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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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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红日当空的好天气, 可下来马车时,苏明堂却觉得头昏眼花, 若不是抬腿便能进府,怕是连家门都要找一阵子。

    从首辅之位到帝王宝座, 若单说权力与威望, 谢正卿早就有了。可是如今他真的把这最后一步登上去, 带来的后果却又是翻天覆地的!

    苏明堂实在不敢想像自己的妁儿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样子, 更不敢想像自己即将成为国丈的事实。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往卧房走去,连桐氏唤他都听不到,直到桐氏有些担忧的走到他跟前时,苏明堂才恍过神儿来。

    “老爷, 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早朝时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明堂抬头时,见桐氏神色慌张。这几个月来确实已有太多事情发生在苏家, 安定委实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苏明堂勉强笑笑,“放心,不是什么坏事。”他这话主要是为了先将桐氏安抚住, 可这真的不是什么坏事么?

    这句安抚桐氏倒也受用,脸色立时便缓和了不少, 语气也镇定起来:“那到底是发生何事了?”毕竟从苏明堂先前的话中可知,是当真有事发生。

    踌躇了下,苏明堂还是决定待一会儿晌午饭时, 大哥大嫂和博清妁儿都在场时,一次性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

    却也在这时,叩门声响起。尚未离开前院儿的苏明堂与桐氏回头看去, 见霜梅业已去开门了。而门外骑在马上的,是镇国将军李达!

    见小厮将门叩开,又见苏大人与苏夫人正巧就站在当院儿,李将军便一个利落的动作翻身下马。

    李达是武将,官居从二品,高于苏明堂,故而苏明堂夫妇先冲李将军躬身行了个礼,接着苏明堂客气道:“李将军快请!”

    李达僵化的笑笑,尽量让自己那一脸横肉显得友善可亲,然后跟着苏明堂进了正堂。

    毕竟今日来苏府,是他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如今汪大人不在了,李成周也完败了,皇上也禅位了,其它追随者更是纷纷见风使舵做了墙头草儿。身为此前坚定站在朱誉晏身后的那一派,他的角色委实尴尬。

    若独自苦撑下去,想是不出一个月他便会落个与汪大人或是庆怀王同样的下场。可若是让他直接去向谢首辅摇尾乞怜,他也有些做不出来。想来想去,苏明堂是个充当和事佬的关键人物!

    谁让苏明堂是朝廷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加老好人呢?

    在正堂落坐后,苏明堂吩咐下人去备茶,可心细的桐氏早已先他一步嘱咐霜梅备好了茶,很快便端着好茶奉了上去。

    李达既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寒暄与弯绕的艺术,见下人一退出,便开门见山道:“苏大人,此前你我共同为王爷效过力,故而也是有些情面在的!如今皇上禅位,首辅登基,我如今实在不知自己应何去何从呐!”

    提到过往,苏明堂脸上讪了讪。的确他曾极力反对过谢正卿,可世事难料,如今他与谢正卿却成了一家人!不过李达此次说话实诚,直接我啊我的没摆什么将军架子,苏明堂便也拾起旧日的情面,诚心劝解一番。

    “李将军,其实这许久来我也想通了,你我的官阶虽是朝廷给的,但咱们终究是为百姓做事的。这江山姓朱也好,姓谢也罢,只要皇上能爱民如子,让我大齐万民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并使我大齐强盛不受外敌侵扰,那便是明君!”

    李达无比赞同的点点头,这些道理早在苏明堂说之前,王爷已然对他说过一回了。王爷还说是自己将这个道理悟晚了,已在错误的路上回不了头了,唯愿他还能及时回头。这也是李达今日所来的一个原因。

    “苏大人说的极是!我如今也是这般想的,就是怕首辅大人……”习惯性的说出口后,李达才意识到大不敬了!立马改口道:“就是怕新皇还记着过去的不快!”

    “李将军带兵镇守我大齐边疆多年,战功赫赫,对社稷对百姓皆有大功!新皇不是这般不容人的性子,相信只要知道李将军的心意,定会继续委以重任的。”苏明堂一番恭维。

    见苏大人这般好说话,李达终是开解的笑笑,并更加直白的请求道:“这事儿还得劳烦苏大人从中美言,只要新皇不计前嫌,我李达日后定誓死追随!”

    “呵呵呵呵,”苏明堂尴尬的笑笑,他听明白了,李将军这哪是为了什么旧日情谊而找上他的,分明就是冲着他的特殊身份。不过细想一下,满朝能一心倒也是好事,这种后门儿他倒也乐得帮手。

    最终便给了李达一颗定心丸儿吃:“李将军放心,苏某定会找机会给新皇提及李将军的一片赤城之心。”

    “好!”李达激动的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满脸愉悦:“有苏大人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那今日便不多叨扰,就此告辞。”

    说罢,李达朝苏明堂微微颔首,转身出府。

    苏明堂将李将军送至大门口,原本以为他就这样走了,却不料李达脚没迈出门槛,便冲守在门外的小厮招了招手。立马那小厮捧着两只长礼盒过来了。

    李将军面朝苏明堂,指了指小厮手中的东西,说道:“苏大人,前些日子你又赈灾又是调任的,往返冀洲漳洲几回,必是身心疲累不已。这些皆是我在边疆驻守时存下的一点儿土产,拿来给你补补身子,两条百年人参,不成敬意。”

    苏明堂脸上一怔,从前连个正脸儿都没给过他的李将军,如今竟给他送起礼来了。连忙挥手:“不成不成!李将军见外了!东西还请收回。”

    显然是李达早就嘱咐好了,那小厮也机灵,不顾苏大人这厢挥手婉拒,抱着礼物径直送进了府!直接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人才退了出来。

    见东西好生放下了,李达也翻身上马,告辞离去。

    而刚刚从石桌上取回礼物的苏明堂,跑出府来追着李将军的马跑了十几步,终是放弃。

    哎……

    苏明堂只得转身回府,抱着人参往大堂去,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唤。

    “苏大人!”

    苏明堂闻声回头,见门外站的竟是礼部尚书张茂!

    “张尚书?”苏明堂一时想不通,他与张茂从来并无私交,何以今日也登门?接着便见张尚书不请便自行进了门,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每个手中都捧了礼盒。

    张尚书边往他身边走来,边一脸真诚的慰问道:“哎呀苏大人,你连着往返冀洲委实是受累了!特意来探望。”

    正苏明堂一脸懵之际,那两个小厮已将手里捧的大小礼盒也往院子里的石桌上放去。

    “不可不可,张尚书您这是……”苏明堂忙去拦,奈何自己手中也抱着两个大盒子,也腾不出多余的手来,只能任他们将礼盒放下。

    张茂这厢笑着一手拉苏明堂,一手指指他怀里抱着的两盒人参,半开玩笑的调侃道:“怎么,镇国将军府的心意苏大人能收,我尚书府的就不能收?”

    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所抱,苏明堂顿觉手软理亏词也穷!

    ……

    之后便是刘太师、梁尚书、太常寺卿庄大人……这一上午,苏府的门槛儿被朝中同僚踏烂了。

    正如此时发生在苏府门外的一段儿对话。

    “王大人,你怎么也来给苏大人送礼?”

    “未来国丈,谁不巴结!”

    “你说咱们平日里和苏大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就这么登门会不会显得太过势利?”

    “同朝为官,走动走动怎么能算势利呢?要是等过两日封后的诏书下来后再来,那才叫势利!”

    * * *

    晌午饭时,苏明山与杨氏及儿子苏博清来前院儿用饭时,路过院子,看到堆成山的礼品,三人都备感震惊。

    除了首辅大人给苏妁下聘时,没再见过苏家有这么大的场面儿了。

    看到桐氏在一旁清点,杨氏便上前小声问道:“三妹,这是怎么回事?”

    桐氏一脸烦忧的摇摇头,苏明堂不说,她也不知,莫名的文武百官今日全来了!一个个的还都不空手。

    苏妁出来时看到这场景也吓了一大跳,听到娘说一会儿吃饭时爹有事要宣布,苏妁便带着满心的好奇,一溜烟儿小跑着去了膳堂。

    一大家子人落坐好,趁着菜还没上,苏明堂便先将事情说出:“今日早朝,宋公公宣读了皇上禅位的圣旨。”

    “禅位?”苏博清骇怪道。毕竟整个苏家除了苏明堂,便只有他走仕途之路,对于这种事也比一般人更加敏感。

    倒是苏妁傻傻的咽下一块餐前点心,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爹,您说皇上禅位,那就是他以后不做皇帝了么?”到这儿,苏妁也还没明白这其中关键,只在单纯的想着,大齐有立过太子么?而且朱誉晏这么年轻为何就先退位了呢?

    “那……那以后是谁当皇帝?哪位皇子?”苏妁又问了句。

    苏博清转头看了看她,这傻妹妹,对政事还真是迟钝,便亲自教导道:“妁儿,禅位并非正常的传位!”

    此时苏博清心中已有了些大胆的猜测,既而一脸急切的看向三叔苏明堂。

    非正常?苏妁想了想更觉纳闷儿,忽地,她想起上回在皇极殿时,谢正卿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那妁儿还希望这样一个残暴又昏庸的废物,继续做大齐的皇帝么?’

    天呐!苏妁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依旧23点半左右

    第 189 章

    看苏妁的惊骇神情, 苏博清便知妹妹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既而兄妹二人以同样迫切的眼神看向苏明堂,桌上的其它人显然也无比期待苏明堂接下来的话。

    苏明堂叹了声, 终是说道:“日后若再见谢首辅,便不能唤为大人了, 要改称万岁了。”

    此言一出, 是良久的静默, 每个人的神色中都带着强烈的惊悚!只是大家都失声了, 不知此时应该问什么,说什么,毕竟这个消息太过震惊!

    苏妁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先前太过惊慌, 以至于接连深呼吸而使得嘴唇极速干涸。桌下她的右手在自己的左手上狠狠掐了下,立马露出个痛苦的表情。

    疼, 真疼,是真的。

    可是明明她才出宫没几日,为何谢正卿有这么大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向她提及?

    众人尚未从极度的错讹中缓过神儿来, 霜梅业已带着人传菜上来,故而一时没人再提此时, 只默默的拿起了筷子,木讷的夹着菜,表情始终如一。

    待下人们布好菜退下了, 苏博清率先问道:“三叔,在朝堂上可有听到什么风声?为何这般突然。”

    苏明堂摇摇头,“看诸位大人的反应, 应是提前并无人知道此事。就连李达将军都提前不知,若不然他早便会上门了,不会等禅位的旨意下了才来。”毕竟李达是朱誉晏的心腹,既然连他都不知,朱誉晏这边儿当真是没什么人知了。

    这话苏博清觉得靠谱。若说到首辅……噢不,应该是新皇。若说到新皇身边最为亲近的,如今而言苏家自然是能排得上号。而苏家人尚且提前不知,那别人便更无可能知了。

    “只是这也太过突然了……”如今除了这句,苏博清也真不知该说什么。如此意外,这期中的利弊得失他尚未来得及细忖。

    稍稍一想,苏博清扭头看向苏妁,以极震惊的语气说道:“妁儿,你要做皇后了!”这是他眼下唯一想到的后果。

    皇后?苏妁一脸怔然的回望着大哥,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很快苏妁便发现,除了大哥外,爹、娘、大伯、大娘、云娘也都盯着她,仿佛她是个怪物般。

    不知为何,这一瞬苏妁的本能反应竟是埋头吃饭!她一连夹了几大筷子菜添进米碗中,就着白米用力往嘴中扒。只是她只扒却吞咽不下,连扒了几口后嘴里再也塞不下了,她便将下了好大一块儿的米碗往前一推,起身离开膳堂。

    转过身去背对过家人的那一瞬,两行泪自她眼角滑落,顺着那鼓囊囊的腮帮子一直滑进脖颈处,沙沙痒痒的。

    转过前院儿,苏妁扶着院墙将嘴里的东西吐出。伴着成串的落泪。她不知这会儿她究竟哭的是什么,这情绪太过复杂,难以言表。

    就在前两日,她还睡在谢正卿的寝殿内。可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他为何将她蒙在鼓里?

    是怕她会提前说漏了坏了他的大计么?还是觉得她一女子压根儿不配与他谈论政务?

    还有,他说的什么大婚前一月不可见面的宫中俗规,就是为了将她支出宫么?

    好,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谢正卿做了皇帝后,也会像朱誉晏那般三宫六院一众嫔妃吧?毕竟那也是宫中俗规。

    那么她将与无数女子共享这位夫君,每日要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他垂怜,盼他宠幸。

    那朱墙碧瓦,深宫内院,曾几何时她怜惜被困于里面的那些娘娘们。她们一个个珠围翠绕,衣着光鲜,每日精心打扮为的就是博君一笑。

    有了帝王的宠爱,便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失去帝王的宠爱,便只是个金丝雀。

    只是不管是凤凰还是金丝雀,都一样是被关在那只巨大的笼子里,没有自由。

    与人分享他的爱,分享他的身体,那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苏妁开始渐渐明白那些深宫中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换作是她,心尖儿上的人夜夜搂着别的女子软玉温香,她能受得了么?想到这些,她便恨不得轰走紫禁城里所有的女人!

    此时,苏妁只觉得心口像被压了一块儿巨大的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头一次生了醋意,也头一次感会到嫉妒的威力。她甚至有些理解苏婵害灵儿时的心情……

    打了个激灵,苏妁抽回扶在墙上的手,抱了抱自己。不能任这些危险的思绪发酵下去,与其有朝一日她也变成那般狰狞的面孔,倒不如……不去蹚这趟浑水。

    可是事到如今,她还离得开谢正卿吗?

    抹了抹眼角的泪,苏妁回了自己屋子,然后躲进被窝里蒙上头。

    ……

    上午的苏府全是送礼的来踏破门槛儿,到了过午,便成了说媒的来踏破门槛儿了。

    有给苏博清的弟弟苏博明说的,有给和离之后的苏婵说的,也有给苏博清说二房的,甚至还有给苏妁的几个小侄儿小侄女来说娃娃亲的!

    反正只要是苏家的亲,他们都想沾!沾上了日后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

    只是苏博清对云娘一心一意,当场立誓不论日后是否发迹,绝不纳妾。

    而苏婵也早已死了心,如今她唯余一个愿望,那便是好好陪伴在爹娘身边儿,尽尽孝心。

    不过要说起来,此事于苏婵倒也是好事一桩。原本给杜家捎信儿说将如今所居的宅子还给他们,可杜家如今哪敢要?

    如今杜家请着求着让苏明远和柳氏在这院子里住下去,并派人将房契送来,说就当成是之前杜晗禄莽撞,耽误了苏婵的一点点补偿。

    * * *

    傍晚,谢正卿独自在暖阁用饭。看着身旁的空椅,眸色不由得黯淡下来。

    虽说苏妁如今不住在皇极殿,可她在时的布置和东西谢正卿都不许别人挪动。苏妁睡的小寝殿必须每日洒扫干净,她喜欢坐的榻椅美人靠他也时不时去坐坐。

    摸着那张空椅,谢正卿在想苏妁今日得知朱誉晏禅位后的反应。

    这时宋公公躬着身子进来了,小声道:“皇上,派去暗中盯着苏府的探子回来了。”

    “怎么说?”谢正卿转了转眼珠瞥向宋吉,心道他这声皇上倒是叫的顺口。

    “今日朝中大臣们非但都去苏府送了礼,还有不少人找了媒人去说媒的。”宋公公边说着,自个有些忍不住想笑。

    平日里那些朝臣都瞧不上他们这些做宦官的,说他们奴颜卑膝,毫无尊严。可如今那些朝臣呢?一个个不也都是巴高望上,阿谀奉承的好手?

    他是奴才,可他这辈子就只认一个主子,至少知道什么叫忠心!可那些人呢,却是趋利避害谁得势便冲谁摇尾巴的墙头草儿。

    可怜,可怜呐!有些做官的,比他们做奴才的还要可怜。

    谢正卿只笑笑,什么也没说,放下筷子起身欲出门。

    宋公公愣了一下,便跟上前去急急追问道:“皇上,皇上,宫门马上便要下钥了,这么晚了您这是还要去哪儿?”

    “什么时候起,连你都敢过问朕的行踪了?”说着,谢正卿驻下脚步,面上露出一丝不悦,以审视的目光睨向宋公公。

    宋公公连忙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皇上,奴才自然不敢过问您的行踪。只不过今天才宣读了禅位诏书,再有三日便是皇上的登基大典了,依宫里的规矩,皇上此时的确是不能出宫的……”说到最后,宋吉也是越发的心虚,生怕真触怒了谢正卿。

    望着外面的天色,谢正卿心下暗叹,自今日起他的确是不如从前自由了。

    过去宫门下了钥他想进出没人敢拦,因着人人都畏他,知道拦下他的后果便是一个死字。可如今做了这大齐的皇帝,他便不能再叫人总畏惧着,而要检点自身,让人由心的敬服,不然便成了一个暴君!

    “罢了。”谢正卿也只得暂时搁置下儿女私情,向宫规妥协:“派个人去苏府,给苏姑娘递句口信儿。”

    “是。奴才这就去办!”宋公公领命后起身,转过身去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儿,心下暗暗庆幸,得亏是皇上顾全大局!往苏府递个口信儿自然没什么难的,宋吉听取后便退下。

    * * *

    苏府。

    苏妁这会儿正坐在西院儿的栏椅上,仰头望着星月当空的美景。

    美则美矣,只是美的凄凉。

    她想起中秋之夜与家人一同进宫看火龙舞的那晚,也就是丽嫔、赵婕妤、叶赫那氏昭仪、还有肖皇后她们四人唇枪舌战的那晚。

    以后进了宫,那种场景,兴许她也会遇到?

    第 190 章

    身为大齐的皇后, 每日要知道皇上翻了谁的绿头牌,每月在各宫嫔妃处各留宿几晚, 每年还要亲自去为皇上把关新入宫的秀女……

    苏妁倚坐在廊凳上对月神思,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入夜天气越发的冷了, 还是心冷所至。接着她便听到霜梅各院儿里找寻她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在哪儿?”

    扲起袖口胡乱擦了擦腮边的泪痕, 苏妁高声应道:“在这儿。”

    霜梅寻声过来, 急切的说道:“小姐, 方才有位小公公捎了皇上的口谕来!”说这话时,霜梅神情严肃的很。想到如今首辅已成了新帝,那他的随便一句话那就是金口玉言,必须得恭敬虔诚!

    “说了什么?”苏妁奇道。

    接着便见霜梅脸上讪了讪, 有些不好意思的先铺垫一下:“小姐,您别生气啊, 约莫是皇上快要立您为后了,故而才怕您学识不精,人前落笑话, 所以才催促您多读些书……”

    “那位公公说,皇上让您闲时看看骆宾王的长诗。”

    闻言后, 苏妁脸上先是怔了怔,既而眉心一跳,额间愁云一扫而逝, 露出副笑脸儿来。

    看着苏妁不急反倒高兴起来,霜梅不解:“小姐,您乐什么呀?”

    苏妁从廊凳上跳下, 动作活泼伶俐,显然是心情好到了极致。边往前院儿的方向走去,边解释给霜梅听:“我早就给他说过最喜欢骆宾王的一首诗,里面有句‘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我给他念过。”

    这些诗词稍一复杂霜梅便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有个关键词她还是听得懂的,一心一意!便也跟着喜道:“小姐,皇上的意思是就算他当了皇帝,也会继续对您一心一意吧?”

    自然有这个意思,苏妁微垂了垂头,脸颊扫过一抹羞赧之色。那首诗中还有一句她最喜欢的‘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所以谢正卿大晚上的刻意让人来捎这句话,是为了安她的心吧?他猜到她会胡思乱想,心绪不宁,便提醒她这宫中也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满情谊。

    就像孝宗与张皇后。

    “霜梅,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我饿了!”苏妁这才想起,只顾着生闷气了,晚饭都还没有吃。

    用过饭后又看了会儿书,虽说那些诗集早看的滚瓜烂熟,但皇上的口谕,还是该尊重一下。看完后,她便上床睡觉。

    这日,她做了个美梦。

    梦中,谢正卿将一尊后冠亲手交给苏妁,可苏妁并不想带。因为那沉甸甸的黄金后冠上宝石满缀,饰物繁琐,一看便知重的要死!

    苏妁推了推谢正卿的手,娇嗔道:“戴上它,我便跑不动,也跳不动了。”

    可谢正卿纵是事事纵着她,此事却也不肯再纵她。他一把将苏妁拉到身边,不由分说的强行将后冠往她的头上戴去!

    以醇厚缱绻的声音说道:“跑不动朕便拉着你跑,跳不动朕便抱着你跳。”

    苏妁深知逃不掉这命运,悻悻的转头朝铜镜看去,竟意外发现戴着后冠的自己美得不可方物!那宝石粲焕炜煜,绚丽的光芒简直能刺瞎眼睛。

    看着看着,好似中了魔障般,苏妁竟觉得这个新身份也不错。

    这时谢正卿拉起她的手,拽着她一路飞奔!从皇极殿一直奔至奉天殿,然后又抱着她轻轻跃起,踩着庑殿式檐顶一层层的直跳至最高处!

    然后放开苏妁,让她与自己并肩而立。谢正卿一手揽着苏妁的腰枝,一手伸出指点着远处的江山,神色庄肃:“潮洲水患年年如期而至,数十年来朝廷不肯拨银建造可以一劳永逸的分洪坝;漳洲灾后山匪成患,规模甚至超过了当地的城兵,官府任其横行束手无策;南部沿海诸城屡受对岸倭寇侵袭,历任先帝皆是赔银安抚,不肯出兵竖威……”

    接着谢正卿话峰一转,扭头看向苏妁:“妁儿,陪朕一起为大齐的子民做点事。”

    这一刻,苏妁突然一点儿都怪不起他来!她不怪他窃取朱家江山,打压异己。也不怪他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她相信他有他的谋划,有他的论断。他所杀的每一个人,必是于国于民不利的。

    她相信,他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明君!

    眸中噙着两汪水雾,嘴角笑意淡浮,苏妁笃定的点点头。

    她再也不会迟疑,再也不会怯懦。再沉再重的头冠,她陪他一起抗。再难再险的高峰,她陪他一起越。纵是她能力有限什么都为他做不了,至少她可以陪伴在他的身侧,为他摇旗,为他鼓劲儿。

    ……

    翌日起床,苏妁有些记不起这个梦的具体过程,只是她突然无比的镇定。不怕封后的圣旨何时会到,也不怕何时会突然出现一辆马车接她进宫。

    她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日三餐如往常一样进行,连苏明堂与桐氏都有些想不通女儿怎么忽然变的这么从容。

    * * *

    转眼三日便到了。

    雄浑的晨钟之声打破了戊京的安谧,京城的百姓们在这一刻被叫醒。

    寻常百姓们对朝中政务知之甚少,许多时候根本分不清哪方为正义,哪方为邪恶,但这些丝毫并不影响他们凑热闹的美好心愿。

    未出半个时辰,紫禁城各门业已被百姓们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登基大典他们虽是看不到,但在新皇登基这日,为讨吉利,会有专人在各城门之上洒落福银,以示此大吉时刻皇帝有心与万民同庆。

    紫禁城内中庭戒备,待礼部等官员祭祀完太庙后,又一轮礼钟响起。因着新帝并非朱氏子孙,故而无需祭祀朱氏先祖,然碍于先帝乃禅位并非夺位,新帝亦不便将朱氏祖先请出太庙。故而此礼,便全由礼部尚书代劳。

    三遍礼钟过后,衮冕加身的谢正卿出了皇极殿,乘坐御辇驾临奉天门。

    礼乐飘飘声中,御辇经过奉天东门,径直往奉天殿的方向而去。谢正卿坐在高高的御辇之上,睨向左右两边跪伏于地的百官,深邃的眸光中透着帝王的高傲和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淡然。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齐呼万岁。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御辇落停于奉天殿前丹陛位的百步之距,谢正卿下辇,始终伴随御驾之侧的宋公公赶忙上前轻理缂丝福寿如意衮袍。

    略作整顿后,御辇撤下。新帝戴着九旒冕冠往奉天殿前的丹陛走去,步步透着笃定的帝王之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23点半

    第 191 章

    伴着鼓乐声的鸣奏, 新日自新帝的背后冉冉升起。谢正卿移百步至丹陛前,左右两侧百官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宋公公便充当承制官, 躬身在御驾右侧引路,引着谢正卿从奉天殿东门而入, 直至龙椅前。

    此时奏乐声嘎然而止, 宋公公请出先帝圣旨, 于殿前复又宣读一遍。这才象征性的将本就落于谢正卿之手的玉玺和宝册, 连同玉圭一并授予新帝。

    授礼皆,新帝登上玉基,一撩龙袍霸气坐于龙椅之上!冕冠上的垂旒宝珠相互撞击,发出‘噼噼啪啪’的悦耳声响。

    听着这动静, 谢正卿脑中鬼使神差想起的,却是那日他中了伏击双眼失明逃上山, 苏妁头戴步摇行走在山间发出‘噼噼啪啪’声音的场景。

    那一日,是他们的初见。她出手救了他,他便要用一世去守护她。

    此时, 始终跪于奉天殿广场两侧的文武百官,依官阶高低进到奉天殿拜贺新帝登基。而午门外的广场上, 尚有亲王、世子、郡王等恭候通传。

    百官四拜过后,王孙诸侯再拜。谢正卿虽非朱氏子孙,但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朱氏亲王们, 依旧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来表赤子之心。

    待所有勋贵官员走完过场之后,宋公公宣读了新帝所下的第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德合, 爰成覆载之能。内治乃人伦之本,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咨尔苏氏,乃督察院右佥督御史苏明堂之独女也,品行纯淑,恪娴内则,赋姿淑慧,孝思不匮,宜昭女教于六宫。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懿训,表正壸仪,善保厥躬。化被蘩苹,弘开奕叶之祥,永期繁祉之绥。特此昭告天下,钦哉。”

    这道旨意虽百官们一早便心知肚明,但如今听完,还是忍不住纷纷将艳羡至极的目光投向苏明堂。同时也各自怀起鬼胎来。

    官微的,便想着与苏家亲戚结上门亲,那也算是沾得一星半点儿的皇亲贵戚之气。官阶高的,打的主意便是如何把自家女儿送进宫来!虽说这后位给出去了,但四妃之位、贵妃位,不还都空着呢么?

    殿前一应事宜皆毕,新帝便由奉天殿东门而出。宋公公则带领着几位新提拔的御前太监,手捧朱漆洒金上铺明黄软绸的托盘躬身紧随圣上而出,托盘上放的自然是册宝、玉玺之物。

    谢正卿前脚迈出奉天殿之际,鼓乐声复作,奉天殿外广场边上候着的一应奴才跪地候驾。谢正卿由东面的台阶款步而下,自行走至奉天门,此时鼓乐声方作罢。

    御辇候于此处,谢正卿乘上,仪仗队与鼓乐队则伴随御辇同行,将册宝一路护送至文华殿。

    至此,登基大典方算礼成告终。

    * * *

    一个时辰后,圣旨送去城南杨楼街南头苏府。

    宋公公亲自宣读完圣旨后,苏家人跪在大门前叩头谢恩。虽说苏妁业已做好准备,可还是心下不免小小激动了一番。

    这场景何其熟悉?一大家子人跪在院子里,听宋吉宣读圣旨。

    上辈子宋吉是来给苏家送终的,这辈子倒真真儿是来送吉的。

    双手接过这道封后圣旨来,苏妁被霜梅扶着起身。早已精通人情事故的桐氏,则赶忙掏出一锭银子大方打赏。

    这银子宋吉自然是赔着笑脸儿恭恭敬敬的收下!毕竟是未来皇后打赏的喜银,推拒不得。

    收好赏银,宋吉又朝苏妁行了个大礼,改口改的那叫一个自然:“奴才给皇后娘娘贺喜了!”

    苏妁怔了怔,头一次有人对她行如此大礼,还这样唤她,的确是不适应。惊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语无论次:“宋公公你别这样……先起来吧快!”边说着,她还伸手去搀扶。

    可她这举动却把宋吉吓了个半死!宋公公连忙将头叩在地上,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奴才惶恐!您可折煞奴才了,奴才受不起……”

    见状,桐氏忙伸手拦住苏妁的手,苏妁回头看娘,见桐氏冲她摇摇头。苏妁这才恍悟,以后自己就是这大齐的皇后了,的确更应举止端庄,宋公公虽是太监,但毕竟是男子。

    “宋公公起身吧。”苏妁直起身子吩咐道。

    这下宋吉就放心的起来了。躬着身子禀报道:“皇后娘娘,再有二十日便是您正式入宫的日子了。三身儿礼服业已做好,奴才这便让人给娘娘送进府来,待娘娘稍后试过,觉得有何不妥的地方,或是需要修改的地方,奴才会一一记下,定会督促针工局在封后大典之前改好。”

    “为何是三身儿?”苏妁不禁奇道。毕竟就她所知,再大户的官家小姐出嫁,也仅是一身儿吉服。

    “回皇后娘娘,这三身儿礼服分别是祭天、地、太庙时所穿,行嘉礼时所穿,洞房之时所穿。”宋吉以一副谄媚笑脸儿回道。

    “噢。”苏妁木讷了下,突然被入宫后的众多规矩吓住了。原以为谢正卿迎她进宫,就跟其它新郎官儿接新娘一样,只是屋子大些,仪仗复杂些。可如今看来,是她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宋公公转身去招呼门外的宫人们进来,很快便有十几个宫女跟着他一起回院子里来。每个宫女都双手捧着一件衣裳,饶是整齐的叠放着,还是可看可绣工精致繁复。

    她们齐齐朝苏妁行跪礼,有了先前宋公公那出,苏妁这会儿也从容了不少,淡定道:“免礼吧。”

    宫女们闻言谢恩起身。只是这阵势让苏家众人意外不已。说好的三身儿礼服,可这里是多少件?

    不等苏家人问出口,宋吉便已从众人惊诧的神情上看出,接着便主动道:“皇后娘娘,每套礼服共有里外六层,稍后宫婢们伺候您更衣时会更详尽的说明。”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苏妁回头看看娘,见桐氏点点头,苏妁便道:“你们随我来吧。”

    宋公公抬头想要提醒苏妁日后应习惯自称‘本宫’,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这些宫中礼仪待正式册封后,自有宫里的嬷嬷们教,他且不先多嘴了。

    宫女们跟着苏妁去了她的闺房,因着房间本就没有多大,这些宫女们无法一同进入,故而便只进六名,刚好够一套完整礼服的,其它十余名则在门外候着。

    如此几轮后,苏妁带着她们又回了前院儿,对宋公公表示礼服都很合身,也合心意,并无需要改动之处。

    其实苏妁私心里是觉得这些礼服太过奢靡华丽的,可毕竟这也不算是错,若是提了反倒给人家针工局增添麻烦,便干脆不再提了。

    宋公公听到皇后娘娘如此满意,心中石头便也落了地,既然无需再行改动,便直接命人将三套礼服留在苏府。

    趁桐氏和云娘带着宫女们往前堂去放衣服之际,苏妁悄悄问宋公公:“皇上可有命公公捎什么口信儿来?”

    苏妁知道大婚之前她与谢正卿不宜再见面,可是捎个口信儿总不过份,毕竟从三日前得知他登基的那晚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了。

    却见宋公公摇了摇头。立时一股失望之色书满苏妁的整张脸。可这时宋公公却偷偷笑了笑,微微颔首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口信儿是没有。不过亲笔信倒是有一封……”

    “真的?”苏妁的眼中顿时又有光彩浮现,整个人一瞬便鲜活了起来。

    宋吉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信封,双手呈到苏妁面前:“禀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私下交予娘娘,故而先前人多,奴才便没敢拿出。”

    “无妨无妨!”苏妁只顾着抢过那信,哪还在意宋公公的迟慢。

    只是刚抢过信来,便见那些小宫女和桐氏都回来了,苏妁赶忙将信塞进自己袖子里。之后宋吉便带着一众宫女行过礼后,先行告退了。

    回到自己的闺房后,苏妁急急拆开信。只见又是一首小诗,李白的长相思: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噗嗤”一声,苏妁竟顾自笑出声来。这首诗越念便越有画面感,她甚至能想象谢正卿独坐于她小寝殿的床上,轻抚她盖过的被衾……

    她这是在想什么?苏妁突然被自己这可怕的游思吓到!竟越发的不知羞了。

    似乎自从那日做的那个梦之后,她便认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从各个角度都完全接纳了谢正卿。甚至觉得此前住在皇极殿时他对她做的那些……她都觉得再应当不过。

    苏妁坐在床沿儿上,深吸了一口气儿,又重重的吐出。心下忖着,难道是大婚临近的缘故?怎的竟满脑子皆是洞房之事了。

    罢了罢了,苏妁将脚上绣鞋一甩,钻进被窝儿里蒙上了头,意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 * *

    禅位后的大齐德宗朱誉晏,移居毓庆宫。

    这提前步入养老的日子,倒也让他觉得有此许惬意,毕竟无需像过去那样每日起早去上早朝,去当个提线木偶。

    只是这样的清静日子没过几日,便被打破了。

    “太上皇,太上皇……”毓庆宫的小太监一路急跑着前来禀奏,跑到跟前儿才说道:“太上皇,皇上的轿辇已至毓庆宫门外了!”

    朱誉晏脸上怔了怔,谢正卿是他如今最不想见,也最怕见的人。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都沦落此番田地了,还能对谢正卿有什么用处?

    那么谢正卿此时前来,怕不是要来拔出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

    双眼一阖,朱誉晏暗咬牙关,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身不过。然后便猛地睁开双眼,转身出了寝殿,去往前殿迎驾。

    谢正卿进入前殿之时,见朱誉晏已然在此恭候,且神色淡定从容,似是做好了迎接各种可能的打算。谢正卿便挥挥手示意宋吉等人皆退下。

    “皇上,不知此来为何?”朱誉晏的语气不卑不亢。他深知若是谢正卿想要他的命,便是他再恭敬也改变不了什么。同样,若是谢正卿有心放他一马,也不会因着他的一分倨傲便再动杀念。

    “哼。”谢正卿冷笑一声,只显无奈,却非轻蔑之意。既而调侃道:“听着太上皇称朕为皇上,委实觉得别扭。”

    朱誉晏也未彷徨,笑着反问道:“若是再如过去一般,称您为谢首辅,皇上可觉别扭?”

    谢正卿唇角的弧度僵了一瞬,与朱誉晏四目相对,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你我之意,注定是如何相处都会别扭的存在。”

    “皇上此言……何意?”朱誉晏笑不出来了,听这话音儿没错,谢正卿是真的容不下他了。

    无需相请,谢正卿自行往殿内的上位之椅移去,转身坐下,以王者之姿凝着立在原地的朱誉晏,眼神玩味,颇有几分成王败寇的意思。

    “那伽国公主横死于我大齐京师之地,国王使者又在来京途中遭遇不测,一连串的暴行委实有损我大齐颜面!朕欲选个德隆望尊之人亲赴那伽国进行安抚。”

    稍顿了顿,谢正卿目光笃定的望着朱誉晏:“你们朱家与那伽国世代交好,友谊久远,且太上皇的亲妹福成公主还是那伽国的王后,更是亲上加亲。朕着实找不到比太上皇更合适的人选了。”

    听完,朱誉晏有些站不住了,腿脚似突然软了般,往后连退二步……

    第 192 章

    出了毓庆宫的大门, 谢正卿神色凝重。等候在门外的宋公公赶忙上前,请示这一路要如何安排。

    “皇上, 可要通知岑指挥他们准备一下?”宋公公问的谨慎小心,可言下之意自然是指沿途刺杀朱誉晏之事。虽说皇上并未明说, 但既然逼太上皇千里迢迢往那伽国跑这一趟, 总不能真是去安抚的。

    驻下了脚步, 谢正卿回头看了眼毓庆宫, 目光深邃的似能穿过层层朱墙,直看到里面的朱誉晏。转回头时,他的神色更加沉重了几分,语气中带着无奈感:“不用让岑彦准备了。”

    接着边往外走着, 话峰一转:“几番赈灾,如今国库正值吃紧, 且太上皇此行又以安抚为主,不宜招摇。让内务府安排太上皇这一路仪仗配备及所需用度时,务必减半减半再减半。三日后便启程。”

    宋公公脸上怔了下, 减半减半再减半?那原本太上皇远行的四百随从规制,便成了五十人?且这五十人的一应用度也要减半减半再减半……

    稍一细思, 宋公公很快便意会了皇上的用意。养尊处优惯了的太上皇,在这样队伍的护送下,如何能安然抵达那伽国?看来皇上这是对太上皇下不了狠手, 打算让其自生自灭啊!

    * * *

    三日后,朱誉晏便在这五十名禁卫军的护送队伍下,简装出行。

    仪仗威仪尚在其次, 可这粮水冬衣不足却是要命的!然而就连朱誉晏出宫前自己私藏的民间银票,也被宋公公给搜刮了去。除了内务府配备的物什外,他没能多将一件东西带出宫来。

    因着队伍所带的粮食少,又要穿过无垠的大沙漠,这一路上禁卫头目便将所有东西均分好,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活下来。可如此一来每日的可享用部分便都少的可怜,当兵的受惯了苦自是能挨,可朱誉晏却是挨不住。

    禁卫军们自愿将自己的口粮每日分一些给太皇上,可是这些粗茶淡饭便是放开量让朱誉晏吃,他也吃不下啊!

    离京后又行了两日,队伍抵达大沙漠。水源尚且好说,禁卫军们在进入沙漠之前便将水补足,足以确保不会渴死在沙漠之中。

    只是这些新补充的水,却是来自于民间的井水。军人们喝它自是无碍,朱誉晏那娇贵的脾胃可就受不住了。

    在宫中时,朱誉晏日常所饮之水皆是烧好的灵山泉水,而这种民间的生井水他喝了没两日,便开始时不时的腹痛。

    随行的有御医,奈何草药受限,加之煎药的条件也没有,只能随便拿些现成的丸药给太上皇服下。只是送服丸药的同时,朱誉晏仍是每日要继续饮生井水,脾胃之症无法缓解。

    拖着这具越显虚弱的病体,朱誉晏又跟着队伍行了三日,终是开始全身发热,高温不退。太医试了数种法子也无法降下温来。其实此时折磨着朱誉晏的,除了那些不干净的水和煮不熟的粮食外,还有精神上的摧残!

    窝囊!朱家儿孙活到这般境地,委实太过窝囊!

    高烧这段时日,朱誉晏每每昏睡都会梦到他的父皇,场景相同,对话也相同。

    父皇问他,给他的东西呢?

    朱誉晏便问是指何物。

    父皇答,江山和你的母后。

    朱誉晏垂头低泣。如今朱家的江山易主,母后的清誉也被他利用了,毁尽了。

    最后朱誉晏只能惭仄至极的答到:丢了……

    直到梦醒,他眼角仍噙着泪水,是对朱家先祖的愧对,更是对如今惨况的不甘。

    ……

    又过了三日,朱誉晏再次梦到了他的父皇,这次有所不同。

    这次父皇没有斥责他,也没有埋怨他,反倒还伸出衣袖帮他擦拭了眼角的泪痕。

    父皇难得露出个温柔的笑颜:“晏儿,既然觉得累了,无力了,不如就来陪父皇吧。”

    朱誉晏拼力的点点头,这是他如今最想做的!逃离开这片混沌,他方能安宁,方能不憋屈……

    便也是在这一日,禁卫军们一早唤太上皇起寝,朱誉晏却再也没能睁眼。

    此行安抚那伽国,旗号便是太上皇为表诚意,亲身远赴。故而连路上太上皇重病,他们都不敢调头折回,因为出宫时宋公公便传达了皇上的旨意,不达那伽国不可回头。

    可如今半道儿上太上皇都驾崩了,禁卫军们自然没有必要再走下去,当即调头返回戊京。

    去时因着护送太上皇,一行队伍缓慢至极。再加上下发银两有限,要均分给去返双程故而不敢乱花。但回程时大家却完全没有了这些顾虑,该骑骆驼骑骆驼,该骑马骑马!不消三日,五十人的禁卫军队伍便抵达了京城。

    护送太上皇遗体的队伍刚刚返京,先行进宫报信儿的禁卫已早早到了紫禁城,将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上达新帝。

    养心殿玉基之上的龙椅中,谢正卿正如往常一样批阅奏折。

    宋公公急急来报,行过礼后额头深蹙着道:“启禀皇上,三日前,太上皇在赴那伽国的途中驾崩了!”

    听闻后,谢正卿停了手下动作,却也未将笔放置一旁。任笔尖儿刚刚沾取的朱砂墨滴落在奏折上,将字迹掩盖……

    谢正卿却好似未见,手一动也未动的悬停在那儿,眸光黯淡。

    这个结局是他早便预料到的,更是他一手安排的,按说他此刻应该高兴才对。

    这个皇位,既不是他起兵强夺来的,他也没有像其它篡位者一样去刺杀先帝。这个皇位没有沾上一星半点儿的血便易了主!

    朱誉晏是最应该死,可他却不忍心杀的人。如今连这唯一有威胁的存在,也消融了,归化了。他甚至无需为此担上半点儿骂名。

    按理说,他该满意这个相对和谐的结局。可谢正卿此时的心里,并不舒坦。一时之间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太上皇如今到哪了?”谢正卿沉声问道。

    宋公公如实禀奏道:“回皇上,如今业已返京了,算着应该不出两个时辰便能运回紫禁城。”

    略做停顿,谢正卿命道:“传令下去,太上皇恭仁短折,谥号文穆,以帝王之礼厚葬。但太上皇乃于宫外驾崩,如今升遐已满三日,无需再送至宫中停灵。命人直接将太上皇送去景山的寿皇殿,十一日后正式送入皇陵,入土为安。”

    “是。”

    宋公公应着欲退下去办,却又闻皇上开口吩咐。

    “命人将消息送至坤宁宫肖太后处,坤宁宫的禁足也可以解了。”谢正卿说这话时,面色无波。心中想的是这些事,必须要趁苏妁进宫前解决彻底。

    有些事情是他必须做的,可又是他永远不想让苏妁看到的。而他希望自苏妁进宫的那刻起,他便能如她心中所期待的,做位仁君。

    “是。”宋公公这回应完又立在原地候了一会儿,生怕皇上还有旁的要吩咐。直到谢正卿明确让他退下,他才躬身退出了大殿。

    如今宋公公心中也想明白了。皇上这是早就想好太上皇上的安置问题了,不然哪儿会这么痛快就定好,连谥号都是张口即来。

    其实人人皆知,皇上登基后太上皇是必死无疑,而皇上如此做,也算是全了太上皇的颜面,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 * *

    护送太上皇的五十人队伍将马车驶至午门,早已等候在此的一位公公当场宣读圣旨传送圣意,接旨后队伍便又改道直接将太上皇送去了景山。

    不消半日,坤宁宫院落上方的泥顶便被宫人们拆除,而灌了铁水的门锁也被人从外面砸开。

    在黑暗中度过了五十个日夜的坤宁宫,至此,便算是正式解禁了。

    肖太后抱着心腹女官映芝激动的哭了出来!这些个日夜她流干了眼泪,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然干涸了,可原来她还是哭得出来的。

    她们一直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因为在黑暗中沉寂了太久,这刺眼的正午阳光她们暂时无法承受。

    但即便眼睛是闭着的,仍能透过薄薄的眼睑感受到光线,这世界再不是一片黯淡。

    “皇后娘娘,您看,奴婢早便说过,皇上终有一日会来救娘娘的!”映芝闭着眼紧紧搂着肖太后。

    禁锢已久且消息闭塞的坤宁宫,尚不知这两个月来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新皇登基,不知皇后变太后,更不知先帝已然驾崩。

    肖太后嘴角噙笑,弯弯的弧度无声诉说着内心的喜悦。她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时有个小太监进来,正是当初受过坤宁宫恩惠,在坤宁宫被封之时不忘本,曾最后施以她们温暖的那个小太监。

    虽然看不见他,但肖太后与映芝听动静便知,这人在给肖太后行大礼。

    “是谁?”肖太后闭着眼轻声询道。

    “回太后,是奴才。”小太监没报姓名,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报了太后也记不得。但是他相信声音她们应该能记得,毕竟是她们与世隔绝前送过她们最后一程的声音。

    果然,肖太后一下便听出这个声音来。只是接下来她便眉心一跳,这奴才方才唤她作什么?太后?

    肖太后正欲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可还不待她开口,便听到那小太监自行禀报。

    “太后,奴才是来给您报丧的……”

    肖太后脸上一僵,想不到刚刚重获自由就听到这种噩耗。心忖着难道是皇额娘薨了?可就算太后薨了,这奴才也不应该叫她太后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肖太后急急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21点哟~

    第 193 章

    小太监心想着越兜圈子伤害越大, 倒不如痛痛快快:“回太后娘娘,是太上皇于三日前驾崩了。”

    “太上皇?”肖太后虽有些听不明白, 但隐隐觉得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可怕。

    小太监这才意识到坤宁宫竟连朱誉晏成了太上皇还不知,他本以为每日有人来坤宁宫送一趟饭, 至少这么大的事儿该早知道了。

    “太后, 不久前皇上已禅位于谢首辅, 故而皇上如今已是太上皇, 而您已是太后了。”

    肖太后的唇角僵在了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上。沙哑的声音立时变的狠厉:“你说什么?!”这么说,驾崩的太上皇便是朱誉晏?

    “这怎么会,皇上怎么死的?!”明明正值盛年,身体康健, 怎会突然就暴毙!肖太后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谢正卿下的手!

    更复杂的背后事小太监自然不敢多掺和, 更不敢乱讲,是以便只将今日传回的表面儿消息,给肖太后禀述了一遍, 之后便退下了。

    肖太后沉默了许久,眼眼不睁开, 嘴巴也不张开,就这么死气沉沉的坐在榻椅里。

    适应了许久,映芝已能睁开眼睛。

    这些日子也只有她陪伴在肖太后的身边, 那些宫女早便与太后离了心。每日的吃食上不优着太后,穿衣上也不肯迁就。今日一开门,便一个个急着跑了出去。在她们眼中, 便是一辈子要呆在辛者库,也不愿再呆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坤宁宫。

    映芝只静静的看着太后,一点儿动静也不敢发出。纵是往里她再如何的巧嘴儿,面对这等天崩地裂之痛,她也不知如何才能劝慰娘娘了。

    许久后,肖太后也睁开了眼,目光迟滞的看着前方的地面,对重现的光明并无一丝新奇之感。

    她只以那低哑的声音吩咐道:“映芝,出去打水,为本宫梳洗更衣。”

    映芝想不到娘娘开口说的竟是这种话,心忖着难道是娘娘为了先帝留下的遗腹子,打算忍气吞声的活下去?

    这自然是再明智不过的,也是映芝一心想要劝的。只要娘娘愿意去向那人服个软儿,想来那位也不至于对个孤儿寡母的再下毒手。只是娘娘能主动想开这一层,映芝却是有些意外的。

    映芝笑笑,用力的点点头,“娘娘您在此稍候,奴婢去去就回。”说罢,映芝出了屋。

    没多会儿,映芝打回了水,为肖太后梳洗打扮。手虽是有些生疏了,却还是没用多久就弄好。然后将铜洗摆在肖太后眼前,让太后以水自鉴:“娘娘,您照照可还满意?”

    肖太后往水中随便看了一眼,尚可。其实她只是想着在此邋遢已久,走的该体面些。

    “映芝,你去想法子寻一条白绫来,本宫不想走的太过狼狈。”

    闻此言,映芝怔住了!果然是她此前想的太过美好,娘娘这么看重与先帝的情谊,怎会说想开便想开?娘娘只不过是急着下去陪先帝罢了。

    看来,还是得她劝啊!

    “娘娘,若您如今是只身一人,想同先帝双宿双飞,奴婢定不拦着。可是您如今腹中还怀有龙嗣啊!这是先帝的遗腹子,朱家仅存的一点儿血脉,难道您竟这般狠绝的带着他一起走了?”

    映芝苦口婆心的跪在地上劝慰着,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娘娘几次承受不住无边的黑暗,想要绝食自裁,都被她以这个理由劝住了,拿腹中孩子说事儿,无疑是最有作用的。

    可这些理由肖太后早便听的麻木了!

    先帝的遗腹子固然矜贵,可是如今连先帝都死于非命,这孩子就算是她肯生下来,能活吗?谢正卿会让他活吗!

    故而这回肖太后没有一点儿犹豫:“映芝,这孩子活不了,趁他尚未来到这个世上,本宫就将他带走,是他最好的结局。”

    “娘娘,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可一但死了就半点儿希望也没有了!奴婢方才出去打水时见这坤宁宫外并无什么人把守,想来那位不是如此针对您,不如……”

    映芝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开门的动静打断了。先前的小太监是从解了禁的侧门进入,而这回开启的却是坤宁宫的大门。因着这扇大门许久不曾开启,声音特别的大。

    肖太后转头向外看,透过薄而半透的窗户纸,她看到一位公公在两名宫中禁卫的夹护下,端着一个托盘往这边走来。来人是谁,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但那人手中端的托盘上却能看出是一壶酒。

    “呵呵,”肖太后无惧的淡然笑笑,转过头来看着映芝,“映芝,你的忠心本宫看在眼里。但是即便你能说服本宫,也说服不了那个人。”

    映芝一直跪在地上,只知有人将大门打开,但并未看到外面的情形,一时没能明白肖太后所说的话中含义。

    而这时殿门口有人说话:“太后,奴才求见。”

    肖太后缓缓起身,对映芝吩咐道:“映芝,去让他们迟些再进来。”

    “是。”映芝恭敬的应道,起身出了内殿去向外面的人转达太后的吩咐。

    可当映芝打开门后看到那位公公手中所端着的东西后,一下便懵住了!那公公手中端着的乌漆盘子里,是一壶酒,和一条白绫……

    “这……这是……”映芝惊吓的嘴都瓢了,又想求情,可又明白冲着他们求情是毫无用处的!这旨意定是皇上下的。

    就在映芝在门口被这些东西吓傻之际,内殿传出一声痛吟,同时伴着用力撞击而发出的动静!

    映芝双眼呆滞,好似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便往内殿跑去!却见肖太后业已躺在了内殿的一根朱漆柱子前,满额头是血……

    “娘娘!”映芝悲痛欲绝的跑上前去,将肖太后抱起,自己则声音嘶哑的大哭着。

    “娘娘……您为何这么傻……”边语无伦次的哭诉着,映芝也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些蠢话!催命酒都送来了,娘娘即便此刻不自裁,也依旧是死路一条。娘娘不过是想选一个自己能主宰的结局。

    肖太后浑浑噩噩的将眼睁开一条缝儿,往柱子看去。

    朱漆的蟠龙柱子上浮绘着一条真龙,龙身以金漆描画,栩栩如生,宛在目前。肖皇后拼尽余力伸了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一条金龙,可最终也没能够到,她的手终是垂落于地,眼睛也随之阖上。

    看着这一幕的那位公公叹了声气,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便转身欲走。可刚转过身去,便听得又一声撞击的声响!

    回头看时,先前还抱着肖太后的映芝,此时已然满头是血的倒在了肖太后身侧。

    那位公公再次叹息,摇了摇头,略感惋惜与敬佩的道一句:“倒是个忠奴!”便又转过身去出了内殿,离开坤宁宫,去向宋公公复命了。

    * * *

    苏明堂自督察院回到府上,对家人提起今日接连传来太上皇驾崩,与肖太后薨世的噩耗。

    桐氏感叹之余,突然想起了再有十日苏妁便要进宫之事,问道:“老爷,那妁儿进宫的时日是否也要延后?”

    对于苏家的女眷而言,不管是太上皇,还是肖太后,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存在,故而听闻噩耗顶多便是生出些对生命陨落的惋惜之感,并无过多的悲痛。

    苏明堂摇摇头,“太上皇因是在宫外驾崩,回京时又满了三日,故而皇上未再允其回寝殿停灵,今日直接转道送去了灵山。而肖太后既然是自愿给太上皇殉葬,便也直接送去了灵山与太上皇相伴。既然皇上未以国丧待之,想是对妁儿进宫并无影响。”

    对女儿的事放心后,桐氏便又全心思的去哀怜太上皇与太后。

    苏妁在一旁听着爹娘和大伯大娘聊太上皇与肖太后之事,始终未作插言。只心中暗暗悼念这一对儿悲情鸳鸯,不过好在他们死能同穴,但愿有个美满来世。

    对于来世这一点,苏妁是坚信不疑的。毕竟她自个儿就重生了一回,故而也坚信每个不幸之人,都会有一场因果轮回。

    算起来已有近二十日未见过谢正卿了,苏妁回房后复又找出谢正卿之前写给她的那一封信。上面的那首长相思,她已反复念了不下百遍。起初是笑他,如今却有些嫉妒。

    看着空空的床榻,苏妁心下想的是,谢正卿思念她时,尚有“美人去后花馀床”,和“至今三载闻余香”。

    而她呢?他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留给她。

    她思念谢正卿时,也唯有将他亲手所写的这首诗看了再看,念了再念,然后便是心底里生出的更深妒意!

    第 194 章

    在鸡鸣山南麓, 有一座崇隆严丽的建筑,建筑内外拢共三重围墙, 将庭院分割成三个封闭的巨大院落。

    建筑正中央耸立的最大一座重檐庑殿顶建筑,便是主体大殿, 内供七位大齐先祖皇帝的画像几牌位。而居中的一尊精致雕塑, 便是大齐的□□先帝, 朱氏一族的开国帝王!

    谢正卿就立在这些先祖的下面, 双手负至身后,倨傲的微抬着下巴。明明身处下位,却仍是一副睥睨万物的神态。

    登基那日他略过了祭祀太庙的环节,那是因为他不是朱氏子孙不便公然祭拜。但私心之下, 他还是想要来会会这些声名赫赫的人物。

    他将众雕塑与画像扫视一圈儿后,以宏亮的声音与众先祖对起了话:“能位列于此的, 谢某相信皆是对我大齐有过巨大贡献的朱家先祖!有道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在你们朱氏一族守不住江山之际, 是我谢氏先祖倾尽家产匡助你们招兵买马夺回了皇权!”

    “只是谢某不明白,既是一方出钱一方出力的联手胜绩, 何故大齐江山重夺后,却只有你们朱家人受尽万民敬仰,而我谢氏先祖得到的却只有一杯鸩酒?!”谢正卿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平与诘斥之意。

    “呵呵, ”顿了良久之后,谢正卿单调的笑笑,笑中既带着一丝对朱氏先祖的嘲谑, 又带着一丝对谢氏先祖的怜悯。

    既而他只凝着中间的那尊塑像说道:“□□先帝,我谢某从来敬你是位英雄人物,但是今日江山落入我谢氏手中,你可莫要怪罪,毕竟好过毁在一个来路不明的朱氏子孙手中!”

    谢正卿言下之意,自然是朱誉晏这个朱家的变数。若单论血脉,朱誉晏是朱家子孙不假,但说到底,他只是个宫闱丑事之下的产物。先太后身为先帝的皇后,却又同时与庆怀王这个外姓王爷有染,那种时机下生出的孩子,到底是姓朱还是姓李,除了当事人外,谁也说不清了。

    “我谢某既已答应过你们朱家人要守死这桩丑事,便会说到做到!朱誉晏非死不可,但这个秘密,我会永远的守下去,算是保全你们朱家最后的颜面!我谢某人从来不是来跟你们朱家人抢江山的,只是要替你们那无能的子孙守住大齐!守住大齐的百姓!”

    说到这儿,谢正卿也算是将谢氏一族长久以来的隐忍发泄了出来。带着一丝释然,他唇边淡出抹欣慰的笑意,接着便双手合实鼓了两下掌。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宋公公应声进来,双手端着一只乌金托盘,托盘上铺着帝王方可配的明黄绒毡,中心贡置着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便是一直以来,供奉于皇极殿佛龛中的那位谢氏先祖。

    谢正卿双手将谢氏祖先自乌金盘子中请出,目光温暖,与先前面对朱氏先祖时的倨傲神色截然不同。

    宋公公有眼力见儿的先一步走到供台前,将朱家□□先帝的雕塑往左边挪了挪,空出一半儿的位置来。

    谢正卿则将手中捧着的谢氏祖先的佛像供奉于那处空位。安置好后,他又将目光移向被推到一边儿的朱氏先祖身上,嘴角噙笑:“朱□□,你们朱家的江山,早该分我们谢家一半儿了。”

    说罢,谢正卿将手收回,接过宋公公递过来的三支高香,亲手在长明灯中引燃,既而双手持着高香,恭肃的朝着新供奉上的谢氏祖先拜了三拜,将香火插上。

    转身走出大殿后,谢正卿脚下略作停顿,向紧随于身后的宋公公吩咐道:“明日准亲王、郡王、及文武百官前来太庙祭拜。传旨予礼部尚书,日后每年的明日,便是大祀之日。”

    “是。”宋公公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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