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高潮部分正式开启。 (5)
求我爹爹做什么吗?”
“回大小姐,梁禛还要了五千轻骑,再无其他。”
“唔……”骆菀青沉默半晌,复又开口,“陈统领,烦你准备准备,依旧带五十人,明日随我赶往孟艮府。”
骆菀青看得明白,这齐韵不知为何落了单,被陈冉咬上,正好又被白音救走。梁禛不知内里,被陈冉一忽悠,将账全算在了朱成翊头上。如今梁禛是气昏了头,要拿朱成翊祭旗!
可梁禛气归气,就怕他对齐韵还心存幻想,届时又将齐韵的事遮掩了过去。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就算不能结果了齐家毒妇的贱命,也要盯牢了梁禛,让他不敢乱来!
骆璋对自己女儿要去孟艮府寻梁禛的行为感到惊讶,他不明白女儿为何非要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刻去梁禛身边凑热闹。
“青儿,你一大姑娘家为啥总是野得像个小子?梁大人是有公干,不是在玩耍,你如此贸然便去打扰,岂不是拖人后腿?青儿素来分得清轻重缓急,为何此时却对梁大人的公务如此儿戏相待?”
“爹爹!”齐韵面色冷然,“你也知女儿素来拎得清事,你为何不想女儿非要逆常态而动,是否真的另有隐情呢?”
她直起身来,看进骆璋的眼睛,“我就是为防止梁少泽将皇上的吩咐视为儿戏,才执意要去的……”
骆璋愕然,“女儿何意……”
“青儿以为,梁大人动作如此之久才寻求爹爹的帮助,只是为了争夺人家貌美的姬妾。故而青儿想近些看着少泽,以免他万一脑子发热,一失足成千古恨……”
骆璋更加惊愕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青儿与梁禛连亲都没说起过,女儿便如此急吼吼地想要掌控梁禛。青儿尚未嫁人,便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妇对行径,如此步步紧逼的感情,哪个男人能够忍受?
“青儿!梁禛与你有何关系?他不是你夫君,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有何权利指责?”骆璋气得吹胡子瞪眼。
“守着梁禛?此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事,休要再提!”骆璋广袖一甩,直咕隆通就给骆菀青的行为定了性,残暴地掐灭了骆菀青的一切念头。
骆菀青一口气噎住,父亲这是不相信自己呢!齐韵的事怎样同爹爹说才好呢……可是又不能说啊!
骆菀青又气又急,憋得一张小脸一瞬青,一瞬白。
翌日天未亮,一队黑衣人簇拥着一驾马车自升兴客栈后门鱼贯而出,骆菀青偷偷溜出了客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待在这遥远的客栈天天数日子,骆菀青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疯。
为着思罕勾结外敌的事,骆璋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又加上堵截朱成翊的事,一大早客栈的花厅里便传来了骆璋骂人的声音。车里不可一日无土司,蛮夷之地本就事多,如今思罕与午逸双双倒台,突然没了主心骨,刚见起色的车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骆璋代替午逸批着车里各地上报的卷宗整夜没睡,一大早又接到了孟艮府递来的公文,里面详细汇报了数日前梁禛搜查孟艮府与罗喀山交界处数个村落的情形。公文是用来表忠心的,孟艮土司非常重视左都督“关心”的那名“贵女”,便来直接请示骆巡抚,孟艮府会尽全力协助大都督查找“贵女”,望巡抚大人转告左都督,希望能多给点“贵女”的资料,也方便孟艮府出力。
骆璋看得一头雾水,这一会找朱成翊,一会找贵女的,梁禛究竟要找谁?还是两个都找?这二人是个什么关系?
福至心灵,骆璋突然想起昨日骆菀青说的,梁禛动作如此之久,突然要求支援,便是为了抢一个女人!骆璋挠挠后脑勺,青儿说的那个女人莫不就是这个“贵女”?
骆璋猛拍自己的大腿,“来人!替我把大小姐唤来!”
话音未落,老管家领了两名小厮畏畏缩缩的挤了进来,“……老爷……大小姐……大小姐不见了……留了封这个……”
一封写满娟秀簪花小楷的书信递了上来。
骆璋扶额,青儿如此急迫地非要去守着梁禛,莫不是那小儿真的有啥不妥?不过想起之前冯钰说的“攸乐族神药”,骆璋就来了气,明明那小儿早就知道了朱成翊的事,偏偏瞒着自己,编出些污糟话来骗自己不说,还让自己白白跑一趟濯庄,只看见遍地的黑炭。若不是好大喜功,便真的如青儿说的那样,那厮偷偷摸摸就不是在干好事!
骆璋将手中的卷宗狠狠往桌上一摔,花白胡子颤巍巍抖得像愤怒的猫须。本官受新皇口谕,要周全统筹在云南的抓捕朱成翊事宜。梁家小儿,本不想给你难堪的,可你自己不老实,也别怪本官不地道,你的差使,本官管定了!
……
梁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骆菀青,没想明白这女人为啥非要来凑热闹。
“少泽……见到青儿不高兴吗?”眼前的女人梳着堕马髻,身穿飘逸的宫纱裙,粉面含春,秋水盈盈。
“……呃……高兴……”梁禛扯起嘴角,有些愣怔。
“青儿听说朱成翊便在孟艮府,可曾寻得他踪迹?”
“目前还未觅得逃犯踪迹,但孟艮府全境皆锁了城关,想来不日便能捉得朱成翊。”此次梁禛盛怒,下达了直接锁闭各类关口的命令,不允许任何客商过境,需要过境的客商得等梁禛捉到朱成翊再走。如此一来,孟艮府便成了封闭的铁桶,寸步难行。
“甚好,少泽此次魄力非常,定然能将那逃犯手到擒来。”骆菀青笑眼弯弯。她轻轻走近梁禛身边,放低了声音。
“青儿听说齐家姑娘也与那逃犯一道来的?少泽可得慎重对待……”
听得此言,梁禛心中猛跳数下,这女人什么意思?
他面不改色,拿眼虚虚瞥向骆菀青,但见她笑意嫣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齐韵在此地出现。梁禛心中警铃大作,她怎如此关心齐韵的去向……
见梁禛面色晦暗,骆菀青轻启朱唇安慰于他,“少泽放心,青儿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
梁禛想起童莺儿被骆菀青杀于无形,他嘴角微扬,懒懒靠向椅背,“哪里的话,本官未曾见到齐韵。”
“少泽,你便如此不信任我?”骆菀青一脸委屈,“青儿说过不会为难齐姑娘,便定然会做到。只是陈统领都见着了齐韵……青儿来此,并不是想与你争执有没有见过齐韵。青儿只想告诉你,此次抓捕朱成翊,参与人员众多,少泽莫要为了她齐家毁了你自个儿……”
梁禛听见陈冉的名字自骆菀青口中说出,犹如醍醐灌顶,脑中瞬间清明,自己可不是气昏了头,听了小人胡诌!骆菀青一直都关系齐韵的动向,她素来视齐韵为眼中钉,才会在思罕暴露后第一时间派出陈冉,便就是她要捉韵儿!白音再凶残也犯不着在逃命时将自己那十余名军士细细地砍成筛子,捉了韵儿可不是好麽,可以控制我呢,说不定这女人还会想要杀了韵儿,永绝后患!
心底有怒火蒸腾,他想扇自己几巴掌,自己被气迷了眼,将朱成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接下来怎么收场!当众劫走齐韵,这可比暗戳戳同朱成翊争难多了……
他狠狠咬了咬后牙槽,抬起眼,满眼柔情,他冲骆菀青轻轻一笑,“青儿体恤,禛感念在心,齐家姑娘的事,青儿定要替禛周全一二。禛定会铭记青儿大恩,感激不尽!”
看梁禛如此“柔顺”,骆菀青心中爱怜愈盛,她噗嗤一笑,双手轻轻包住梁禛的手,“青儿不要少泽感激,少泽对青儿好些就行……”
☆、布局
朱成翊又遇到逃难以来最为严峻的形势。
他们被堵在孟莲县郊外已经整整五日了, 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城门彻底关上了, 看样子不拿住自己,这一城的人便不要出城了。
“大公子……”白音满面愁容,“咱们不能再待这片沼泽地了, 城外搜查的兵卒已经搜到沼泽地外的竹林,不多时便该轮到这儿了……”
朱成翊浓眉紧缩,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 “我就知道梁禛不是个好东西!口上说放咱们走, 转过身便往咱们身后扎刀!”一边说,一边不住拿眼瞟着齐韵, 说给她听。
白音尴尬地垂手立在一旁,安缇面无表情只顾数着手里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词。齐韵低头怔怔地盯着安缇手中旋转不停的木珠, 也不说话。她知道梁禛为何情绪大变, 但她也没办法, 再来一遍也只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老天非要如此安排吧……
坐这里只顾怨天尤人不是办法,静默片刻, 白音开口了,“属下有个法子,大公子给定夺定夺……”
“白音大人请讲。”
白音拱手,“罗喀山南北走向, 最南端距离骠国只有不足百里。咱们可先回罗喀山,利用山林躲避孟艮土司的搜捕,再沿山林南下,伺机进入骠国。”
朱成翊思虑片刻,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便依统领所言行事……”
……
梁禛住进了孟莲县最大的一家客栈,每日,他都要询问一遍搜查结果。今日照旧还是“无”,他忍不住担心起来,如此寻都寻不到,可不要已经被乱军打死于不经意之中了……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朱成翊的随行少说也有逾千人,想不经意间杀死一千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对布置周全的人来说,好消息总是不会缺席的,很快留守罗喀山堵截的陆离传来消息,“朱成翊回了罗喀山。”
梁禛大喜,急忙下令部众开拔,罗喀山是自己的地盘,自己能做主的地方总是好周旋些!想到朱成翊应是想利用山林掩护,顺山脉南下进入骠国,于是梁禛再一次将营扎在了西南麓。
骆菀青一直跟随梁禛左右,俨然一副未婚妻模样,她丝毫不关心那个已经被逼入墙角的废帝,她只关心一个人——
她唤来梁禛的护卫,仔细询问齐韵来梁禛大营时的情况。她一副女主人的气势,虽不知骆菀青与齐韵分别都是什么身份,但傻子也明白不能给大都督添堵,可怜的卒子们不约而同地齐齐摇头,未曾见过什么姓齐的女人。
骆菀青冷笑,将卒子们一一分开,分别拿出黄金利诱,言语威逼。不得不感叹梁禛治军之严厉,骆菀青真就啥也没问出来!终于,骆菀青放弃了,在岳州严府时,那不知羞耻的小贱人便成日里缠着梁禛胡玩,再问,除了给自己心上添堵,又有什么意义呢……
骆菀青放走胆战心惊的小卒们,独自歪倒在春榻上,她平息着心底沸腾的怒意,默默地告诉自己,本姑娘不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你不是独自死在罗喀山,便是随你那猥琐的齐家一同死在皇上的断头台上。先让你再猖狂两日吧,我不急……
这一日,梁禛独自端坐大帐翻看卷宗,骆菀青端了一盅乌鸡汤进了大帐,香风萦绕,环佩叮当,骆菀青笑意晏晏,“少泽看了这大半日,便歇一会吧。”
梁禛见状连忙直起身,主动迎上前,接过骆菀青手中的乌鸡汤,“青儿周到,禛刚好饿了。”言罢,仰起头咕咚咕咚几下便干了一盅鸡汤。他有些怕骆菀青,这女人有事没事都会往他身边挤,如若推拒,便如同水蛇般缠将上来,直到你屈服为止。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点,尽早满足她的要求,也好让她早早了了心事好离开。不过一点吃食,最多撑撑肚子,也好过与她揪扯不清。
骆菀青惊讶地看着他瞬间倒完一盅汤,接过他递来的空碗,“少泽可还要一盅?”
“不了!不了!禛还有事,便不陪青儿了,青儿你自个儿玩玩吧。”说完,梁禛拍拍肚子就要回书桌。
骆菀青一把扯住他的袖口,“且慢!才灌了一肚子汤,少泽也得稍稍消消食吧……不然晚膳可就用不进了。”
梁禛默了默,看向骆菀青,翘起嘴角笑眯眯道,“也好,就听青儿的。”
骆菀青拉着梁禛的手来到春榻前坐下,“少泽可有齐姑娘消息了?”
“还不曾有……”
“少泽勿忧,如此周全的搜寻,应该不出几日便能寻得。”
梁禛颔首,他也如此认为。
“不知少泽要如何处置齐家姑娘?”
梁禛心里咯噔一声,这女人只想判断韵儿在自己这里的地位麽?
他思虑了片刻,“齐姑娘乃皇上最关心的重要事主,禛自然是要全须全尾地将她送交皇上处置。”
骆菀青心下稍安,总算没听见自己最担心的“瞒过主上”的说辞。“少泽如此坚守公心,青儿便就放心了。齐家并不安稳,望少泽擦亮眼睛,看清形势,勿要瞎生贪欲。”
梁禛心里冷哼一声,是让我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麽?你操心的太宽了……这只天鹅还真就是我自个儿养出来的。他面上愈发和煦,眼角都是温柔,“青儿想多了,禛如今清心寡欲,不贪不念,只想安稳地完成皇上交办的差使,也好早早回京。”
骆菀青颔首,心中安稳,“少泽了结公务后,可否滞留昆明数日?青儿还有要事要与少泽相商。”
梁禛心中烦躁,这女人磨磨唧唧,不就是想知道我如何处置她自己。实在不想再谈,他扯了个笑,让自己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此间事务尚未了结,待捉了朱成翊再与青儿详谈吧……”
好容易应付完了骆菀青的“盘查”,陆离来报,骆巡抚来了……
听得此言梁禛大惊,这骆家究竟怎么了?女儿来监视了还不够,当爹的又来了!他忙不迭地坐起身,套上大帽便往帐外走,刚出帐门便看见骆璋被一员大将搀着下了马车,迎面朝自己走来。
“骆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打打杀杀的可别惊了您。”梁禛笑容满面,热情洋溢地向骆璋表示欢迎。
“咳……还不是青儿,她不放心你,怕你伤着了,让老夫来帮衬帮衬……”骆璋压下心中不虞,依旧扯起笑脸朝向梁禛,“大都督办差,本官本不该指手画脚,但青儿非说此役危急,大都督许是需要帮手的,下官便厚着老脸前来听差啦……”
梁禛笑得热情,“骆大人哪里话,禛借来大人五千精兵,又在大人的照拂下得了孟艮府的支持,已是受益良多!怎敢再劳动骆大人亲自上阵?大人再如此说话,禛可惭愧的得紧啊……”
骆璋讪笑,心道,大都督不是寻神药去了麽?难为你想了如此多借口将我撇到一边,小子不磊落到了极点,你怎么看都不像会惭愧的人!骆璋抬起手指虚点梁禛数下,摇着头踱着方步随梁禛入了大帐。
入得大帐,梁禛将骆璋迎至主位,自己在下首坐好,恭恭敬敬向骆璋谈起了目前的战局。朱成翊躲进了罗喀山,因罗喀山西侧被孟艮府封锁,倒是少了分神堵截的麻烦,如今朱成翊被政府军赶进了墙角,就等着被梁禛伸胳膊抓进口袋了!
“找到朱成翊的落脚点了麽?”骆璋捏着胡子问。
梁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尚未寻到,只是今日在山脚的小山村寻得一点线索。”
你堵这儿快半月了还只有一点线索,是诓我呢,还是以为我傻?骆璋为梁禛的不耿直不爽极了。一开始他以为梁禛就是好大喜功,怕自己分了他的功,可这到了后来却越来越觉得梁禛是想背着自己搞点什么。自己的女儿坚持认为梁禛就是为了偷一个女人,虽然此事听起来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不过目前看来,此种情况的可能性可是大的很啊……
朱成翊一案本就是梁禛的业务,骆璋并不认为自己可以仗着自己的虚爵,与在文官序列的高品阶,就可以随意欺压这位武官序列的左军大都督。只是此案干系重大,不仅在自己的地盘发生,离京前新皇又特意嘱托过自己要全力支持梁禛的行动。此案早已不是单纯某一人的差使了,骆璋有责任,也有义务保证抓捕朱成翊的行动顺利开展并完满收工!
骆璋眯着眼默了一瞬,扯起笑脸朝向梁禛,“梁大人,今日璋又带了一万精兵,踏平罗喀山也不是问题,现驻扎在大都督营地后方一里处,若有需要,大都督可来我营地随意支配。”
梁禛再次颔首致谢,骆璋话锋一转,沉声问道,“不知大都督下一步如何走?”
梁禛沉吟片刻,“明日禛会亲自带人捋过罗喀山北麓,届时还烦请大人派出得力干将清理南麓。”
骆璋心下暗笑,又想把我支开?我可不是来陪你躲猫猫的。他抬手向梁禛一揖,“大都督有所不知,咱云南有一种特殊的军士——象兵!咱们云南边境多丛林、河流、沟谷,林多叶茂不利于战斗,故而璋借鉴了一些夷人的习惯,训练了二百战象,它们不惧沟壑、茂林,力大皮厚,御敌可以一当十。今日,璋也将这二百战象带了来,以襄助大都督。只这战象认主,不若明日璋便亲率一百战象随大都督清理北麓,余下南麓则交予我的部众。”
梁禛哑然,这骆璋可是有备而来的,再推拒怕是说不过去了,只好满脸感激地应承下来,各自回营预备明日搜山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开启第二部分大清算,清算过后此部分宣告结束。
翊哥儿正式推出历史舞台。
☆、剿灭
翌日, 梁禛早早地出了大帐,他没有带齐振参与搜山, 而只让他远远跟着大军的行踪。今日有骆璋督战,没法放水了,就怕骆璋发疯踏平了罗喀山, 齐韵就死得冤枉了。今日出战自己会想方设法寻得齐韵,偷偷送交齐振,二人约定以三发烟火为号。
甫一到营外,便见整肃的军阵后面乌啦啦一排庞大的大象, 每只象首、鼻、背皆覆铁甲, 上坐一名背大弓,执长矛的兵士, 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梁禛深吸一口气,来到阵前,与骆璋见礼。一番礼让后, 梁禛率先率领部卒向罗喀山进发, 骆璋与象兵随行在后。
梁禛策马在前, 心中惴惴,今日出营便心慌得紧,只怪自己之前贻误了好时机, 没能及时夺回齐韵,如今要当着骆璋的面抢回齐韵,怕是不好办事了。也不知新皇如今的态度,如若被新皇知晓自己公开抢了他的女人, 自己与梁家只怕就要走到头了……
一路忐忑地行至一小山包前,左手一条小路蜿蜒入林,右手一道土路平整开阔。梁禛定睛一看,左手小路上有油绿的杂草歪倒土中,草尖还有露珠迎风颤抖……
“往右行!”梁禛看也不看小路便通令前军往右。走了不多时,一名小校策马来报,骆璋有要事求见。梁禛只得停下,策马转身向队伍后段奔去。
“左都督,恕璋多嘴,适才我见左侧的小路似乎有人走过,如此深山老林的,甚是可疑。要不咱们先走小道吧……”骆璋恭谨又谦逊。
“……”梁禛扶额。
“甚好!骆大人见微知著,如此敏锐,真乃禛之福分!甚幸!甚幸!”梁禛抚掌大笑,调转前队,改向左行。
穿过层层密林,眼前出现一道隘口。梁禛抬手止住了部队,正要唤前哨出队前往查探,密林深处传来嗖嗖箭矢破空声,多名军士倒地。
“后撤!前队后撤!象兵往前!”数名传令兵穿梭队伍间,传达着梁禛的命令。
庞然大物们终于出场,笨重的象群移动着它们的糙皮厚肉,如移动的山峰向前推进。耳旁的箭矢瞬间稀疏了不少,象兵们不仅自身的皮厚,还带着铁甲,大部分射来的羽箭都被被队伍最前方的象兵们阻隔在外。
梁禛高高举起左手,紧随象兵的军士们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劲弩,弩机咔咔作响,弓弦紧张,一支支淬过剧毒的弩箭泛着幽兰的光高高仰起。
“放!”一声令下,万千劲弩齐发,弩箭雨铺天盖地携着劲风,冲来箭的敌方劈头盖脸而去……
长弓怎能与劲弩为敌,一片箭雨穿破万物的扑哧声伴随四周此起彼伏的闷哼及重物倒地声持续了片刻,周遭逐渐恢复了平静。
象兵带队继续往前——
突然,如天降陨石,一阵银光闪过,两头象兵突然发了狂似的挣扎起来,一名训象的兵卒被疯象一脚踩死,另一名兵卒则被身侧的疯象一甩鼻子给扔上了天。
位于疯象背后的冯钰立马组织部众迅速后退,避免被疯象误伤,疯象身侧紧随的其他训象员则蜂拥而上,举起一支造型怪异的竹筒,向两只疯象的口、眼拼命喷射不知名的墨绿色液体。不过一瞬,两只疯象便如一滩烂泥轰然倒下,长鼻子软塌塌地垂在地上,死了……
这是骆璋的训象模式,象兵虽好,破绽亦很多,象兵再怎么勇猛,它们也只是动物,它们无法理性思考,本能支配了它们一切行动。一旦在战场上发狂,引起象群集体发狂,后果则不堪设想。骆璋便给每个象兵配备了额外两名训象员跟随其后,一旦象兵出现异常行为,便立马用盛满剧毒液体的长竹筒喷枪向象兵喷射毒液,在最短时间内杀死疯象,避免引起更大的骚乱。
一众军士待要松口气,却见梁禛突然暴起,夺过身侧一名兵卒的劲弩便向一侧的树林射去。
劲弩嗖嗖,银光消失,一团黑影闪入众人眼帘,一名年轻男子双手紧握流星锤,如灵猴般自地上翻滚数圈抬起了头,浓眉大眼,目射寒星。
他是吴怀斌。
吴怀斌奉命率部于外线阻击来敌,为朱成翊争取逃脱的时间。吴怀斌带了数百名兄弟埋伏于林间,来敌已逾万人,御敌只是为了替大公子争取一盏茶的时间。
兄弟们全死了,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争取不到,枉为白音的弟子!这名斗志昂扬的大男孩不服气了,都是象兵的错!这些象兵射不死,砍不烂,我便用我的铁锤锤爆它的眼!
他不顾眼前逾万雄兵,提起自己的流星锤便锤瞎了为首两只象兵的眼!待要再锤爆两只,却有劲弩射来,为躲避毒箭,不得已,吴怀斌滚落在了阵前。
眼前是黑压压的劲弩阵,密麻麻正对自己的淬蓝的箭头带来地狱的死亡气息。吴怀斌闭上了眼,仰头迎向勃勃朝阳,他扬起嘴角,深吸一口气,轮圆手中的流星锤,提气腾空……
追电击星般,吴怀斌直直奔向最近的两头象兵。
箭阵齐发,带来呼呼劲风,透过一根根幽兰的迎面而来的箭头,吴怀斌看见朝阳的光穿透云雾,如金……如丝……
……
梁禛与骆璋率部在象兵的掩护下继续向前,转过一道山坳,果然见前方山坡上,绿树掩映下,散落着一座座行军帐篷。梁禛的心抑不住狂跳起来,不知韵儿在哪个帐篷。适才行军途中,梁禛寻来了冯钰与陆离,商定了觅得朱成翊后的行动计划,约定由陆离率部全力攻击朱成翊,冯钰陪着骆璋周全万事,自己则去寻找齐韵。
梁禛冲身后的陆离一个眼风,陆离领会,率部抄起家伙便往前冲去。冯钰则转身奔至队尾,他要规劝骆璋留在“安全地带”,“把控全局”。梁禛则赶紧趁骆璋还吊在队尾,策马随陆离冲进了树林。
一时间,山坡上喊杀声四起,陆离放火烧山,四下里烟火四起,梁禛看见两名蒙古将领各率领一队骠骑,左突右冲,与陆离对抗,所过之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梁禛顾不得多看,反正象兵马上就“冲”上来了,他相信这群动物兵靠着那泰山般的躯体,与拔树撼山的神力,自然能雄霸这片密林,就算自己做点自己的其他事也不会误了什么。
梁禛马鞭飞舞,胯-下大宛黑马撒开四蹄飞快掠过阵前,往营后奔去。他一面斩杀着奔至马前的敌人,一面四处寻找齐韵的身影。梁禛焦灼不已,乱军之中,万一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一番搜寻无果,他急了,横刀一拍,打落身旁一名小头目模样的摆夷人手中的长刀,一把将他扯至身前。
“朱成翊在哪儿?”
摆夷头目直楞着眼,口中哇哇乱叫——竟是不会汉话的!梁禛手起刀落,掷麻袋般将手上的无头尸身抛掷一旁,重又寻找下一个目标。
朱成翊的阵营已经被冲杀得七零八落了,威武的象兵们冲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刀枪不入,势不可挡。原本一对一的格斗变成了十余人围剿一个象兵,可不等诸人砍到这个庞然大物,它的长的鼻子轻轻地一点便将人卷起,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将人摔得粉身碎骨。巨大的象蹄踩到人身上,人便沦为肉饼。
原本葱茏的树林变成了修罗地狱,人腿、胳膊满天飞,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是一个力量绝对悬殊的战斗,它已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杀戮活动。遇到这样的对手,蒙古勇士也成了折翼的雄鹰,他们带着不多的部下向后山腰仓皇而逃,留下一路惨淡。
此时身后喊杀声起,梁禛回头,看见一队骠骑冲上了山坡,队伍中一匹战马拉着一辆墨黑小车狂奔,车上一位中年人,随车抖得像狂风暴雨中的柳条,那又浓又长的褐色小胡子像猫须似的四处甩动。梁禛扶额,骆璋也不怕把自己给抖散架了……
梁禛策马向逃兵追去,追至一半又瞬间止住了脚,他冲身后的冯钰一个示意,让他随自己后撤,任由骆璋率领他的部下接着追击逃跑的蒙古人,自己却往山顶奔去。
梁禛知道,这二人不是白音,白音压根就没出现过!找到白音,那个最勇猛的蒙古人,他是朱成翊的贴身护卫,他直觉,找到白音便能寻得自己的心上人!
梁禛与白音在岳州城外徊马荡交过手,他亲眼见过白音的属下是如何不要命的保护他们的首领,处于下风并明显是朱成翊累赘的败兵,断不会将战火引至他们的首领身边。他们的命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只是首领的刀,破了便要自我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清剿行动已经逐渐开始,明后天到峰值。为保证剧情完整,明日双更,老时间,中午12:00和晚上9:00。
橘柑不知道笔力如何,希望能让捧场的亲们满意。
亲们可以囤两章晚上一起看,体验最佳~
☆、空相
齐韵被朱成翊半拖半抱得挪到了一块巨石旁, 累得呼呼直喘气。她满身是汗,脸颊通红。
“翊哥儿, 别管我了……你自个儿快跑……”
“瞎说什么,你不是没听见,那些象兵是有多凶残!七尺男儿尚被它们蹂-躏得毫无还手之力, 更何况你了!”朱成翊脸色苍白,眼下的卧蚕已青得发黑……
“可是我脚软……实在走不动了……”齐韵的声音柔弱又颤抖。
朱成翊心中酸涩,齐韵被自己迷晕了好长时间,好容易醒来又被自己拖着奔跑山间逃命, 已经一个昼夜了, 她还粒米未进。
“韵儿姑姑坚强些,很快就到洞口了, 咱们到山顶的深洞躲几日,待他们撤军便好了。”
朱成翊自怀中摸出一块早已干硬的馍,送到齐韵嘴边, “姑姑用点这个, 腿便不软了。”
齐韵张口咬了一小块, 嘴里干干的,连唾液也消失了,干馍一入口, 立马引起喉间一阵涩痒,转头便干呕起来。朱成翊忙收起干馍,赶紧拍打齐韵的背部,好一通折腾, 齐韵终于平静下来。
“姑姑想喝水?可惜现在没有,白音统领的水袋被人砍破了。韵儿姑姑忍耐些,到了深洞,翊便为你去寻水。”朱成翊无比亲昵地抚着齐韵的肩,温声安慰。
齐韵抬起头,看见朱成翊苍白的脸,深陷的眼窝,突然悲从中来,她已不再计较朱成翊对自己做过什么,她只单纯为眼前这位刚刚成年的大男孩心痛——翊哥儿从小就是乖孩子,很听长辈话,努力完成长辈们提出的一切苛刻要求。他那么努力,可老天却一直与他作对!
齐韵一把抱住朱成翊的肩,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朱成翊只当她为今日遭受如此疲累的身体折磨,伤心难过,更觉得心下愧疚,“韵儿姑姑今日受苦了,是翊思虑不周没能带上水袋。姑姑莫哭,日后翊会加倍对你好的……”
听得此言,齐韵更加难受了,以至于无法再发一言,抱住朱成翊哭得愈发撕心裂肺起来。直到一旁的白音终于等不住了,走上前来劝慰二人赶快赶路,齐韵才在朱成翊的搀扶下重又站起身来。
远远缩在树林中的安缇将自己缩得更小了,朱成翊与齐韵相处得如此和谐,看一次便是一次对自己的耻笑。逃难路上,朱成翊对自己的起居还算照顾有加,照顾自己的原因很多,但没有一条与夫妻恩爱相关。
安缇自嘲地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昨日开始山外出现大量士兵,形势变得凶险起来,朱成翊便彻底忘记了自己,随时只抱着那个昏睡不醒的女人。至今只有白音在营帐内给自己送过一壶水,一块巴掌大的馍,肚里空得过分,以至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饿了,安缇紧闭干裂的嘴,阖上疲惫的眼,只当自己是团空气。
“大奶奶,该动身了。”耳畔响起白音恭谨的呼唤。安缇挪了挪脚,许是蹲太久,一时竟直不起身。面前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是白音,“大奶奶可以扶着属下起身。”
安缇抬头,感激地望向白音,“有劳统领了……”
安缇看向前方,在朱成翊的安慰下,齐韵终于止住了哭,一瘸一拐地任由朱成翊拖着自己向前走。
安缇垂下眼,放开了手中扶住的白音的胳膊,可刚迈出一步,一阵晕厥,差点栽倒在地。安缇被白音牢牢扶住,“大奶奶,还是属下扶着您走吧……”
四人两前两后闷头朝山上奔,山上有一方深洞,是去年朱成翊设计制服思罕时,白音偶然发现的,那时他们还在那个深洞内呆过许久,等着老挝将军单纳信落入蛇坑。深洞紧靠一个凸起的侧峰,洞口很小,内里却蜿蜒盘旋,玄机暗藏。洞口有杂草掩映,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所有的人都被白音派出去抵挡梁禛与骆璋了,白音一人照顾三位主子逃命。这位刚猛有余,柔情不足的铮铮汉子今日亦有些心事沉重。
敌人太多,都覆盖了半面山,巴拉与吴怀斌的两道防线还不够给梁禛塞牙缝,之前被滞留在土司府的吴怀起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从未流过泪的白音也感到鼻头有点发酸:
兄弟们走好!五百年后,咱们还做兄弟……
终于,眼前出现一匹小小的山峰,山脚林木葱郁,四人精神皆为之一振,朱成翊率先搀着齐韵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白音见状也紧了紧手中搀扶着的安缇,“大奶奶再加把劲,很快就到了……”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箭矢嗖嗖声,白音骇然抬头,前方不知何处射出一支冷箭,堪堪插入朱成翊的左肩,那支箭力道之大,将朱成翊推出丈余,死死钉在了一棵老榆树上!
白音倏然扔掉安缇,几步奔至朱成翊身边。
“大公子……大公子……”白音满头冷汗,语调发颤。
朱成翊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铁青,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直往下掉,“我……我没事……白音……帮我……”
白音拔出刀,一刀削去箭头,将朱成翊自树上轻轻放至地上。也不说话,一把握住裸露在外的箭羽,一个抬手将残余的箭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朱成翊闷哼一声,咬紧嘴唇,一缕血痕自嘴角溢出。白音动作麻利地自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悉数倒在朱成翊的伤口上,再撕下一块袍角,替朱成翊包扎整齐。
齐韵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两,只紧紧抓着朱成翊的胳膊,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翊哥儿……翊哥儿……”
拿起箭羽,白音皱紧了眉头,这是一支自动强弩,是被人特意设在此处的,显然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除了强弩定然还有别的机关!
原来这罗喀山乃孟艮府与车里司的天然分界线,自梁禛拜托骆璋知会孟艮府土司协助处理车里叛军事宜时,孟艮土司便着人在罗喀山靠近孟艮府一面的多处设了机关埋伏,这片山峰便就是其中之一。
朱成翊中箭,安缇也看见了,她一声惊呼,便拖着沉如灌铅的腿向朱成翊跑去。看见白音替朱成翊拔出箭羽,又包扎完毕,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转眼看见齐韵抱着朱成翊的胳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安缇心中又是一阵刺痛,痛得麻木。
她转过头,缓缓向后退去——自己又犯糊涂了,他自有人疼,我不过是个多余的……
我不仅多余,现在又更是无用了……骆大人如此大的阵仗,土司府应是没了吧!没了土司府也好,父亲至少可以重新变成一名凡人,清清静静了此一生……
白音抬头,正看见安缇一脸惘然的向山洞口挪动,他心中咯噔一声,张口要唤安缇快回来,安缇却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捧住腿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白音将处理完毕的朱成翊轻轻靠在树旁,起身向安缇跑去,未及走进,便见安缇脚上一只带血的捕兽夹……
“大奶奶且忍着些。”白音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棍,就要替安缇取下脚上的捕兽夹。才摸到捕兽夹的一边,安缇就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还不住地往一边滚,原来捕兽夹有倒刺,轻轻一碰便撕扯着皮肉,痛入骨髓。
白音着急,喊如此大声,怕是要引来追兵了,他自腰间扯下一块布,一边揉成团,嘴里说着,“大奶奶莫喊,如若忍不得,可以咬住这块布团,不然怕是要引得追兵来了。”一边就要将布团塞进安缇的嘴里。
安缇愈发惊惧,猛然向后滚——但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倏地塌陷了下去,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白音眼疾手快,一个前扑,瞬间扯住了安缇的一只小腿。
大坑咔咔向外扩张,白音身下一松,向下坠去。电光火石间,白音挥出一支玄铁匕首,狠狠插入大坑的边缘,力道之大,竟生生插入一块白花花的岩石之中。
白音挂在了大坑内侧,他扯着安缇的左手一个用力,拎着她一条腿将她抛上地面。白音深吸一口气,就要借力翻出大坑,身后传来寒铁破空而来嗖嗖声……
他心中一凛,抬起空闲的左手想挥刀格挡……
没有兵器。
尖利的女子惨叫声自林间响起,极致的惨烈、哀嚎,空气中萦绕着绝望的气息……
朱成翊忍住剧痛挪到大坑边,他猛的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神志已然被嚇得不清的齐韵看见血迹斑斑的朱成翊缓缓跪下,面向大坑,磕下他的头。
……
安缇哭得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浇湿了她的耳后根,鼻尖是混杂着浓郁血腥气的淡淡龙涎香。
“夫人……莫哭了……白音大人可不想他的心血白费,他要咱们活着……”
朱成翊搂着痛哭不止的安缇轻声安慰,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妻子,还只是一个女人了。而且他们应该离开了,追兵可是不等人的。
安缇轻轻推开朱成翊,抬起惨无人色的脸,望着朱成翊,轻轻摇摇头。
朱成翊看向她血流不止的脚踝,也一脸绝望。同行四人,死了一人,重伤两人,剩下一个哭傻了的齐韵,她能打开这捕兽夹麽……
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朱成翊抬眼看向身后,不能再拖了,他柔和了眼,低下头,轻声问道。
“夫人,我带你挪去那边老榆树林,你暂且躲一躲,待我将齐姑娘带到安全地带再回来寻你……可好?”
安缇点头,任由朱成翊唤来呆怔的齐韵,带着自己一点点挪到了老榆树林边,一切收拾妥当,朱成翊直起了身。
安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名许久未见的男子,苍白的脸衬得黑曜石般的眼愈发忧郁与沉静,一身天青色的杭绸直缀血迹斑斑,为方便逃命,直缀的下摆被向上撩起夹在了腰间,墨黑的皂靴被粗砺的山石磨出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却依然清冷如月。
他是我的夫君……太-祖皇帝的爱孙,当今天子的侄儿,他也曾是那独一无二的人,他的傲慢和贵气与身俱来。曾经如皎皎明月的他,如今却同我一道在这荒蛮山顶等待天神的安排。
我识你不世之略,为你椽桁,后来初见锦荣,华不再扬。
我识你饱经风雨,为你执杖,后来霁日初现,阖户成殇。
我识你忍辱含垢,为你痴怅,后来凤鸾和鸣,终成虚妄。
你说情丝柔肠,怎能相忘,我却一厢情愿,踽踽独往。
你是错生的刑天,你我本不该相识……
安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朱成翊,看他疏朗的眉、清明的眼,她看见朱成翊的唇上下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直到朱成翊朝她温柔的浅笑,转过身就要离开,安缇终于张开了口,吐出自离开土司府后的第一句话。
“翊郎……”
朱成翊止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翊郎……这个给你……”安缇自怀中取出一方头巾,粗布麻帛,印着蓝色的花。
朱成翊颔首,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了头巾,塞进怀里,正要再度转身离开,他听见安缇柔软的声音响起。
“翊郎,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想索取。妾身不过是想给你弥补,替我的父亲,也替给你不公的所有……”
朱成翊愕然,他看见安缇微笑的眼,像那三月的花,美丽,又温柔……
……
落日熔金,安缇望着朱成翊与齐韵离开的小道痴怔良久,终于她回过了神。
翊郎,我多希望从来未有见过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什么也给不了。你我的开始源于我父亲的不堪,如今我给了让封印的你破茧重生的机会,我不再欠你什么。
下辈子,安缇希望与你,永不再见……
安缇带着捕兽夹,拖着血肉模糊的脚,一寸一寸往不远处的大坑挪,里面悬挂着鲜血淋漓的白音,还有——她看得分明的弓-弩。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剧情饱满,本人作了生平第一首打油诗,这几十个字,花了好长时间……真的好难……佩服七步成诗的古人,简直是我无法迄及的云端。
☆、疯魔
朱成翊与齐韵终究未能逃脱骆璋的追捕, 为何独独不提梁禛,是因为乱军中梁禛的行为早已违背“追捕”这一词的基本含义, 他对“捕”字毫无兴趣,“追”字倒能勉强算得上。
朱成翊将齐韵挡在身后,面前是金戈铁马, 飞扬的旌旗上写着硕大的“刘”。
这是骆璋的一员参将,当他意识到他终于觅得天底下最有价值的逃犯时,巨大的狂喜几乎让他拿不稳手中的刀。眼前出现的是成山的金,和骆璋谄媚的笑……
朱成翊凛然迎风立在山顶, 身后已然没了退路, 那是一面悬崖。
“韵儿姑姑,你来同他说, 你与我毫无血缘关系,是被我掳来的,他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齐韵没有再哭泣, 她默默地自身后抱紧朱成翊的腰, “翊哥儿……莫怕, 姑姑陪着你。”
“姑姑……”
“翊哥儿,人生本就充满悲苦,你是太-祖皇帝的骄傲, 咱们不怕失败,就怕一生庸碌!翊哥儿,你没有败给朱铨,你只是没有胜在皇位而已……你是韵儿心中永远的主上!”
朱成翊沉默了, 他望着眼前的军阵,不再说话。这是朱家的军队……却对着朱成翊举起了劲弩。
朱成翊握紧齐韵伸至自己前胸的手腕,一个旋转,将齐韵甩至身前,左肩的伤口渗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疼。他的左手一松,放开齐韵的手腕,脚下后退两步,跨至崖边,一个纵身,跃下了悬崖。
广袖飞扬,齐韵抓住了一片袖尾,滑腻的杭绸细布上有朱成翊的体温,像他幼时的脸。
齐韵舍不得放手,她从来不曾让他独自面对困顿,从小时起,齐韵便看出来了,他其实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般坚强……
梁禛要疯狂了,他血红着眼,从山腰冲到山顶,再从山顶回到山腰,再回到山顶……不知道犁了多少遍,直到他看见前方的刘春下令部众举起了劲弩……
梁禛的心快要从喉间跳出,他死命地抽打胯-下的大宛黑马,黑马亦发了狂,也不知嘶鸣,只撒开四蹄就像快要起飞的鹰。
追风逐电间,他看见齐韵捉住了朱成翊的袖角,像两只翩跹的蝴蝶,二人的衣袍交织着,跃下了悬崖……
像一支离弦的箭,梁禛策马斜刺刺插入刘春阵前。没有勒马,没有呼号,梁禛将自己变成了一支静默的箭射下了悬崖……
刘春惊呆了,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是谁,看那银铠,似乎不是逃犯的侍卫。
冯钰吓傻了,他几乎以为自己跟错了人,那个和马一起跳崖的是真的梁禛?冯钰连滚带爬奔至崖边,他望向崖底,只有萦绕的白雾,呼啸的山风……
他还是有点懵,只想回到山腰,重新再走一遍,自己一定是没看清楚,或许可以重来一次看个明白?
梁禛被愤怒烧晕了头,是的,是焚天的愤怒!没有我的允许,居然自己随了他人陪葬!我定要将你自坟里扒出来问个明白!心中怒火滔天,脑中却清明无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飞爪,在腰间缠绕两圈后,左手握住长长的引绳,盘个套马结,运气凝神,对准前方急速下落的天青色与烟紫色身影,狠狠抛去……
引绳紧绷,梁禛只手握紧飞爪,朝向眩目的崖壁狠狠砸去。
凌厉的玄铁与坚崖摩擦,生起点点火花。一阵移山倒海后,三人的下滑速度终于减缓,飞爪卡入了一丝崖缝。许是磨太久,飞爪的坚度已至极限,爪尖开始变形。
梁禛满头大汗,银铠被磨掉了一块,双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他看看就要使命完成的飞爪,一个用力将捆绑二人的引绳叼至口中,腾出一只手取下靴间的匕首,在陡峭的崖壁上开凿起三人的重生之路……
……
朱成翊悠悠醒转,四周昏昏暗暗看不清晰,他使劲甩甩头看见眼前不远处一盏垂死挣扎的油灯。这只是一个破庙,西北角的房顶豁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直往里灌,吹得庙内残破的布幔如群魔乱舞般搅动起呛鼻的尘埃。
梁禛着银铠带金冠端坐灯前,如恣睢的罗刹,目光冷冽如狼,如此萧索的场景生生被梁禛坐出了三尺庙堂的气势。
朱成翊有点懵,记得自己跳了崖,看这情形似乎也不像是阎王殿,灯前坐的分明是梁禛……还是那阎王原本就是梁禛般的脸?
“想什么呢?”空中荡起梁禛毫无温度的声音,朱成翊陷入阎王魔咒无法自拔,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冷风吹来还挺冷!
“是我救了你!本都督战天斗地四个时辰将你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梁禛直起了身,立在灯前,拿眼瞪着痴傻的朱成翊。
“如若你还没被摔傻,是否应该对我说声多谢?”
朱成翊的心沉到了谷底,居然没死成!
这梁禛是有多恨自己,连怎么死都不让自己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梁禛想让自己怎么死便让他定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样想着,初时心中泛起的激愤也荡然无存,能顺利地死去就是一种解脱,累了这么久,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
“朱铨英明,派来少泽兄捉我,翊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左都督快动手吧。”说完朱成翊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谁告诉你我来便一定是要杀你的?”上首的罗刹开了口,气势逼人,连油灯都被逼得再度暗淡了几分,灯下的眉眼更加模糊了。
“朱铨改主意了?捉我还有何用?他登基那日我不就已经死了麽,我真好奇我还能有什么可再度被利用的?”
梁禛不耐烦地打断了朱成翊的话,“大公子,看在韵儿的份上我出生入死抢回了你的小命好让你此刻能在我面前冷嘲热讽。如今,梁某想请问大公子可否看在我给您留着小命的份上好好与我说完你应该说的话?”
朱成翊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他悲哀地想,这人渣居然还有脸提起姑姑,可叹自己日后再也无法照顾她了……
梁禛见状,也不生气,只噗嗤一笑,“臭小子还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做甚,你知道此生我最恨的人是谁吗?便是你,朱成翊!是你让我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跑遍了整个中原,我厌恶无休无止的追逐,尤其厌恶无休无止的追逐掳走我女人的人,对这样的人我从来不会让他带着我的女人活过三个月。
可你却是不同的,耗时三年,终于捉到了你……且不说皇上如何看待你,光说我俩的恩怨便够你死上一百次了!
你利用韵儿的善良,变着法地示弱,如同一个断不了奶的大奶婴,你让她一个闺阁女子下龙潭入虎穴,一次次为你挡住追兵,让你躲避至了云南。你觊觎韵儿多年,以怨报德,耍尽手段将她困于身边,只为满足你无耻卑鄙的私欲!”
梁禛踱步来到朱成翊身边,蹲下身,一把揪住朱成翊的衣领,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
“告诉我,你到底欠了她多少次死罪?”
朱成翊脸色铁青,他睁开眼,望向梁禛,双唇哆嗦,“你……你……”
“大奶婴看来是一辈子断不了奶了,连话都没学会说。”
梁禛松开紧抓朱成翊衣领的手,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云头钢刀,搁在朱成翊肩头,森森寒铁铮鸣,沁骨的寒意透过肌肤深入骨髓。
“你可知我有多想杀了你吗……”梁禛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不是我不能杀你,而是——我不屑杀你,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的姑姑为了保护柔弱的你不惜抛家弃友,离经叛道,你便如她心中的奶娃娃,无辜又柔软。我若杀了你,你便成了她心头永恒的白月光,清冷又纯净。
我是不会给你这种大好机会的,你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用你那无知又迟顿的头脑回忆着你过往的种种是有多么的不堪,你得睁开你那虚伪又阴暗的双眼看着,你爱的人是如何爱着别人。你是个懦夫,朱成翊,你的失败从来都是咎由自取,躲在女人怀里的大奶婴!”
眼前刀光一闪,一缕乌发散落,梁禛手提大刀直起了身,手中握着朱成翊的头发,胡乱用块破布包了包。
“这缕头发留给你姑姑做个念想,你已看破尘缘,斩断情丝远走他乡了。此刀没能割在你脖子上,让本官手痒得紧,趁本官还没反悔,麻溜的快滚!”
梁禛不能杀朱成翊,不光是为了齐韵,亦是为了安媞,安媞向自己告发了朱成翊与齐韵,向梁禛提出的交换对价便是——留下朱成翊的命。梁禛不是没有为安媞感到过不值,但既然是当事人心甘情愿的,自己也不好多再说什么。
朱成翊哆嗦着唇,眼中有恨,目眦欲裂,不顾左肩刺骨的箭伤,他噌地起身,左腿又传来一阵剧痛,许是跳下高崖时又撞伤了腿。他顾不得痛,踉跄几步直起身子,抄起身旁地上的一截木棍,指向梁禛。
“梁小贼,我本九五之尊,你小小锦衣卫职责为何,别说你不知晓!你不仅悖逆君主,还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你有何立场指责我的不是?若说帝位之争而等蝼蚁做不得自己的主,我虚怀若谷也不再痴缠。只说韵儿姑姑,她与我一同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亦不为过,她本就与我同行,反倒是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无耻登徒子!数次将她强纳为妾,你可有问过姑姑她是否愿意?
姑姑送我至云南,我感恩荷德,铭记在心,至于我与姑姑如何相处,那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攀龙附凤的无德小儿前来置喙!我知你恨我夺了你的妾侍,我将姑姑禁锢在了车里,可我对姑姑的心昭彰日月,唯愿能与她携手终老,永不相负,只恨我无力再保她平安。我生不能手刃仇敌,辜负了太-祖爷爷重托,早已无颜再苟活于人世,今日死在你手,亦要化作厉鬼,伴在你左右,日夜诅咒于你!”
言罢,朱成翊用无伤的右手持木棍,耷拉着左腿奋力向梁禛扑去,梁禛凛然,也不躲闪,只拿刀柄一格,朱成翊便连人带棍扑倒一侧。他并不气馁,用木棍支起上身勉力站直,嘶吼着又向梁禛扑来。
梁禛再也不耐烦,扔掉刀柄,只手扯过木棍,将朱成翊扯入自己身侧,揪着他的领口将他竖直,凑近朱成翊的脸。
“朱成翊,你以为不怕死的便是豪杰?不敢活的懦夫也不怕死。你的命是韵儿向我求来的,我答应过她不会取你狗头,便不能食言,你若非要寻死觅活请等我带韵儿走了再死,勿要让才拼死救过你的我难以交差!”
说完,梁禛右手一松,朱成翊便软啪啪地脱力瘫倒在地。
朱成翊呆坐在地,大梦初醒般恍然望向梁禛,“韵儿姑姑在哪儿?她可有受伤?”
梁禛面无表情,“跳下高崖时,她扯住了你的手,你便箍住了她的腰,你将他置于身下,一路山石枝蔓磕蹭,她便被你砸晕了,此时尚未醒转。你果然是朱家的好儿郎,连死都不忘将恩人捉来垫背。”
朱成翊一口气噎住,四处张望,见到神龛后一扇小门虚掩着,内里有火光闪动,二话不说,拖起左腿便要往小门而去。梁禛迈开大步拦住他的去路。
“你不能进去。”
“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
“她是我的妻子,未经我允许,你不能随便看。”
“……”
“你不是有骆家姑娘了麽?难道骆家那位还是做妾?”
梁禛乜斜着眼看向朱成翊,“齐大人官复原职了,虽说不再是首辅,但依旧身居内阁,内阁大臣的女儿自然不能做妾。至于骆家姑娘,你一大男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八婆,道听途说的东西也能相信?”
朱成翊低头,沉默良久,终于自嘲地笑,“梁大人果然深谋远虑,翊自叹弗如,只是你要肃王叔允你娶了韵儿姑姑只怕是不容易,翊在此便先预祝左都督早日得偿所愿……
我无权再叨扰韵儿姑姑,只希望姑姑一生平安,待得姑姑醒转,烦请左都督替我转告姑姑,翊对姑姑从无加害之意,以往多有怠慢之处,望姑姑见谅。”
言罢,朱成翊拖着伤腿,颤巍巍地跪下,朝向木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眼眸低垂,掩住盈满双睫的泪水,他牙关紧咬却嘴角含笑。
姑姑,翊心悦你,从咱们俩的幼时到现在,翊会爱你——在我的每一次呼吸之中,直至永远。
透过迷蒙的泪眼,朱成翊看进微光闪动的门缝,光影绰绰,像是姑姑带笑的明眸。他死死盯着那束光,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知道吗?橘柑写这几章时非常同情翊,以至于留下了他的命。
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
至于梁禛救韵儿的方式,这里充分发挥了作者的想象力,橘柑没有去研究过一个铁爪子的最大承受力的多少,毕竟这只是橘柑心中的故事,这样的救援方式是为梁禛而生的~~
☆、黄粱一梦
梁禛带着齐韵在谷底等了一整夜, 等来了齐振。
“我以为你寻不到这里来,便要带着你妹子留在这山谷底做对儿山民算了。”梁禛扯着一大枝桠的山桃, 望着满身是泥的齐振,冷冷地说。
齐振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指了指身后同样狼狈不堪的十余名部下, “左都督,这里太难找了,我们爬了好久才得以进来……”
“唔,来了便好, 不管怎样你比冯钰还是快一些。”梁禛将硕果累累的桃枝往齐振面前一扔。
“用点吧, 我爬去那边崖壁上摘的,吃完你便带你妹子出去。你亲自照看她, 勿要假手他人……”说完又用食指点了点齐振,“记住了?”
齐振爬了一夜的泥地,饿得狠了, 也不客气, 扯过枝桠便吃了起来, 嘴里胡乱应着,“知道了……”
齐韵侧身躺在铺满干草的岩石上,一动不动, 身上搭着一件梁禛的大红披风。
吃完桃子的齐振讶异地望着眼前昏睡不醒的齐韵,“左都督……我妹子怎么了?”
“你妹子许是磕到了头,一直昏迷不醒……”梁禛也是一脸愁容,若是像晴初那般醒来便忘了前事, 自己怕是比不过皇帝陛下了。
“我妹子是从崖顶上掉下来的?!”齐振惊愕。
“……唔,差不多……不过掉到一半时又被我接住了。”
齐振惊得合不拢嘴,他瞪圆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瞅着齐韵的身体,“也不知哪儿摔坏没有,待会儿可别又折了……”
“哪儿都没有折,我都细细看过了……”梁禛猛然止住,望着齐振愣怔的脸,又重新措辞。
“呃……不……我都细细摸过……”梁禛嘎然闭紧了嘴,拒绝再发言。
齐振满眼的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为了解伤患做必要的检查本就无可厚非。
“谢左都督救了我妹子。”
齐振恭恭敬敬对梁禛一揖,便躬身就要将齐韵抱起,被梁禛一把止住,“且慢!她背上有伤,你不可碰到她的背,没见到我将她侧身放着麽……”
齐振哑然,告诉自己不要多问,掀开齐韵身上的披风,蹲下身就想把齐韵放自己背上背着走。猛然发现齐韵的腰上有点古怪,伸手一扯,腰间的系带竟悉数散开。
梁禛伸手一把提住松散的袄裙,朝齐振瞪圆了眼,“你做什么?”
齐振一脸尴尬,手忙脚乱地将长长的腰带理顺,“大……大人……属下妹子的腰带没系好,属下这便帮她系好……”
齐振将腰带的一边固在齐韵的腰间,留一侧长长的系带绕齐韵的腰缠绕数圈,待余下的尾部长短适当后,才在齐韵的腰间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梁禛看直了眼,啧啧称赞,“于飞兄还经常替你妹子系腰带?”
“呃……不……韵儿小时候的袄裙,我替她穿过,所以……还能记得……”齐振涨红了脸,只想背起齐韵赶快走。
“噢,怪不得……我还当跟我的衣袍一般随便系系就行,原来不是这样……”梁禛自言自语地嘟囔。
齐振强迫自己勿要多想,麻溜地背起齐韵就往外走,“左都督,随我出去麽?”
“不……你带你妹子先出去,我等冯钰慢慢寻来。”说完又特意强调一番,“记住,你妹子是你自己发现的,是你救了她!”
齐振颔首,“知晓了,左都督,属下这便出去了!”
……
梁禛被冯钰自山谷底下扒拉了出来,齐韵则是被齐振背回了营地。据梁禛描述,二人被山间的大树勾住了身子,捡回来一条命。梁禛折了一条腿,只能拄拐杖走路,齐韵则一直昏迷不醒,至于朱成翊……
如此高掉下来,早碎成了渣渣。
骆菀青对梁禛陪齐韵殉葬的举动相当不满,她怨念地望着梁禛被包成树干的腿,“少泽,我说你是不是魔障了?竟能随她跳崖!好在被大树救了一命,不然……不然……你让我怎么活……”言罢,通红了眼睛,可怜巴巴又凶狠狠地瞪梁禛一眼。
梁禛一扯嘴角,“瞎说什么呢!那朱成翊残暴成性,挟持人质跳崖,我是为救回皇上重视的事主,奋不顾身想去扯住她,不留神掉下去的!行动有些莽撞,但好在结果是完美的!无论怎样,本官这回可算是将皇上交代的事办的妥妥贴贴的了!休整几日,咱们便回吧。”
骆菀青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也点不清楚,只能深深叹一口气,心道,只要盯紧齐韵,不让她近了梁禛的身,待回到京城,囫囵送进皇宫,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当下便不再说什么,只殷勤地替梁禛剥着果子,少泽这次伤着了,可得好好将养才是。
梁禛与骆璋此次在云南算是大获全胜、出尽风头。不仅灭了朱成翊,彻底安了新皇的心,还清查出了隐藏在帝国内部的一名叛徒。云南远离中原,本就管控不易,新皇初登基,还要预备对付北方的宁王,南部边境若乱,对中原帝国的不利影响可是能加倍放大的。
当八百里加急战报回馈京城时,不安多年的新皇乐得拍坏了一根黄石雕异兽镇纸。
宣兴平侯与左军大都督押解人犯择日返京,此次云南剿匪,二位爱卿可谓功标青史!
梁禛捏着新皇的手谕,心中忐忑不安,韵儿虽然平安找到,但自己的前景依然不容乐观,对手似乎更加强大……
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慢慢来吧!朱铨不是朱成翊,可没那么楞,多方周全,希望还是很大的……
……
朱成翊穿一身青布衫背着蓝布包拄着拐杖独自一人走在通往濯庄的路上,两日前梁禛便已带队离开了勐海,他静悄悄地来,却轰轰烈烈的走。勐海的县令变成了一个汉人,县令组织了声势浩大的全县大欢送仪式,朝廷剿灭了盘踞车里数百年的反动势力,搁哪儿都是大事一件,指挥官梁大人定然又要高升了。
朱成翊嘴角一咧,梁禛如此高调,旁的不好说,对姑姑来说倒是好事,梁禛的功劳传得越广,他要迎娶姑姑的要求新皇越不好拒绝。姑姑,翊替你高兴,你与梁禛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能力超群,又待你一往情深,定然能护你一世周全……
朱成翊迷蒙了双眼,通往濯庄的路变得模糊又扭曲,他停下脚步,自怀里摸出一只碧玉钗仔细摩挲,玉钗勾出了一块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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