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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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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秦允蓓,不再有这种担心,见到戴珐珧也没什么尴尬,微笑着打了招呼,就坐下来陪女朋友了。

    赛场上竞争激烈,看台上气氛热烈,但远远望去,他们这一片区域显得尤为特别,人数不多,却条块鲜明地分成了五个部分:几位美女交头接耳,几个光棍聊作一团,郑能谅和秦允蓓有说有笑,冉冰鸾和宋颖哲相敬如宾,只剩戴珐珧茕茕孑立。她对比赛毫无兴趣,却一直没有离席,目光时而垂向地面,时而飘向天空,时而又落在郑能谅的背上,几度欲言又止,终究未吭一声。

    直到散场时,郑能谅起身一转头,才瞥见戴珐珧有些阴沉的脸。不等他开口,戴珐珧已径自披上外套闪入人群,眨眼便消失了。这件事似乎有点不寻常,但郑能谅并未多想,因为还有更多更不寻常的事要去想。

    第一件事是他被投诉了。其实当上学生会文艺部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么被看不惯他的裘比轼之流投诉,要么被不喜欢他文章的读者们投诉,面对校报记者采访时他也曾提到过这种预见。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投诉他的竟是负责打扫学生会办公楼的清洁工们,投诉的内容很多,随地吐痰、乱涂乱画、偷窃厕纸、上完厕所不冲水、用垃圾堵塞排水口、踩在坐便器上解手等等,就差没说他在厕所里跳街舞了。直到系主任找他谈话的时候,郑能谅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怪癖,刚要解释,却立马被系主任痛心疾首地盖棺定论:“堂堂学生会文艺部长,做出这种事,简直是教育的失败!人生的耻辱!让我这系主任脸都没地方搁!”然后他就被罚去劳动改造,打扫厕所三天。

    郑能谅一边擦着盥洗池一边回忆起中学时那次类似的经历,同是被罚打扫厕所,当时他的眼里是孟楚怜,如今他的心里有秦允蓓,命运如此顽皮,总喜欢往一个弹坑里投两次弹。可惜他只有窥视未来的能力,无法看见过去,否则只要往回倒转三天,就能听见发生在这间厕所里的两位保洁阿姨的对话。一个粗嗓门的说:“哪个缺德鬼用完又没冲?还撇到外边了,真恶心!”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道:“咦!你看看这脚印,肯定是踩在坐垫上面拉的,难怪到处都是,太没素质了!”粗嗓门的边扫边骂:“地上吐了这么多痰,肺痨吗?还在门上画下流的小人,不要脸!”尖细的声音开始冷嘲热讽:“现在的年轻人满脑子脏东西,我看是他是没女朋友跑厕所里发泄来了,哼哼,要不厕纸能用这么快?估计没用完的也给整卷偷走了,贪小便宜!”“我也奇怪了,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怎么一下全冒出来了?”“还用说么,肯定是新来的人干的呗。”“学生会都几年没换干部了,今年好像就文艺部有个新来的男的,可他平时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也不怎么说话,不像会干这种事。”“你不知道,其实这种外表斯文的坏毛病最多,嘴上越是不说,心里越是龌龊呢。”“可我们又没亲眼看见他干这些事,没证据不好说。”“废话,这是男厕,他干的时候我们又不可能在场。反正以前没出过的事,他来之后出现了,不是他是谁?用用脑子就知道了。”“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要不要去给他提个醒?”“提醒?开玩笑,你没看他连裘会长都不放眼里么?会搭理我们这种没身份的吗?这种文化人最清高了,嘴巴又厉害,我们别去自讨没趣,直接跟领导反映才管用。”“他这么傲气,会不会有什么后台?别到时候我们自己碰一鼻子灰。”“没,我打听过了,就是个会写写东西的毛头小子,裘会长和领导们也不待见他。”“那就狠狠告他一下!不冲水、偷厕纸、乱涂乱画、随地吐痰……对,还有乱丢烟头。”“别,谁都知道这种牌子的烟头是罗主任的,何况也没见那小子抽过烟,这几条已经够他受的了。”粗嗓门的一脸钦佩:“嗯,还是你细心。”

    这便是郑能谅受罚的直接原因,而想知道根本原因,还得让时光再倒流两天,回到夜幕下的《西都风》编辑部办公室,孤灯一盏,人影一双。一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摆上桌面:“董阿姨,这是裘会长托人从韩国带回来的一点小礼物,你儿子今年上小学了应该用得上。”“哎呀!俞主编,这怎么好意思!当初要不是裘会长帮忙,我现在还在扫大街呢,一直没机会好好回报他,哪能再收他的东西呢!”正是那个尖细的声音。何戚辽淡淡一笑:“这不,正好有个小忙要你帮……”

    郑能谅看不到这些前因,也不在乎那些后果:反正无法左右他人的看法,也不可能躲开背后捅来的刀,不如顺其自然,不就是被冤枉被批评嘛,只当锤炼心志了;不就是打扫三天厕所嘛,只当体验生活了;不就是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嘛,只当踩到狗屎了……何况他也没工夫纠结前因后果,因为又遇上一件不寻常的事。

    罚扫厕所第二天的黄昏时分,郑能谅拖着又脏又臭的身子刚推开309宿舍的门,就发现地上躺着一封给他的信。拆开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知道你们的秘密,晚9点,勿攸居东侧小花园,一个人来。

    第一件事是他被投诉了。其实当上学生会文艺部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么被看不惯他的裘比轼之流投诉,要么被不喜欢他文章的读者们投诉,面对校报记者采访时他也曾提到过这种预见。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投诉他的竟是负责打扫学生会办公楼的清洁工们,投诉的内容很多,随地吐痰、乱涂乱画、偷窃厕纸、上完厕所不冲水、用垃圾堵塞排水口、踩在坐便器上解手等等,就差没说他在厕所里跳街舞了。直到系主任找他谈话的时候,郑能谅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怪癖,刚要解释,却立马被系主任痛心疾首地盖棺定论:“堂堂学生会文艺部长,做出这种事,简直是教育的失败!人生的耻辱!让我这系主任脸都没地方搁!”然后他就被罚去劳动改造,打扫厕所三天。

    郑能谅一边擦着盥洗池一边回忆起中学时那次类似的经历,同是被罚打扫厕所,当时他的眼里是孟楚怜,如今他的心里有秦允蓓,命运如此顽皮,总喜欢往一个弹坑里投两次弹。可惜他只有窥视未来的能力,无法看见过去,否则只要往回倒转三天,就能听见发生在这间厕所里的两位保洁阿姨的对话。一个粗嗓门的说:“哪个缺德鬼用完又没冲?还撇到外边了,真恶心!”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道:“咦!你看看这脚印,肯定是踩在坐垫上面拉的,难怪到处都是,太没素质了!”粗嗓门的边扫边骂:“地上吐了这么多痰,肺痨吗?还在门上画下流的小人,不要脸!”尖细的声音开始冷嘲热讽:“现在的年轻人满脑子脏东西,我看是他是没女朋友跑厕所里发泄来了,哼哼,要不厕纸能用这么快?估计没用完的也给整卷偷走了,贪小便宜!”“我也奇怪了,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怎么一下全冒出来了?”“还用说么,肯定是新来的人干的呗。”“学生会都几年没换干部了,今年好像就文艺部有个新来的男的,可他平时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也不怎么说话,不像会干这种事。”“你不知道,其实这种外表斯文的坏毛病最多,嘴上越是不说,心里越是龌龊呢。”“可我们又没亲眼看见他干这些事,没证据不好说。”“废话,这是男厕,他干的时候我们又不可能在场。反正以前没出过的事,他来之后出现了,不是他是谁?用用脑子就知道了。”“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要不要去给他提个醒?”“提醒?开玩笑,你没看他连裘会长都不放眼里么?会搭理我们这种没身份的吗?这种文化人最清高了,嘴巴又厉害,我们别去自讨没趣,直接跟领导反映才管用。”“他这么傲气,会不会有什么后台?别到时候我们自己碰一鼻子灰。”“没,我打听过了,就是个会写写东西的毛头小子,裘会长和领导们也不待见他。”“那就狠狠告他一下!不冲水、偷厕纸、乱涂乱画、随地吐痰……对,还有乱丢烟头。”“别,谁都知道这种牌子的烟头是罗主任的,何况也没见那小子抽过烟,这几条已经够他受的了。”粗嗓门的一脸钦佩:“嗯,还是你细心。”

    这便是郑能谅受罚的直接原因,而想知道根本原因,还得让时光再倒流两天,回到夜幕下的《西都风》编辑部办公室,孤灯一盏,人影一双。一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摆上桌面:“董阿姨,这是裘会长托人从韩国带回来的一点小礼物,你儿子今年上小学了应该用得上。”“哎呀!俞主编,这怎么好意思!当初要不是裘会长帮忙,我现在还在扫大街呢,一直没机会好好回报他,哪能再收他的东西呢!”正是那个尖细的声音。何戚辽淡淡一笑:“这不,正好有个小忙要你帮……”

    郑能谅看不到这些前因,也不在乎那些后果:反正无法左右他人的看法,也不可能躲开背后捅来的刀,不如顺其自然,不就是被冤枉被批评嘛,只当锤炼心志了;不就是打扫三天厕所嘛,只当体验生活了;不就是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嘛,只当踩到狗屎了……何况他也没工夫纠结前因后果,因为又遇上一件不寻常的事。

    罚扫厕所第二天的黄昏时分,郑能谅拖着又脏又臭的身子刚推开309宿舍的门,就发现地上躺着一封给他的信。拆开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知道你们的秘密,晚9点,勿攸居东侧小花园,一个人来。

    捏着这张字迹和恐吓信一样歪歪扭扭的纸片,郑能谅飞快地思索起来:秘密?是说盗格空间么?不对,盗格空间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虽然告诉过热带鱼,却只提及它的存在,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热带鱼,只是个聊得来的网友,又没发生什么,何来秘密?那为什么说“你们”?还有谁呢?秦允蓓?我和她的关系光明正大,唯一算得上秘密的就是她生日那天在她宿舍过夜,可当时什么也没发生,蹭个床也算秘密?孟楚怜?我以前暗恋过她,可她并不知道,彼此也没复杂的交集,不存在共同的秘密。小企鹅?梁晨谛?当初因为泄露天机,连累她和梁晨谛受到失忆的惩罚,算个秘密,可他俩脑海里的那段记忆已被抹去,不可能有局外人知道。祝班长?祝班长!

    这个许久没有出现在脑海里的名字让郑能谅忽然慌张起来,他一直觉得,祝班长的失踪很大程度上是他的草率造成的,可他却只是报警了事,并未竭尽所能。报警后的半年多里,吕警官曾给郑能谅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在六月中旬,吕警官告诉他,“蛇皮”已落网,还顺藤摸瓜揪出一个贩毒团伙,特别感谢他提供的宝贵线索。两周后,他又从吕警官处得知,贩毒团伙的一名头目交代了其亲手杀害玉儿的犯罪事实,祝班长大仇已报,可问遍了全部同案犯,没有一个知道祝班长下落的。而根据警方几个月调查所掌握的情况看,祝班长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是在西都火车站候车大厅,本来他已买好从西都到南宁的车票,却没有上车,就此不知去向。听到这个消息时,郑能谅又喜又忧,喜的是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忧的是祝班长其实并未了却心愿,因为他亲口说过要让凶手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而不是这种绳之以法的结果。郑能谅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祝班长要么是改头换面等待机会复仇,要么是遇到了某种新的危险。

    郑能谅的想法很有道理,可他也只能想想,以一个在校学生的资源和能力,实在没办法去验证。他能把握的,只有和秦允蓓在一起的快乐。而眼下这张突然出现的纸片,让他重新燃起了寻找祝班长的希望,话说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还真有几分祝班长的味道。

    郑能谅如约来到密会地点,四周静得像一座坟场,初冬的夜风也冷得毫无生气。他跺了跺脚,缩起身子朝勿攸居的墙根走去,那儿风小一些。突然,一个黑影斜刺过来,把他重重地顶到墙上。郑能谅全身一震,气血翻涌,眼冒金星,感觉像被一头野牛撞了。定睛一看,是耿志寒,瞪着火红的眼睛,喷着浓烈的酒气,比野牛还野百倍。郑能谅马上意识到:看来那秘密说的是和戴珐珧的……

    录像厅、公交车、夜总会,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任何一件都足以让耿志寒与他不共戴天决一死战。他飞快地捋了一下:夜总会那次是意外,公交车那次是她跟踪他,而且两次她都喝了酒,只有录像厅那次是他主动,可当时他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不知者不怪嘛,何况那天他生日,喝了不少酒。

    不过跟耿志寒说这些都没用,因为他这次也是喝了酒才来的,浑身骚味。难怪人们总说喝酒伤身,不光伤自己,更会伤别人。郑能谅觉得这次死定了,开始脑补自己的后事:葬礼上秦允蓓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裘比轼也哭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学生会全体同仁集资以按揭贷款的方式送了个最便宜的花圈,挽言“一路顺风”,不羁阁也敬献了花圈,上书“出师未捷”,还有309宿舍兄弟们的“天妒英才”和食府路上几十家大排档联合署名的“欠债还钱”,大理石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墓志铭是一片向日葵,象征满满的正能量,生平事迹就一句——史上最憋屈的超能力者,死因:被犄角类动物顶死在墙上。

    这死法的倒霉程度简直超越了被不明水柱喷死在男厕所墙上的苍蝇,郑能谅觉得有必要垂死挣扎一下,便萌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嗨,原来是球……球神……志寒兄呀……这么晚……还在练……练扑点球……”

    耿志寒不吭声,垂着脑袋喘着粗气,像一只发怒的棕熊。郑能谅的胸口被熊头顶着,左侧琵琶骨被熊掌压着,宛如一只被钉在板子上的标本,动弹不得。郑能谅目测了一下熊掌的厚度,觉得它搓碎琵琶骨就跟拍爆气球一样容易,也明显感受到不断增大的压力,忙苦笑着继续套近乎:“好有缘……上次足球赛我还……还救过你……唉医务室……记得吗?”

    耿志寒的脑袋使劲摇了摇,碾得郑能谅胸口几欲裂开。看来他是酒喝多短暂失忆了,既然动之以情无效,那就晓之以理:“兄弟……有话……好好说……你不说我……我也不知……什么情况呀……怎么能解……解决问题呢?”

    耿志寒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哀怨和愤怒。郑能谅看不太懂:愤怒符合逻辑,可哀怨是怎么个意思?这壮汉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他打了个冷战,使劲甩甩头把这个恐怖的猜想甩掉,小心地动了一下稍稍自由的身子,连做几个深呼吸调匀气息,才继续劝道:“啊,你看,咱两个大老爷们,这样壁咚似的僵着,让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要不,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行吧?”

    耿志寒抬起另一只胳膊,竖起一根手指指着郑能谅,开始说话:“你……”

    郑能谅洗耳恭听,耿志寒顿了顿,接着说:“你……”

    郑能谅应了一声:“嗳。”

    耿志寒还是说:“你……”

    郑能谅不禁又怀疑眼前是个系统故障的机器人,马上就要死机了。“我是郑能谅呀,想起来了吗?”他小心地探出左手,去摸耿志寒的鼻子,也许那里是个开关,重启一下就好了。耿志寒一瞪眼,一使劲,郑能谅的琵琶骨一阵酸痛,哎哟一声,胳膊立马软了下来。紧接着,耿志寒头一歪,靠在郑能谅的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呃?”郑能谅长长舒了口气,本想趁机溜之大吉,却不忍心丢下耿志寒一个人喝西北风,何况一跑了之等于承认心虚。他对戴珐珧从来没有做出过非分之举,以后也不可能有,无论耿志寒约他出来是不是因为这事,他都觉得有必要当面跟他讲清楚。

    想到这儿,郑能谅便吭哧吭哧地拖着耿志寒转过院墙,进了勿攸居的大堂,找了张沙发落脚,刚要喘口气,就来了个保安:“请出示一下房卡。”郑能谅老实交代:“没住,他喝醉了休息下。”保安一边摇头一边轰:“走走走!醉鬼不能躺这里!”郑能谅可没力气再搬运了,连忙递上二十块钱,保安一边点头一边笑:“嗯,还算清醒,最多让你休息半小时,吐到地上要另外罚钱哦。”

    不到半小时,耿志寒就醒了,也没吐,让时刻准备着办理续租和罚款事宜的保安感到很失望。耿志寒看看沙发,又看看郑能谅,气似乎消了不少,神情依旧沮丧,提议一起去土曾月巴烤肉店吃夜宵,他请客。郑能谅心有怯意,又不敢拒绝,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幸好耿志寒是真的肚子饿了,点了一百串烤肉和两箱啤酒,大快朵颐起来。郑能谅说不会喝酒,他也没勉强。

    填满帐篷的炭火味、横七竖八的小板凳、破旧随声听里传出的《为爱痴狂》,营造出一片促膝长谈的良好氛围。一开始两人只是吃喝,不说话,偶尔碰碰杯子。半箱啤酒和五十来串烤肉一下肚,耿志寒的话匣子便打开,说起那段并不久远也很简单的爱情。他在高中时苦苦暗恋戴珐珧,因为没能和她一起考上西都大学,又复读了一年,成为她的学弟,也用执着打动了她。

    郑能谅早猜到,能让这么一个外表刚强的汉子醉成这样的,只能是感情上的事,却没想到耿志寒的初恋和他的一样也是从暗恋开始,而且人家还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成功了,想想自己当初还是差点勇气。不过他现在有秦允蓓,那些都不重要了。

    填满帐篷的炭火味、横七竖八的小板凳、破旧随声听里传出的《为爱痴狂》,营造出一片促膝长谈的良好氛围。一开始两人只是吃喝,不说话,偶尔碰碰杯子。半箱啤酒和五十来串烤肉一下肚,耿志寒的话匣子便打开,说起那段并不久远也很简单的爱情。他在高中时苦苦暗恋戴珐珧,因为没能和她一起考上西都大学,又复读了一年,成为她的学弟,也用执着打动了她。

    郑能谅早猜到,能让这么一个外表刚强的汉子醉成这样的,只能是感情上的事,却没想到耿志寒的初恋和他的一样也是从暗恋开始,而且人家还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成功了,想想自己当初还是差点勇气。不过他现在有秦允蓓,那些都不重要了。

    更让郑能谅没想到的是,这个纯情的初恋故事接下来竟画风突变。确定恋爱关系后,耿志寒和戴珐珧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同时,两人在性格和价值观上的差异也渐渐显露出来。耿志寒是个简单的人,喜欢平淡安稳的生活,除了运动之外没有更多的爱好。戴珐珧却很多变,喜欢新鲜刺激的事物,在物质方面的需求也远非他所能满足。为了让她开心,他不得不努力攒钱,用各种理由叫父母汇款,也开始踢一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商业性质的足球比赛。他付出了很多,效果却差强人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稀少。他也不断尝试改变,听她喜欢的歌,穿她觉得帅气的衣服,陪她吃她喜欢的美食、看她喜欢的电影,时而学写诗,时而学做饭,时而学幽默,时而学温柔。他学了很多,结果哪个也学不像,反倒模糊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他原以为这些都是恋爱的必经阶段,只要用心去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咬牙坚持,所有分歧都会迎刃而解。然而从某个清晨开始,她不再学猫叫把他从被窝里唤起,也不再偷偷在他的粥里拌孜然,连粥也变成了快餐店买来的。更令他不安的是,她身上的名牌悄然增多,用起了他一年生活费也买不起的手机,还经常开着他见都没见过的跑车。面对他的疑问,她只说这些名牌是山寨的,手机是家人给她的生日礼物,跑车是借朋友的开着玩玩而已。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不知在看哪儿。他对这些变化无能为力,在她十九岁生日那一天,他用辛苦积攒的钱给她准备了鲜花,订好了烛光晚餐,在她的车前单膝跪地送上祝福。她接过花看也不看一眼就丢进了车后座,借口有事扬长而去。那天晚上,他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人接,找遍她常去的地方也不见踪影,之后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听到这儿,郑能谅已然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角色了,想想眼前这位一往情深又忍气吞声的痴心汉一夜不眠苦等女朋友的惨状,他不免有些同情,甚至对自己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招惹戴珐珧的事产生了一种不道德感。尽管当时这对情侣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他也不想当这个第三者,不过从耿志寒的描述来看,他至少算是第四者了。他没想到发生在他生日之夜的一场看上去挺美的邂逅,背后竟有如此复杂而麻烦的故事。他怕麻烦,一直都怕。

    郑能谅心想:耿志寒一定是知道了录像厅那件事,才会约我出来摊牌,刚才看我那眼神,愤怒而哀怨,说明了一切,看来我还是赶紧主动交代并承认错误,或许能留个全尸。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坦白,耿志寒就爆出更大的料来:戴珐珧是个性瘾者。

    “知道什么是性瘾者不?”耿志寒瞪起一对充血的眼珠,“就是成天想……”

    “知道知道,”郑能谅急忙掐住呼之欲出的敏感词,并试图举几个历史人物的例子来平衡一下他的心态,“就像胡承华那样的,还有纪昀,都是性瘾者。”

    耿志寒一愣:“哪个系的?你认识?”

    “呃……”郑能谅差点被噎住,“外校的……听说,听说而已。”

    耿志寒鄙夷地哼了一声,继续自言自语地说起了戴珐珧私下里的各种怪癖,弄得郑能谅面红耳赤进退两难,听下去容易把持不住,劝他又不知如何开口。作为一个心虚的戴罪之人,他只能一边默默听着一边给他添酒,指望他快点醉倒闭上嘴。没想到耿志寒的酒量堪比霍九建,虽已满脸通红,却愈战愈勇,思路和舌头一点也不含糊。郑能谅一举瓶子,空了,再一看四周,乖乖,全空了。

    耿志寒用筷子敲着横七竖八的空瓶子,悲愤地控诉道:“知道吗!她睡过的男人,就跟这桌上的空瓶一样多!”

    郑能谅终于听不下去了,虽然戴珐珧现在在他心里只是个普通朋友,但在背后这样说一个女生,无论是否属实都有失风度。但他是个讲策略的人,没有直接顶撞耿志寒,而是双手并用,飞快地收拾起桌上的空酒瓶放到地上,只留下一只,然后笑嘻嘻地答道:“知道知道!当然一样多!喏,一个,她的男人就你一个!”

    耿志寒一脚踢翻十几个空瓶子,瞪眼骂道:“一个屁!现在天底下除了我,她随便哪个男的都会要!”烤肉店的两个伙计以为有人要砸摊,急哄哄闯进帐篷来,只见一地碎玻璃。郑能谅连连致歉:“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倒了,等下一起算。”然后长叹一声,对耿志寒说:“唉,你喝多啦,一夜夫妻百日恩,在一起要珍惜,不要生闷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谈呢?哪怕想分手,也该好聚好散,一笑泯恩仇,没必要留下糟糕的回忆,弄得将来追悔莫及。”

    似乎是被他的话触动了,也可能是想起了最初的美好,耿志寒这次没有发脾气,只是垂下脑袋,喘了两口粗气,缓缓地摇摇头:“我没醉,我说的都是事实,她真的变了,我喜欢过的那个天使已经变成了魔鬼。”说完这话,他轻轻推开面前的酒杯和碗筷,竟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送耿志寒回宿舍后,郑能谅到楼下的小卖部拨通了秦允蓓的手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喂,裤子,我在口语补习班呢,还有一小时才下课哦。”她每天的行程安排都会提前告诉他,就是怕他担心。他温柔地答道:“嗯,知道的,没什么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她有些意外,却挺开心:“好肉麻呀,是不是刚看了韩剧?”他嘴角一翘,立马恢复了不正经的本色:“不,看的《午夜凶铃》,等下我就会从你们面前的电视屏幕里爬出来,记得列队欢迎哦。”她咯咯笑道:“补习班的电视是吊在壁顶上的,不怕摔死你。”话筒里隐隐传出一男一女用英文对话的声音,他便说:“好了,不打扰你听课了,等下结束了我去接你。”“不要,这么冷的天你就别出门了,我自己打的回来,反正也不远。”“两人一起就不冷了,下课很晚了也不安全,我准时到,就这么定了。”

    从学校到补习班的路上会经过求知大厦,郑能谅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便去了趟杰吧。很久没跟热带鱼聊天了,他可不想背上个重色轻友的骂名。耿志寒刚才那一番倾诉让他明白,任何一段关系仅凭单方面的热情和真诚是无法长久的,只有一起用心经营才能走得更远。在他的爱情世界里,秦允蓓是独一无二的,过去的大半年里,她几乎满足了他对爱情的全部想象,也几乎统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以致他粗心地忽略了另外一些同样美好也不可替代的感情。现在他想趁着还不算太迟去做一些弥补,然而登陆OICQ才发现账号已被盗。看来不光是感情,连聊天软件也不例外,但凡不好好经营,随时都可能绝尘而去。

    郑能谅急忙叫来一位胖胖的网管,向他求助。郑能谅之前根本没有设置过密码保护,也不记得注册时随手乱填的个人资料,而且好友寥寥无几,网管建议他还是重新申请一个账号实际点。郑能谅说那个号上有个很重要的朋友。网管说搜索她的账号重新加为好友就行。郑能谅这才尴尬地发现,虽然只有短短五位数,他也从来没有留意过热带鱼的账号。面对搜索栏里那成千上万陌生的“热带鱼”,他沮丧地发现,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就这样被他弄丢了。

    网管瞅了眼电脑上的系统时间,用一种哲人的口吻安慰他道:“别难过,这本来就是个来去匆匆的时代,要走的留不住,该来的躲不开,我们迎接新世纪的曙光,也要准备承受千年虫问题带来的遗忘。”

    听完这番气质不俗的话,郑能谅不禁对这位胖胖的网管刮目相看,平时只知道这家伙喜欢玩游戏,喜欢给姑娘们面前讲荤段子,没想到还挺有慧根,说不定他在虚拟世界里也是个妙语连珠的“热带鱼”,而这个“热带鱼”在生活中也可能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想到这儿,郑能谅便释然了:不期而遇的开始、不拘形迹的相交、不了了之的结束,如此也算是一种完美。

    把秦允蓓接回41号楼再回到宿舍,已入子时,郑能谅有些疲惫,一推门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屋里灯火通明,酒气熏天,杯盘狼藉中,四个披着军大衣的醉鬼正在吆五喝六地打牌。喝酒不赌博、赌博不喝酒,这是309宿舍的共识,如果这两件事同时发生,那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一听见霍九建的大嗓门,郑能谅就猜到了是什么大事。从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刻起,霍九建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追寻着爱情,他并非玩玩而已的花花公子,而是死而后已的情场浪子,所以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直到遇上了何茹媲。交往没多久,他就和她在校外共筑爱巢,见他如此痴情,又进行得如此顺利,冉冰鸾早就准备好改口叫她“嫂子”了,可当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郑能谅就有一种不那么乐观的预感。他好几次想把这个预感告诉霍九建,却不知如何开口,也不忍心开口。

    果然,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万圣节前夜,霍九建的感情世界里出现了一位决定性的人物,之所以说是决定性的,是因为这个人的决定非常重要,而且跟性有关。十多年前,她决定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霍九建才有可能在大学里遇到一个名叫何茹媲的女孩;十多年后,她决定接受公司安排,出国拓展业务,霍九建才有机会趁虚而入追到何茹媲。显而易见,她的决定始终左右着霍九建的恋情。如今她又作出一个重大决定:何茹媲必须出国。

    按照她设计的蓝图,何茹媲将取道香港前往新西兰,念一个无关紧要的大学,关键是要跟一个大她二十八岁的中年男子成为朋友,培养感情,时机成熟后就嫁给他。这个中年男子是一家跨国公司总裁的独子,四肢简单头脑更简单,不善交际,一眼看上去就像个冤大头,而这位总裁没有把遗产捐给慈善机构的想法,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唯一认定的继承人就是那个冤大头儿子,更美妙的是,总裁身体状况很不好,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同时具备这一系列条件的对象是千载难逢的,何茹媲的母亲下血本托了好多关系才跟这个中年男子搭上线。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何茹媲将会和这位素未谋面的“伯伯”过上郎情妾意的幸福生活,如果人工授精成功的话,他们还会有可爱的小宝贝。如果是女孩,长大后就让她到美国留学,嫁一个门当户对、金发碧眼的人生赢家;如果是男孩,就让他傻傻地呆在新西兰,等着下一个从他母亲的祖国飞来跟他结婚的妙龄少女……如此循环往复,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对于这个庞大计划的第一步,何茹媲还是十分向往的,不过她没有把这种单纯的憧憬表现在脸上,担心让霍九建看到会影响两人目前尚未破裂的感情,伤害他幼小的心灵,可见何茹媲的确是个非常仁慈非常仗义的姑娘,做朋友绝对没的说。何茹媲更担心的是如果立刻表现出想分手的意图,很可能让霍九建接受不了,情绪失控乃至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来阻止她实现梦想。其实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就在她对霍九建的感情越来越冷淡的过程中,她注意到他的床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件叫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一本包装精美的图书,《世界著名情杀案》;还有一张报纸,其中一则新闻的标题赫然写着“女孩提分手被男友砍成重伤”。

    何茹媲是个有智慧的女子,深知“鱼可以死、网不能破”的道理,所以千方百计要稳住他,安全第一,只要上了去香港的飞机,就万事大吉了。何况现在表演得投入一些,还可以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让他多年以后回首往昔想起她时,还能泪流满面。

    最后不得不摊牌的时候,何茹媲把毕生的演技都发挥出来了,总算没有让霍九建抓狂。他的心情非常难受,毕竟为这段感情付出了许多,不过他天生就是个豁达的人,而且有了前几次大起大落的爱情经历打底,心智已成熟了许多,很快就接受并适应了何茹媲即将离开他的事实,至少在表情上没有产生明显的变化。

    为了给这段“爱情”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分手那天,何茹媲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霍九建面前挤出几滴眼泪,还说了一些不好意思之类的话。霍九建被感动得涕泪俱下,无以为报,惟有不住地用头撞墙。何茹媲红着眼圈看着,也不阻拦,心想:撞吧,撞吧,撞死了我就可以走得无拘无束了。霍九建撞了几下也发现比较痛,就转而撞起枕头来。

    何茹媲安慰道:“你别难过,我只是出去念几年书,几年后,我肯定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霍九建只是痴,又不傻,心道:你个狠婆娘,临走了还耍我,几年后你左手一儿子右手一女儿地回来,关我屁事?难不成你那傻老公死掉还要我接盘?嘴上却说:“好,我们的爱情,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我会一直等你的。我们就在这里立下誓言,谁先放弃这份承诺,跟别人结婚,就出门被车撞、回家房子塌、睡觉睡到腿抽筋、吃饭吃到烂嘴角。”

    何茹媲没想到霍九建一夜之间变聪明了,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拿出一张纸条转移话题:“这是我即将去念的大学的通信地址,还有我在国内的家的住址和电话,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打电话哦,我绝不会忘记你的,么么哒。”

    霍九建打心底佩服起对手来,这时候还给他丢包袱,他若不写信,分手的责任就可以推给他,他若要像她说的那样一直给她写信,这远隔重洋又遥遥无期的,根本是个无底洞。不过眼下他也只有接过纸条,同时急中生智道:“遇见你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希望你对我的真心能感动老天爷,让他继续成全我俩的爱情传奇。”就这样,他成功地把责任踢给了老天爷,即使最后两人永远地分了手,那也是因为老天爷没有帮忙或是何茹媲没有用真心感动老天爷导致老天爷不肯帮忙,跟他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何茹媲走的那天,天气非常好,霍九建没有去送她,也没有任何过激举动,平淡得让人有些伤心。几个月后,有一次跟郑能谅谈起何茹媲,霍九建还念念不忘道:“其实最令我伤心的就是她走的那天正好是月初。”郑能谅不明白:“月初跟伤心有什么联系?”霍九建解释道:“刚把一个月的房租缴出去啊!那房东是个典型的黑洞,钱财只进不出,所以为了不让这几百大洋白白浪费,当时老子硬是一个人在那间孤寂冷清的屋子里熬过了剩下的大半个月才搬回宿舍的。”

    当霍九建从爱巢搬出来的时候,发现唯一一本相册不见了。相册里有何茹媲的照片和他们所有的合影,记载了一段感情,而这些东西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新西兰。众兄弟对此表示遗憾,纷纷安慰他:“算了,人走了留着照片也没用。”

    霍九建悲痛欲绝:“你们懂个屁!我把剩下的五百块生活费全夹在相册里了!”

    然后他忽然想起何茹媲走的时候留下的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还有一线希望,连忙翻出来,拨通她家的电话,却被告之此号并不存在。霍九建不死心,按照那张纸条上的地址上门去找,不出郑能谅的意料,那里果然是间公厕。霍九建为了面子,并不承认何茹媲是蓄意留下错误的地址,而宁愿相信这是因为她的母亲想要彻底断绝两位“有情人”的关系而特地把整个家连房子带门牌都搬到新西兰了,都是她妈的错!不管怎么说,从心理层面到物理层面,霍九建与何茹媲都已经永远地一刀两断了。

    幸好他还有一帮善解人意的难兄难弟,阚戚智率先以网恋达人的身份开导他:“别难过,这是校园爱情最正常不过的结局,可见你们都还算正常人。”谷二臻也从他的挫折中总结出了经验:“以后我们找女朋友,一定要找一个非常爱国、不崇洋媚外的。”华泰崂却不赞同:“看问题不能这么悲观,我们要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其实何茹媲走向国际是为了向其他国家传播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顺便像蒲公英一样把炎黄子孙的种子撒播到全球各地,从而促进世界民族大融合,说不定还能跟王昭君那样一去紫台连朔漠,维护世界和平万古流芳呢。这才是最伟大的爱国。”阚戚智笑道:“呵呵,在奔四与286之间,我们没理由要求人家姑娘一定要选择286。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自己从286升级成奔四。”冉冰鸾叹息道:“爱情不能太功利,我觉得她将来一定会后悔今天的选择的。”他们都不知道,关于未来和选择,郑能谅才最有发言权:“谁都无法确知将来会如何,只能跟随内心去选择,选对选错只有以后才知道,眼下无愧于心就好。她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其实已经足够幸运,有些时候,未来也许掌握在别人手里,那才麻烦。”众人听他这一席话觉得很有道理,又似乎没听太懂,不由钦佩地鼓起掌来。

    千禧年近在眼前,校园内外一派欢闹气氛,霍九建分手的事还没传开就被吹散在风中。当他的爱情故事还在被学弟学妹们津津乐道的时候,何茹媲早已真的如同一个屁一样,从这座古老的城市以及霍九建的生命中消失了,空气里还残留些许酸酸的余味,只是因为消化不良。

    霍九建再一次失恋了,面对这个结局,郑能谅和冉冰鸾比他更痛苦,因为失恋了的霍九建开始借酒消愁,不光消愁,还消人民币。一进酒吧,霍九建就点了三扎啤酒,一边一杯推给郑能谅和冉冰鸾:“来,不醉不休!”

    “九哥,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哇!还不醉不休?你是不醉的,我们命可休矣!”郑能谅感应到霍九建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心中已打了退堂鼓。

    霍九建也不强求,一个人敞开肚子喝了起来,喝了三扎又三扎,喝完啤酒再红酒,喝过戌时入亥时,反正喝完不用掏钱。郑能谅和冉冰鸾就揣着钱包,跟保镖一样紧随其后,欣赏着走马灯般轮番亮相的酒瓶,大开眼界,暗自心疼。吧台里传来焦躁的配乐和忧郁的歌声:“昨晚我喝了许多酒,听见我的生命烧着了,就这么嗤嗤地烧着了……”郑能谅被它深深打动,因为他也依稀听见自己的钱包烧着了,就这么嗤嗤地烧着了……

    郑能谅和冉冰鸾不知道霍九建的失恋后遗症还要持续多久,只知道他俩的钱包已经撑不了多久,长痛不如短痛,索性抽出七天时间,给他来个“失恋黄金周”强化治疗。兄弟有难不能不管,秦允蓓和宋颖哲都很善解人意,准了他们的假。

    黄金周的第一天,正好是光棍节,三个男生来到艺术学院的书画展览厅,一见满屋子的人体艺术作品,大惊小怪得咿哩哇呀,惹得无数为艺术抛头颅洒热血的正直青年对他们怒目而视。在另一个展区,他们改变了态度,对着画上的女模故作深沉地点头并发出“嗯、嗯”之声以示肯定,瞬间赢得周围看客们的赞许和尊重。应霍九建的要求,三人又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走进一家传说中很不正规的录像厅。观众爆满,因为今天上映的是一部名为《新婚之夜》的爱情片,海报上特别强调“未满十八岁不得观看”。影片开始不到三分钟,台下就沸腾起来,有人摔瓶子,有人骂脏话,还有人开始拆坐椅,原来播映的竟是一部歌颂自由恋爱的反封建黑白教育片,拍摄于几十年前。老板理直气壮地举起包装盒,这部黑白片的确叫《新婚之夜》,至于“未满十八岁不得观看”的意思,他解释为:由于不满十八岁的人眼睛尚未发育完全,不适合看黑白胶片的电影。然后他就被暴打了一顿。

    黄金周第二天,霍九建的忧郁情绪有所缓解,却变得愤世嫉俗起来。他开始讨厌女生,尤其对美女不满,因为他追求过的几位都是美女,可谓吃了葡萄才知道葡萄真的酸。这种不满的表现形式十分单纯,就是对周围的漂亮女生爱理不理,虽然她们并不在乎他的冷漠,但他总能想象她们在精神上其实饱受不被他理睬的痛苦,从而满足了报复的快感。由此可见,霍九建对美女的心态其实经历了一波三折的过程:从还没有谈女朋友之前的敬而远之,到追求梅歆芾失败后的畏而远之,最后变成恨而远之。当天中午,三人在食府路吃砂锅,遇见“不羁阁”的元老朱知志。朱知志过来跟郑能谅打招呼,忽然发现坐在旁边的霍九建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洋溢着不羁的气质,顿生惺惺相惜之情,立马就想把他发展成为会员,并承诺一入会就可以直接上位成为中坚力量,担任“不羁阁家居环境原生态保护与再生能源可持续发展委员会污染监测防治与危险物排放紧急处置办公室执行一科副总工程师”这一重要职位。郑能谅说这是干嘛的?朱知志说就是负责打扫卫生的。

    黄金周第三天,三人踏上了前往青海湖的旅程。那曾是孟楚怜最想去的地方之一,去过哪儿的热带鱼也跟郑能谅分享过它的美丽,令他心驰神往。这场为期五天的旅行果然物超所值,在返程的路上,霍九建的精神状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元气满满,活力四射,谈起何茹媲时云淡风轻,畅想未来时满怀热情。冉冰鸾的灵魂也受到洗礼,决定将来蜜月旅行时带着宋颖哲再去看一次那儿的山水。

    然而对于后来的郑能谅而言,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宁愿自己这五天呆在西都大学,陪在最爱的人身边,寸步不离。可惜时光不会倒流,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当他们风尘仆仆回到校园时,发现秦允蓓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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