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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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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手,而祝英台则是面无表情看的仔细,他那阻挠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再说,便是埋怨梁山伯的好意。

    他懊恼地跺了跺脚,只能满腹不安的看着梁山伯在院子里忙活着。

    他们都没见过所谓的“匠活”,梁山伯很轻松的就将所有缺了腿脚的案几都补齐了腿脚、将歪倒的凳子也一个个用木槌整齐。

    待他发现书案上有了些长短不一的裂痕后,他甚至还取了墨水和笔,将微微有了些裂痕的案几表面随意添上几笔,几株迎风摇摆的墨竹便赫然案上,梁山伯将那个画有墨竹的案几放在一边,准备等晾干了再放回屋里去。

    梁山伯的木活儿做的很是熟练,只是大概一直席地而坐,站起来时微微有些眩晕,所以对着前方表情茫然地眯了眯眼。

    马文才和傅歧自马文才真的修好了家具之后心头就有些怪异,马文才更是直接扭头去看祝英台。

    世间女子都爱翩翩佳公子,谁会喜欢一个木匠做的好的穷书生?

    然而等马文才看到了祝英台的表情,顿时错愕。

    如果不是他眼睛瞎了,那祝英台确实满脸都是“好厉害”、“实在是厉害”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士族之女会觉得一个庶民木工活做的好很厉害?

    到底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还是祝英台的脑子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祝英台:(哭脸)你们为什么不用肥皂?

    马文才:(昂头)材料太贱,这不士族!

    傅歧:(犹豫)在下只是单纯觉得不要用不知道来历的东西。

    梁山伯:(呵呵)我觉得蛮好用的。

    祝英台:(星星眼)梁山伯你真是个好人!

    梁山伯:但是还是太贵重,羊乳和蜂蜜……穷人嘛,摘一把皂角擦擦就好。

    祝英台_(:зゝ∠)_

    ☆、棋逢对手

    从梁山伯开始说“我试试”时,祝英台就猜测到梁山伯说的是试一试修修凳子。

    但祝英台也不能肯定。

    虽然祝英台不太能理解这时代士庶天别的阶级状态,但还是明白一个普通出身的屌/丝/男想要完成逆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包装自己。

    否则即便你爬到了高位,结果却还是一副泥腿子的样子,必定也会来一群把你给掀下去,觉得你是他们之间的异类。

    梁山伯在会稽学馆里读书,而且还能和马文才是师兄弟,学习一定是很好的,也必定有很大的抱负,这样的一个人好不容易和两位士族成了朋友,难道要用这种小事败坏掉他们心目中的印象?

    所以当祝英台看到梁山伯真开始笃笃笃修矮几的时候,心中实在是惊讶。之前马文才看到她皱着眉头满是不解的表情,倒不是装的。

    等梁山伯真的把家具修好之后,祝英台脸上也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崇拜佩服的表情。

    开玩笑,这人能自己修好家具啊!

    不但会修家具他还有情趣啊!还能手绘案面啊!

    搁他们的时代,这种能文能“武”(?)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工坊的男人到哪儿找去?

    她那时候认识的男孩子大部分提个锤子都能砸到自己脚好吗?!

    大部分连榫和卯怎么用都不知道好吗?

    这种成熟稳重能吟诗赏月又能居家过日子,还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搞定生活中麻烦的男人,难道不该她崇拜一番么?!

    至于傅歧和马文才会怎么看她?

    开玩笑,人家梁山伯正主儿都不在意他们怎么看他,她担心什么?

    人家只是个“年幼无知”的少年啦!

    梁山伯修好家具,抬起头来时,看到的便是傅歧跳脚、马文才脸色不佳,祝英台满脸赞赏的表情。

    虽然有些不解为什么祝英台会是这样,但梁山伯还是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儿自己等下想要说的话,才缓缓开口。

    “坏的不是很厉害,修好了还能正常用。”

    梁山伯笑得满足。

    “几位都是华族之后,怕不能理解在下的做法,但在下确是寒门出身,有些事情,实在是无法和诸位比。”

    傅歧一愣。

    “大男儿立身于世,不能处处靠别人施舍,众位也许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东西坏了也能随意丢掉,但对于在下来说……”

    梁山伯拍了拍面前的凳子,站起身,语意未尽。

    但他们都懂他在说什么。

    梁山伯家贫,连富户都不算,什么都丢是不可能的。

    “傅兄,先谢过你给了在下安身之地。但你我同住屋檐之下,这样的事情日后不免会经常发生的。以后你还会看到我自己洗衣、自己处理杂事、自己修葺屋子、用着你看都看不上眼的东西。”

    梁山伯宽厚的表情后,蕴藏着的却是清醒的思绪。

    “也许一日两日,你会觉得在下比那些涂脂抹粉的士子们要好,但也许过了那一日两日,你便会觉得在下既粗鄙又寒酸,甚至还不如那些仕宦子弟。”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无论是从梁山伯的外表还是梁山伯的言行来看,他都是那种好性子好脾气又惯于逆来顺受的人,即便受了委屈或者有人做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都会沉默不言。

    就像刚才傅歧一言不合就动手,梁山伯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的身子去替祝英台挡伤,又劝祝英台不要怨恨傅歧一般,他就做不到像马文才一样直接去抗击傅歧的拳头。

    这样的人,俗话里,叫做老好人。

    可现在这老好人,却一脸苦笑着说“虽然你们现在图一时新鲜,可玩腻了以后还是要讨厌我的”?

    祝英台眨了眨眼,开始觉得梁山伯这个“老好人”,好像也没每个梁祝故事里那么愣头青。

    “梁兄何必如此看轻自己。”

    马文才很快反应过来梁山伯想说什么,立刻打起圆场:“虽说士庶有别,但因为修一修东西就觉得你粗鄙,也太过了。”

    再这么聊下去,谁知道会聊出什么!

    他和不想和梁山伯交浅言深!

    然而傅歧却并没有跟着附和,只是看着梁山伯,定定地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梁山伯和傅歧会结识并还算熟络,是因为梁山伯的父亲和傅歧的父亲其实有旧。

    梁山伯所在的山阴县是一个人口极多的大县,比很多小的郡府人口都要多,县中士族林立,关系错综复杂,向来是有能力有身份的人才能为山阴令。

    梁山伯是山阴人,贺玚是山阴人,就连马文才的祖父也是出生在山阴,而傅歧的祖父傅琰,曾经任过一段时间的山阴令。

    后来傅琰高升,有着傅琰曾经任过山阴令的关系,傅歧的父亲也在山阴做过一段时间的山阴令。

    傅歧的父亲并不是家中的长子,山阴背后的水又太深,能够在任内一直太平无事,全靠梁山伯的父亲,身为山阴县丞的吏员梁新扶持。

    士族握有最高权利,当他们垄断高级官职的时候,就把竞争机制从士族阶层里淡化了,不再案牍劳形。

    他们轻贱劳心劳力的职位,认为这些官职是不够清贵的,如果担任了这样的职务就会怨声载道,甚至将所有的事情交给身为寒门的“下贱人”去干。

    这世上再无哪个时期犹如这样讽刺,上位者不愿掌握实权,将最为重要的权柄拱手让给他们认为的“下贱人”。

    梁山伯的父亲,就是这样出的头。

    在他为傅歧父亲担任县丞的时间里,几乎做了所有山阴令该做的事情,也替傅歧的父亲得罪完了他不能得罪的人。傅歧的父亲还算厚道,高升之后就投桃报李,举荐了梁山伯的父亲梁新为新的山阴令。

    但山阴令的位子,并不是普通人能做的,梁新当上山阴令后没多久,就卒于任上,甚至连孤儿寡母也无人敢接济,只有他昔日的老师贺玚还关注着梁新的遗子,送书送衣,之后又修书让其母送他入学馆读书。

    梁父在世的时候,对傅歧的父亲傅翙是做足了对待“主公”的所有礼节的,无论年节都会备下礼物,对外也会维护傅家的利益,但这一切不足以拯救他的仕途和性命,仅仅给儿子留下了一份善缘。

    傅歧生性顽劣,家中和贺玚有故,便将他送入会稽学馆“吃苦”以做惩罚,谁料他一到了会稽学馆便像是虎入山林,竟呆着不愿意回去了。

    梁新是傅歧父亲的副手,傅歧看着这一学馆的学生都不顺眼,唯独他还算是个“自己”人,他父亲也曾说过能照顾便照顾些,所以傅歧对待梁山伯独与其他人不同。

    但要说交情深厚、感情甚笃,那也是没有的。

    就连他现在邀请梁山伯一起住,也未必没存着“我娘把所有下人都弄走了我得找个人把活儿干了的心思”。

    想他傅家的公子在丙等学舍里喊一嗓子,多的是愿意为他端茶倒水洒扫干活的,可他就算是找个干活的,也不愿这样的卑贱之人,否则岂不是太跌他的身份?

    但梁山伯的一席话,让他的头脑也渐渐开始清醒。

    他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寒门子弟,梁山伯愿意和他一同住在这甲等学舍,一来是不好拂了贺馆主的面子,二来也是顾忌他的想法,但正如他所说,他毕竟家贫又无人伺候,如果两人要长期相处,梁山伯和他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多。

    他不能一边想着要梁山伯干活,又一边嫌弃他粗鄙。

    可如果他要和梁山伯“同坐论交”,是他和梁山伯一起洗着自己的衣服干着一样的活儿,还是梁山伯和他一样抛开手什么都不管等着更“低贱”的人来做?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起初想象的那样。

    如果他和马文才同住,都是同样的人家,就如他说的,这“人情”他欠的起,无论是用他家的东西还是他家的小厮,日后登门道谢再奉还便是。

    可差役了梁山伯,他和他以后算是什么关系?是门人?是朋友?他是否要为了一时的“落魄”把这人以后的前途也算在自己“还人情”的范围里?

    梁山伯看到傅歧不说话了,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

    文明先生总是想要让他多拓展些人脉,就如同他父亲当年“成功”时做的那样。可他的父亲是曾托庇与傅家门下不错,但事实证明,他父亲选择的路是走不通的。

    一旦没有了维系两者利害关系的纽带,没能站住脚的寒门浊吏只会被弃如敝履。

    他不愿和父亲一样,花上无数年的时间攀上傅家,也不愿再托庇于谁的门下。即便他现在和傅歧同居一室,有些话,还是说开来比较好。

    马文才和祝英台都在这里,也算是个见证。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他借着傅歧的关系住进了甲等学舍,就是已经抱上了傅家的大腿,无论日后是出仕还是求学,都要盖上傅家的印记。

    梁山伯当然不想最后是这样。

    不过这姿态……

    “傅兄,说实话,在下也是个怕丢脸的人……”

    梁山伯赧然:“如今在下还未住进去,傅兄要换个同样门第出身的新生还来得及,也许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如果住了几天后,傅兄觉得在下是粗鄙不可相处,再将在下赶出门去,那在下,在下……”

    梁山伯掩着面,似乎沮丧极了。

    “在下怕是没脸做人,也无颜再留在这里。”

    祝英台没想过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草根”和“贵族”相处居然还会想这么多的事情,这让心思单纯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住几天就赶出去?

    想到地位想等,尚且还在地台上被放了一扇屏风分隔的自己和马文才,祝英台表示梁山伯的猜测很有可能。

    他们说不定就是一群任性的公子哥,今天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又不喜欢了。

    他能渣攻,但你自己却不能真的自甘堕落当贱受!

    就是这个道理,梁山伯你好样的,我挺你!

    然而站在一旁目睹了事情所有发展的马文才,却心中一凛。

    和外表嚣张其实内心赤子的傅歧不同,马文才是个转世重生的真.老鬼。

    也许他死的时候还未及弱冠,可那么多年飘荡下来,看多了人情冷暖改朝换代,又重新用孩童的身体经历过这么多年,两世下来,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看见许多少年时看不见的东西。

    梁山伯的作态并不骄傲,甚至有着一种寒门出身者无可奈何的“清醒”,可对于这些还没有在宦海中沉浮过、也未曾被家族“熏陶”成型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态度却越发显得真诚,也越发容易引起他们的同情,进而满足他们“他的人生会由我的一个念头而改变”的虚荣心。

    比如说他身边心思单纯的祝英台,已经是一副为梁山伯未来担忧的表情。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不过是修理了番家具,就让傅歧明白了寒生和士族之间从行为到处事完全不同的一面,又故意示弱,用言语挤兑着傅歧做出某种有利于他日后的诺言……

    这梁山伯外表老实可靠,举止也是沉稳有度,可城府,却和他那张脸一样,根本不似同龄的少年。

    “这梁山伯,果然不是普通之辈!”

    他的心中升起了令人警惕的危险之意。

    也好,遇见这样的对手,才不枉他重来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读者群中好多喜欢谈论攻受的读者,我要说一下,本文没有耽美情节哈,一点点都没有,有“□□”那也全是兄弟情义。就算祝英台喜欢脑补,那也是脑子里补,没MDZZ到当面说出来。

    我个人口味很杂,耽美也看,还喜欢脑补,所以才有了祝英台这个主角,本身也觉得腐女在不打扰到别人生活的时候很可爱,不过言情读者很多有许多不看耽美,大家也就稍微都互相体谅一点,就当是多了一个渠道了解了对方的世界,乐一乐就行,要保持平和的心态。毕竟我不赞同你说话的内容,但我还要支持你说话的权利嘛。

    好吧,下面来个腐一点的小剧场,爱你们!

    小剧场:

    他们说不定就是一群任性的公子哥,今天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又不喜欢了。

    他能渣攻,但你自己却不能真的自甘堕落当贱受!

    就是这个道理,梁山伯你好样的,我挺你!

    梁山伯:(纳闷)……难道以我的气势,不该是攻?

    ☆、刮目相看

    梁山伯的话有理有据有情有虑,一番话后,院中一片沉默的氛围,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各自的思绪。

    傅歧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便决定“同坐论交”,不会驱使梁山伯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但相对的,如果梁山伯出于“朋友”的考虑照顾他的起居,他也不会高傲到不去接受。

    反正他也不准备出仕,家里也不差他一个成才,傅歧完全不担心日后有什么人他弹劾结交寒生有辱身份。

    傅歧性子虽高傲,心思却明澈,否则也不会看出马文才和他比试时的状态不同寻常。

    但正如马文才所想,他毕竟还是内心柔软的赤诚少年,加上对于梁山伯的父亲梁新,傅家其实也有些亏欠,所以有些事情即便知道可能有几分是“作态”在其中,但他还是狠不下心。

    除此之外,怕麻烦的他也不愿意真的让梁山伯身上留下“傅家门人”的印记,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生观还停留在“一言不合我就出手”、“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打得过我也不敢打我”的层面。

    要肩负起一个人的未来对他来说,是一件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怕的事情。

    在这一刻,马文才巴不得傅歧是个笨蛋,然而他自己也知道傅歧绝不是个笨蛋,否则他也不必花这么多心思和他结交。

    果不其然,傅歧用复杂地眼神看了梁山伯一会儿,摇头道:“你说服我了,在你和我同住期间,我不会干涉你,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你说的没错,我随处可去,你却无处容身,如果我之后突然看你不顺眼了,我会自己搬出去住,不会把你赶出去。”

    梁山伯果然达到目的了!

    马文才心底的防备越来越强。

    他有预感,如果和这梁山伯相处太过随意,很有可能跟许多满脑子只有酒肉女人的的士族一样,被这些寒生耍了卖了还觉得自己是在对他们“大发慈悲”。

    如果是这样的梁山伯,在同学期间赢得了祝英台的芳心,倒不令人奇怪了。

    “你们这些人,实在想的太多了!”

    马文才正想到祝英台,祝英台却突然开口。

    “你们只是舍友,又不是夫妻,朋友间相处原本就是这样,合则聚,不合则分,双方先做好约定当然没错,可还未相处就笃定以后肯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未免太悲观。”

    祝英台皱着眉,指了指身边的马文才:“我在来会稽学馆之前,对自己未来的舍友也有许多期待,可真到了学馆,却发现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这么个大大咧咧性子的人,遇见他这么讲究礼仪的室友,也没看到他将我倒提着领子丢出去,是吧?”

    她扬起脸对马文才笑了笑。

    他倒是想!

    不是怕掉好感吗!

    “英台说的不错。”正因为马文才看的清楚,有些话反倒不能说清:“不过既然现在家具也修好了,屋子也收拾完了,傅兄和梁兄是不是先看看哪里还缺什么,设法添上才好?”

    傅歧和梁山伯笑了笑,依了马文才的建议,先拾掇起自己的屋子。

    同样是甲等学舍,傅歧住的时间久了,所以比马祝住的屋子多了不少人气,墙壁上挂着弓和箭,墙角里甚至还有一张瑟,难以想象傅歧这样性子的人还精通乐器。

    虽说不打不相识,几人又一见如故,但有些私密的事情还是得避讳,所以马文才和祝英台还是回了自己的住处,让他们自己收拾私人东西。

    据说梁山伯取自己的行礼住进甲等学舍的时候还受了些刁难,可有煞星傅歧在那里,刁难的人也不敢追进他的住处做什么。

    梁山伯是个不惹事的性子,他好几年没回学馆,这几天正好忙着温习《五经》,有些想要找碴的人在学舍门前晃悠了许久也等不到人,只好没趣的散了。

    正因为梁山伯不出门,马文才也好,祝英台也罢,这几日都没什么机会和他接触,反倒是傅歧爱武成痴,每天天色还未亮就过来拉着马文才切磋,两人的交情倒是加深了不少。

    自马文才和祝英台的床铺之间摆上了一扇屏风,马文才晚上终于可以安然入眠了,只是比起同床共枕总是少了些滋味,有时候马文才看着屏风,只觉得自己这一世活的也没痛快多少。

    可真要让他像傅歧那样恣意妄为或毫无拘束,他又越不过自己心底的那道坎。

    好在这样的纠结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取代,无论是马文才也好,还是傅歧也罢,每日都留在房中乖乖读书,很少出去。

    入科考要开始了。

    会稽学馆和其他四馆一样,采取甲、乙、丙三科,甲科和国子学一样,教导学生《五经》和时务策,是重中之重,也是历来最难的一科;乙科是律学和礼、乐、射三艺,只要有两门上上或三门中上便可通过,读的人也不少。

    但三科之中,人数最多的却是教授书学和算学的丙科。

    自五馆大不如前之后,原本人才济济的学馆里就读的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这时代要做官须得门第上品,寒生即便是学的再好也不过就是一小吏,毫无出头的希望,读书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结果不成正比。

    所以很多人家将孩子送来读书,图的不过是能识得几个字,况且馆中有地方上供给食宿,也能给家里减轻负担,要说出人头地,就得看各人的造化了。

    律学是刑狱之学,如果出仕从小吏做起,必须精通刑狱之学,辅弼主官。学礼乐是为了熟悉士人的处事之道和祭祀礼仪,不至于在日后理政时贻笑大方,射则是为他日投笔从戎而做准备,但无论是律学、礼乐还是射艺,想要学好都需要旷日已久的学习,自然不是这些家庭的第一选择。

    而你能写会算了,从学馆出去后还能给人做个账房,又或者可以帮别人写写书信谋生,无论是书学也好,算学也罢,要想学到可以去谋生的地步都用不了多久。

    所以丙科人数最多,流动性也最大,很多志不在此的学子考过了丙科却一日都没有去就读过,只不过三科全中看起来好看罢了,精力还是放在甲、乙两科之上。

    很多就读学馆的学生年纪尚小,在家中甚至只会识得几个字,也不可能去报考甲乙两科,便一直在丙科混日子。

    今年陛下下诏,五馆人数暴增,尤其以会稽学馆为甚,除却一些实在推不过的学子,其他地方来求学的人也太多,加上学馆里还有像是傅歧这样读了三四年书都不走的,贺革也头痛的很。

    在馆中商议之下,贺革决定举行“入科考”,重新评定甲乙丙三科的座次和生员,无法通过者,无论是新生还是老生一律遣出馆去,将馆中位置留给有心又有才的求学之士。

    这一来,无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仕宦子弟也好,还是丙科里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生徒也好,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务求在入科考中表现出色。

    对于马文才这样原本就才学出众的士子来说,入科考如果考的太差,就是丢了自家的名声和自己的脸面,他们的目标只有甲科第一,唯有拿到最高的座次,一鸣惊人,方能在日后争夺名额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对于傅歧来说,他之前可以靠着家世和天资在学馆里混日子,如今贺馆主一视同仁,他刚刚被家中惩戒就要卷着包袱灰溜溜离开学馆,对于他来说面子上实在架不住,所以难得也闭门苦读。

    而对于无数寒门学子来说,不能通过科考代表他们就要回乡去耕种、或是进入商贾之流,有些单纯是害怕断了这碗饭,回家以后给家人增添负担,所以对这次入科考,倒比大部分考甲科的学子还要全力以赴。

    正因为从上到下都卯着一股劲儿,就连平日里看起来最为从容的马文才也手不离卷,在所有人之中还能安然吃睡的祝英台就显得尤为不同寻常。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马文才默默看着家中长辈在书卷上做的注视,吟诵出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慎独,哎,先生爱德甚于爱才,这慎独一题不知能不能押中……”

    马文才叹了口气,眼光从墙角案几上写写画画什么的祝英台面上扫过。

    “你在猜题?”

    祝英台伸了个懒腰,见马文才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在猜什么?”

    “猜‘慎独’。若有帖经,我不能有所疏漏。”

    所谓帖经,就是填空题。

    “哦,我帮你想想……”祝英台想了想,随口又背了几句:“礼之以少为贵者,以其内心者也。德产之致也精微。观天下之物无可以称其德者,如此,则得不以少为贵乎?是故君子慎其独也。”

    马文才前世时便听说祝英台是个精通《五经》的奇女子,才学在家中同辈中最高,但入学以来,这祝英台从未显现过自己好学的一面,甚至连他从家中带来的古籍善本也不感兴趣。

    可如今他在押题,她却能随口背出《礼》中关于慎独的句子,可见至少《礼记》早已经烂熟于心。

    然而马文才的惊讶还并未停止。

    “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嘶,背串了,这是《庄子》?”

    “你还通老庄?你曾谈玄?”

    马文才怔了怔。

    祝英台背的是道家对“慎独”的解释,虽说甲科帖经不见得考这个,可时人推崇黄老之说,能在策问中运用上这些知识,必定能在考官面前大大的露脸。

    他们这样的学子,还远没有到能“坐而论道”的地步。

    “没有,不过涉猎甚杂罢了。”

    祝英台避重就轻,她对马文才已经有了朋友般的情谊,便想要帮着马文才得到好成绩。

    于是乎,她轻轻走到他的身旁,取了他的纸笔,把自己能够记起的所有有关“慎独”的句子、注释一一写下,没一会儿,马文才面前的空白纸张上就被写的密密麻麻。

    若是单纯背下《五经》,马文才可以说自己也是倒背如流,但如她这般列出重点划好出处,将一张白纸写的犹如先生的课案一般,没有几载寒窗苦读的经历绝不会做的如此纯熟。

    更何况祝英台的字实在是出众,她握着笔的手腕从容有力,写出来的字筋骨分明,但凡会写字的人,看了她的字都要赞一声好。

    马文才和她相处几天,从未见过她有什么惊人之才,可这一下,这祝英台却给了他新的惊喜,让他几乎无法将眼神从桌上的字迹上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马文才:(握拳)赢赢赢赢赢,在我眼里,只有第一!

    梁山伯:(微笑)啊,要考在五名之内,又不能压过心高气傲之人,实在是难啊。

    傅歧:(我的书在哪儿?)我绝不会被赶出去的!

    丙科学子:(哭)为了我们的饭碗,拼了!

    祝英台:(烦恼)原身太聪明,这是个问题……我又不能当官!

    ☆、榜上有名

    祝英台没注意到马文才又是惊又是喜的表情,她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些书毕竟不是她所读的,有时候反应总要慢半拍才能想起来到底说的是什么,但它们却确确实实都存在于那里,就等着她来读取。

    “你有如此本事,做个秘书郎也足够了!”

    马文才实在是喜欢这字,见猎心喜地捧起书卷,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誉之言。

    “这是楷书?字迹清秀平和,娴雅婉丽,你学的是卫夫人之法?”

    卫夫人,是王羲之的老师,书道大家。

    祝英台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字是女气了一点,不过馆中不少学生的字比她脂粉气还重,反倒不怎么显眼了。

    这时代好的书迹不易看到,笔法保密,不轻易传人。一旦得到正确笔法和看到高水平的书作,就具备了成为名家的重要条件。

    祝家昔日和卫夫人的夫家李家有亲,曾藏有一副卫夫人的真迹,正是她昔日所作的、教授门人书道的《笔阵图》。

    后来祝家和大部分北方士族一样南渡,金银珠宝都没有带上,却将家中书籍字画保存如新,这《笔阵图》被视作祝家的传家之宝,家中子女但凡开始学写字,都是从临卫夫人的字开始的。

    但怀璧者罪,所以祝家上下,无人从透露过他们家有《笔阵图》。

    马文才和当世不少士人一般,学的却是王体。

    他前世学的就是王体,重来再改不免麻烦,所以今世只想将自己的字练得更加遒美健秀,不要似前世国子学博士点评的“委婉有余筋骨不足”即可。

    放下手中墨迹未干的纸卷,马文才突然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祝英台。

    这段日子里,祝英台来去随意,他看似彬彬有礼,其实早已经被现在停滞不前的“感情”状态弄的有些烦躁了。

    他是来找媳妇的,不是来交好友的。

    可说实话,对于如今和他同舍而住的祝英台,他却没有了刚刚入馆时想要了解她的那股冲动。

    不似前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产生无限遐想,有时候她明明就坐在他身边发笑,他却完全猜不出来她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他还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知道了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恐怕只会更加烦躁。

    会选择和男子们一起读书的祝英台,原本就是离经叛道的。

    那么……

    “你为什么会来会稽学馆读书?”

    马文才的余光从纸卷上扫过,正色问道:“我记得祝家庄南渡时带了不少书籍,祝家私学甚好,你们家又是乡野豪强,几乎不在朝中出仕,为何你要来会稽学馆呢?”

    “我为什么要来会稽学馆读书?”

    祝英台微微愣了愣,竟有些不好回答。

    马文才会为她整理笔记的熟练而叹服,却不知道像是她这样经历的学生,但凡曾经用过功的,在“做笔记”上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方法。

    这个没有标点符号、学字之前先学如何读音和断句的年代,她心中有着自己的“画面记忆”,远不是马文才这种看惯了经卷排列方式的古人可以明白的。

    但整理提纲的本事是如今的祝英台的,学富五车的本事却不是她的,这是祝英台十几年来日积月累的结果。

    原身的祝英台,是个既勤奋又聪慧的天才。

    说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才不到一年。

    刚刚来的时候,原身正生了一场病,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活不下去了,可最终她还是撑了过去,但撑过去的祝英台的性格却有了变化,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古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刚开始时没人敢刺激还缠绵病榻的祝英台,而后等她能够下床走动了,又居住于闺阁之中很少抛头露面,这种怪异才堪堪被隐藏了下去。

    在那个庄园里,祝家人就是天,就是法,是所有人要信奉的规则,是所有人要仰望和拥护的“上等人”,只要祝家父母和她的兄弟姐妹不对她存有疑心,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原本祝英台也庆幸自己还算幸运,没变成乞丐或者仆役之流,出入有仆役随从,起居有侍女照顾。

    比起等着毕业就是失业的那段日子,不知要幸福多少。

    可等到她身子大好、开始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时,却不可避免的被那个等级森严的“庄园”吓到了,几乎是满怀惊慌恐惧地要逃离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家园”。

    她害怕,怕自己最后也如他们一般,漠视人命、凡事以庄园利益为先,最终踩着无数的人命和血汗,和那个庄园里所有的女眷一般,和姨娘斗,和庶妹斗,和表妹斗,和亲娘斗,嫁人之后,和小妾斗,和婆婆斗,和所有人斗,最后一步步踏上“上等人”的位置。

    只要一想到她将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命定的道路”,哪怕最终逃不过一死,也好过变成那样残酷麻木的蠢物。

    至少她争过。

    “我来之前,锦衣玉食。”祝英台难得表现出沉静的一面,一拂下摆,跪坐了下来。

    “我原想着,一直锦衣玉食也不错,至少有人伺候,不会饿死,按部就班,只要不出错,过的便是人上人的日子。”

    马文才默而不语。

    他们这种门第的人家,本就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也算不上好或者不好。直到有一天……”

    “你看我的鼻子,是不是比很多人的都挺?”

    祝英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的苦涩。

    马文才的眼光在祝英台的鼻子上定了定,点了点头。

    汉人很少见这样的鼻梁,胡人倒是多见,不过她是女子,所以虽然鼻梁挺直,但鼻头娇小,看起来倒不似胡人。

    “我这鼻遗传自我的母亲,只有我和我的嫡兄祝英楼是这样的鼻子。我从没觉得这鼻子有什么特别,毕竟谁也不会没事一天到晚注意自己的鼻子。知道有一天,我和我母亲闲逛花园时,母亲看到一个侍人的鼻子很漂亮,就夸了句她鼻子像我……”

    “我那时并没有想太多。”

    祝英台的表情渐渐木然起来。

    “过了几天,她阿爷领着她来见我,她已经没有了鼻子。”

    “她的阿爷是伺候我哥哥的管事之一,她本来并不是奴仆之流,也过着有人伺候的日子,只是随她父亲来我家办事而已。可她的鼻子就这么被她的阿爷割掉了,就因为母亲夸了一句。”

    祝英台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每当她回忆起此事,依旧有如噎在喉之意,当时有多惊慌失措,可想而知。

    “他割掉了她的鼻子,领着侥幸没死的孩子,跪求我饶恕他们的‘冒犯之罪’,就因为我的母亲说她的鼻子像我。”

    “有些过了。”

    马文才叹息了一声。

    他曾闻庄园主的规矩更甚于其他士族,因为想要控制庄园里的佃户不生出脱荫为民之心,就必须要让他们完全的忠诚于庄园,对控制庄园的主人生出敬畏之心。

    祝家庄最早是以宗族聚居而壮大起势力,可随着乱世的延续,原本以宗族为主的防御庄园也渐渐变了性质,开始大量聚集因战争而产生的流民和工匠。

    这些流民大多是身强力壮之士,想要让他们服从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想将他们训练成包围庄园的部曲更是难上加难,无论是高压还是怀柔,总归要让所有人都“以庄为天”、“以祝家为天”,更要让他们认为围墙之外便是毫无希望的可怕之地,世世代代都恐惧庄园外面的世界。

    祝家数代而不倒,几代庄主的经营能力和魄力可想而知,是以祝英台的母亲不过一句随口夸赞之语,便让下面的人惶惶不可天日,抢先割了自家子嗣的鼻子以示忠诚。

    “她有什么罪过呢?因为鼻子长得好看便是罪过吗?因为夸了她鼻子像我,便是罪过吗?我的母亲真是夸奖她么?那些人又为什么情愿为了某种‘猜测’便牺牲掉自己的骨肉……”

    祝英台很是疲倦,只是想到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

    “今日你我一句话便可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那他日,如果有比我们更位高权重之人,觉得我的鼻子像谁,我的父亲会不会也似这般,将我的鼻子削了送去,猜度上位者的想法?”

    她说的不是鼻子,鼻子只是个比喻,马文才了然。

    但女子又不能仕官,即便是能仕官的男孩,又有几个男儿能自信地说出“我不会被家族牺牲”这样的话来?

    入会稽学馆,实在改变不了什么。

    除非她甘冒欺君之罪,想在朝堂上为官。

    “我觉得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摆布’,可我也知道,真有那一天,我反抗不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想着过去那些让人快乐的事情,不想未来,只是得过且过罢了。”

    祝英台这些话堵在心里已经很久,无人能说,无人能言,原身的祝英台寡言少语,连家里人往往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庶妹们怕她,她的嫡亲兄长常常不在庄园,她的母亲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母”,然而每个人的距离都那么近,又那么远。

    在那个庄园里,只是维持着祝英台“冰山女神”的形象,就几欲让她发疯。

    “所以我就想,如果这一天无法避免,至少让我(和她)看过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世界,总有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美好的风景,哪怕只能看一看,也好过困死与那方天地之中。”

    她露出憧憬的表情。

    “至少在这里,我能找到可以说话的朋友。”

    祝英台笑嘻嘻地看向马文才。

    你看,她现在已经交到一个可以随心吐槽却不会训斥她恣意乱为的朋友了!

    “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吗?”

    马文才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他想按前世一般按部就班,此时早已经身在国子学里。

    他会来这会稽学馆,何尝不是想要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那马文才,你来会稽学馆是为了什么?光耀门楣?体验世情?我听说你可以进国子学的,不必来这里一搏,你又何必来这里读书呢?”

    “我来这里……”

    马文才顿了顿。

    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这样的祝英台又太像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沉静女子,所以他选择了毫无隐瞒。

    “我想要全天下,都传遍我的美名。”

    再不会声名狼藉!

    ***

    三日后,入科考结束,为了显示公平,会稽学馆将成绩张榜于明道楼前,顿时生徒如云,将明道楼挤的水泄不通。

    “甲科第一,马文才。你听过这个马文才吗?”几个士子窃窃私语,“等等,乙科第一也是马文才?这哪里杀出来的人物?”

    “快看看,看看丙科第一是不是也是这个马文才!”

    几个学子垫起了脚尖,迫不及待地看向丙科的榜单。

    只见甲科榜单上的人数寥寥可数,总共也没有几排,从上数到下,也就三十余人而已。

    乙科人数略多一些,也就七八十人的人数,这还包括甲科一并投考的,许多甲科弟子去乙科上课只是旁听,有些射箭或律学是不学的,有些则不学礼乐,全部都学的并没有多少。

    丙科的学生足足有两三百人,所以丙科的榜单前面人数也是最多,那几个好奇的学子挤了半天才挤上前去,看到了榜单上的人名。

    不是马文才。

    “丙科第一,祝英台?祝英台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祝英台:(星星眼)天啊,天啊!我和祖冲之活在一个年代!

    ☆、鸿鹄之志

    马文才没有去明道楼前看榜。

    和大多数士子一样,他十分在意自己的风度,迫切想要看到自己的成绩而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挤这种事情是做不出的,

    出去看榜的,是他的贴身小厮良辰。

    没一会儿,良辰满脸欣喜地进了院子,还在门廊下就已经半跪下告之自家主子消息:

    “恭喜主人,甲科第一和乙科都是主人。”

    马文才原本见到良辰满脸兴奋,脸上已经有了自得之意,可随着他说的话,马文才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收起,甚至有些冷意。

    “只有甲科和乙科?丙科第一是谁?”

    他有意在馆中立下名声,这次入科考便是一鸣惊人的最好契机,是以他三科全都报了,分在三天考完。

    自己的书学不错,算学是在吴兴都被人称道的,丙科一群寒门书生,居然还有人能越过他去?

    难道是那个梁山伯?

    出身吏门的话,也许丙科不错也不定。

    马文才心中各种揣测。

    “主子,丙科第一的正是和您同住的祝公子。他书学和算学都是上上,馆中四位助教都点的他丙科第一。”

    良辰一边说,一边将怀里自己抄下来的榜单递给身前的马文才。

    “祝英台丙科第一?”

    马文才一副看到猪上了天的表情,伸手就把良辰抄录的榜单一把抄过看了起来。

    这一看,马文才脸上的表情更加怪异。

    甲科正如他所料,考的人多,过的人少,他记得当时和他一起考的人数足有上百,可最终选入的只有三十余人。

    除自己第一外,先生的另一位入室弟子褚向也报了甲科,排在第二。

    排第三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位士子,梁山伯只在第四。

    三十余人里只有七个是寒生,成绩大多靠后,梁山伯的成绩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连傅歧也才排到第十一而已。

    但傅歧在乙科的成绩却极好,射、礼、乐都是上上,律学因为家中有人仕官的原因并不陌生,也是上,成绩在乙科第三。

    只此两科,傅歧便能稳稳留在学馆中。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梁山伯在乙科的成绩还是第四。

    非但如此,丙科科考,他的成绩也在第四。

    是巧合,还是刻意?

    马文才蹙着眉看着三张纸上梁山伯的名字,半晌无语。

    可等他扫完所有的人名,顿时怒火中烧。

    “她竟然连甲科都没有考!乙科也是中下!”

    因为是入科选拔,面对的是所有馆中弟子,大多是已经学过数年的生员,题目自然不会太容易,但对于他们这些在家中私学读过书的人来说,所谓的“不太容易”,也不过就让他们稍微动动脑子而已。

    他曾亲眼见过祝英台的博闻强记,既然她连老庄之学都能倒背如流,明经射策区区帖经墨义和问策的考题,又怎么可能难得到她?

    更别说他押对了题,今年甲科考试之中有大半内容却是“慎独”!

    他的题案是祝英台帮他拟的,如果她也参与了甲科入试,怎么会选不中?她居然连报都没报!

    还有乙科,律学下下?

    射箭十射九不中就算了,她毕竟是女子,可祝家再没有人出仕,律法总不会考成下下吧?

    她是在卷子上随便草菅人命吗?

    马文才难以忍受地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自己每每对祝英台生出欣赏之意,她就非要逼着自己对她“刮目相看”。

    再这样下去,他的眼睛都要瞎了!

    “主人?”

    良辰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的主子。

    良辰很小就贴身伺候这位少主,自然知道他素来心高气傲,最讨厌的事情便是按部就班后结果不按计划的来。

    他原想着甲、乙两科第一就足以让主人满意,却没想到乙科未得第一却让主子烦躁成这个样子。

    “没你的事了,歇着吧。祝英台回来的时候,叫她来屋里找我。”

    马文才长舒了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又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册,返身回到屋里。

    所以当祝英台溜达完回到院中时,看到的便是马文才又在屋子里读书的情景。

    “我说马兄,你都已经是甲乙两科第一了,还这么用功做什么?”

    祝英台有些担心这些古代士子活活将自己逼成近视眼,这里可没有眼镜。

    “等开了课之后再看也不迟啊,这几天应该歇歇!”

    马文才见她来了,一双眼睛只紧紧地盯在她身上,也不说话,手中的书卷却慢慢放在了一边。

    祝英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眼神她太熟悉了,当她还是个小学生时,每次她做了什么错事,她的老师就会这个样子看着她,然后故作无事地说“祝英台啊,我们来好好聊聊……”

    哎,不能想,不能想,想了眼泪要掉,到时候那马文才还以为自己是被他的气势吓的,那多丢脸?

    看着表情越来越严肃的马文才,有些绷不住的祝英台选择“先发制人”。

    “马文才,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我在看你是不是得了癔症!”

    马文才咬着牙从案上拿起那三张纸。

    “依你的才华,明明可以入甲科的,为何你不考甲科,却选了去丙科?”

    乙科,依她的成绩,进去还不如不去!

    会稽学馆里还不想培养出一个草菅人命的狗官!

    祝英台先开始心发慌,还以为是马文才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了,听到只是这个,还能带着笑意开玩笑。

    “哎呀,背书写文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什么难题,我怕考了甲科之后你们自惭形秽,所以想了想,干脆不考了。”

    祝英台开玩笑的话一出,屋子里气氛陡然一变。

    她居然说“这实在不是什么难题,所以干脆不考了”?

    她居然说“我考了甲科之后你们自惭形秽?”

    只见坐在案后的马文才双手紧紧握着案几的两角,似乎不这么做,就会随时掀案而起一般。

    他的手掌太过用力,以至于连身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屋子里那股可怕的惊人气势,正是从努力克制自己的马文才身上散发出来的。

    从祝英台一见马文才开始,他便是个典型古代贵公子形象,斯文有礼,有才华知进退,哪里对她黑过这样的脸?

    因为和传说中的马文才印象不符,有时候祝英台甚至都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拿对了主角模板,要不是有主角光环,她怎可能如此一帆风顺?

    这马文才怎么看,都是个一言不合就掉好感度的人啊!

    “祝英台,你有没有见过鸿鹄?”

    马文才语速缓慢,气氛越发沉滞。

    鸿鹄便是天鹅,这时代不似未来,水面上什么都看不见,只要去人群远离之处,水里野鸭子野鸳鸯都能看见。

    而在古代,大部分士族家中是豢养天鹅作为观赏的,祝家庄也不例外。

    所以马文才一说,祝英台立刻点了点头。

    不但点了点头,她还“猜测出”了马文才话中的意思。

    这典故古代人可能没几个知道,因为古代人不会随便下水潜泳,可现代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已经煲到让人麻木,所以有些被马文才吓到的祝英台立刻做出了一个有些可笑的双手拨掌的动作,试图活跃紧张的气氛。

    “你是说,它在水面上游得悠闲自得,其实水面下双脚在用力地啪啪啪啪?”

    祝英台有些不确定地问他。

    这个鸡汤她听过好多个版本,大意就是天鹅的优雅,是因为双脚有些近乎于可笑的拨动频率换来的,只不过它的脚藏在水下,所以人人都只能看见它轻松自在的样子。

    马文才是在告诉她,他之所以得了甲科第一还在努力,是因为他便是那只外表悠闲,实际上很努力的天鹅?

    “什么啪啪啪!”

    马文才脑子里某个弦终于断了,起身“轰”地掀翻了身前的案几,低吼着被惊到双手动作猛一下停止的祝英台。

    “我说的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马文才深吸了口气,伸手指向门口。

    “你给我……”

    他原本想高吼出“滚”,又突然警醒着自己面前的是个女人,那一个滚字便怎么也没有吼出口去。

    可他又实在噎的难受,于是只能面色铁青地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一眼,双手握拳攥的死紧。

    在看似愤怒的马文才心底,却感受到了一阵阵戳破心事的恐慌。

    祝英台虽然话说的可笑,却直击马文才的内心。

    马文才虽身负两世之记忆,又有成人的城府,可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的天赋只是中上之资的事实。

    在前世时,他也和很多出身仕宦人家的子弟一般,以为自己饱读诗书、出身不凡,莫说一地一郡之间,便是放眼天下,自己也算得上一等一的聪明。

    然而当他进入国子学之后,那些被灼然门第里千挑万选用于打天子之脸的真正天才们,彻底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坐井观天”,什么叫“得意忘形”。

    他们之中,有些从小便是神童,五岁知《五经》,七岁能诗文,有些不过十岁,手谈便能够胜过朝中棋术高超的大臣。

    有些出身世家,在家中世代相传的“道”上,已经走到了极远的距离。

    那些真正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天之骄子们,天赋异禀到即便马文才用尽全力,也只能堪堪到“不泯然众人矣”的地步。

    死而复生后,曾几何时,他也成为了无数人口中的“神童”,可只有他知道,他并没与因为重生而变聪明几分,前世想不明白的题目,如今还是想不明白。

    他比同龄人更优秀,不过是因为他飞的更早,练的更勤。

    一个早已经学过这些东西的成年人去和真正的小孩子比谁聪明,甚至还因此洋洋自得,岂不是可笑至极?

    正是因为清醒的知道自己和这些天才之间的差距,所以即便从小时候起他便获得了各方的褒誉之词,马文才却从未生出过骄矜之意。

    他曾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人中之才”。

    正如只知啄食面前麦粒的燕雀曾经见识过鸿鹄高飞的领域,所以再也不会只顾着在地面上蹦窜,只仰望着比苍天大树还要高耸的天际。

    努力,努力,再努力,今日之努力,是为了他日不必再陷入往日自低自苦的境地里。

    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些彻夜苦读以求来日一鸣惊人的寒门书生,又有什么区别?

    马文才原本是不准备到会稽学馆来的,区区五馆,前世的他便看不上眼,后世的他更不会上心。

    可他既然来了,便不允许自己还落于人后。

    既然总是有人要得第一的,为什么不能是比任何人都努力的他?

    如今祝英台的一句话,却彻底戳破了他心中隐藏最深的恐惧。

    他毕竟不是天才,也不是鸿鹄。

    他只是一只心存高远的燕雀,试图一飞冲天,能够达到鸿鹄的境地。

    待他日,他重回国子学,积双倍之努力和双倍之时间,却不知可弥补得了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

    所以祝英台理解错误却一针见血的一句话,却让他外厉内荏到几乎站不住身,正如今日他看待寒门学子如何努力都不及士子般的轻蔑……

    到那时候,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切的天才们,看待他的努力,会不会犹如祝英台看待鸿鹄脚下清波后真相般的可笑?

    啪啪啪?

    多么像打脸一般的声音。

    马文才心中又惧,又惊,又怒,又哀,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濡湿一片。

    他的思绪像是已经渐渐飘远,一直飘到久远的过去,那个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入国子学那重重巨门,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在一片苍凉之中,马文才感觉到自己的袖子一紧,而后被摇了一摇。

    他定定地偏过头,便看见了一脸不安的祝英台正攥着他的袖子,虽然有些害怕,却依然坚定着看向他眼睛的样子。

    面前这个“直言无忌”到让他生出逃跑欲望之人,此刻却毫不避让地对他道着歉。

    “抱歉,我说了谎。”

    她的表情认真,神色也再不是之前那种什么都无所谓,得过且过的“乐天”表情。

    “我不读甲科,是因为我无法出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什么啪啪啪!”

    马文才脑子里某个弦终于断了,起身“轰”地掀翻了身前的案几,低吼着被惊到双手动作猛一下停止的祝英台。

    祝英台:啊?啪啪啪?你好污!我明明说的是啪啪啪啪!

    马文才:(红眼)我如此爱洁你说我污!我掐死你!

    ☆、不会妥协

    “正因为我才华不弱于其他士子,所以我无法去读甲科。如果我成绩优异,我就无法掩饰我的才学;然而让我故意表现出拙劣的才学,则是对不起我曾经付出过的努力。”

    祝英台的语气中有一种早就看透的疲惫。

    祝英台原身的努力,并不因为她出众的天赋而就有所减少,她是个天才,却不因自己是天才而有所松懈。

    自己可以在价值观中表现的和她不尽相同,但如果她对不起她曾付出过的努力,便是一种对原身的侮辱。

    被千年传颂的祝英台,如果是个女扮男装不学无术,进学馆只是为了撩汉子找老公的LOW货,连她自己都饶不了自己。

    她会脑补,但脑补是为了分散她时刻紧绷的神经,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并不会因为脑补而真去妨碍到任何人。

    但她的话,好像真的伤害到马文才了。

    她和祝英台,从不会去伤害自己的朋友。

    “我不想被人看轻,可也不能出人头地为自己和其他人惹麻烦。马文才,我不愿出仕,也不能出仕,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苦衷,但甲科,我不能去。”

    她低下头,有些羞愧地说出了真相。

    “我开玩笑,是为了掩饰我的无措。”

    马文才微愕。

    他从没有见过认错如此之快的人。

    “至于鸿鹄的话,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我以前听过那样的典故。我没有觉得鸿鹄的行为可笑,也没有瞧不起你努力的意思,我不是夸耀自己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别人努力的东西,更不是酸着我没有得到、只是因为我懒得去争取。”

    祝英台半天没有等到马文才的回应,声音里已经有些颤抖之意。

    “仪态闲适的天鹅尚且在水面下拼命的划水,哪里会有不努力就能成为天才的事情呢?哪怕真是鸿鹄,会表现未曾如何努力的样子……”

    “不过是担心自己是另一只鸿鹄之下的燕雀罢了!”

    即便是天才,也还明白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

    从小背负着“天才”之名,承受所有人的夸耀,一旦没有表现出众人期待的样子,就会落得个“才尽”的笑话。

    担心配不上自己的名声,担心表现的刻苦努力会显得笨拙,担心即便努力了还是比不上更有才华的人,索性便表现出“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这么厉害”的样子。

    这样做的话,如果日后落败,还能解释是“他很聪明但是就是没怎么努力”,似乎只要天才一努力,就能更加出类拔萃一般。

    祝英台不算是天才,但她有着原身留下的所有记忆和感触,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女子是如何痛苦又挣扎的生活在这个可怕的社会。

    她既不能展现出自己比男人还要出众的学识,又不愿犹如寻常妇人一般浑浑噩噩的渡过自己的一生。

    祝英台的高傲来自于天赋,祝英台的痛苦也来自于她的天赋。

    而她的高傲来自于她的来处,她的痛苦也来自于她的来处。

    对于很多男人来说,时人讲究风度,时人讲究清静无为,时人讲究“努力终究成空”,所以即便他有多么努力,面上也要表现出一副“嗤?努力?那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情”。

    似乎只要和普通人一样努力,就会沦入下品。

    就连马文才这样有才有能之人,也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拼了命的努力,生怕被别人看轻。

    这个怪诞的时代,将人类美好的品德批判的一文不值,又将该唾骂的言行反倒高高拱起。

    这样的时代,能让祝英台产生什么样的融入感?

    她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自己是生活在荒诞之中的。

    即便是真的见到了这些活在“传说”之中的人物,也无法让她产生真实感。

    “那你的乙科又是怎么回事?祝家家教再差,也不至于乙科这么弱!你在家没读过《晋律》吗?”

    马文才的火气已经被她慢慢安抚下去,但是一想到祝英台乙科成绩差成那样,火气又起。

    南朝宋齐梁的法律都脱胎于《晋律》,多有增减,大差不差,马文才原本还以为祝英台会露出羞惭的表情,谁料她却紧紧蹙起了眉头,似乎多想一下什么都是罪孽似的。

    “在家就看不进去,现在更看不进去。”

    祝英台难得冷着脸。

    她来的时代虽然法制上并不完美,可和这个时代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她说她在家就看不进去是真的,祝家庄不许女子学律学,或者说,当世大部分人家都不允许女儿家学律学,所以祝英台起了来读书的念头时,是曾经想临时抱佛脚看看这个时代的律法是怎么样的。

    可当她看完开篇几章时,就气的浑身发抖,将《梁律》给抛了出去。

    法律规定朝官士族犯法能够赎罪,叫做“官当”;百姓有了罪,不但自己坐牢,还要株连全家老小。

    法律规定士族可以不用受到任何惩罚便侵占河泽良田,百姓却无立锥之地。

    法律规定士族不必交税,不必服役,国家危难时不必上阵当兵,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以血肉供之的百姓。

    士人血亲相/奸乃是风雅,只需要罚钱,庶民五服之内有了关系便要黥面砍腿流放千里……

    每条律法其实都很严谨和严苛,可制定者们在每一条严谨的条律后面都开了“后门”,以供特权阶级去寻找脱罪的漏洞。诸如此般还有很多,其法律双标之严重看的祝英台内心里破口大骂,再也看不下去。

    所以无论马文才也好,其他人也好,哪怕他们的颜突破天际,祝英台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无法不想到他们其实是吸食着民脂民膏甚至是民血民泪长到这么大的,而他们的风雅和风度,是在践踏着别人生存的权利的时候被“教养”出来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祝英台就根本没办法对他们生出什么好感,偏偏她自己的身子也生在这个阶级,连表达出对普通人的好奇都是一种“不合时宜”,更别说想办法维护他们的权利。

    那被割了鼻子的可怜女孩,就是对她最好的抨击和警醒。

    她除了用“好歹他们还有颜能耽美”来麻痹自己,还能靠什么才能忍住不拔腿就走的冲动呢?

    有一段时间,祝英台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魏晋南北朝时有那么多明明可以做很多事的名士却选择了归隐,过着“放达”的生活。

    难道这时代就没有聪明人吗?难道这时代就没有会生出怜悯之心的人吗?

    可他们能做什么?连这个国家的法律都是要求人们去剥削别人、苛责别人、伤害别人的啊!

    那些“不合时宜”的行为,放在了士族的身上,变成了旷达。唯有旷达,才能掩饰住他们内心不安而生出的惶恐之心。

    至于之后的“跟风”,便是让人作呕了。

    马文才问她为什么乙科学的那么差,这简直是个不用问的问题。

    有几个她这样经历的人,会热衷于学习如何去压迫别人,如何用礼教把自己包装成没血没泪只懂繁文缛节的怪物,如何可笑的骑着驴子当马拿着玩具弓乱瞄就算是学了“射”和“御”?

    祝英台第一眼看到“马场”那几匹比狗高不了多少的果下马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马文才又如何能想到,祝英台的“看不进去”,是这么多无法和这个时代任何士族解释的“原因”?

    所以当他看见刚刚还“诚恳道歉”的祝英台,此刻却一副“我不愿多提”的样子时,顿时生出一种“怒其不争”的可笑来。

    她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嘲笑他的努力,那现在这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态度是什么?

    看不起他吗?

    生性高傲的马文才无法直面这种两生两世的“轻蔑”,如果这祝英台是个真男人,他揍他一顿也许就出了气,可她偏偏是个女人,马文才看着面前的祝英台,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噎死。

    有才了不起啊?

    有才就能看不起人吗?

    未免自己情绪失控做出什么真的伤害到祝英台的事情,马文才站起身,用更“轻蔑”更“高傲”的姿态凝视于她,冷冷一笑。

    “你曾跟我说,来会稽学馆是为了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我原先还钦佩你的选择……”

    他“嗤”了一声。

    “现在我懂了,原来你是为了去丙科看那些下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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