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节
“因为必须新鲜才好吃近来又是季节”甘志轩头微垂,“我娘每天都去挖一点。”
温元思和甘志轩说话,宋采唐脑子里快速总结看到的结果。
房间各处整洁干净,是今晨打扫的,衣服是今晨洗的,野菜是今晨挖的,一切一切,与甘四娘以往习惯的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同,没任何变化。
宋采唐大胆的想,在今天早上,甘四娘还是以往的甘四娘,并没想过自杀。
是什么,促成了她这个想法呢?
宋采唐再次转到了甘四娘房间。
这一次,她注意到了屏风上搭着的那件有补丁的衣服。
衣服腰间有点湿,好像不小心碰过水。
这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那块水渍所在的地方,有被手紧紧揪过的痕迹。
还撕出了一道缝。
这是块新换上的补丁,粗布,非常结实,哪怕浸了水,要撕烂它还是需要一定力气的,而且还是补丁正中间,不是旁边接缝的位置。
甘四娘遇到了什么事,突然间力气这么大?
宋采唐眯眼,不对劲。
这衣服不对。
她退出房间,重新观察一遍,新洗的衣服,新挖的野菜,新打扫过的房间,新擦的窗子——
窗子底下的花,也是新浇过水。
宋采唐绕出来,走到花盆前,很快,发现了一对脚印。
带着略黑的泥,微微侧着,站在花前,脚尖冲着门口。
不用多想,宋采唐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甘四娘挖野菜回来,放到厨房,有点累,但看到花,又拿起了长嘴水壶。
她站在花前浇水,也许半弯了腰——因为这脚印前脚掌比较重,明显重心前移。
一个不小心,一点水溅出来,弄湿了腰侧的衣服。
她伸手去掸。
就在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什么人。
可能这个人的出现对她而言是惊天霹雳,或者这个人同她说的话是惊天霹雳,她心绪起伏非常剧烈,手劲自己控制不了,所以扯坏了补丁。
她看到了谁?想到了什么?
宋采唐垂眸,仔细观察着那点黑色的泥土。
这里是阳面,太阳晒这么久,早就干了,但带出来的痕迹,仔细找一找,还是有的。
宋采唐蹲下|身,一点一点看。
脚步一路进了甘四娘房间。桌边凳子的位置,黑色粉末多了一点。
甘四娘应该是在这里坐下,并且坐了很久。
她应该很紧张,喝了很多茶水
桌上有明显的茶水痕渍,是洒出来没人擦,干透后留下的。
那么爱干净的人,这样肯定不对,甘四娘当时不但紧张,还无心收拾。
她遇到了难事。
“遗书呢?”宋采唐问甘志轩。
甘志轩:“报案时给官府了没拿回来。”
宋采唐皱眉:“那上面有什么痕迹?”
“除了字,就是泪痕”甘志轩皱眉,“你们知道,我娘她最爱哭了。”
宋采唐看着桌子。
所以甘四娘是在这里写下了那封遗书。
视线再转向屏风——
然后,甘四娘换了身衣服,坐到了堂层。
她想最后看儿子一眼。
宋采唐跟着少到几乎看不到的黑色泥末走到堂屋,问甘志轩:“你娘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甘志轩想着当时的画面,眼泪掉了下来,“她好像藏起了什么东西,哭的眼睛都肿了,我很烦她哭,说了她两句,就回屋了。”
“为什么当时不和她说几句话”
自小被母亲一人带大,甘志轩对甘四娘是有感情的,不知怎的,这时候突然爆发。
他颓然蹲下,捂着眼睛哭:“我无心的儿不嫌母丑,我就随口两句,并不是真的嫌弃她真的我想做大孝子,好好考出官来,挣大笔大笔的钱,让她过上好日子”
107.没气了
甘志轩这一哭, 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末了,他红着眼睛问宋采唐和温元思:“我娘真是杀人凶手么?她杀了卢光宗?”
宋采唐和温元思却没答。
不管外面怎么说,当事人怎么说, 没有证据, 她们就不能下定论。
甘四娘的认罪,存在疑问。
那一日, 祁言看到了一个穿着庞谦官服的人, 甘四娘也看到了,二人不认识, 也未接触过,不存在串供可能。
这个穿官服的人出现很微妙, 时机和感觉都是,很可能就是凶手。
如果甘四娘是这个人,那这话根本不会说。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一出
宋采唐和温元思心里各有思量。
但眼前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找到甘四娘才是最重要的事。
外面一下没好消息传来, 想也知道, 赵挚那边也没好的进展。
必须抓紧时间!
也许甘四娘还活着呢!
宋采唐缓缓呼吸,让情绪平复下来, 问甘志轩:“那遗书上都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甘志轩抹着泪:“就说卢大人的死,是她做的让官府忙这么久, 是她的错, 她太累了, 心里愧疚, 不想再坚持,干脆还了这因果”
“她让我不要害怕,这没什么可怕的,她一直就很喜欢水,早就有觉悟,水是她最后的归宿找不到她,捞不出来,就当水葬了,如果找到,也别带她远离,就找个薄棺,埋在水边”
宋采唐眼瞳动了一下:“你说——她喜欢水?”
甘志轩点了点头。
“喜欢什么的?”
甘志轩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温元思也看不下去了,哼笑一声:“你娘的事,你全部不知道,倒是你的事,你娘都了如指掌呢。”
他看向宋采唐:“这院子这么干净,透着清爽,甘四娘应该喜欢干净的,清静的地方,人多,水脏,岸边乱的地方,肯定不是。”
宋采唐点点头,十分赞同。
她也是这么想的。
甘志轩却瞪圆了眼:“为什么你会知道!”
二人没理他,继续凝眉思考。
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多少,干净清静的水,栾泽不知道有多少。
宋采唐看着干净房间,屏风上挂着的衣服,突然想到了一个点。
“你不知道你娘喜欢哪里,会去哪里,她当时身上穿了什么衣服——一定知道吧!”
自杀的人会在意自己留在世间的最后印象,尤其女性,还要出门,甘四娘不可能邋邋遢遢的出去,必然会换一身自己喜欢的好衣服。
而这件衣服被她喜欢,此时被她穿上,一定有原因。
甘志轩愣了半天,摇了摇头。
温元思:“最后一面,你只记得嫌弃她,连她穿什么衣服都不记得?”
“我又不知道是最后一面!”甘志轩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而且女人的衣服不都一个样子,谁知道都有什么区别!”
宋采唐眯眼:“颜色总能记得住吧!”
她走到衣柜前,‘啪’一声打开衣柜:“你也说了,你娘节省,‘不喜欢’好衣服,那她的好衣服,定然是有数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来这里看一看,看少了什么颜色的,少了哪件!”
甘志轩被两个人轮流给脸色,现在吓的不行,溜着边过来,往衣柜里看——
还别说,他还真看出来了!
他娘没几件好衣服,平日里换着穿,多少年没换过,他是想不起今天他娘穿了哪一件,但柜子里少的——
“是水碧色!”
水碧色
宋采唐继续问:“什么款式?罗裙,月华裙,湘裙——”
“是八幅裙!”甘志轩目光笃定,“五年前这裙子做好的时候,我娘说了好几遍,我虽不认识,却记住了,是八幅裙!”
“花纹呢?”
宋采唐语速非常快,人也压过去,尽力激发甘志轩记忆:“裙子上不可能没东西吧,桃花?石榴?葡萄?”
“不,不是桃花,也不是石榴”
甘志轩捂着脑袋,被宋采唐逼的缩到墙角,终于,爆出一声大吼:“是萱草!萱草纹!”
宋采唐脚步停下,转过头,和温元思对视。
萱草,花枝细长,花色橙黄,状似百合,有宜男草,忘忧草的别称。
甘四娘喜欢这种花?
肯定是喜欢的,不喜欢,怎么会往衣服上绣,还是料子最好的,最贵的衣服。
温元思:“萱草适应性非常强,喜湿润,也耐旱,喜阳光,也耐半荫,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草。”
因它宜男,所以还隐隐带有祝福之意,没有儿子的妇人,喜欢穿这个花纹求子,有儿子的,有时也穿来为子祈福。
甘四娘喜欢它,并不奇怪。
那就能朝这个方向找了。
干净,人不多的湖,长有萱草。
这个时节应该不多。
宋采唐前天刚刚看到县志,内里描写还记的很清楚,大脑开启搜索模式,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地点
只有一个!
宋采唐阖眸想了片刻,立即喊出了答案:“城东翠仙湖!”
说着话,她抬脚就往外面跑。
温元思赶紧跟上,同时招招手,让手下们把温元思也带上。
谁知出了巷子,宋采唐就往西跑。
温元思:
“宋姑娘!这边——”
宋采唐听到这提醒,脸有点红。
记忆力是不错,地图也会看会背,但具体实施起来就
对不起,又掉链子了。
这要换了赵挚,不知道嘲笑她多少声,温元思就君子多了,一如既往严肃认真,好像根本没发现她的错误,脸上没一点笑纹。
给足了面子。
“咳咳,咱们走吧。”她跑回温元思身边,和他一起。
温元思眉目温敛:“等下,我让人给观察使大人带个信。”
事实证明,有武功和没武功就是不一样。
宋采唐和温元思紧赶慢赶,还坐了马车,到城东翠仙湖时,现场已人山人海,围观群众一层又一层。
赵挚站在山石最高处,指挥着水性好的衙吏下水捞人,如一杆标枪,十分醒目。
祁言也跑过来了,远远看到宋采唐,就朝她招手。
大约看人群太难挤,祁言卖了个殷勤,过来亲自为宋采唐开辟道路。
温元思自然也就一起了。
“怎么样,看到人没有?”
自打上回一醉,祁言就看温元思特别顺眼,觉得这人很贴心,此刻半点没觉得不对,顾自和温元思说话:“没有,我刚到,挚哥也只多来一会儿,说来时这里哪哪都没人,没看到甘四娘,他不敢大意,立刻组织搜救。”
“这么多人——”
“也都是刚过来的!挚哥急着找人,没往外拦消息,街好些人看到了,就跟着来了”
祁言思维发散,不用温元思问,自己也能往下接着说了。
“这人要湖里,肯定是要沉底的,等过几天浮起来就不能看了,今天必须把人找到。说来也奇怪,我刚刚到这里,心说宋姑娘不愧是宋姑娘,就是厉害,这也能猜到,但看着那水波四起的湖面,就觉得有点难受了,一边期待能找到甘四娘,一边又想,找不到也是好事”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找不到,也许是人跑哪想去了,没准想开了就不愿意死了呢?
温元思却道:“未必。甘四娘此次似乎非常坚决。”
这个女人长的美,有一定手段心机,或许做出来的事让人不耻,但她其实非常有主意。下定决心自己带孩子,不让儿子知道父亲,就一直咬牙坚持,一直瞒着
凡是真正决定做的事,她都不会回头。
这一次,定也一样。
挤过人群,看着水波迭起的湖面,看着赵挚迎过来的深邃视线,宋采唐微微阖眸。
她也很想像祁言一样乐观,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以甘四娘性格,不在外面,定然就会在里面。
不知哪里飘来一片乌云,翻涌滚动,很快遮住了阳光,湖风开始变的阴冷,明明将近五月,温度竟骤然变的衣挡不住,浸骨的寒。
岸上的人已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概念。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在干什么了,哪怕是来围观的,也是静静束手看着,偶尔面有愁容急色,并没有谁大声笑闹,八卦着玩。
这是人命。
不知等了多久。
也许很短,也许很久。
突然,湖面上一颗湿淋淋的人头冒出:“找到了!我找到了!在这里!”
湖里人听到声音,尤其离的近的,赶紧游过去搭把手,岸上的人哗然一声,齐齐往前走了一步,顿时各种声音发出。
“让人脑袋先托出来,没准还活着!”
“看看人还活着没!”
“小哥们再辛苦一把,慢一点,看着岸边石头,别再划着了!”
人们显然怀有某种期待,希望等了这么久的人还活着。
但是——
救人衙役把甘四娘拖上岸手,并指试了试她的鼻息,摇了摇头。
“没气了。”
众人齐齐一静,再是一叹,良久,才有人轻轻说话。
“可惜了。”
“听说才三十多岁,死的太早啊。”
“怎么就想不开。”
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并不认识甘四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更不知道她留下遗书,自陈罪行。
宋采唐走到了甘四娘身前。
她穿着水碧色绣萱草的裙子,现在已经变的乱糟糟的,腰带都散了,脸色苍白,一缕缕湿透的黑发凌乱,铺在脸前,唇侧,几个颜色映衬,碧的更碧,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美还是美的,却不再鲜活,没平日干净整洁了。
宋采唐伸手到她颈侧,试了试脉搏,果然已经没有,不是微弱的感觉不出来。
真的死了?
可是体温还有。
宋采唐手快速移动,把甘四娘的脖颈,手,胳膊,心口,全部试了一遍。
验尸久了,不但她的鼻子好使,手也很好使,细微味道闻的出,大致温度,她也能感觉的到。
春季成年尸体,室内平均每小时体温下降不到一摄氏度,水中则很快,平均每小时下降三到四摄氏度,四肢与躯干可能不同。
甘四娘的身体还很暖。
宋采唐大脑迅速转动,换算着时间温度规律,推断着甘四娘的入水时间
可能刚刚好就在赵挚出现之前!
再想自杀,也不会立刻就死,总要犹豫挣扎一阵,甘四娘挣扎了很久!
这么说的话
她可能入水还不到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溺水。
人的假死状态并不常见,但大分部出现的时候,伴着窒息成因。
这个人,也许有救回来的可能!
哪怕一分,她也要努力!
手放在甘四娘肚腹,感觉了片刻,宋采唐立刻抬头吩咐离的最近的衙役:“你将她的腿扛在肩上,让她的背贴着你背,走几步——走!”
衙役有些不理解,这都死了,还折腾人干什么?
他回头想看上官的意思,结果温元思对他点头,示意他听话,赵挚还要更快,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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