老大先派人去查音院的校内监控,又带着特案组与鉴证科的人进来,问楚铭:“什么时候发现的?”

    现在是半夜零点十四分。

    “半小时以前。”

    祝老大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满脸惊恐的学生,“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宁微是什么时候?”

    茜茜快哭了,“……下午四点多吧……”

    她们被吓坏了,恐怕问不出什么。

    祝老大不死心,放缓表情:“尽量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现在她失踪已经有八小时了,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不利,你们要明白这点。”

    “突然没电了,我和帅帅去后台看情况,路过控制室的时候,帅帅看到里面的控制灯一片红。我们以为是控制室的问题,就进去看看,半天没弄好,想出去的时候,发现门锁坏了,我以为是帅帅随手关的门……”

    李雅说着就哽咽起来,不敢直视楚铭。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没想到……”

    “什么时候来了电?”

    茜茜摇头,“不确定,大概宁学姐出去十分钟左右吧,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李学姐和帅帅就回来了。”

    “那就是说,你们谁都不知道电路哪里出了问题,是么?”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李雅说话还带着哭音:“她明明给我发了短信……”

    “够了。”

    楚铭忽然开口。

    双方沉默几秒,楚铭伸手:“手机给我。我让人恢复短信。”

    女警过来,带她们到旁边安抚情绪。楚铭将手机交给了技术组,很快就恢复了那条短信。

    “这不是她说话的语气。她们明明有微信,为什么还大费周章发短信。”

    祝老大劝他:“她们是普通人,哪有我们这么高的警戒心。像小宁那样,也是以前经历过事才那么警惕。”

    楚铭:“我懂。”

    他懂,可他就是不平。

    他人站在这里,内心已经焦躁到快要发疯。

    他遭遇过林芃的手段,完全不敢想象宁微落到他手上会有什么后果。

    楚铭不敢想下去了。

    鉴证科初步勘察了现场,找到了几个脚印,但没什么价值。

    他们要找的不是绑架者的身份,而是他的去向。

    林芃把宁微带到了哪里?

    祝老大:“八个小时,以现在的交通,他可以把小宁带到很远,但他既然这么想来S市,肯定对本市还有某种情结。但……”

    已经八小时了,S市再大,带到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他手腕忽然震动一下,楚铭看了手表一眼,疾步走到技术组旁边,“输入这个经纬度,看看是哪里。”

    宁微的手表忽然发出消息,好歹是一线希望。

    经纬度很快定下,技术组对着地图,脸色怪异。

    “就在学校里。”

    半夜一点,音院封校,所有在校生一律不得离开宿舍。

    刑侦与特警先后赶到支援。因坐标精度只足以定位在学校东南角,他们只能以最土的地毯式搜查,将整个音院翻了个底朝天。

    校园里历史建筑众多,其中空置不少。搜查到某栋老教学楼旁边时,有人耳朵尖,“什么声音?”

    二楼传来优美流畅的钢琴声。搜查人员不敢大意,立刻调转搜查方向,打开了二楼空教室的门。

    一台旧钢琴,琴身上放着手表和一支录音笔。

    搜查人员很快搜完整栋建筑,没找到别的线索,便迅速返回演奏厅,将录音笔转交给楚铭。

    没在学校里找到宁微,楚铭失落又放心。

    现在没踪迹不一定是坏事。林芃是“钢琴杀手”,楚铭不想在钢琴边看到宁微。

    因为那预示着最坏的结果。

    他打开录音。

    十五秒的沉默后,熟悉的轻佻声音响起:

    “呵,你找到我了啊。”

    “很可惜,我已经把人带走了。”

    “楚铭,你真不是东西。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你还把我父亲带走,居然还这么贪心,连她你都不放过。”

    “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录音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存稿又被跨年浪没了,噫

    ☆、掘地三尺

    彻夜不眠。

    学校档案室被打开, 楚铭依照无比清晰的记忆,在校友录中, 找到了林芃的父亲。

    当时他年纪还小,母亲出事后,父亲出面了所有交涉, 他只在只言片语中听见过肇事者的名字,从未见过真人。

    泛黄的校友录上, 林芃父亲的脸与那个极会伪装的林医生重合。

    顺利地对号入座。

    凌晨五点,晨曦初露。

    孟辰飞带了早点回组里, 楚铭正在给组员们总结情况。

    “……无论是舒平自己的房子,还是登记在案的他租过的房子, 都已经清查过了, 没有发现异常。”

    舒平就是林芃的父亲。

    “演奏厅的电路有改动痕迹,控制室门锁被动过。”

    “演奏厅附近监控线路被截断。林芃还有可用的电子设备。”

    “现在集中注意力清查各交通要道,找出他是怎么带走宁微的。目标太大, 他一定有车或者大号行李箱,或别的工具。”

    “再去问问学校电工,看能否问出什么线索。”

    各方人马全体出动, 楚铭低头敲击键盘, 对着彩绘玻璃似的界面沉思。

    宁微失踪, 上级立刻发回了admin权限。

    可他却空有权限, 无从下手。

    “老大去找人帮忙了,吃点东西吧。”

    孟辰飞很怕他的PTSD又发作。

    这次出事的是宁微,下手的是林芃。无论哪个, 都可能成为再次发作的诱因。

    楚铭似乎没听见,仍对着屏幕沉思。

    “林芃一定有什么方法躲开监控。”

    从林芃失踪到现在,已经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从L市步行到S市。至于吃穿住,一个垃圾桶就足以养活好几个人。

    孟辰飞提醒他:“躲监控不一定是现成的方法,很可能他之前就制定过逃跑路线。而且他不是头一次盯上宁小妹妹了,既然能骗过电工,那他肯定早就研究过学院的路线。”

    楚铭点头,仍皱着眉。

    “但他一定还有电子设备,否则哪能将演奏厅下手的时间把握得那么精准……”

    他怔怔地坐在桌前。

    “……我只是离开了她一天而已。”

    他常年出入危险之中,害得宁微为他担惊受怕。

    可出事的偏偏是宁微。

    偏偏被林芃抓到了这一天。

    林芃是怎么知道的?

    孟辰飞发觉他表情不对,连忙安抚他:

    “你先冷静下来,把她当做普通受害人想。林芃之前就找来了八卦团队,说明他早就对宁微有兴趣——可他那时候明明一直关注着你,又为什么突然转移目标?她和之前的受害者有什么相通之处么?”

    这是案件最棘手的点。

    “钢琴杀手”作案时间不定,对象纵跨高低危人群,受害者的特征也不尽相同。

    林芃看上去是随机挑选受害者,按理说,他的现场应该非常乱。可几次现场调查后发现,每个受害者倒在钢琴前的动作,手指摆放的位置,乃至于受害者身上的伤口位置,都快要等同于复制粘贴。

    他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每次作案一定会筹划很久。

    楚铭渐渐冷静下来。

    “他对我怀有报复心理,可对宁微,难道也是出于对我的报复?”

    林芃的留言听起来并不像报复。

    孟辰飞:“以前我们不知道‘钢琴杀手’的身份,无从分析作案动机,可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的动机不应该从外在,应该和家庭有分不开的关系。”

    楚铭点头。

    “那就再把以前的案件资料翻出来看看。”

    “等等,你不能这样进去……”

    楚铭站起身,看见了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宁律。

    楚铭站住了。

    他什么都没说。

    过了许久,宁律轻声问他:“我妹妹呢?”

    孟辰飞倍感头疼,拼命揉太阳穴。

    平常安抚受害者家属就够麻烦了,这回的家属还是宁律。

    楚铭一直没说话。

    宁律却不进来,就这么站在门口。

    “第一次打不通囡囡电话,她因为你受伤了,这次打不通她电话,还是因为你。我还以为,她手机被你袭击几次,终于摔坏了。”

    宁律冷笑。

    “她必须平安回来。”

    楚铭表情不变。

    “我会解决林芃,宁微不会再受伤。”

    他忽然一滞。

    “终于摔坏了?”

    没等宁律发话,楚铭已经打开了系统,进入医院监控,找到了宁微住院那天的视频。

    宁律清晨要离开时,遇上了前来探望的许现。

    许现抱着花束,与宁律谈了一会儿,两人一起离开。

    过了半小时,一个人推开了宁微病房的门。

    他抱着一束百合花,拿着一个新手机。

    他对着百合花喷了些东西,进去两分钟就出来了。出来时两手空空。

    “林芃……”

    他居然这么早就盯上了宁微。

    楚铭忽然明白了林芃说的话。

    “……连她你都不放过……”

    林芃把宁微视为己有,将象征圣洁的百合花送给她。

    林芃找来的八卦团队,林芃对自己手机信号的追踪与控制。

    他早就将宁微视作了目标。

    而她的手机,是林芃给的,是随身的窃听器。

    所以林芃机会抓得这么准,趁着他不在身边,毫无障碍地调开了她的同学。

    宁律也懵了。

    他以为是错觉。

    囡囡拿着个新手机,他以为自己记错了她换手机的时间,也可能是她恋旧,不想用新的型号,就一直没问。

    哪知道偏给林芃钻了空子。

    楚铭咬牙。

    “宁微和舒平都是音院出身,舒平钢琴系毕业,这点很相似。他选择在钢琴边布置杀人现场,肯定和舒平有关。如果复查前几个受害者,应该会发现他们可能或多或少与钢琴有关联,林芃身份不明时,我们才会找不到这个相同点。钢琴就是他的情结。他盯宁微这么久,应该是找到了最符合完美被害人的人选。”

    许多连环杀手都会寻找最符合内心期待的受害者。

    他们的犯罪会从青涩变得成熟,要么一而再地犯罪,落入警方之手,要么找到了符合期待的完美受害者,完成最后一次仪式性的犯罪后,就此销声匿迹,让警方无从寻找。

    宁微就是林芃的完美人选。

    拼图完成了一大半,还有些线索没理清。

    孟辰飞:“钢琴在他心中地位这么高,他却舍得将犯罪与之挂钩,他的父母可能在钢琴问题上并不一致。”

    原生家庭对三观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何况林芃遭遇家变,母亲对外人的态度就够差了,林芃曾经遭遇过母亲何种对待,可以据此捉摸一二。

    但还有个线索。

    林芃为何要取下手指骨。

    孟辰飞:“手指骨的因素可能来自舒平,弹钢琴得用手。”

    他立即给路队打电话,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根据对舒平遗骨的复原检测,他的右手手指骨有伤,别说弹奏乐器了,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可惜我们不能从租房上找线索,就算是现在,要用这个方法找人也很难。”

    林芃可能把人带去了任何舒平住过的地方,但舒平出狱后,住不起太好的房子,极可能去到棚户区或别的边缘地带,那里根本无法纳入大数据的管辖。

    楚铭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宁律瞥见发消息的人,表情错愕。

    “……囡囡?”

    宁微的微信发来了消息,几段语音和一段文件。

    在组内待命的技术科员立刻被叫到会议室,准备从语音和文件里寻找蛛丝马迹。

    一片死寂中,楚铭点开了语音。

    【你知道吗楚铭,她比我想象中的可爱。】

    【她非常完美,非常符合我的梦想。你居然残忍地独占她这么久,楚铭,你真的令人作呕。】

    【上次就不该放过你。我应该割开你的喉咙,放干你的血,让你的队友们看见你的尸体,再看见你背后漂亮的花纹。】

    【啊对了,你应该还没给他们看过吧。】

    【我还很后悔,花纹应该画在你胸口,这样,你每天早起照镜子,就能看到我的大作了。】

    楚铭握紧了拳头。

    林芃是故意的。组里除了孟辰飞和祝老大,没人知道他身上有伤口。

    当着全组的面说出来,林芃的目的昭然若揭。

    就是要挫他的锐气。

    一段诡异而欢快的口哨声后,压抑的抽泣声响起。

    楚铭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宁律当即红了眼,恨不得扑进音频里,把林芃揪出来活活打死。

    孟辰飞甚至不敢看手机屏幕。

    那是宁微的声音。

    楚铭听见那声抽泣,耳边嗡鸣一片。

    他狠狠咬唇,直到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口哨声还在继续。

    宁微在小声地哭,又在林芃不耐烦的催促下,颤颤地叫了句“楚铭”。

    楚铭闭上眼。

    语音到此结束。

    技术组打开了文件。

    是段音频。

    开头仍是林芃在说话:“楚铭,你的小可爱,小心肝,会变成蝴蝶飞走哟~”

    随着他说话,颤巍巍的钢琴声响起。

    舒曼的《蝴蝶》组曲。

    仅仅弹了几个小节,就有个四分音符弹错了。林芃怪吼着,宁微压抑着惨叫一声,钢琴声立刻断了。

    楚铭快要窒息。

    过了几秒,林芃怒斥:“继续!你弹错一次,我就给你一刀!”

    优美的旋律继续下去,整整持续了两分钟。

    戛然而止。

    一段新语音弹出来,是林芃故作嘶哑的声音。

    “等蝴蝶飞走了,你的小可爱就彻底不见啦。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特么的终于可以解释为什么换新手机还要补卡了,憋死我了……

    挑来挑去,找了舒曼的曲子,说实话气质还蛮贴合的(不是)

    顺便,不要想歪!

    ☆、蝴蝶飞舞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高能预警

    会议室里整整两分钟的死寂。

    技术组复制了一份音频, 去做建筑物回声模拟。另一部分人员试图寻找林芃的登录地址,以确认他的位置。

    楚铭轻揉眼眶, 再次打开了完整的钢琴曲音频。

    孟辰飞劝宁律休息去了,回来看见楚铭对着音频的声纹沉思。

    他说:“宁微不会轻易屈服于他。”

    孟辰飞以为他在自我鼓气,却看到他打开了“天镜”系统。

    “技术组的回声分析不是还没做完么?”

    系统读取音频, 楚铭找出几个演奏版的《蝴蝶》组曲,一起拖进了处理软件。

    楚铭问他:“宁微的听力是不是很强?”

    他就是自问自答, 手指已经按下了回车键。

    程序运行中。

    孟辰飞:“你觉得她在曲子里做了暗号?”

    “很有可能。”

    这是她唯一能与外界交流的方式。

    楚铭:“我总觉得她故意弹错音有什么含义。”

    他的小提琴拉得不错,对乐曲情感的表达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宁微的声音与乐曲的平稳完全是两种感情。

    她说话时在颤抖、害怕, 但乐曲非常平稳,流畅得仿佛坐在演奏厅。

    她想说什么?

    楚铭忽地默然。

    他什么时候不再单纯依靠数据和理性做出判断了。

    “天镜”运行的速度非常快, 二十分钟就分析出了几个错音。

    楚铭把错音复原到曲谱中, 看了很久。

    孟辰飞端详着标记过的曲谱,“我不太懂钢琴,这几个错音, 看上去只是单纯的手误。如果她在害怕,弹错几个音很正常。”

    楚铭指着曲谱和原谱。

    “这里原本是个波音,只需要用到二指和三指, 但她却加上一指, 弹出倚音的效果。还有这里……”

    他连续指出了几个错处, 都不太像误弹。

    孟辰飞有些懵:“嫂子还懂摩斯密码?”

    “摩斯码有长短区别, 这个没有。不是。”

    他点出一张钢琴琴键图。

    “我们不要把问题复杂化了。钢琴琴键上,中央C在这里。一共有八十八个琴键,少的也有八十五个, 足够传递一些信号,比如,英文字母。”

    孟辰飞激动起来,扯了张纸。

    他把宁微弹错的地方标下来,按照中央C的位置,把原谱转化成英文字母。

    “CJQ?这不像英文单词吧?”

    楚铭按照宁微故意弹错的音,把英文字母抄写在纸上。

    “FLO?”

    字母太少了,不够,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错音的确和英文字母有关。

    在场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等等!”

    他的手机又震动,这回是他的个人邮箱收到了新邮件。

    林芃有宁微的手机,弄到什么联系方式都不奇怪。

    楚铭点开附件,看到另一段音频。

    这次林芃没有说话。

    依旧是《蝴蝶》组曲,全程只有第二首小曲的旋律。

    技术组还在处理第一段音频的背景回声,楚铭按刚才的方法,将第二段的错音找出来。

    这段错音比较少,宁微可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FLOWE……flower?花?是花店还是花市?”

    孟辰飞犯难了。

    全市花店花市的数量太大了,要在里面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还可能惊动到林芃,波及宁微的生命安全。

    何况林芃就是个疯子。花店花市都是人群密集地带,大上午的,他很可能在被追击时做出危害公众安全的事情。

    楚铭根本不想等,直接用“天镜”标出了全市所有登记在案的花店花市。整张地图被标成了鲜红的满天星,无从下手。

    太多了,就算他们真的每个都查,起码需要一周时间。

    宁微能撑那么久么?

    余竟在L市协调清查林芃的后续事宜,特案组由祝老大坐镇。孟辰飞立刻向老大请示。

    祝老大稍稍沉思。

    “查,笨办法也得查!”

    事不宜迟,老大立刻向各部门发出协查请求。

    组内忙到起飞,楚铭的邮箱却收到了第三封邮件。

    《蝴蝶》组曲的第三首。

    楚铭下意识看了眼收件时间。

    平均每三十分钟一段音频。

    他没记错的话,《蝴蝶》组曲只有十二首。

    “……要变成蝴蝶飞走啦……”

    还剩下四个多小时。

    只剩这么点时间了。

    如果不在这点时间抓住林芃,他的宁微,真的要走了。

    长时间的兴奋,让林芃有些疲倦。

    他站起身,去洗手间捧凉水洗了把脸。

    他很谨慎,不放心宁微独自坐着,很快返回卧室,像孩子似的抱紧双膝,歪头打量宁微。

    房间凌乱,呈现出上世纪末的风格,仿佛二十多年的岁月都被尘封,在此停滞。

    所有物品都落满灰尘,林芃对待它们,就像孩子对待难得一见的大雪,一个脚印也舍不得留下。

    只有钢琴是新的。

    她双臂撑在琴键上,因为失血有些头晕,整个人都快睡倒在钢琴上。长发垂在身侧,露出后颈的灼伤。

    劣质窗帘透出上午的阳光,映得她线条柔和而温顺。

    林芃的表情扭曲一下,傻了似的笑起来。

    他又开始兴奋了。

    林芃悄悄蹲在她身边,对着她的发梢,像狗一样探出鼻子嗅了嗅。

    然后露出天真可怖的表情。

    “妈。”

    宁微听得见他靠近的脚步,却一点反应都不给。

    林芃继续嗅着,双手双脚稍稍蜷起,做出孩童的怯弱,从这端发梢嗅到另一端。

    然后,他拥着宁微的背,将头枕在头上,做出和她一样的动作表情,静静地凝视着静止的窗帘。

    “妈,你在看什么呢。”

    宁微无动于衷。

    林芃开心地笑了。

    他翻开手掌,亮出掌心的手术刀,对准了她的腿。

    扎实的基本功,让他找位置非常准。

    宁微狠狠地闭眼,差点被剧痛冲昏过去。嘴里的破布条被她咬出腐烂的味道,难以忍受。

    林芃保持动作不变,感受到她的挣扎,微笑。

    “妈,你知道么,以前爸教我弹琴的时候,我累了,就枕在琴上看他。他告诉我啊……”

    林芃凑在她颊边,轻轻地闻。

    很香。

    难怪楚铭被她吸引。

    “……他希望这个位置上坐着你。”

    小时候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父亲是文艺青年,骨子里又很传统。钢琴弹得好,不说前途无量,好歹前景光明。然而他拒绝了追求他的女同学们,老老实实回家,相亲,与一个父母介绍的、他不太熟悉的人结婚。

    林芃记得,父亲在弹钢琴,母亲就在看电视,打麻将,去迪厅跳舞。父亲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把母亲带到钢琴边,想和妻子培养共同爱好,母亲只学了一小会儿,就不耐烦地走开。

    父母之间紧绷的气氛只在面对林芃时有所缓和。可别的时候,父亲在他面前都是唉声叹气,母亲则是挑剔与冷落。

    有一天,父亲开车出门散心,就出事了。

    牢狱之灾和巨额赔款都少不了,母亲一怒之下离婚,带着他离开了S市,回到老家L市。

    母亲给他改姓时,在里头和警官和颜悦色,出了门却对他啐了一口。

    “看这姓就恶心!”

    他名字里的“芃”是父亲取的,是茂盛的意思。改姓时,母亲本来想改成“鹏”字,嫌之前的难记,拗口,被他难得一见地顶了回去。

    林芃露出委屈的表情,依旧凑在她身边轻嗅。

    “妈,不要说爸的坏话好不好?你都不知道爸的日子有多难熬……”

    出狱之后,父亲过得很艰难,本来勉强能靠弹琴度日。

    可是父亲的手指不慎受伤了,无法再复原,只能在花市卖苦力打工。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的消息。

    再数年后,就是父亲在琴行自杀了。

    琴行老板非常激动,对着镜头,动作幅度很大。

    “……我看他可怜,很有诚意,说想弹弹琴,他年纪又那么大,我就让他进来了,一分钱都没收他的!哪知道有这种事!我还怎么做生意!”

    母亲不愿出面,就催着林芃去了。

    他默默接手一切,包括父亲的租房。房东正愁人不见了,房子租不出去,林芃给了高额租金,又说父亲回乡了,自己出来打拼,就这么租下来。

    再后来,母亲高龄改嫁。只剩下他。

    ……

    再后来,他追踪楚铭时,看到了宁微。

    林芃发自内心地高兴。

    “妈,要乖,要听话。”

    他温情地抚摸着宁微的长发,笑得开心的同时,再次扬起手术刀。

    宁微眼前有些发黑。

    痛已经不算什么了,她只担心自己坚持不到楚铭找过来。

    撑住啊。

    她还有楚铭,还有家人,还有朋友……

    眼见她不动了,林芃才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他又回到洗手间冷静一下,楼下却砰地一声,汽车警报声乱响,人们呼喝起来。

    林芃拉开帘子一角,底下有路人围着他的车看,是另一辆运花的车撞上了他的车。

    ☆、一个句号

    锦绣路这家花市很有年头, 规划得早,建筑年头久远。曾经风头无两。但时至今日, 锦绣花市已经成为令人头疼的拥堵地带,有实力换地方的花商已经搬去了新商城。

    花市里规划成了小方格似的小街区,路面已经很不宽阔, 还要被周围商户用搭建慢慢蚕食。

    每天都有争抢道路的争执,至于撞车, 林芃看见过,却没遭遇过。

    他向来很谨慎。

    林芃回头看了一眼, 确认了宁微无法逃脱,才继续观察外面。

    他有一辆套牌面包车, 用它将宁微带到这里。被卡车撞上车尾, 整个后车门都变了形,露出里面已经枯萎的重重鲜花。

    工作日的上午,客流量不算多, 有许多商户在围观。

    卡车司机已经跳下驾驶座,抹了一把汗,在与邻居交谈。

    林芃和他的车都是这里的生面孔, 大家都不知道该叫谁。

    有人往车里看, 啧啧两声:“这谁的货, 都成这样了还不处理?”

    大家没议论多久, 年轻人就从楼上下来了,满脸茫然地与卡车司机讨论善后问题去了。

    周围人群攒动,对面的房间里, 汪振按下通话键:“行动暂停,有车祸。”

    史盛在耳机里抱怨:“他妈的这人什么时候撞车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唐雨洲:“没关系,他们应该很快就处理完了。”

    楚铭却出来泼冷水。

    “不一定。”

    果然,过了几分钟,卡车司机越说越激动,就差和林芃打起来。

    “林芃知道人越多对他越有利,就算我们救了宁微,他还能拿无辜群众下手。所以他敢肯定这不是我们的诱饵。”

    楚铭在旁边按下收听键,他们吵架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手机系统的授权滥用,这时候起了关键作用。“天镜”系统以高等级权限介入,林芃周围人的手机全都成了现成的窃听器。

    正如楚铭所预料的,林芃有意无意地在激怒卡车司机。

    就算卡车司机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在事情将要解决的时候,他又能问出个匪夷所思的问题,继续拖延时间。

    楚铭:“他在借机观察,不要轻棣月举妄动。这是个疯子,别让他抓到任何机会。”

    他们刚刚在望远镜里看到林芃偷窥时的表情,与他现在无辜纯良的表情一对比,简直不像一个人。

    短时间内身份切换自如,这个罪犯相当可怕。

    所有人都耐心地等待着。

    史盛却忍不住提示:“楚哥,红外显示,里面人质体温偏低。最好尽快……”

    话没说完就被唐雨洲敲了个爆栗。史盛后知后觉,理亏地闭嘴。

    唐雨洲对他恨铁不成钢。

    除了宁家人,谁还能比楚铭更担心宁微么。要不是祝老大,组里没谁能拦着宁律跟过来。

    楚铭端着望远镜,似乎没听见这句话,静静地看着底下。

    大概吵了半小时,卡车司机终于放弃,准备掏钱给他私了。没想到林芃径直摆摆手,一分钱都不要,上楼去了。

    卡车司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懒得和自己理论,还是看不上这点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吵架。

    旁边有人劝:“算了吧。这小年轻不懂事。不要拉倒。”

    底下人慢慢地散开了,林芃回到屋里,又观察一番后,才关上了门。

    看林芃的表情,应该不会有大变故。

    楚铭松了一口气,正和特警商量布置狙击手的问题,耳机里倏地响起一声惨叫。

    他心狠狠地揪起来。

    是宁微的声音。

    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黑进了林芃的手机,却冷不防听见这个,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孟辰飞出院不久,在后方坐镇,立刻给楚铭传话:

    “林芃又传邮件来了。”

    距离《蝴蝶》的终结只有不到两小时了。

    楚铭看了眼手表,“时间间距是不是缩短了?”

    “是……”

    孟辰飞咽了口唾沫,没敢继续说。

    这次林芃传的不只是音频。

    他在镜头面前对宁微下了手。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内容,孟辰飞又要骂娘了。

    “快阻止他!这畜生居然开了直播!!!”

    林芃调整了一下视角,对镜头温文尔雅地笑了笑。

    他先对误入其中的观众打招呼,再将镜头对准旁边的宁微。

    手机放在了支架上,他坐在宁微身边,捉着她的手对镜头挥动。

    “和大家打个招呼~”

    然后,他根本没管路人观众们刷什么,就挤在宁微身边,小心翼翼地弹着钢琴。

    他花了很多精力维护这台钢琴,千万不能浪费了。

    林芃弹得正投入,宁微忽然软倒在琴键上,压住了他的手。

    他对人体血量有很充分的了解,知道她快到昏迷边缘,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林芃不快地抽出手,嫌恶地将她推远了点。

    转身准备继续弹琴的瞬间,他忽然脑海中警铃大作,双脚猛蹬琴身,借着琴凳滑出去。与此同时,左侧琴键爆响,有什么从远处击穿了钢琴。

    他退得老远,回过神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抓宁微。

    “砰——”

    古旧的房门瞬间迸裂,一个人影率先扑进来,撞翻了直播的手机,直接将他扑倒在地,滚向墙脚。

    动手的是汪振,他人高马大,力气也大,刚刚露面就扑住了林芃。哪知林芃抽出枪,争斗中胡乱开了一枪。

    就是一瞬间,汪振松了手。林芃趁机翻滚回去,枪口顶住了宁微。

    “都别过来!”

    房里血流成河,汪振被组员带走抢救,空间狭小,只剩几个人对着林芃。

    被林芃挟持的姿势对她太过艰难,失血过多,加上右脚踝被绑在琴身上,她却被林芃拉扯住,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刚才发觉了狙/击/枪的红点,吸引林芃的注意力,是她最后能爆发出的力量。

    她缓慢地眨着眼睛,看着举枪的楚铭。

    苍白的脸色下抵着漆黑的枪管。

    这是林芃仅剩的一把枪,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子弹。

    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把枪放下。”

    楚铭没有看宁微的伤,专心地对付林芃。

    他不敢看。

    林芃已经察觉了狙击角度,将宁微挟持得死死的,不留任何机会。

    他对楚铭笑笑:“要不要比比谁的枪更快?还是说,你不敢开枪,是因为现在都没复原?”

    他又将枪口顶紧了一点。

    楚铭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下移,与宁微对视。

    宁微的眼神平静而清透,缓慢地往右上方斜了一下。

    电光石火。

    她猛地往林芃臂弯里撞去,倒在枪口不能及的方向。

    林芃一惊,调转枪口的同时,下意识去看楚铭。

    他记得把楚铭的右手伤得很重。

    愚蠢。

    还敢用右手持枪。

    迎接他的是两颗迅疾的子弹。

    第一颗,打在他的左肩,将他整个人打得歪向一边,松脱了枪。

    第二颗,精准地打在他眉心。

    宁微听见两声尖锐的爆炸。

    她感到林芃的手臂脱离了自己,逐渐僵硬。

    脚踝的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脱,整个人倒在地上,安静地看着渐渐模糊的、靠近的人影。

    绳子松开了。

    她感到身体一轻。

    眼前模糊一片,白晃晃的灯光规律地闪动。

    宁微听到谁的声音在颤抖,还有什么滴在耳畔。

    她极为满足地笑了一下,顺着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慢慢地,轻轻地,竭力抱了一下拥住自己的人。

    “……别看啦,会做噩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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