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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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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姜离开天牢之后,便在墙下发现了一脸怔忪的问药。

    “你怎么会在这里。”狄姜蹙眉,语气严厉,似乎对问药的尾随极为不满。

    问药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狄姜。她一字一顿道:“掌柜的,王爷……怎么会在天牢里?”

    “这个不用你管。”狄姜淡淡说完,径直上前桎住问药的手,将她强行带回了镇妖塔。

    问药坐在塔正中的蒲团之上,眼中是四面墙壁所发出的金光闪闪的佛光,耳边是松音源源不断的梵音,但是她的心里,只系着一个人的名字。

    武瑞安。

    “掌柜的,您为什么不救王爷?那是王爷啊!”问药丝毫梵音都听不进去,一个劲的质问狄姜。

    狄姜实在被她烦得不行了,才道:“武瑞安活不了多久了。”

    “正因为他快死了,你才更应该救他啊!除了您,这世上没有人能救他了!”

    “花神录已经写满了,我不会再出手。”

    “花神明明只有十一个,明明最后还有一个空位!叫什么花来着……”问药蹙眉,不确定地问:“凌波?”

    狄姜断然摇头,冷冷道:“凌波花神的位置,是留给最重要的人的。”

    何况,武瑞安想要的,或许正是一个解脱。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入他的生命,实在是不应该。

    问药看着狄姜,定定地问她:“还有谁,竟比王爷还重要?”

    狄姜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您说话啊!”问药用力抓住狄姜的领口,声声怒吼道:“规矩都是你定的,你就不能改吗!”

    “不能。”

    狄姜语气坚定,神色冷漠,不给人丝毫商量的余地。让问药的心更加下沉。

    “你根本就是嫉妒!”突然,问药似发疯的大喊。

    “我嫉妒什么?”狄姜不解。

    “你根本就是嫉妒王爷娶了长孙姑娘!所以才对他见死不救!!”

    狄姜无奈:“随便你怎么说,我问心无愧。”

    “好好好……好一个问心无愧……你不救是吗?我去救!”问药转头就走,可还没走出铺子两步,便见从天而降一道闪电,劈在了她的身前。数道金光将她笼罩,她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哪里都不能去!这是他的命数,我已经改过一次,不可能再改变第二次!他是一个没有轮回的死灵,他活不了了!”

    “我不相信!”问药哭花了脸,大声哭喊道:“我不相信!!”

    问药用力捶打着金印,但那金印纹丝不动,法力低微如她,根本不是狄姜的对手。

    狄姜明白她的难过。她也很难过。

    但问药这副模样,让她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她知道武瑞安对问药来说很特别,却不知道,他对她的影响,竟然比十几年的梵音还要深远得多……

    日子一日日过去,武瑞安被腰斩的日子愈渐临近,只有短短三日了。

    这一日,狄姜的《花神录》突然着了火,在记着长孙玉茗的名字的那一页,被烧掉了大半。

    狄姜掐指一算,才知道长孙玉茗多日茶饭不思,水米不进,已经在今晨去世。

    在花神录上,长孙玉茗被狄姜改了命格,该是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的陪着武瑞安,但是她却决绝的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

    长孙玉茗逝世的消息传到武瑞安耳朵里的时候,狄姜悄悄隐去了身形,去天牢见了他。

    狄姜没有现身,没有打扰他,只是不动声色的靠墙坐下。

    她看着不惑之年的武瑞安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盖里,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

    ……

    翌日清晨,狄姜离开之后,天牢里迎来了第二位访客。

    问药趁狄姜不在,用积蓄数日的力量冲破了佛光金印,直接到了天牢。她穿墙而来,目瞪口呆地蹲在武瑞安身前,疑惑道:“王爷,您……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十数年的光阴在佛光普照中倏忽而过,问药不太能察觉凡尘时间流逝,她还跟十几年前一样,是一个扎着两个弯月髻的小姑娘。但武瑞安已经皱纹爬上脸颊,满脸络腮胡须,到了不惑之年。

    狄姜不是凡人,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是凡人。

    武瑞安没有多奇怪,反倒是问药充满了疑惑,她看着武瑞安,不解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一觉醒来,天就变了呢?”

    问药想去抚摸武瑞安的脸颊,但才刚伸出手,武瑞安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不确定地问她:“问药……你能不能帮本王一个忙?”

    问药郑重点头:“王爷尽管吩咐,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多谢。”

    武瑞安轻轻颔首,随即告诉问药,在皇城之中,有一个叫洗心阁的地方,那里面摆满了酒坛,酒坛里盛满了世上最美味佳酿。他离开太平府,十几年没尝过那个味道,很想再尝一尝。

    这么简单的要求问药当然会答应,她即刻离开了天牢,去了皇宫,在太医院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个叫洗心阁的地方,搬了三大坛子酒去了天牢。

    “王爷,您看看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去拿!”问药抱着酒坛坐在武瑞安身边,向他递去一只酒杯。

    武瑞安摇了摇头,径直抱着酒坛,揭开封印,仰头喝了一口。

    只是小小的一口。

    随即他便放下酒坛,整个人用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继而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王爷,您就不喝了?”问药疑惑道。

    “不喝了。”

    武瑞安摇了摇头,闭着眼睛说道:“本王这一生喝了那么多酒,早就喝够了。”

    “可、可您今日只喝了一口呀!”问药目瞪口呆,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武瑞安接着叹息:“有时候千杯都解决不了的愁,只需要一杯鸩酒,就能化解一切。”

    他很庆幸,还有问药记着自己。

    鸩酒比起午门腰斩,那实在要有颜面得多了。

    武瑞安的嘴角溢出鲜血,眼角滑落一道晶莹,问药瞠目结舌,慌忙上前推了推他因药力而颤抖的身体。

    问药用力推搡他的身子,见他半睁的眼眸里,眼瞳开始涣散,不多时便已是灰白一片。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王爷!!”问药抱住瑞安瑟瑟发抖的身体,泪珠从她的眼角滴落,一颗一颗连成了线。

    她声声泣血,然而她的话,他是再也听不到了。

    他的身体逐渐冰冷,从颤抖到无声,不过半个时辰。

    “王爷——!!”问药声音嘶哑,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但是无论她如何呼唤,她怀里的武瑞安毫无声息,双手无力地垂落。

    从此以后,天上人间,黄泉碧落,再也没有武王瑞安。

    ……

    ……

    终章 菩提心

    狄姜很快便发现问药已不在镇妖塔,她寻了问药的气息而来,便见她跌坐在天牢里,抱着武瑞安早已冷冰冰的尸体。

    问药双目血红,泪水流尽,可嘴里还一直在念叨着:“王爷,我会陪着您等,等掌柜的找到我们,她就会救你了……您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狄姜闪身来到问药面前,用力将她拉起来,但她始终固执的抱着武瑞安,不愿意起身。

    “掌柜的,您救救王爷吧!”问药抬起头,看着狄姜,苦苦哀求:“他在等你呀!”

    “他已经死了。”

    “没有!王爷没有死!”问药大吼着,眸子里迸发出的寒芒让狄姜通身一震。

    “掌柜的,你不是号称救苦救难,无所不能吗?我求求你,你救一救王爷吧!您说过,他只此一生呀!你再不救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死了!”狄姜冷冷地打断她:“他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不要想他了!”

    狄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问药的力量本就来源于鬼母,是这世上恶、欲、妄之源,一旦她不受控制,那么冲破封印只是迟早的事。她只是没想到,问药对武瑞安有这么深的感情,更亲手错杀了武瑞安。

    问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魔化是迟早的事。

    但如果武瑞安是解开她封印的钥匙,那么阻止她魔化也很简单。武瑞安既然能打开那扇门,他也能关上那扇门。

    狄姜突然伸出右手,在问药眼前拂过,一道金光闪进她的眸子,她的眼瞳变得一片混沌……

    狄姜给了问药一个梦境,梦里,是问药心中最希望看见的模样——

    武瑞安还是最初的模样。年少英俊,气宇轩昂。

    他身穿一袭紫衣,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左手牵着一个女孩。狄姜站在他身边,手里也牵着一个女孩。

    两个女孩穿着打扮,年纪外貌都一般模样。那是一对双胞胎。

    狄姜手里的女孩停下步子,看着狄姜,嘟嘴道:“娘亲,月儿走不动了,月儿要抱抱。”

    狄姜无法,只能蹲下身,将女孩抱起来。

    武瑞安牵着的女孩看了狄姜,又看了看武瑞安,“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娘喜欢妹妹,爹喜欢弟弟,只有欢儿没人要,欢儿不干!”

    狄姜有些头疼,武笛欢和武江月都满四岁了,她哪里还有手能抱她?

    武瑞安笑着摇头,左手抱着儿子,右手一把揽过江月的腰,将她稳稳抱住。

    武笛欢,武江月。

    狄姜,欢悦。

    他们住在见素医馆里,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问药的房间让给了三个孩子,她则搬到了后院,毗邻书香的房间。

    她每日和书香依然斗嘴,吵闹不休,丝毫也没有长辈分的样子……不,确切来说,是问药一直在找书香的麻烦。而书香总是隐忍谦让,任她胡说。

    梦里一切都向着最美好的方向行着,问药躺在狄姜的怀里,笑得口水淌了一路。

    ……

    ……

    狄姜没有送问药回镇妖塔,而是推开了尘封已久的见素医馆的大门。

    她将问药放在自己的床、上,又在医馆附近设下结界,确保外界不会打搅到她的美梦,衣不解带的在床边陪了她三天。

    第四日,是罪王武瑞安下葬之日,她见问药这三日睡得极为安稳,终是没有忍住,换了一袭白衣赶去了城郊。

    这一日,武瑞安正式被皇室除名,新帝宣布,史书及文献,均不得留下他只言片语。他的墓,也被安在了太平府城西,与皇陵遥遥相对,与皇族众人死生不复相见。

    太上皇辰曌更为其亲手攥写墓碑铭文,以示羞辱。

    武王墓前,碑文上刻着八行金色小字:

    戎马一生四十年,是非非是万千千。

    一己私欲千家怨,半世骂名百世衍。

    紫绶金章今已矣,半丈披帛把尸掩。

    梦里不知蓬莱路,云在青山月在天。

    下葬之时,棺木与长孙玉茗的灵柩一道被抬进墓门。观礼的人本就不多,谁都不认识谁,狄姜站在队伍末尾,静静地看着。

    傍晚,随着墓门的落下,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山脚便只剩下狄姜一人。

    天空飘着雨雾,朦朦胧胧。

    狄姜呆呆地看着那扇门,突然就无力地跌在了地上。

    她捂着脸,双肩微微颤抖。一开始只是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哽咽声,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像放下了长久以来的包袱,哭声渐大,而后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从来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她从那一日在天牢里看见他的尸体,就一直在隐忍自己的悲伤。

    直到他沉眠在地底,身边葬着他这一世最亲密的爱人。她终于忍不住,哭得完全失了控。

    雨势渐大,她眼前模糊一片。她的双手抠在泥土里,素白的衣衫满是泥泞。

    她就这样一直坐在他的碑前。看夜幕降临,然后东方渐白……时间一刻不停,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她终于如约陪他看了日头东升西落的变迁。

    哪怕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

    ……

    狄姜回医馆的时候,问药已经醒了,她站在柜台后捣药,见了狄姜,立即堆起满脸笑意,问她:“掌柜的,今天是笛欢和江月都不在,是不是王爷带她……掌柜的,你……为什么穿白衣?”

    笑容在问药的面上定格,只那么一瞬间,她的眼中突然覆上了一片血红——那是袭臣在魔化之时才会有的眼瞳颜色。

    “王爷……王爷已经死了……是不是……”

    “我不相信王爷真的死了!”不等狄姜回答她,问药突然通身发出红光,震天嘶吼之后,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狄姜大急,细细一算,才知问药顺着武瑞安的气味去了城郊的坟冢。

    巨大的龙身在云巅之上翻飞,快到让狄姜总是差她一步。

    狄姜到达坟冢之时,问药已经恢复人身。她将坟墓从中劈开,露出其中的两副铜质棺木。

    棺木的盖子被她一掌掀开,露出武瑞安灰白的面容,毫无一丝血色,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长孙玉茗躺在他的身边,神色安详而幸福——在爱人面前,哪怕是死,亦是开心从容。

    “走吧。”狄姜哑哑地开口,走上前想要去牵问药的手。

    问药一把甩开她,再反手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你就这样冷血吗!你看到王爷的尸体都不会心痛吗?”

    大雨倾盆落下,将二人打湿。问药想起坟墓里毫无遮掩的王爷,连忙转身,跳下坟冢,想要将棺盖合上。

    棺盖厚重,问药全然忘了用法术。

    狄姜走过去,拂袖之间,将问药带了上来,随即整个皇陵便恢复如初,仿若从未有人惊扰墓中之人。

    问药站在墓外,愣愣的看着,许久之后,才愤怒地一抹眼泪,朗声吼道:“从前我就直到你铁石心肠,却不想竟到了这般地步……狄姜,你简直毫无心肝!”

    狄姜浑身颤抖,眸子里写满惊惧。

    让狄姜惊惧的并不是问药鄙夷的话语,而是她的瞳孔,她的微笑,她的气场。

    它,已经不是问药了。

    “般若,十夜的仇,王爷的恨,今日,我便一同与你算!”

    火焰在大雨里升腾,来自紫府的红莲业火在袭臣手里升起,染红了她的双手,遮住了她的双眸。

    袭臣咧开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她张开五指,向狄姜的面门挥舞而去。她的眸子里只剩下嗜杀,恨不得能杀尽世间所有人。

    鲜血在狄姜面上绽开,像烈焰一样灼烧了狄姜的眼眸。

    身体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痛。

    她的心似乎被人从中撕开来,裂成了一块又一块。

    如果问药再不停下来,等待她的便只有梵天净咒。

    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

    ……

    鲜血,染红了世界。

    袭臣燃起的红莲业火烧着了狄姜的法身,那是会让狄姜灵魂跟着燃烧的痛苦。

    狄姜在脑海里飞速的思考,她知道自己不该放任袭臣,她该立刻将她打得魂飞魄散,可是她就是下不去手。

    佛有凡身,金身,法身。代表了肉体,信仰,和灵魂。

    上一次封印袭臣,狄姜废去了她的金身。此次若想再次封印她,她只能用自己的法身。

    到那时,她便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一个跟武瑞安一样,只此一生、只此一世地没有来生的凡人。

    狄姜没有时间考虑了。

    她别无选择。

    狄姜手掐法诀,额头祭出金印。金光在大雨和鲜血中愈渐强盛,参破了红莲业火,照亮了十方世界。

    就在狄姜凡身寸寸成为金色之时,书香突然拦在了狄姜身前。

    他追寻许久,才终于找到她们。

    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是他庆幸,自己赶上了。

    “菩萨,鬼族不能没有你,你不能为袭臣再牺牲自己了!她不值得!”

    “你让开!”狄姜怒吼一声,一掌落在他面颊。

    “菩萨,你不要再执着了!”书香捂着脸,泪流满面。他苦苦哀求,但狄姜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一定要牺牲,那就牺牲我吧!”书香见着狄姜眉目中的去意已决,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道:“袭臣从婴孩开始,你便将它交与我带大。我日日看着它成长,看着它的一切作为皆为恶。它根本本性为恶,不值得救。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救它,你会难过。而我不希望你难过。”

    书香一字一句,令袭臣的神色愈渐复杂。迷茫和凶恶交织,最终还是凶恶为胜。

    “吼———”震耳欲聋的嘶吼充斥所有人的耳膜,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

    袭臣的双瞳被血红充斥,取代了它原本的琥珀色,眼见怒火充斥,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眼前人一口吞下。

    书香再次看向袭臣,神色复杂,有怨气,有失望,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不舍。

    书香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身,向袭臣张开了双手。

    他的身体似是被风托起,衣袂在疾风中快速地翻飞。紧接着,他的身上有点点萤火透出,从额心到双手手心,一点一滴从几颗,到几十颗,到最后似乎全身都变成了萤火,让他整个人灿烂夺目,绚若星河。

    “我以己身为引,引你生生世世,永永远远,永不得再为恶。”

    书香双唇张合,很快便有口不能言,有眼不能辨,有耳不能听。

    他的身体犹如破碎的雪花,在一瞬之间裂开,但很快又聚拢在一起,凝聚成一块六瓣的冰晶。冰晶在漆黑的夜空里划出一道银光,没入问药的身体,停留在它的心中,将它跳动的心脏包裹,终与冰晶同化为一体。

    一瞬间,袭臣眸子中的怒火平息,瞳孔重又恢复成琥珀色。眼神平静而迷茫。

    ……

    ……

    太霄帝君察觉不对,赶到狄姜身边之时,袭臣已经从龙身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她眸子里就算充满了千千万万的恨,任她再是悲恨愤怒,她也没办法再伸出手,作出任何对狄姜不利的事情。

    不仅是狄姜,从今往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她都不可以再伤害。

    太霄帝君扬了扬手,他的身后,便突然出现了成千上万的阴兵,密密麻麻在雨中伫立。

    十将站在大军之前,冷冷地看着,只等太霄帝君一声令下,就能让袭臣碎尸万段。

    “般若!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原谅你!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解开书香的咒语,我会让你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袭臣站在大军之前,毫无恐惧,她狂吼一声,便化作龙身,消失在云雾之中。

    太霄帝君微一抬手,十将便要上前,狄姜却摇了摇头,颓然无力道:

    “不必追了。”

    大军没有出兵,太霄点了点头,那些人便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书香是佛祖的一颗舍利所化,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亦是这世上最具有善念和智慧的人。

    从今以后,袭臣心中纵有千般恶念,也不能行恶之实。

    这是书香化作菩提心,给她的最后的诅咒。令她无法逃脱的最痛苦的咒。却是世上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福报。

    袭臣经此一遭,毫不夸张地说,她已经成佛了。

    哪怕她厌恶这样的福报。

    她也不得不承受。

    瓢泼大雨落下,太霄蹲下身,抱起狄姜,将她带回了见素医馆。

    当天晚上,狄姜坐在空空荡荡的见素医馆里,翻开了花神录,在最后一卷最上边,寸寸轻抚。

    “你是饿鬼道仅剩的人,是我一早就决定,无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救的人。”

    可她救了问药,却赔上了书香。

    狄姜想了想,在凌波花神问药的名字下,加上了书香的名字。

    虽然书香永远不会再回来,但从此以后,袭臣就是书香,书香就是袭臣,他有他在这世间继续存在的模样。

    但他的名字,是狄姜永不会忘记的名字。

    ……

    ……

    又到一年春节,武瑞安死了,书香没了,问药不在了。见素医馆彻底安静了。

    狄姜拿来剪刀,独自剪春花。

    往事历历在目,问药和书香的争吵似乎也尤在耳畔回响。但是她知道,他们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不会再回来了。

    狄姜将剪好的春花贴在见素医馆的窗户上,又将另外几只悄无声息的放在了长生的床头。她正准备离开时,却见长生站在门口。

    长生长高了,壮了,也老了。

    他一生孤独,未有娶妻,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间棺材铺。

    他有时候回想起来,真羡慕书香,他说书香任劳任怨并不是贬义和瞧不起,他只是羡慕他有人劳役有人驱使。

    而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根本都不知道守在这里是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这间棺材铺是师傅留下的吧。

    “狄掌柜,您神通广大,能帮我带一句话给师傅吗?”

    长生低沉着嗓音,缓缓道:“我想告诉他,我宁愿作为剑童死在剑冢里,也比现在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要好太多太多了……”

    全文完。

    终篇番外

    番外 守陵

    君埋尘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今年,是武瑞安离开的第十年。

    十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不足以让沧海变桑田,也无法让心中在意的人离开,但足以抚平大半故人离去的伤痛。

    十夜消失之后,般若为他悲恸哀悼三百年,金身留在紫府底部再不肯出。

    而武瑞安死后,狄姜则搬去了城西,在他的陵墓边搭了一间小木屋,一住就是十年。会住多久她不知道,只不过在钟旭回到太霄位,袭臣成杀生佛之后,她突然就没有任何目标了。像陀螺一样旋转而忐忑的人生终于得到休息,困扰内心多年的忧虑也消失无踪,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一根烧火棍,竹柴。

    竹柴是跟闷棍,一巴掌下去也打不出一句话来。

    狄姜耳边清净不少,却经常怀念有问药和书香斗嘴的日子。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狄姜放下一切之后,突然有了一个伟大的宏愿——自己五音不全这个毛病,多少年来没能改变,不如趁在这山清水秀还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好吊一吊自己的嗓子。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狄姜哼哼唧唧,竹柴听了撒盐的手一抖,倒了半罐子进去。

    竹柴大惊失色,慌忙将盐巴捞起,但仍有一半已经融入汤里,只怕今晚吃的是西红柿盐汤了……

    “脸怎么黄了?防冷涂的蜡!”

    “脸怎么又红了?精神焕发!”

    竹柴绿着一张脸,生不如死,强忍着吐意,将一锅汤盛了出来,自己匆匆忙忙化成烧火棍,躲在了柴堆的最深处。

    从此以后,只要狄姜开始唱歌,他就缩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出去。

    狄姜懒得管他,自顾自的唱了三年,但见皇陵四周花见花谢,万物不生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开始改练琴。

    狄姜练琴的第二年,袭臣回来过一次。

    从前皇陵四周树木葱郁,繁花似锦,但短短五年过去,别说是飞鸟走兽了,方圆数里,只有狄姜这一个会呼吸的——都是被她的歌声吓走的。

    袭臣捂着耳朵,冷眼看着狄姜,啧啧道:“如果王爷还活着,也会被你的歌声恶心死。”

    袭臣没待两刻,在武瑞安坟上放了一朵花就走了。

    狄姜觉得自己的歌声既然能把袭臣都唱回来了,那一定得继续唱下去!

    狄姜开始一边练琴一边唱,唱到太平府中流传了一个传说:传说武王瑞安死不瞑目,她的夫人因怨恨,灵魂不肯轮回,始终徘徊在坟冢四周,日日夜夜啼哭悲泣,誓言要用自己的歌声唱死全世界的人!

    狄姜没有离开过,不知道世上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就算知道了,她也还是会我行我素,继续唱下去。

    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无事可做了。

    从袭臣回来过的那一年起,狄姜的木屋里访客渐渐多了起来。

    天君来过几次,鬼君来过几次,这让狄姜着实惊讶。

    这二人平时日理万机,怎会三不五时的跑来自己这里?

    莫不是又有事情要她帮忙了?

    狄姜问过太霄几次,他只说:“你只需过你想过的生活,别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狄姜当然听太霄的。

    太霄帝君原本每月初一都会来看她,与她一同用膳,他成了这万物凋零的山里唯一不同的色彩。

    狄姜心里还是暖暖的。

    ……

    ……

    第十年,在狄姜经历了琴、筝、琵琶、二胡、笛子之后,她终于开始练回了老本行——敲木鱼。这是她唯一能熟练使用的击打乐器,配合经声,节奏感很强。

    竹柴做饭的手艺终于恢复了。狄姜又吃上了美味的一日三餐。

    她觉得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竹柴也觉得这个世界重新又有意思了。

    一日,狄姜用了早饭之后,照例坐在皇陵边上敲木鱼。朗朗经声传出,在荒原中回荡。

    不过三月,小兔子小猫小鸟什么的都陆陆续续搬回来了,荒原中有了些许生气,也就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狄姜又见到了问药,也就是杀生佛袭臣。

    袭臣巨大的龙爪踩在地上,“轰隆”两声巨响,吓退了围观狄姜念经的小动物。

    她化生成人,站在狄姜身前,唇边勾起一抹戏谑嘲讽的笑,居高临下地说道:“活着的时候我珍惜过,我能坦然正视己心,而你呢?死了才来假慈悲,做给谁看?王爷吗?可惜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如果我是他,连恨你都觉得多余,你怎么还有脸继续待在这里?”

    “那我该去哪里?”

    “哪里都好,哪里都无所谓,只是不要来碍王爷和王妃的眼!”袭臣满目鄙夷,放下一束花后,再次化身为龙,消失在天际。

    狄姜看着天边远远的一颗黑点,心中除了再见问药的惊喜,更多了一分惊疑。

    如果说问药对武瑞安有强烈的感情,她能理解。

    但问药已经想起了身为袭臣时的一切,没有道理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来看武瑞安。

    是什么让她对武瑞安的执念这么深沉,竟会一次次的回到皇陵,只为送一束祭花?

    狄姜总觉得是自己阴暗,虽然疑惑一直萦绕,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初一这日,太霄帝君照例来陪她用膳,狄姜将袭臣的再次出现和盘托出。

    太霄帝君沉默了良久,道:“有件事,我瞒了你许久,今日便说与你听。”

    “嗯。”狄姜眨了眨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须臾,太霄才接道:“小阎王在见过武瑞安后,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生死簿上没有武瑞安的名字。”

    “嗯。”狄姜应了一声,说:“他早就死在剑冢了。”

    “不,比那要早。”太霄摇头道:“当年阮青梅代武瑞安下地府,因他生前所作所为,被判入一狱,无法轮回。但小阎王却说,除了阮青梅以外,地府里还曾有过一个生灵,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武王瑞安,只不过他的五官被人夺去,没有脸面,又加上武王之魂已经定下,所以那人成了孤魂野鬼,做了十方阴兵中的一个,如今已经寻不回来了。”

    狄姜沉下脸,面色十分凝重:“你想说什么。”

    太霄舒了一口气,叹道:“我想说的你明白,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狄姜一脸怔忪,不知道如何接话。

    因为……她真的不明白啊……

    太霄帝君接道:“这十年来,四方天柱之中的三根天柱接连被毁,在新柱没有铸造完毕之前,天君借用了翻天印撑起三十三天。”

    翻天印,有着毁天彻地的能力,便是从前掌控梵天净土,撑起十方世界的上古法器。

    此种印鉴统共有四块,其上分别雕刻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每一块都有自己的名字,颜色更对应了青红白玄四色,是自帝释天划分三十三天之前,与混沌世界里先人所铸的法器,用来撑起四方天地的天柱。虽然后来天帝划分了三十三天,此后这四枚翻天印便没有确切的作用,只被各路神仙拿去做了一枚收藏品,但它的法力仍是不能小觑。

    “翻天印?”狄姜闻言,脑海里突然似是断了弦,明白了天君为何会几次三番来寻她。

    因为,四块翻天印里,朱雀那一块在自己手里。

    “然后呢?”狄姜道。

    “然后两块翻天印被盗,下落不明。而得到四方天印的人,如果有野心有能力,甚至可以开辟另一个跟三十三天相抗衡的世界,成为一方天主。”

    狄姜沉默了,蹙眉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这几年。”

    “为什么我全不知情?”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我不希望你担心。但现在我觉得,不能不告诉你了。”太霄帝君说完,顿了顿,接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问药认识了武瑞安,便一日日的狂躁,就连化龙最后的导火索,也是因为他。”

    “……”

    狄姜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他。

    太霄帝君面不改色,接道:“如果武瑞安不是普通人,而是饿鬼道中人,他带着重建饿鬼道的目的而来,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狄姜,你要小心,如果第三块翻天印被盗,那么你这里的,就是最后一块了。”

    ……

    ……

    第二年春,天柱已经督造完毕,翻天印的存在便不是那般重要了。

    第三块翻天印被重兵把守,束在三十三天的顶重离恨天上,却仍是没有逃过被盗的命运。

    翻天印被盗的当晚,狄姜见到了一个死去已久的人。

    月落乌啼,人声沉寂。

    皇陵外,狄姜收起木鱼,正准备回屋睡觉,却听身后沉重的石门升起。

    皇陵大门从里打开,一人踏碎一室黑暗而出。

    狄姜回头,便见他拢起黑发,露出眼角边的印记:左边是金色的流云,右边是血红的莲花。与此对应的狭长的双眼里,瞳孔亦是一只金色,一只血红。

    他的脚下,开遍了血红的红莲,似是踏着地狱业火而来。

    “般若,该说你对本王有情好呢,还是无情呢?你让本王该如何评断呢?”

    男子嘴角带着一抹笑,眸子里是狄姜最为熟悉的戏谑。

    “你是……”狄姜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人,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不是做梦。

    他有一张酷似武瑞安的脸,但他面上的印记却是属于十夜的。

    狄姜认了许久,才终于能确认,或许这个武瑞安,根本就是十夜。

    鬼子身上总会有赤色的胎记,不能磨灭。大部分鬼子的胎记都很丑陋,长在身上任何位置。只有十夜的是在眼角,一朵赤色红莲,美艳绝伦。

    “你是……十夜。”

    狄姜泪如泉涌,哽咽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那是他的名字。

    她亡夫的名字。

    亦是饿鬼道的鬼王。一个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的人。

    狄姜愣愣的,双手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周身环绕着强大的戾气,笼罩了四周的空气。他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如果不是有意表露,她根本察觉不出的地步。

    饿鬼道从前所有的怨气,都将成为他的利剑,为他所用。

    “般若,本王带着记忆与你纠缠数年。如今已经不恨你了。”

    十夜说完,在狄姜欣喜的眼神里,接着说出的一句却让她的心情瞬间再次沉到谷底:

    “从此以后,你我之间所有的爱恨都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从此以后,我们将是敌人。我们之间不谈感情,没有私仇,只有饿鬼道千千万万条生命的怨恨。”

    狄姜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天地不仁。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三界所有人知道,卑劣的神灵无论费劲多大的心思,最终还是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黑暗,才是这个世上最原本的颜色。”

    临走前,十夜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但最终,他还是说出了想说许久的话:

    “还有,以后,你不要再唱歌了。那实在是太难听了。”

    十夜走后,狄姜跌跌撞撞回到鬼域,手舞足蹈泪流满面激动不已地将十夜回归一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太霄帝君。

    “我一直怀疑武瑞安的身份,却没想到他就是十夜。”太霄帝君听完狄姜的描述,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似乎已经猜到了大半。

    他没有对十夜的挑衅作出回应,反而轻描淡写接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与十夜对立,我甚至不需要派兵,只需将你的歌声传于四海八荒。”

    “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赢。”

    番外

    守陵

    完

    《花神录》只是一个序,六道轮回系列篇人界的部分结束,敬请期待前传《十夜记》以及后续《无相书》。

    开坑时间未定,详情请关注微博@柏夏夏,或者微信公众号:florabx

    开坑了会第一时间通知的,么哒。

    第九卷 番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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