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夜，晚宴终于结束，送走了各路宾客，再把父亲扶回房休息，蒲一凝却依然毫无睡意。

    她裹紧了披肩，坐在花园里的秋千吊笼中，慢悠悠地荡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祁尚发来的短视频。中国那边已经快到中午，正是工作时间，想来这短视频是和拍摄相关。

    点开视频，是祁尚录下的一段监视器画面，画面中喻子燃正在演戏，祁尚在旁边说：“蒲总你看，喻子燃这一段是不是表现得很精彩很到位？我感觉他最近特别努力上进，没事就拉着我讨论剧本，我都快想躲着他走了。说实话，自从上次被孟霆插了一脚，剧的热度就直线上升，要是他的状态能一直这么强，恐怕是真的能爆。”

    最近特别努力，特别上进吗……

    她其实已经有很久不回他的消息了。也许是他意识到了什么，后来也渐渐不来和她问早问晚。

    他是不是因为遭到了冷落，所以才想要更加发奋的？

    蒲一凝犹豫再三，还是给喻子燃发了条消息。

    结果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等她捡起来时，已经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按键，给喻子燃发送了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蒲一凝连忙关掉，盯着显示的那个“视频通话已取消”发呆。

    她在夜风中坐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收到喻子燃的回复。

    也对，他应该在拍戏，没空看手机的。

    明明道理她都懂，可不知道为什么就隐隐有一丝失落。她翻了翻记录，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先发的消息，隔了好几分钟她才有回复，但他却又能秒回。

    果然还是被惯坏了吧。

    蒲一凝想自己一定是有些魔怔了，于是起身回了房子。

    房子里比花园要温暖得多，她把披肩取下搁在架子上，然后提着裙子缓步上楼。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

    如她所料，正是喻子燃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她抿了抿唇，把房门关上，按了接通。

    喻子燃的脸顿时出现在了屏幕上。

    “蒲总！”他语气兴奋，正要说什么，却在看清她的那一刻失了声。

    她化了很精致的妆容，发型也做了打理，乍一看简直美得惊人。

    他咽了咽喉咙，冷静了下来：“我刚刚下戏，所以没有接到蒲总的电话。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蒲一凝没好意思告诉她她是手滑。

    “祁尚跟我说你最近很用功，表现也很好。”她边往沙发方向走边说道，“我最近很忙，所以没有怎么回复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我……”喻子燃又一次噤声。

    蒲一凝路过衣柜前的巨大落地镜，没有注意到镜面里的景象已经被镜头完整捕捉到，此刻在喻子燃面前呈现的，是一个身穿经典款晚礼裙的冷艳女神形象。

    太……太漂亮了。

    “蒲总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他小声问道，“这一身很衬蒲总。”

    蒲一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今晚有宴会。”

    打扮得这么庄重，一定是什么名流聚会吧。

    喻子燃想到自己和她的差距，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真的只有更努力，更努力才行啊。

    身后助理喊了一声：“子燃，我帮你拿好午饭了！”

    喻子燃回头应了声好，突然想起来时差问题，立刻问道：“蒲总，你那边该是半夜了吧？”

    蒲一凝看了一下时间：“嗯，一点半了。”

    “那还不快睡觉！”喻子燃道，“我就不打扰了，蒲总早些去休息吧，参加宴会一定有些累了。”

    半晌，蒲一凝说：“好，那我挂了。”

    “蒲总晚安。”

    抬手，挂掉通讯。

    蒲一凝站在窗边，仰头看了看月亮。

    其实国外的月亮和国内的月亮都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国内的月亮更好看一些。

    她拉上窗帘，脱下礼裙，摸到裙角有一点点湿润，想来是之前从花园里回来，被草叶上凝结的露水打湿的。

    露从今夜白啊。

    蒲一凝在八月底回到中国，先在东黎的公司里忙了一段时间，九月初才启程去邺庄。

    九月五日，《萌混过关》剧组全组杀青。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喜不自胜。

    褚茵揽着蒲一凝的肩膀道：“一凝啊……”然后就没了下文，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吃完了杀青宴，主创团队一帮人还嚷嚷着要去KTV通宵唱歌。

    蒲一凝怎么说也是总制片，也就跟着祁尚褚茵等人，连同男女主两位主演一起去了KTV。

    褚茵和林龄是麦霸，两个人唱歌唱得开心，其他的人偶尔插几首，剩下的时间就凑在一块喝酒打牌聊天。

    只有蒲一凝和喻子燃像游离在人群之外。

    蒲一凝是因为晚上杀青宴喝了太多酒，所以要歇一会缓缓，喻子燃则是纯围观。

    “喻子燃！”林龄注意到了他，招了招手，“来点歌啊！”

    “我看今晚谁还没唱歌！”褚茵环视一圈，“就你和蒲总没开过嗓了！”

    蒲一凝摆了摆手：“我不唱，让喻子燃唱去。”

    喻子燃只能上阵点歌。

    蒲一凝托腮含笑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喻子燃的目光不由追了过去。

    “快点啊！”林龄在旁边催促道。

    喻子燃收回视线，按下了点歌键。

    这是大家第一次听喻子燃唱歌。

    他点的是一首很老的情歌，把嗓音压得很低，听起来低醇又厚重。

    “哇，原来他唱歌这么好听啊。”林龄小声道。

    褚茵说：“诶，那个什么片尾曲不是还没定歌手吗，直接让他上吧，还省钱。”

    大家纷纷笑了。

    喻子燃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悄悄把目光投向门口。

    一首歌结束了，蒲一凝还没回来。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着褚茵拿过话筒唱歌，林龄低头看手机，祁尚拿着个啤酒瓶子研究上面的标签，还有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叫。

    好像谁也没有在意蒲一凝去了哪儿。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已经换成了祁尚唱歌，林龄在旁边不甘示弱地也跟上两句，其他几个人把老是输牌的生活制片赶了下去，换褚茵上，生活制片在旁边自娱自乐地搭着空酒瓶。

    喻子燃悄悄起身，推门而出。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KTV里的人不多。他穿过五彩斑斓的方格走廊，在快到洗手间的时候犹疑地站定，试探着喊了一声：“蒲总？”

    洗手间的大门是关着的，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咳嗽的声音，然后一声淡淡的嗯传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蒲一凝走了出来。

    她脸颊绯红，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她看了喻子燃一眼，说：“我没事。”

    她扶着墙，慢慢地往前走。

    “蒲总你怎么了？”喻子燃扶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吐了？”

    今天杀青宴上她喝得比谁都多，一开始还是喝的红酒，后来又换成了白酒，看得他心惊胆战。

    蒲一凝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现在好多了。”

    她酒量其实一向不错，但红白混合下肚，而且那瓶白酒的后劲委实有些大，她从饭店离开的时候脑子还很清醒，在KTV坐了一会儿却越坐越难受，就出来吐了一回。

    虽然头还是有一点昏沉，但身体里的感觉总算是舒服多了。

    她稍稍掩住自己的口：“我身上酒气重，你离我远点。”

    喻子燃从口袋里摸出一片薄荷糖：“蒲总要不含一含这个。”

    蒲一凝看了他一眼：“你还真的嫌弃啊。”

    喻子燃：“……”

    喻子燃：“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未说完，蒲一凝已经拆开了包装，把薄荷糖压在舌下。

    喻子燃：“蒲总要是还难受的话就先别回包厢了，那儿人多封闭，空气不流通，我陪蒲总去走廊窗户那里吹吹风吧。”

    “也好。”她捂了捂额头。

    走廊的尽头有两扇关着的窗户，从窗外看去，正对着一棵高大的香樟木。

    喻子燃打开窗户，微凉的晚风顿时裹挟着香樟叶的清香扑面而来。

    蒲一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这里的顶灯似乎是坏了，只亮了一半，光线昏暗得很。

    她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保持这个状态保持了一分多钟，喻子燃差点以为她是要站着睡着了。

    他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子，低下头仔细地看她。

    孰料蒲一凝突然睁眼，和他四目相对：“你干什么？”

    喻子燃有些慌乱地直起身子，道：“我看蒲总的眼妆好像有一点点花了。”

    “回去就卸妆了。”她有些疲惫道。

    “蒲总下次注意一点，不要喝这么多了，对身体不好。”

    蒲一凝闻言，倏而一笑，说：“他们开心，所以多劝了点酒，我身为制片人，不好拂他们的面子。”她转过头，看着他，“酒总是这么多，我不喝，谁又帮我喝呢？你吗？你上次那个酒量，未免也太差了些。”

    喻子燃：“……”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半明半昧。

    她斜斜倚着窗台，眼波流转，颊上飞红，像是从旧戏文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她忽而叹息一声，用手指压了压脸：“我今天有些醉了，语言混乱，你不要在意。”

    喻子燃喉头一动：“嗯。”

    “回去吧，再拖下去他们该找我们了。”蒲一凝说道。

    她后退一步正要转身，尖尖的鞋跟忽然一歪，她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往旁边一倒——

    喻子燃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力度失控，蒲一凝一下子就撞上他的下巴。

    喻子燃吃痛地仰起头，轻轻咝了口气。

    待他再低下头时，却见蒲一凝也恰好抬起头来，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擦碰而过，堪堪停在了相距一厘米的地方。

    噗通。

    噗通。

    噗通。

    是谁的心跳越来越快。

    喻子燃突然发现他还握着她的手腕，还搂着她的腰。

    他应该放手的。可是，可是……

    她睁大了眼睛，仿佛是因为酒精而被麻痹了反应神经，只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

    鼻尖隐约能够闻到薄荷糖的味道。

    这是他和她距离最近的一次，甚至连咫尺都没有，他只要再稍微往前一点点，就能够……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气息开始不稳。

    他不可以那样做，不然就是趁人之危。

    但是，但是……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突兀地震了起来。

    喻子燃慌忙放开蒲一凝，退后几步，大口深呼吸了两下，才接起电话。

    褚茵：“喂，你哪儿去了这么久不回来？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