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被人识出
他们要寻死他管不着, 但不能连累到他头上, 思及此,他大声呵斥道,“给我滚回练武场练习,输的人巡逻守夜七日......”
立即,周围鸦雀无声, 朝雾宁身前挪着步子的人皆敛了呼吸, 悻悻的低下头, 想将责任揽到身上的几位千户面色灰白, 咬着唇, 不敢多言。
相较其他几位副将, 韦安温和可亲, 平日里得来的银钱首饰从不私吞, 每次都大大方方拿出来分给大家, 虽说僧多粥少,可心意在, 和他们能玩到一起,眼下听韦安的口气明显动了怒,谁还敢出头?
临冬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愈发显得凄凉, 众人端直脊背,素冷着脸给韦安行礼,随即大步走向练武场, 步伐整齐,浩浩荡荡一群人,片刻的功夫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传来兵器相接的碰撞,夹着低沉的口号声,听得雾宁笑逐颜开,“他们开始训练了呢。”
边关的安宁靠他们守护和维持,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总让她觉得安稳踏实。
“嗯。”春香拿锦帕遮住半边脸,目光放在不远处的韦安身上,那些人走了,他却站着不动,他有什么事儿不成?
注意到春香的目光,韦安投去友好的笑,笑容谄媚,看得春香皱了皱眉,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不远处,今日的事情怪异,好端端的怎忽然冒出一群人唯唯诺诺的人来,而且那群人还摆明了冲着雾宁来的,她心里觉得奇怪,拿余光偷偷瞄向雾宁。
雾宁抬着头,神色专注地眺望远方,侧颜如画,完全没疑心方才之事,眸光粼粼,美人她见过许多,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只有雾宁一个,想了想,她道,“世子爷回来见你守在这,怕不会高兴。”
雾宁不解,转头看她,眼神透着茫然,“为什么?”
春香后退一步站在她身后,压低声音道,“天气阴冷,比起出来迎世子爷,世子爷更希望您好好的。”
雾宁听得笑靥如花,点头道,“相公怕我着凉,我穿得厚,不会的。”
半个时辰后,雾宁手脚冰凉,白皙的脸被冻得乌青发紫,天太冷了,她双手紧握成拳缩回袖子里,路上仍不见谢池墨的身影,为了缓解周身冰凉,她不得不和春香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韦副将还站在那,他怎么还不走?”
韦副将起初还能保持如山般岿然不动,慢慢就不行了,肩膀垮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双手不断放在嘴边哈气,咳嗽一声比一声剧烈,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听得雾宁心惊胆战,怕他一不留神缓不过来晕了。
“他做事周全,估计是怕有人上前扰了您清净吧。”军营了的男子五大三粗,但骨子里都是一根筋,那些人所说要给雾宁磕头,不到雾宁跟前露个面不会善罢甘休,男女有别,韦安怕那些人冲撞了她,春香没想到,韦安也有蕙质兰心的时候,那日他闯书房给雾宁磕头可执着得很呢。
雾宁扯了扯嘴角,“他倒是八面玲珑。”
又过了许久,远处终于响起了马蹄声,声音隔得远听不太真切,雾宁生怕自己听错了,抬手拉了拉春香衣袖,“春香,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风声大,她真不敢确认。
不待春香回答,几匹马跑进了视野,马背上的人身姿凛冽,迎风而来,哪怕看不清长相,春香已激动得欢呼起来,“来了,来了,一定是世子爷。”
雾宁重重点着头,举起手,高挥着手里的绢子,“相公......”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一身红装,谢池墨想忽视她都难,他不知她等了多久,冷风呼啸,他一男子都觉得冷,何况是她,目光平视看向她,平静的眼底闪过暗潮,他夹.紧马鞍,重重落下鞭子,马儿嗖的声冲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李辉立志交换个眼神,有些事儿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乔装成商人去溪城,和溪城官员打交道,抽丝剥茧查到了官银的去处,依着谢池墨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不把这件事的细微末节捋清楚不会回来,尤其他们已探入溪城衙门,贸然离开会引起对方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隐藏身份和溪城官员周旋打听更多的消息,但谢池墨临时改了主意,昨晚制造了场动乱趁机回来了,虽说悄无声息不会惹来追杀,但想知道更多的事儿却是不可能了。
谢池墨有勇有谋,刘辉始终想不明白谢池墨回来的原因,此刻看着远处那抹红色身影才算恍然大悟,谢池墨是信守承诺回来了。
雾宁大喊了几声,浑身冷意消散不少,等谢池墨纵身下马,她立即跑了过去,吹了风,嗓子有些哑了,但抑制不住她的喜悦,“还以为你会下午回来呢,好在我等着,不然都接不到你。”
谢池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自然的拉起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时,温和的目光沉了下来,“手怎么这么冷?”
“风给吹的,摸着冷,其实不冷,暖和着呢。”雾宁抬着头,眸光盈盈的看着他,怕他不信,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不冷。”
所有的寒冷,在他出现的那颗即烟消云散了。
谢池墨眼神微动,身后的刘辉刘志跳下马车给雾宁行礼,谢池墨随手将手里的缰绳扔了出去,捧起雾宁的手放在唇边哈气,板着脸低斥道,“我说今天回来便不会食言,你出来做什么?”
边溪城还不是最冷的时候,雾宁手上的纱布取了,但几道深邃的口子不见好,冻厉害生了冻疮就惨了。
“我想快些见到你,我现在不冷了。”雾宁笑得眉眼弯弯,打量谢池墨半晌,轻声道,“你好像比走的时候更好看了。”
刘辉刘志听得失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世子夫人不愧为个中高手,世子爷想要逃出她的五指山估计难了,别看现在谢池墨沉着脸,可那上翘的唇完全掩饰不住他的好心情,没想到世子爷喜欢别人夸赞他好看,真看不出来啊。
二人面面相觑一眼,想到生死不明的刘询,无不露出同情之色,亏刘询最爱拍马屁,原来马屁根本没拍到马屁股上,真是白活二十多年了。
谢池墨脱下身上的大氅给雾宁披上,牵着她朝里走,“这几天习惯吗?”
雾宁摇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从谢池墨身上散发出来,她深吸了两口,温婉道,“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什么。”
谢池墨轻哼了声,嘴角抿着笑意,看得出来,他甚是满意雾宁的答案。
“好在春香知道的事情多,有她陪我聊天打发时间,不然这几日我都不知道怎么过呢。”雾宁老实的添了句,拔高了些银两道,“春香说了国公府的许多事,人心复杂,相公说得一点没错,一家人龃龉龌龊就这么多,外边的世道可想而知了,相公你出门在外得多加小心。”
谢池墨脸上的笑滞了滞,轻挑着眉看向身后的春香,后者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知道雾宁藏不住事,可没料到雾宁丁点事都藏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道,“夫人惦记老夫人,奴婢和她说了些府里的事儿。”
“你自幼跟着母亲,聪慧机灵,离了京城别染上些不好的习性,带坏了夫人。”谢池墨语气极轻,春香却听得遍体生寒,不好的习性,她明白谢池墨的意思,谢池墨是拐着弯骂她是三道四的长舌妇呢,她发誓,她真的没有带坏雾宁的意思,谢池墨不在,她当了五天的说书先生,她容易吗。
雾宁听不出谢池墨骂春香,但听出谢池墨担心她学坏,边走边保证道,“我不会学坏的,相公不用担心,春香和我说了府里的关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春香为了我好。”
听了这话,谢池墨脸上愈发不太好看,春香心下惴惴,如果雾宁不添最后句,这桩事就过去了,谢池墨霸道不许雾宁把心思放在其他,雾宁最后句话摆明了是袒护她,以谢池墨的醋劲,估计又记恨上她了。
见谢池墨脸上恢复了平静,春香心咯噔了下,只听谢池墨道,“天冷了,吃羊肉暖身,春香,你去旁边农家买只羊回来,给夫人补补身子。”
春香苦着脸,偷偷朝雾宁投去一瞥,最轻的羊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她一个人哪儿牵得动,再者,羊买回来还要宰杀,她不是厨子,哪懂如何处理?而且,这件事传出去,军营里的人如何看她,她可是女子,以后还要成亲的,谁家敢娶她这样的媳妇?念及此,她只有暗暗给雾宁挤眉弄眼,希望雾宁明白她的意思,为她说句好话。
她笃定,能让谢池墨改变主意的人,只有雾宁。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雾宁回眸,见春香又挤眉弄眼又摆手,一脸茫然,细细琢磨番,突然心领神会,侧目看向谢池墨,回了个春香笑脸。
看雾宁体会到自己的意思,春香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默默垂下了眼睑。
“我身子好着不用补,倒是相公,你劳碌了几日,该补补了,羊肉甲鱼汤滋补,我让春香再买只甲鱼回来。”说完,春香不忘回眸给春香使眼色,清澈的眸光含着感激之情,如果不是春香提醒她,她估计都忘记关怀谢池墨了。
刚放松下来的春香听得浑身一抖,羊肉甲鱼汤......她不会弄啊......
抬眸对上雾宁视线,春香欲哭无泪,明白雾宁会错了意,她的本意不是提醒她关心谢池墨,是为自己说句话,说句话。
沿着青石砖铺成的路走到驻扎的营帐外,雾宁想起什么,左右看了两眼,“怎么不见韦副将影子?”
前边是错落有致的营帐,哪有韦安人影,谢池墨目光沉了沉,“他又来烦你了?”
雾宁摇头,眼珠左右转了转,的确不见韦安影子,“等你回来的时候,忽然来了许多人,被韦副将训斥回去了,你听着练武场传来的声音没,就是韦副将的意思,他一直不近不远的站着,春香说他怕有人扰了我清净。”
雾宁对韦安印象不太好,但韦安带病陪她站着,她心头过意不去。
谢池墨面无表情,牵着雾宁继续往前走,“他还算识相,你别管他,回营帐休息,天冷了别到处走。”
一群老光棍嫉妒他娶了美娇娘,想方设法看雾宁模样,不知谁传雾宁生得花容月貌,貌若天仙的,被他抓到,他绝对不放过他。
走了几步,雾宁又道,“韦副将咳嗽得厉害,军营里不是有大夫吗,你让他给韦副将看看,若因为今日吹冷风加重了他病情倒是我的错了。”
谢池墨面露不愉,沉默许久,才不情愿的应了声。
营长内没有烧炭炉,谢池墨吩咐人搬个炭炉子过来再熬杯姜汤,姜汤要慢些,怕雾宁冷,他倒了两杯热茶,拿起其中一杯凑到雾宁嘴边,“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我让人熬姜汤去了。”
雾宁举起手,双手捧着茶杯,徐徐道,“我的手能握东西了,我自己来吧,你也喝。”
谢池墨见她握着茶杯,脸上没有露出痛苦之色才放下心来,拉开椅子坐下,从容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她这五日怎么过的,雾宁喝了两口便放下茶杯,分开腿,坐在他腿上,直直望着他道,“听春香说故事,春香可会说了,相公有机会也听听。”
忽然来的亲昵让谢池墨身子微微一僵,手里的杯子差点滑落下去,回过神,看她眼底涌着拳拳深情,他微微撇开脸,不自在道,“是吗,她除了府里的时而还说其他?”
雾宁点头,认真看着谢池墨,忽然问道,“相公,你想我了没?”
谢池墨手一抖,杯里的茶水溢出少许,顺着他好看的手滴落在长袍上,他怔了怔,反应过来,快速将茶杯搁置在桌上,挥了挥手,试图甩掉手上的水,“怎么问起这个了。”
“突然好奇。”雾宁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手,没留意谢池墨微红的耳根,兀自说道,“我很想相公呢,怕你在外边遇到坏人,你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说到后边,她声音夹杂了哭音,对她来说,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谢池墨了,对这儿,她一无所知,更不认识这儿的人,谢池墨不在,她心是慌乱的,就像陆春让她离开府邸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如浮萍,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不想再回到那种时候。
谢池墨一怔,被她脸上的忧伤闪了下,伸手搂过她,语气一软,“是不是觉得军营里边太枯燥了?”
雾宁摇头,鼻子有些发酸,“我怕你出事。”
谢池墨好笑,修长的手拨了拨她如墨的发,低低道,“我不会出事的,你不必害怕,凡事都有我呢。”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只簪子,红色的梅花簪,花瓣上栩栩如生,内里刻着各式各样的福字,花蕊间缀着鹅黄色的玉珠,色泽明丽,娇艳别致,是他在溪城的首饰铺里买的,越西国擅长雕刻雕塑,工匠活最是出名,这只梅花簪符雾宁的气质。
雾宁欣喜不已,“送我的?”
谢池墨举起手,轻轻插入她发髻间,嘴唇微勾,“不给你还有谁?”
雾宁喜不自胜,眉梢漾着浓浓的喜悦,手轻轻触了触簪子,欲取下来瞧个究竟,谢池墨发现她的意图,拦着她道,“插着吧,别弄乱了头发。”
谢池墨声音轻柔,不同于以往的死板严苛,这让抬着炭炉子进屋的罗欧二人惊诧不止,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跟着谢池墨多年,听谢池墨拿这种语气说话还是第一回,谢池墨不爱笑,说话素来冷着脸,口吻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怒不明。
这种语气,在他们听来,算得上是宠溺了,如何不让他们愕然。
如果说听着声儿让二人惊愕,那么看清椅子上的情景时,二人内心简直可以用骇然形容了,谢池墨抱着雾宁,手温柔的搭在她头上,神情愉悦,深邃的眸子里淌着暖意,哪怕亲眼所见,他们仍不敢确认椅子上坐着的是不是他们世子爷。
行为,语气,太不像了。
察觉到来了人,谢池墨蹭的下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雾宁身形不稳,猝不及防撞到了桌沿,雾宁惊呼声,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疼。
谢池墨眸色一沉,冷冰冰的看向始作俑者,罗欧二人后知后觉,也被谢池墨的举动吓了一跳。
“规矩学哪儿去了,自己找刘辉去。”谢池墨伸手牵着雾宁,一张脸冷若冰霜,罗欧怔怔跪下去,俯首称是,他脑子里一团懵,不明白哪儿得罪了谢池墨,落到刘辉手里,哪有他们好果子吃,刘姓等人凶残,平时他们避之不及,没想到,今天会落到刘辉手里。
二人心知求情没有用,点燃炭炉子,挑了挑里边的炭火,确定火燃起来了才灰头灰脸的退了出去。
刘辉刚回来没多久,他们连夜赶回来,肚子饿得厉害,罗欧罗林过来的时候他正和刘志吃面,罗欧罗林老实,如实说了情况。
刘志动作微顿,抬眉道,“你说世子爷让你们来找小辉子?”
刘辉挑了一筷子面条,放嘴里,滋滋吸了一大口,平声道,“你们怎么得罪世子爷了?”
小别胜新婚,照理说正是谢池墨和雾宁亲热的时候,罗欧和罗林怎会在这时候惹谢池墨不快。
罗欧心里也纳闷,颇为费解道,“我也不知道呢,世子爷让属下搬炭炉子去营帐,我和罗林抬着炭炉子进去,见世子爷抱着世子夫人坐在椅子上,世子爷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站了起来,世子夫人重心不稳后背撞到桌沿上,世子爷就生气了。”
刘辉来了兴致,搁下筷子,拿旁边的纸巾擦嘴,眼神发亮道,“你说世子爷抱着世子夫人?”
罗欧老实的点头,转身向罗林确认,后者低着头,不说话。
刘辉扫了罗林一眼,再看罗欧,不免觉得他可怜,罗林不开口是想透了内里的原因,罗欧到现在却都没想明白,小别胜新婚,谢池墨和雾宁正是歪腻的时候,他们好死不死不通禀就进去犯了忌讳不说,感觉气氛不对,悄无声息退出来才是明智之举,他们竟然被谢池墨发现,还连累雾宁撞到了桌沿,谢池墨不发作他们发作谁?
虽说雾宁是因为谢池墨的原因才撞着了,但谢池墨心里不会这么认为,罗欧罗林这顿惩罚,活该。
上一个被迁怒的刘询可是去越西国了呢。
“去外边站着,一切等我吃了饭再说。”刘辉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罗欧罗林抱拳拱手,缓缓退了出去。
营帐内又只剩下二人,刘辉继续吃面条,不过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那么大座宅子说烧就烧了,世子爷还真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呢。”
刘志常常叹息了声,“是啊,怎么说也是花钱买的,等以后将失地收复回来,空闲了过去住两日,多惬意啊,世子爷说烧就烧了,不知那些人找到‘我们’的尸体会不会将他们失踪的人联系起来。”
“应该不会,我们只有三人,他们可是死了十多人呢。”刘志一边夹面条里的鸡肉,一边道,“我担心的是他们会查我们的底细,活生生的三个人没了踪影,手里的银子,铺子恐会勾起他们的兴趣,待会我去城内部署番,没准他们会派人来边溪打探。”
溪城的官员贪财,他们充贩卖首饰的商人,又露了大量钱财,得知宅子一场大火要了‘他们’的命,那些官员不得幸灾乐祸?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他们’死了,手里钱财没处花,他们若觊觎的话,一定会追来边溪,说不准接下来还有番动作,思忖一番,刘志觉得这可能是谢池墨早就设好的计,只要他们来边溪,那就是进得来出不去的结果。
“来了才好,最好多来点人。”他昨晚没杀过瘾呢。
聊着聊着,二人倒是把谢池墨和雾宁的事儿搁到了一边,然而,他们不聊,军营里有的是人,早上雾宁在人前露了脸,眼力好的看了雾宁后觉得似曾相识,且有这种感觉得不只一人,要知道军营里一年到头看不到女人,能让他们觉得似曾相识的人本就有些怪异,何况还是美人,想起美人,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避火图上的女子。
雾宁的容貌,和他们在避火图上见过的女子有点像。
或许不只一点,是很像。
巡逻的士兵见过雾宁,早上站岗的人也见过,只要拿着避火图稍加问问就知道结果,再简单不过的事儿,破天荒的没有人敢起头,甚至聊雾宁的时候大家都带上了小心翼翼,说话前四周望了又望,就怕传到谢池墨耳朵里。
避火图来源于京城,最出名的全出自旖旎阁,旖旎阁的画师画技精湛,第一代避火图面世后旖旎阁便名声鹊起,第二代更奠定了旖旎阁的基础和人气,到第四代,旖旎阁的位子已无人能取代了,其出来的避火图,男俊女美,画师将二人欢爱的姿势勾勒得惟妙惟肖,更重要的是将女子的身段,容貌绘得一清二楚,不管男女,看了后都忍住浮想联翩,旖旎阁的图册甚是受人追捧。
听说在京城,旖旎阁出来的避火图价值千金,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等着买一两本收藏压箱底呢。
神秘的是旖旎阁不是间卖图册的铺子,它的避火图不放在铺子里卖,都是靠大家奔走相告,想买的人留个口信,会有人主动联络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后各不相干。
没有人见过旖旎阁的画师,也没人见过它的老板,旖旎阁是个不存在的铺子,但仍能买卖。
不花钱买铺子,不请掌柜小二,旖旎阁的买卖只赚不赔,在京城,算得上是独一份了吧。
他们有生之年能目睹旖旎阁的避火图,多亏了韦安,梅老板贩卖避火图,高价买了旖旎阁的避火图,以更高的价格卖到越西国越东国,过边溪城时,会送给一两本给韦安,韦安慷慨,会分点出来,看了旖旎阁的避火图他们才知道以前自己看的避火图是何等粗俗丑陋,男女容貌不清楚,身材也不好,除了前前后后的姿势还算可以,没有丁点可取之处。
旖旎阁的图册不同,看着图册上的美人,能激发他们内心的渴望,最原始的冲动,让他们欲罢不能。他们幻想无数次图册上的人走出来,真实的陪着他们的情景,但没料到,有朝一日,幻想也能成真。
图册上的美人可能真的在他们身边,不过以尊贵的身份,受人景仰。
纵然对雾宁存着万分复杂好奇的心,但是,谁都不敢明目张胆找人证实,兹事体大,他们有自己的私心,不敢轻举妄动。假如,事情被挑明,以谢池墨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翻看过避火图的人都要自挖双目以死谢罪,他们不想死,其次,避火图上的美人是属于他们大家的,而雾宁,只属于谢池墨。
多番考量,还是别牵扯这件事才好。
这两日,军营安静了许多,难得大家一致保持缄默,说话走路都尽量压着声儿,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谢池墨让春香去农家买养之事不了了之,做饭之事全交给了火头营的人,春香伺候雾宁就够了,内里原因,春香自己都羞于启齿,她找雾宁哭诉了许久,她年纪尚小,杀羊宰牛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谁敢娶她,她怕雾宁听不明白,把话说得直直白白,不知雾宁使了什么法子,谢池墨就再没提过让她买羊回来之事,她去灶房为雾宁准备吃食时还被火头营的人告知以后不用去了,雾宁的膳食他们会做。
春香清楚是雾宁的话起了作用,心里感激,去城内买了许多花样子给雾宁,她记着雾宁说要给谢池墨做衣衫来着。
天一日比一日冷,一场小雪后,边溪迈入了寒冬,朝廷将过冬的棉被粮食炭火送来了边溪,这两日,军营上上下下皆挂着笑脸,气氛好了不少,至少,大家不会故意压制声音说话,一切正常多了。
雾宁手好得差不多了,她从春香买的花样子里挑了副团绣祥云图,选了做衣衫的料子,开始绣了。
慢工出细活,她一针一线都极为缓慢,坐在炭炉边,常常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营帐里来人也不知道,好比这会儿,春香端着盘子进来她仍专注地绣着图案,眼皮都没掀一下,海棠花色的缎面裙拖曳在地,被月白色的绣花鞋踩着了也不知,坐着还好,若她起身怕要跌倒的,她将盘子放在桌上,走到雾宁身侧,将她的裙子从鞋底拖了出来。
雾宁正全神贯注的穿针引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在针没扎到手,她收起针,抬头看向外边,“是不是又下雪了?”
外边闹哄哄的,前日下雪那会外边便是如此。
春香福了福身,“没呢,今年运送物资的是兵部的段大人,老夫人托他送来些东西,他正和世子爷在书房说话呢。”
见她收了针线,春香转身端来两盘子糕点,“夫人,您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雾宁的手刚好,不宜一直动来动去,而且,针线活伤眼睛,雾宁一坐就不动,长此以往,眼睛会受伤,春香自然要提醒着她一些。
梅花糕,像映着梅花形状做出来似的,雾宁晃了晃头上的梅花簪,笑道,“你做的?”
“是段大人从京里带来的,奴婢娘最是擅长做各式各样的糕点,这梅花糕和枣泥糕是她最拿手的,您尝尝。”提起她娘,春香脸上难掩笑容。
雾宁点了点头,不着急吃,让春香放下盘子,打盆水来,她坐在炭炉边,做针线的时候手心起了汗,不洗手就吃东西,她不太自在,等春香放下盘子,她又改了主意,“我与你一起吧,坐久了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嫁人后,她体力不如原先了,白天不觉得有什么,晚上应付谢池墨有些吃力,早先谢池墨先败下阵来,慢慢体力不济的成她了,她虽不是要强之人,但不想被谢池墨调侃揶揄,谢池墨体力好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她不懂练武,可也该多活动活动。
春香称是,军营有了物资,上上下下洋溢着喜庆之色,她打听过来,年前朝廷还会有物资过来,算是给军营过年的彩头,段大人和谢池墨有事商量,她领着雾宁朝后边的小路走去,北风呼啸,不知何时会下起雪来,春香不敢领雾宁走远了,就在周围转转。
一路走去,随处可见人影,那些人见着雾宁,脸上的表情怪异得很,春香想察觉不到都难,她怕雾宁不自在,带着她绕到一处僻静的小路上,和雾宁说起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年年老夫人会往边溪送东西,老夫人就世子爷一个亲孙子,宫里的赏赐都给世子爷留着,其中有一匣子补药是老夫人送给您的,世子爷替您收着,您记得每日一颗,别忘记了。”
老夫人最大的愿望是谢池墨能回京城一家团聚,谢池墨不回京,老夫人便把好东西给他留着,这回送来了不少绫罗绸缎,冬虫夏草,至于补药,老夫人,是想抱孙子呢。
换作其他人,春香不会提醒雾宁老夫人的药是送给她的,明眼人听说长辈送药就知内里原因,但雾宁不同,雾宁在这方面甚是迷糊,不把话挑明了说,她没准会以为生病了才吃药,如果是那样,老夫人的一番心思可就白费了。
雾宁没料到老夫人会给她准备那么贵重的东西,感动道,“祖母对我真好。”
“老夫人心善,您又是世子夫人,全心全意的待世子爷,老夫人当然记着您的好了。”春香在旁边看得分明,雾宁对谢池墨,比秦岚云对谢正均好多了,府里有丫鬟,许多事秦岚云吩咐一声即可,加之秦岚云要处理内务,整日忙,放在谢正均身上的时间和精力没法和雾宁比。
雾宁体贴善解人意,细致入微,心无旁骛的照顾谢池墨,这点,换作其他人办不到,官宦人家的小姐或多或少有些矜持和骄傲,自恃身份,有些事儿拉不下身份,雾宁不同,伺候谢池墨,无论大小事,事必躬亲,跟丫鬟似的,弄得她都有些无地自容了。
雾宁被春香夸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小路走了一半,前边树下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不小,她们的位置刚好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段大人明日就启程回京了,不知世子爷会不会让世子夫人露面,你们说如果段大人若认出世子夫人,会不会出事?”
雾宁不想偷听大家说话,尤其对方口中的世子夫人还是她,她就更不想听了,给春香使眼色,准备悄悄掉头离去。
转过身,树下又传来了说话声,不是原先的人。
“我总觉得不太真实,你们说图册上的美人是世子夫人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会不会是我们认错了?世子爷家世显赫,如何看得上那种女人?”
能做谢家媳妇的,起码得要家世清白吧,如果雾宁真是图册上的女人,谢家怎么可能同意她进门?
“应该不会认错,她就是化作灰我都认得,还有,你别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什么那种女人,世子夫人怎么了,怎么就配不上世子爷了?世子夫人真要是图册上的美人,娶她的人排着长队呢。”一稍微粗犷的男声紧接着响起,明显带着不满。
春香蹙了蹙眉,背后议论是非本就不好,竟把世子爷世子夫人牵扯进来,她掩嘴轻咳了声,试图打断几人的话,谁知,他们像没听到,继续交头接耳。
“怎么了,你跟过别的男人,世子爷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去年来过的丁小姐端庄温婉,我都觉得她配不上世子爷,更别论个妓......”话未说完,雾宁看到一个男子站了起来,朝他对面的男子挥拳相向,语气盛怒,“你他娘的才妓.女,你凭什么说她和那男人,图册上的姿势明显是画师想象画出来的,你再说句试试。”
对面的男子挨了一拳,也挥着手要还手,“你敢动手打我,你他娘的,要不是真的,她的表情会那般逼真,给我记着,她是世子夫人,世子爷的女人,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说什么,我揍死你......”
雾宁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二人怎么忽然打了起来,她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向春香,“他们口中的世子爷,世子夫人,是相公和我?”
怎么听着,不太像呢?
春香眉头紧锁,她心思转得快,那句癞□□想吃天鹅肉让她明白了些什么,有人觊觎雾宁的美色,看对方分成两拨纠缠在一起,估计私底下说了不少龌龊话,她捡起地上的树枝,毫不犹豫冲了过去,方才一番言论足以定他们的罪,但春香不想便宜了他们。
一群厚颜无耻以下犯上的人,该好好收拾一番。
直到树枝落在身上,几个大男人才反应过来,看是雾宁身边的春香,人人脸色大变,看清不远处的雾宁,几人大骇,良久才反应过来要行礼。
“这会儿正是练武场射箭的时候,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跑到这偷懒。”春香满脸气愤,挥其树枝,每个人都没落下,不打他们一顿,难解她心头愤懑,那些人不躲不闪,乖乖任她打,两圈下来,她收了树枝,冷着脸道“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明温副将,请他定夺。”
军营纪律严明,温光中最是严苛,被他知道他们偷懒,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没准还会被撵出军营,他们无亲无故,在军营生活四五年了,早已把这当做自己的家,离了军营他们能去哪儿,听春香说要把事情闹到温光中跟前,一群人慌了,求饶道,“春香姑娘,我们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不敢了。”
春香发现,之前侮辱雾宁的男子不知悔改,这时候了还敢抬头直勾勾盯着雾宁看,她扬起树枝,这回朝他脸上扇去,“你好大的胆子。”
男子的行为被其他人察觉,刚才挑起打架之事的男子扑过去,扇了他个耳刮子,“给我老实点,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这双狗眼。”
男子两颊通红,五指印清晰可见,他被压着动弹不得,左右挣扎两下也来了气,梗着脖子道,“你别得寸进尺,就当你没做过龌鹾事似的,我盯着她看怎么了,我光明正大,比你盯着人家衣衫不整,眉目含情的时候看好。”
“你找死......”
又两耳光落下,男子被打得嘴角溢出了鲜血。
“我就是看她了,她这副样子,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我杀了你。”这一次,是连续的耳光落下,春香来不及反应,面前的人又打了起来,打架的同时,伴着骂骂咧咧的骂声。
“装什么英雄救美,真要把看过她身子的都杀了,那你把军营里的人都杀了算了。”
“她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不知道伺候过多少男人呢......”
“你惦记她也没用,她是世子爷的人......”
春香都有些怀疑他们口中的世子爷是不是谢池墨了,若是的话,他们口中的‘世子夫人’‘她’不就是雾宁?
几人打得难舍难分,小路另一头传来呵斥声,春香回到雾宁身边,扶着雾宁往回走,今日之事传出去对雾宁名声不好,先走为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才替换,我尽力了~
看来还要继续找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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