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欣喜与痛苦
你带我来此的目的是救魏家老爷子,那你的目的,达到了?”这是一个绝对的问句。
见百里墨夙久未回答,苏锦眸光微晃,又问。
可是这话,仔细听,却是有问题的。
既然百里墨夙的目的是带她来救魏家老爷子,那还有什么目的?
然而,百里墨夙凤眸里浩瀚如海,却终是,没有回答。
……
悠悠山野间,一条不算颠簸也不算平敞的小道上,一辆深色马车在低调的前行。
微风拂起,帘幕轻轻浮动,马车内一直无声。
平静得,让人似乎,无意中,将呼吸都要放轻。
尤其是驾着马车的天马,在看到自家主上和苏锦小姐平安出现在眼前时,面上讪讪的笑还没有绽放出来,便敏感的感觉到了空气而来的低气压,于是,聪明的将刚张开的嘴合上,顺便更掩下了内心里,对食物的渴望。
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郁闷无比。
不止天马,就连暗处,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反正就是在主上和苏锦小姐出现的前一刻出现的十二天罡,原本耷拉着头想了千百遍认错的话,也在二人间那无声却强大的低气压里,偃旗息鼓。
然后,瞬间,作鸟兽状,独留天马苦命悲催。
于是乎,马车离开岳县,都走了两个时辰了,安静,诡异的安静。
天马到最后,更是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生怕影响了空气,殃及池鱼。
“我觉得,会不会是主上想霸王硬上弓,苏锦小姐生气了?”暗处,有声音在响起,自以为无人听见,其实……
“我觉得不是,苏锦小姐脸上那一幅想要杀人的表情,简直冷过了族里的千年寒冰,如果真是主上对她无礼,那现在,应该打得难分难舍……”
“可苏锦小姐小姐打不过少主……”
“对,他连我都打不过。”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却瞬间被打断。
“小十二,你滚开,我们落魄成这样,都是你的错。”
小二十……委屈又不甘的移开了眼,“反正,我说得有道理。”
“屁咧,你的每次有道理都让我们遭受莫白之殃。”
“对……”
十一的话未落,顿时只觉马车内一道冷风灌来,然后,十二人顿时挨个的,如雪珠似的,一个一个从暗处滚落出来。
“对主母不敬,该摔。”百里墨夙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来,无情无绪,却听得十二天罡心神一抖,当下,不管身上落魄的风尘,站直,垂头,“属下……”
“滚回暗处去。”
“……是。”
咦,十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少主今日这么好说话?看看天边,此时天边红日远了些,周围已经染了一层胭脂般的旖旎。
不过,是要落向西边的,所以,没问题啊。
十二只又互相看看,眼神官司打了数百下,还是聪明的没再废话,立马隐了起来。
而马车里。
不再有声响。
苏锦从头到尾都只是轻阖着眸,就连百里墨夙要惩罚十二天罡也没有半丝情绪起伏,好像除了她坐在这个马车里,就只是坐在这个马车里,其余的,都和他无关。
即使,百里墨夙那深邃的目光从来就落在她的脸上,没有移开过。
“苏锦,你其实已经猜到了爷来岳县的另一个目的,为何,不说出来?”终于,沉寂已久的车厢里,百时墨夙算是服了软,说话时,语气里端着淡淡笑意。
苏锦却并不接受,除了嘴角依可见的一丝淡淡的弧度,面上几乎没什么动作。
那丝弧度太淡,又太快,百里墨夙并未得见,倏而,轻叹了口气,退却一贯的魅惑,一幅老神在在的,“爷是百里一族的人,游荡在外,自然也不能无所事事。”
这哪跟哪儿?
然后呢?
苏锦在心里问,眼眸依然没有睁开。
淡淡的光泽自晃动的帘幕里滑进来,虚幻的光景衬得百里墨同身影如画,即使只是简单靠着车壁,也觉挺拔如玉,鼻翼高悬,而声音,似乎,也一瞬间变得更加的好听。
“四皇子出现在那里是必然,而你特殊的体质,不稳的灵魂,也需要一个契机。”他道,声音又开始温柔。
苏锦眼眸终于在此时睁开,看着百里墨夙,眸光波动,几丝不忍,“所以,你早就知道那里有阵,是想以身试阵?”
百里墨夙怔然。
下一刻,苏锦突然上前,一把揪着百里墨夙那无一丝褶皱的衣领,声音发狠,“只是,意外的是,我却对那阵入了迷,让你无法以身试阵,看破里面玄机。”这话,是肯定。
眉眼微拧,面上微怒,眼神有力,俨然……一副小霸王之势。
百里墨夙却倏然笑了,笑声清悦而低沉,“嗯,夫人真聪明。”
“谢了你的夸奖。”苏锦放开百里墨夙的衣领,面上本来好转的神色又暗沉下来,“可是,百里墨夙,我不想任何人,为了我……牺牲自己,你明白吗?”那种被人保护,看着对方身处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已经不想再尝试。
所以,她很庆幸,她那时候,入了那迷阵,乱了心智。
否则,现在百里墨夙不知是何情形。
这一瞬,苏锦自来闲懒慵懒的眸底,灌满一丝凄绝的哀伤……
百里墨夙抬手想去抚苏锦的脸,可是苏锦唇瓣轻咬着,飞快退开。
下一瞬,身影一纵,苏锦出了马车。
百里墨夙紧追而上。
天马看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面上,又是一脸懵逼。
谁能告诉他,又发生了什么。
嗷嗷啊……
他是走是停啊。
两位祖宗,能给个准不。
苏锦并没有走多远,而是踩着碎石上了一旁一座不算多高的山峰,立于悬崖边,衣袂鼓动,而有人正恭敬的站在她面前几步开外。
是十方阁那个年轻的青衣男子,铁血风骨,气息沉稳。
“禀苏锦小姐,京中明面上看去热闹欢庆,可是内里,早已经一团乱,除了其余朝中要臣,暗中有人看守,德昭王和德昭王妃还有他们的孩子,一直居于行宫,看似自由,可是,也早被太子的人严加看守起来。”
苏锦拧眉,“皇上还病着?”
“越发严重了,近些日来,一直宿住于凤寝宫,由皇后安排人照顾,明妃,一昔之间,是彻底失了宠。”来人一字一句。
“可有人去芳华阁闹事?”
“回苏锦小姐,没有,自从那日太子试探之后,六皇子倒是来过,神色……似乎不太好,不过,听说你不想见他,便也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苏锦若有所思,六皇子不像是这么好打发的,须臾,又道,“那相府呢?”
“相府……”犹豫一瞬,来人这才道,“相爷似乎终于放弃了那两面逢迎的作派,与太子一系党派越走越近,朝中其他大臣,原本就分为太子一派,四皇子一派,还有少数的拥护六皇子,如今,四皇子一派随着明妃失宠,也尽皆不发声,有的,已经倒戈太子,至于六皇子,许是因为拥护他的人并不多,太子前几日还暗中打压,就在两个时辰前传来消息,派六皇子去了南山军机大营挑一队精兵,出城迎接即将到京的四皇子。”
四皇子……他走的另一条道,如无意外,将会和她一样,将在六日后抵达京都。
太子让六皇子去接四皇子?还让他自己去挑精兵?这……
当然,这个四皇子……也并没有表面上看来这般简单,会允许自己的母妃陷入宫闱孤险?太子掌权,皇后荣宠,如何会不想方设法消除明妃这个眼中钉。
风雨欲来,皇上的五十大寿,怕是,不太顺利,大楚皇室高位之争,看来,终于要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上至明面。
不过,相府……
苏锦眼睫微敛,心绪不是太好。
她不过才出京短短十多日,这京中翻了这般大的一个圈儿她有所意料。只是,她这个相爷爹竟这般快的,终于捡起了相爷的诚府,以相爷的身份,在朝中如此的纵横捭阖。
不过,他帮太子,顺理成章,苏婉是未来太子妃。
苏锦揉了揉眉心,隐隐觉得,她会被牵涉其中。
只是,以何种方式而已。
不过,眼下,她倒是不用担心兰瑟他们在相府不好过,不说暗中有她的人,就说明面上的,还有苏修染在呢。
“属下已经禀报完,苏锦小姐如果没有吩咐,属下便去传消息。”男子过了会又道。
苏锦却豁然抬起眼眸看着他,目光锐利,“你应该还有什么事没有说。”
“什么?”青衣男子面色镇定,脸上除了讶异和疑惑,没有任何多余的可以让人生疑的情绪。
可是,如何又能逃过苏锦。
这些人,可是她教出来的。
算了,他不说,应当是阿九吩咐了。
能让阿九隐瞒的,除了他日渐虚弱的身体,还有什么。
“你退下吧。”瞥见丛林处那绰姿挺拔的身影,苏锦对着来人摆手。
那人顿时如释重负,身如雾,瞬间与空气相融于一处,气息渐行渐远。
丛林深处,百里墨夙这才走出来。
他早换了一袭玉色锦袍,月色下,草丝悠动中,他挺拔如竹,立如青松,眉目轮廓都立体勾羁得恰到好处,在夕阳盈润的光泽下,笑意不在,似镀了一身清冷寒玉。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而气质这种东西作为一种稳定性的己身内里内外的表达,一旦经人认定,便很难改变。
如阿九,清淡如琉璃又含着淡淡温暖的男子,这是他与众不同的特质,独一无二,又如四皇子生来那般清冷冰寒的杀意,寻人一站他面前,便觉周围冷气嗖嗖降。
可是,百里墨夙,似乎,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是任何人,可是,却又不是没有自我,是真正的超然。
闲漫慵懒笑容说着杀人的话,不是他,魅惑的一字一字引诱着,也不是他。
真正是他……就是眼前这般。
清怡高雅又举世魅人,随时可为天下,可舍天下,那魅惑世人的眼中,其实多的,是慈善的悲悯。
为大道公义的凛然。
脑中突然恍惚飘过书中的一句话,“百里一族,为天下而生,为帝王而助。”曾经,更有一代少主,为了天下帝王路而将妻子拱手相让……
百里墨夙此时已走近,在苏锦面前站定,打量着她。
她身材纤细,却眉眼灵动,瘦削的肩膀在山风中好像随时能被吹走。
被姜汁涂黄的脸上,唇不点而朱,绝色夭夭,倾世芳华,却又无关乎容貌,是一种超脱而然的别一种淡然气质。
一双分外璀璨的眼眸轻轻一扫,便能叫人看尽万千闪亮精华。此时,正看着他,深深转转,隔着云雾般,让人看不透。
“墨大爷,你知道我要的那块先古之玉,是什么样吗?”许久,苏锦脸上笑意微扬,唇瓣轻启,声音清澈好听,像在娓娓低诉。
百里墨夙目光一动,听苏锦又极是遗憾的道,“它只是,和你之前那块长得像,而已。”
百里墨夙面上微许怔滞。
其实,在之前,就在他才进岳县时,族中来了消息,之前,他从庄府拿回去的那块先古之玉,最近银纹频现,条条缕缕,不仅如此,纹中竟似还有裂痕迹象,族中长老一致认为,这许是命示着百里一族将会发生什么……
而且,之前,苏锦能破他百里一族的的阵法,不知是她本身特殊体质,抑或还是别的什么,他特地夜观星象,得到微末结论……也正因为此,才不至于和族中大动干戈而留在大楚京都。
苏锦没注意到百里墨夙在想什么,拉了拉百里墨夙的衣袖,声音越发的轻而清晰,还透着某种失望般的狡黠,“告诉你吧,我要的那块先古之玉呐,平滑,光洁,触手生温,当然这是基本,最重要的是……”
苏锦轻嘘了口气,拍拍手,转身,看向被染红的,瑰丽的,飘絮软云的天际,好像很是无奈又无语,“我那块,上面会有银纹闪动,条条缕缕,波光盈泽,如大地深水镶着玉石裹了丝带般,极是好看……”
苏锦后面的话百里墨夙只觉得瞬间变得遥远。
银纹……
银纹……
银纹……
眼神滞住。
心中莫大的惊喜,赛过这二十多年来的一切,有一种先知的幸运瞬间砸在心湖,让百里墨夙这个生来高贵,从来敛情收绪的人,眼底的笑意顺着眉角就要爆发,抬起手,修长如玉的指尖微颤着,就要去抚苏锦的肩膀。
“百里墨夙,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寻到先古之玉吗?”苏锦的声音继续响起。
百里墨夙看着苏锦纤瘦的背脊,敛下眼底那瞬间如狂水般涌起的欣喜,唇瓣微微一扯,心中隐感不好,却又无从琢磨。
“因为,我前世,其实,也差不多是这块玉害死的。”
少女站在悬崖边,纤细弱肩,不盈一握,天与地间,却好像承起了整个无际的苍穹,声音,随风落在他的耳瓣。
百里墨夙没有应声,心底,却似一颗冰凉的种子滴落在胸腔,周身,微微一紧。
“还因为……”苏锦眼睫微微颤了颤,声音越发低了些,带着些许迷离而尘埃落定,“因为,我,终归会离开这里。”
啪,如一滴水滴落,痛与喜,撕扯。
百里墨夙漆黑的眸子深缩,心中一起的欣喜,后起的心疼,映着的青山远黛好像倏然间便裹了厚厚的雪。
滚热的湖水,被冰天雪地浇灌得透心凉。
“如果不能回去,阿九会死,我,也会死。”苏锦没有回头,又道。
山上的风很大,尤其是悬崖边,风声在空旷而是不知底处的深渊盘旋,然后,卷起二人衣袂鼓荡。
秋华掠过树梢,添了雨露,雾气,湿润涂抹着大地。
二人的头上都染上了一丝霜华。
很久,苏锦这才转身,回头,目光一点一点的落在百里墨夙身上,退了轻柔,深沉的又粉饰太平般的,“我已经负过华九,此生,不能再让他为我丧命,而那淹没在我心中深深的仇恨,九十九把刀刺下的疼痛,也让我,舍不下,钟此一生,舍不下。”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不见血的疼。
百里墨夙只是看着苏锦,凤眸里千山万水,苍华韶韶,风流韵韵,却尽被洒上一层深重的云雾。
时间,一寸一寸的流逝。
悬崖边,除了风声,还是只有,风声。
苏锦身如死水。
百里墨夙却心如震鼓,有一种真相,想说,却不能说,不敢说,不愿,说。
到底,该不该说。
原来,她想离开……
似乎也想过这种结果,只是,一闪而已……
好多事,似乎一下子明澈如镜。
所以她不会因为凤鸾吃醋,不会因为百里一族少主将来的选妻而吃醋。
所以,她如此淡定,如此,从容。
好久,好久……
“明白了。”百里墨夙淡然如水般开口上前,手里不知何时拿着的红色披风一把散开,替苏锦披上,“天快黑了,我们起程吧。”
“好。”
只是一个字好,苏锦笑不出来,心头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沉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脸上,没有任何的表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所以,百里墨夙,我能给的,仅能给的,也只是这短暂的温存。
只是,陪你短短的时间。
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答案,没有答案的结果。
所以,她纵然心里不适,却也庆幸,百里一族的选妻。
至少,有人,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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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我欲深情 四十四章 死男人,简直了
时间,一转,又是三日过去,再有三日便是大楚皇帝五十寿辰。
大楚京都。
连着下了几天雨,苍旻不见放晴,依然灰蒙一片,可是,却依旧不减满京城早已张扬渲染的喜气,当然,伴随的还有各种商贩更用力的叫卖。
而远远的,街道上,一名锦衣玉袍的俊公子和一旁绫罗绸衫一脸俏灵的女子被护卫丫鬟簇拥着正缓步闲庭的走在街上。
俊男美女,自都是吸引人的眼珠。
而男子女子看似面色从容,在看着这京城繁华,实际上……
“哥哥,我们就这样每天被监视着。”年盈雪说这话时,面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藏都藏不住。
年宵看她一眼,“早知你这样沉不住气,我断然不会带你来大楚。”
“什么沉不住气啊,我已经很听你话了,不然,我早就……”年盈雪揪着脸,不甘的压住了声。
年宵余光扫她一眼,面容平静,语气微冷,“早就什么,难道还想去找百里墨夙。”
“我……”年盈雪似极怕年宵,被这一句冷语震了一下,遂紧握着双手垂下头,“都怪你和父亲,你们如果不和他作对……”
“盈雪。”轻轻一声,每个字却极重。
年盈雪感受到来自身旁的哥哥周身的冷意,轻咬着唇,不敢大声语,却低声恼怒不甘的咕哝,“只知道吼我,那你不是对那个相府的苏锦还好得很……”
“她不是你表面看的那般简单。”年宵目视前方,似乎想到某个人,眼底光泽微闪。
年盈低着头,却是不相信,偏开头,“不就是个只会动手的蠢货。”想到上次败于她手,那般丢脸,年盈雪就来气,恨不能几巴掌给苏锦煽过去。
“可是你败在她手下。”年宵却又来打击她,话一落,在年盈雪就要发作耍脾气时,抬手指向街道一侧的首饰铺,“进去,买首饰。”
年盈雪身为堂堂南齐郡主,若非自己高兴,否则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买这些,自有人准备好,不过,到底不是个蠢的,还会些功夫,知道年宵指的是什么,眼角余光狠狠瞥了下,再又烦躁的跺了跺脚,声音刻意加高几分,“那我去看看大楚的首饰如何。”话落,就冲着那首饰铺进去了。
年宵显然已经习惯的,负手跟了上去,所过之处,少女们面色含笑,怀春之意十足,而年宵,始终一脸微笑。
“啊,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敢冲撞本郡主。”一声厉娇喝突然从前方传来,年宵脚步顿住,面上闪过不耐烦,却还是朝前走了去。
而此时,年盈雪几乎是在话声落之后,挥手一闪,长鞭在手,便直接朝面前那个差点撞倒她的小屁孩挥了去,“看本郡主今天不打死你。”可是,挥出去的鞭子却被一名紧随而至的护卫握住。
年盈雪面色恼怒,可是使了极大劲和也挥不开。
“蠢货。”北冥小太子摸着鼻子,明明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却跟大人似的,极其优雅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再是极其嫌弃的的看了眼北冥小郡主,慢吞吞的吐出两个字。
“你敢骂我,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住手。”
年盈雪抬手入发,手中发簪就要射出去时,便被已至近前的年宵呵斥住。
然后,年宵凉凉的瞥一眼年盈雪,这才看向北冥小太子,手微微一拱,“北冥小太子安好。”
“本来挺好,现在,不太好。”北冥小太子噘着粉润的嘴,清澈的眸光轻闪着,童真中是满脸的指控。
年宵面上不见尴尬,而是笑意微微,“舍妹无礼,不小心冲撞了北冥国太子,索性,今日遇上了,不如我兄妹二人请太子一起用膳。”
“本太子像是吃不起饭的?”北冥小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无辜的眼神,说的话,可是气势十足。
年宵眼底闪过异色,又看了眼北冥小太子身旁的护卫,笑容依旧不变,“那,不知北冥小太子为何在此?”
“来首饰铺当然是看首饰啊,笨。”北冥小太子鄙视的看了年宵一眼,甩着小手就向那首饰铺走去,只不过,刚迈开两小步,又回头,看着年宵,“你挺不错的。”又看向年盈雪,摇头,叹息,又摇头,“你命好。”
“什么?”本来在听着面前这个小不丁点的孩子竟然是北冥太子时,年盈雪投气得胸脯起伏也只能忍下,自知,作对不得,谁知道,这屁大点的太子,竟然说她笨,说她蠢,现在,又这般神秘莫测的说她好命。
她是命好,她是郡主,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太子嘴里的命好并不是这般简单,更像晚,某种耻辱般的。
“什么意思?”年盈雪狞着脸色上前。
北冥小太子看着年盈雪那“无比激动”的模样,微微一笑,“像你这样的郡主,如果在我北冥……”北冥小太子秀气漂亮的眉梢轻轻一挑,“早玩完了。”然后,不看任何人,大人似的,负手于后,昂首进了首饰铺。
他想着,能不能在苏锦姐姐和皇叔抵京前,准备好一份礼物,以此来讨苏锦姐姐的欢心。
当然,他更希望,皇叔此去一趟,能抱得美人归。
这样,他就没时间管他了。
北冥小太子越想越开心,可是,瞥见旁边紧跟着走进来的年盈雪,眉毛一蹙,走到一旁,选首饰。
“小太子挑首饰是有何作用,我或许,能给些建议。”顺着小太子的目光看向一旁,年宵好心上前。
语气,动作,态度,无不彰显着矜贵风范。
可是……
北冥小太子摆摆手,“不用,你的品味,她会嫌弃。”
“呵呵……”年宵也不生气,自动理解为,太子口中的她,该是哪名小宫女,遂反而又带起笑意,“据我所知,北冥国师可是最善于察人心思,太子为何不找北冥国师陪你一起来。”
小太子扬眉,看着面前这个虽然高大,虽然帅,却远远不及自家皇叔的年宵,小脸上有多单纯有多单纯,“国师受楚皇之托,要教习苏锦字画礼仪,已经很是劳累,本太子当然要体恤于他的。”
“……”年宵沉默,随即,“相府苏小姐,看着聪明,应当学得快。”他可不认为,苏锦当真若传言那般的废物。
能骗他,能在初见时,射杀他的人,而不被他察觉,这样的女子,如何会废物……
当然,她不笨,可是,诗书礼仪什么的,年宵倒是有些不得而知,虽然她也查过,可是调查得到的苏锦的墨宝……
不忍堵视,而且,还不像是装的。
思际半响,年宵眼底盈着温和笑意,看着北冥小太子,“太子年纪如此小,北冥皇上竟然放心让你长途跋涉来楚京,真是有魄力。”
“嗯,你不觉得,本太子更有魄力么。”小太子揉了揉鼻子,一瞬间,脸上自信满满,就好像幼稚的在说,我才是最能干的。
年宵只能笑笑,心知这太子不简单,说了好半天,想问的一字没问着,倒是差点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遂,言止于此,向着年盈雪走去。
反正今日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让太子放心,让太子派来监事他们的人知道,他们无心于楚京内斗。
其他……
年宵眉心拧了拧,又看一眼北冥小太子。
心中对苏锦和百里墨夙是否真的在相府又产生了怀疑。
和别人不一样,最之前,他是怀疑过,即使知道太子去试探过,所有人都深信苏锦就在相府,可是他却不信。
而眼下。
看北冥小太子这不慌不忙的眼神,见他出行就只带了一名护卫……
这可是楚国。
虽然三国鼎立,各安太平,可是,真有这般好的机会,谁能放弃……挟持了北冥小太子,能解决多少后顾之忧。
更何况,如今,楚皇重病,不能主朝,朝中看似平静,实际内斗得凶猛,谁若是打着这北冥小太子的主意,那绝对是一个护身符。
以他对百里墨夙的了解,自然权衡利弊眼下处境,是以,他该是绝对不会放任小太子这般简单出门。
如此有恃无恐,所以,百里墨夙一定在相府。
他在相府,那苏锦,也必然是在的。
不知为何,年宵下意识就是觉得,这两人是在一起的,纵然心里不适,可是,却知道这是事实。
“走,去相府。”思及此,年宵对着年盈雪招呼着,便大步向外走去,浓眉入鬓,眼神里都是奕奕光亮期待。
年盈雪本来就是因为配合哥哥,让暗处太子的人放心,所以才进来看首饰,经过这方才,再是看着旁边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的北冥小太子,立马抬脚就走。
更重要的是,她也想看到苏锦,然后,想方设法,收拾她。
“哎,没劲儿,我首饰还没买呢。”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北冥小太子不太满意的撇撇嘴,低声呢喃。
本来因为年宵和年盈雪的到来,想兴奋却最终胆颤心惊的首饰铺掌柜见得年盈雪走了,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
这南齐郡主,太挑剔了,方才几句话就把他这里说得一文不指,还将所有人给挨个训了一遍。
再一看北冥小太子,掌柜拱着手,“小太子,你要看哪些,小人……”
“不用了不用了。”小太子笑着摆摆手,“心情都被那小郡主破坏了,不看了。”话落,带着身旁的护卫,走了出去。
掌柜竟对这小太子表示万分的理解。
小太子,唇角微抽,这个年小郡主,太不得民心了。
一行人离开,街道上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
上了一旁的马车,北冥小太子就打起了哈欠,对着外面道,“蒙护卫,你可以给皇叔发信息了,就说办成了。”
“是。”马车外传来声音,须臾,“太子,我们现在回行宫还是去相府?”
“我想去相府……”小太子一脸期待,随即小脸又是一暗,拍了拍头,叹气,“可是,皇叔知道我去看热闹,会打死我。”
“呃……”蒙护卫轻咳一声,倒是,的确有可能。
……
皇宫,巍峨宫城,处处喜气,又处处森严。
御书房,太子正在批示奏折,有人如落叶,无声无息落在下首。
“说。”楚凌宇放下手中深墨色的笔,剑眉一动,看向下方,眸中,皆是冷锐之意。
“禀太子,年世子今日带着年小郡主去首饰铺逛了逛,还和北冥小太子争了几句,虽然一切正常,可是属下认为……”
太子看着下方禀报的年轻男子,狭长的眸子里光束微动,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年宵是早知道你们在暗中监事他了。”
“这……”那人沉默了会儿,点头,“属下也认为。”
“所以,他才故意出了行宫,不过是为了告诉本宫,让本宫放心,他们南齐,不会掺合我楚国朝中之事……”话到最后,太子抬手敲击在红木桌案上,指尖,微微紧了紧,“这个年宵,果然不愧深得南齐皇上宠用,不是一般的聪明。”
下方之人,一时摸不清太子心绪,沉吟半响,犹豫的着问,“那属下……”
“本宫,向来喜欢聪明人。”太子一笑。
来人懂了,当即点头,“那属下告退。”
“对了,六皇子和四皇子的行踪,时刻注意着。”太子又严声吩咐。
“是。”
来人话落刚要退,又一人无声无息落下,与那人对望一眼,埋头,对着上首,“禀太子,年世子带着年小郡主去了相府……”
“去相府做什么?”太子心觉不好,蹙眉发问。
来人又道,“消息传来,年世子眼下,在和相爷下棋。”
太子眉宇皱得更深,年宵想做什么,如果说他去找苏锦还相信,毕竟,他也看出来,年宵对苏锦,多少是不太一样的,虽然没去过相府,可是自进京来,所行所为,大多是偏帮着苏锦的。
“吩咐下去,随本宫前去相府。”
……
宫门口,太子带着仪队,以去看望苏婉的名义,出了宫。
而此时,宫中。
却有人,无声无息的越过宫门,避过层层关卡,进了那守卫封严的凤寝宫。
寝宫里传来几声沉重的咳嗽声,紧随着,响起关忧的安慰声。
没过多久……
“皇上,你早些睡着吧,臣妾先告退。”随即,皇后带着宫娥嬷嬷走了出来,眉目间,隐隐可见些许疲惫。
“娘娘,你放心,皇上的身体,必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素来端庄在上的皇后,好像连声音都变得温柔了。
暗处,却有人看向皇后的方向,目光如雪,层层冷却。
然后,在最后一个人离开时,借着瞬间风过的树梢暗影,进了方才,皇上的寝殿。
……
而此时,不宽窄的山道上。
百里墨夙将手中的信在指尖放着,一点一点化成了灰烬,眉目间,是一切了于掌中的泰然自若。
苏锦正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见着百里墨夙的动作,也不在意,那信上的内容,方才百里墨夙已经给她看过了,正是,如今京中的情况。
以及,借着年宵的疑心,不动声色的,就将坐守宫中的太子引出了宫。
一个一个全去了相府。
“搞不太懂,你这是帮了四皇子。”苏锦道,“虽然,他剑走偏锋,比我们早一日进了京,可是以他的本事,想要见到皇上,自有法子引开人,根本用不着你出手,而且,他不笨,自会怀疑有人暗中帮他。”
“爷让他欠爷和个人情,何乐不为。”百里墨夙理着袖子,语气微淡。
苏锦扬眉,“一个北冥国师,远在千里之外,却能把控着楚京动向,只怕这人情……会让人胆颤心惊。”
“你如此在意四皇子的想法?”百里墨夙倏然问。
苏锦一噎,偏开头,不再继续答话。
自从四日前,她和百里墨夙可谓是坦城布公后,他们二人的关系,就像现在这样……
不如她所料的,会珍惜眼下短暂时光,温存温存,缱绻缱绻,你侬我侬,反而……
百里墨夙很冷淡,很从容,很毒舌。
恍惚间,如此陌生,陌生得如初见一般。
可是,真若说陌生吧,某些事,又做得极其细致入微,对她的体贴也是。
一路上,会贴心的在天黑之前入住客栈,还会主动给她叫来饭菜,可是,一定每道菜都不是她爱吃的,至于口味……说起来都是泪。
再比如,路过一条小溪,想打点水。
他主动给你打来水,可是,只够喝一口。
再比如,马车明明走得极其平坦,他突然就跟玩似的,抬手一挥,马车震动,惊得正要睡沉的她,瞬间懵逼的睁开眼睛,一脸戒备,然而,什么事都没有。
而他,还一幅看白痴的看着你,眼神里赤裸裸的在说,“有爷在,怕什么。”
可是,好像,就是因为他在,反而搞得她,神经兮兮的。
“你一直看着爷做什么,想亲爷可以大声说。”眼下,苏锦还在愣神间,百里墨夙又嫌弃的看了过来。
苏锦……
自己选的男人,我忍。
“不亲,就别看。”百里墨夙脾气还挺大,偏过头,双手环胸靠着车壁,轻阖眼眸,一副与世隔绝。
我靠……
苏锦深呼吸,她再忍。
“嗯,今夜要露宿树林,一会想吃什么,爷帮你准备。”然后,幽幽的,又是一句温柔又极其暖心的话自那完美的唇里飘出来。
苏锦……
不能亏待自己肚子。
“我想吃野兔,鱼,再有点粥就更好……”
“哦,那喝点水吧。”百里墨夙眼眸睁出一条缝,瞄她一眼,如是道。
苏锦怔着,愣着,然后……
“呵呵呵……你老人家高兴就好。”
这死男人,简直了!
跟我玩是吧。
“那墨大爷,你把年宵,年盈雪,还在太子都弄去相府了,要如何收场?”苏锦索幸就是不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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