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颜控冯霁雯”,眨眼间到明天就够足足一年了。 (11)
    地风生水起,左右逢源了。
    这些虽都是弘融与她说的,但却也无丝毫夸张之辞。
    所以她才犹犹豫豫地找到了冯霁雯这里。
    冯霁雯闻言笑了笑。
    “和珅同八阿哥之间是否熟识我倒未曾听他提起过。”她看着奉恩福晋反反复复的脸色,忽地想到了前几日紫云还曾与她在信中问起过奉恩辅国公府的现状,略微犹豫了片刻之后,终是道:“往八阿哥府上跑一趟不过是抬一抬脚的功夫罢了,只是八侧福晋肯不肯卖面子,倒是悬得很。可若是前去探一探小皇孙的伤势与八侧福晋的态度,想来倒应是可行的。”
    奉恩福晋方才听她道‘不知和珅与八阿哥是否熟识’之时,已是认定了她百般推辞不肯相助了,本已打算开口请辞,可紧接着却听冯霁雯如是道,一时间不由地怔了一怔。
    她看着冯霁雯,好一会儿才忙地说道:“那、那……当真是多谢和太太了!”
    冯霁雯虽未将话说得太满,可既肯答应出面,已是她来时所能设想到最好的结果了。
    只要她肯往八阿哥府上去一趟,不管如何,局面也不会比眼下来得再差了。
    “……”
    直到被丫鬟送出了霁月园,奉恩福晋仍觉得有些恍惚。
    找到冯霁雯这里,是她在娘家大嫂瓜尔佳氏那里两番碰壁之后,万不得已的决定。
    实话说,她虽鼓起勇气过来了,可到底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若谈信心,确是没有多少的。
    加之先前又听冯霁雯话里话外那般滴水不漏,只当是此行无疑是自行找上门来让人看笑话来了。
    可她竟是答应了……
    没有一丝落井下石的目光,也没有故意拖着她如何放下身架苦求的意思。
    奉恩福晋临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霁月园。
    方才她被请入花厅之时,丫鬟捧上的茶是上好的御赐之物,送上的点心也精致的不像话,另还有不合时令的新鲜瓜果——甚至有些是她见也不曾见过的。
    她看到那些瓜果,就陡然想到了此前冯霁雯前往国公府寻紫云时,她恰好得了宫中赏下的桂圆,便刻意挑了些塞到章佳吉菱手中,而看也未去看冯霁雯一眼。
    她承认她当时是刻意为之,存心想让冯霁雯难堪。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些桂圆尽是宫里的贵人们挑挑拣拣剩下来的,才能分到他们这些闲散宗室手上。
    有些事,若是做错了,仿佛无需别人开口,时日一久,也总会显出自己的愚蠢与险隘来……
    奉恩福晋将目光收回,眼神复杂地上了马车离去。
    ……
    冯霁雯自花厅回到琉璃阁之后,和琳与半夏早已被和珅打发走了。
    冯霁雯本还有件事想同半夏商量,见此,便问和珅:“半夏可说了何时再过来?”
    院中,和珅一袭藏青色的文士衫,正微微弯身拿剪刀修剪着盆中的罗汉松枝叶,一派闲适中透着认真的模样,听了冯霁雯所言,只道:“明日再来,届时可同夫人一同前往大理寺。”
    冯霁雯听得一愣。
    他怎知她欲让半夏随她一同前往大理寺为祖父诊断病症?
    且都已替她同半夏商量好了……
    “爷是如何知晓的?”
    和珅仍将目光放在手下的盆景之上,闻言只漫不经心地一笑,道:“胡乱猜得。”
    冯霁雯闻言不由一噎。
    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此事,他自然也只能是猜得了。
    可这等猜人心思的本领,已可称得上是‘邪乎’了。
    人活在世,都只长了一颗脑袋而已,怎他这颗就能比寻常人好用上许多倍?
    冯霁雯暗道了一声“不公平”。
    此时,却听和珅低声道了句:“坏了。”
    “怎么了?”
    冯霁雯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一株罗汉松。
    “……”她一时哑然。
    只见原本好好地一株品相上佳的罗汉松,在他的悉心修剪之下,俨然已让人辨不出好坏来了。
    这可不是‘坏了’么?
    这株罗汉松,是和亲王送的,据说是托人从琉球运送入京的。
    此时冯霁雯望着这株浑然看不出半点形态的盆景,默默收回了方才那句“不公平”。
    这人不休沐则以,刚在家中闲了半日,竟就毁了这么个难得的好物件儿。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古人诚不欺她。
    和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是块儿做园丁的好料,便就此收了手,与冯霁雯进了房内说话。
    可夫妻二人才将坐下,还未来得及吃口茶,家中就忽然来了位宫人,道是皇上宣其去圆明园行宫觐见。
    霁月园与圆明园相邻,和珅换身衣服,便随同那前来传话的宫人去了。
    可这一去,也直待到天色将黑适才折返。
    待用罢晚饭,时辰也就晚了。
    “太太,被褥已新换过了。”
    夫妻二人刚进得琉璃阁前堂中,就听上前来行礼的秦嫫笑着说道。
    冯霁雯本下意识地随口应了句“嗯”,可余光中瞥见秦嫫与小仙脸上的笑意,顿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就有着一刻的凝滞。
    紧接着,就听身侧的和珅轻轻咳了一声。
    这道轻咳中,似是带着笑意的。
    503 促膝长谈
    一个时辰之后,夫妻二人‘无可避免’地躺在了同一张床榻上。
    对于自家夫人身边的秦嫫和几个丫鬟的办事能力,和珅是没话说的。
    他面带笑意,舒心地喟叹了一声。
    冯霁雯扭头看了他一眼,得见他面上不作掩饰的心情大好之感,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算合适……
    此时,他忽地侧过了身,面向内侧,看着她。
    他此时双眸如星辰,深邃却格外明亮,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自俊逸的眉间,再到微微勾起的嘴角,皆有着笑意在。
    这种笑意,虽也看似浅淡,但与素日里最常挂在脸上的淡笑却是截然不同,大约是因眼底没了隐藏至深的算计谋划,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沉甸甸的温情与满足。
    “夫人。”
    他唤了她一句。
    “嗯?”
    “今晚可准备妥当了?”他轻声问。
    “……”此情此景,二人近在咫尺,冯霁雯觉得自己大约是脸红了。
    和珅含笑望着她微红的脸颊,伸出右手轻轻拢了拢她耳侧散落的一缕青丝,眼神片刻不离她的脸庞,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其之专注,犹如是在欣赏一处极赏心悦目、不容错过的美景。
    “我有些口渴……”
    冯霁雯陡然冒出这么一句,显得颇为没头没脑。
    和珅知她是紧张极了,有些口不择言的嫌疑在,又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终究是没忍住笑了一声,继而道:“昨晚夫人称时辰已晚,未与我深谈,怎么今晚还是无意与我详说太岳父之事吗?”
    冯霁雯闻言脸上顿时一凝。
    原来他所说的‘准备’……竟是这个?
    可……这究竟有什么好准备的?
    对上他隐含谐谑的一双眼睛,她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被此人戏耍了,一时间微微瞪大了眼睛,张口欲说些什么来质问,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
    冯霁雯脸色几经变幻,虽觉不甘,最终却只能偃旗息鼓,道:“祖父之事,我……”
    而一句话尚未能说完,却被他一脸认真地打断了,问她:“夫人此时不觉得口渴了?可要我起身去倒杯水来?”
    “……”冯霁雯气得咬了咬牙。
    接二连三……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你究竟想不想听了?”她语气中含着忍无可忍的意味。
    “想听想听。”和珅很识趣地道:“夫人且说,我仔细听着。”
    经他如此一番戏弄,冯霁雯花了好大功夫,适才得以将怒意与杂念尽数压下平息。
    她坐起了身来,倚在内侧床角,摆出了一副要‘促膝长谈’的姿态来。
    和珅瞧见了,忙也就妇唱夫随的跟着坐了起来,并替她拉好了被子。
    “祖父一案,必是遭人陷害。”冯霁雯张口便是极肯定之言。
    和珅点头。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怀疑是……景仁宫与金家所为。”冯霁雯将声音略压低了些,而后又尽数将自己之所以怀疑到景仁宫头上的原因逐一同和珅说了。
    包括那日她去宫中,曾得到的那张暗示性的字条。
    她能肯定那张未署名的字条必然是出自十五阿哥永琰之手。
    事后她也曾找人暗中证实过,可知钱沣上书前确是得了刑部侍郎丁韬的暗示。
    “丁韬确是十一阿哥一党。”和珅边思索,边问道:“关于那封伪造的书信,夫人可查到了什么线索?”即便是肯定了此事乃景仁宫所为,可真正能证实这一点的关键正在于这封伪造书信的出处。
    冯霁雯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一直抓着这一点不放。
    可谈到此处,她的脸色略有些犹豫。
    “我曾让庆伯暗中调查留意过府中可疑之人,可一直无果。于是我便想……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动的手脚。”虽然外人进入祖父书房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排除了一个可能之后,理所当然地要将重心放到另外一个可能之上。
    “夫人可是已有怀疑之人?”
    “倒称不上怀疑。”冯霁雯顿了一顿之后,适才说道:“我让庆伯列出了祖父出事前一个月曾上门之人的名单,仅仅只有七人而已,然有足够的时间得进祖父书房之人,更只余下了三人。”
    “哪三人?”
    “袁枚先生。”冯霁雯道:“还有丁先生与钱先生。”
    而因靳霖之前客居英廉府上,她亦是暗中着人查过的——太庙之事,靳先生鼎力相助,她是极感激的,按理来说她本不该对靳先生存有疑心,可祖父性命攸关当头,她无法依主观意识而行事。
    ‘好在’经她所查,靳先生并无嫌疑。
    “不会是袁先生。”和珅极肯定地说道。
    他有此言,并非是出于袁枚对他与和琳多年来的关照,和袁枚与冯英廉之间的多年交情,而是有着自己的凭据在。
    而不待他详说,冯霁雯便点头道:“我也让人查过了,确非袁先生所为。”
    那便只剩下了丁子昱与钱应明。
    可单看表面,这二人皆无任何动机。
    丁子昱生性温和良善,且知恩图报,不会是被轻易收买之人。
    而至于钱应明,坦诚来讲,冯霁雯信他自是比不得信丁子昱来得多,但撇开性情不谈,单说他与小野子的渊源,倒无太多可能会帮助他人置英廉府于如此境地。
    可人心往往也是最难预测的,人心背后的诸多牵扯,更是无从得知。
    冯霁雯将自己这些想法与和珅说罢,和珅倒未去做任何推测,只道:“此事且交由我来详查。”
    说着,看向了谈及正事一脸凝重的冯霁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倒没想到短短时日间,我的夫人可在如此境地之下,凭一己之力将此事查到如此之深的地步。”他的语气犹如在夸赞孩子一般,继而又道:“都怪我没能早些回来。”
    他有些不忍去想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个人该是如何地孤立无援。
    许是她从未如此认为过,可即便她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承受力,他却也不愿让她经受一丝一毫的风险与颠簸。
    他恨不得将一切柔弱与矫情,都‘强加’到她身上去,并且最大限度地去假设,然后尽自己所能去保护。
    他从不欣赏柔弱的菟丝花,可他却只想将她当做菟丝花去护着。
    这种心情,矛盾又隐秘。
    “余下的一切,皆由我来做。”他笑着说道:“你若真闲不住,便在背后指点一二。但若想如太庙前那番‘任性妄为’,却是再不允许的了。”
    冯霁雯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就觉得安定许多,见他伸了手臂到自己身后,便顺势靠进了他的臂弯中。
    “我不答应你。”她低声说道:“你也说了,无论好与坏,夫妻二人理应共同承担。如此即便此事真做不成,却也无憾。”
    他想将她护在身后,可她却想与他并肩。
    505 亲我一下
    即便她没有与他并肩的能力,可她也不愿时时都只站在他身后。
    她对感情没有太多明确具体的认知,但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并非是谁强一些,谁就该承担起一切,也并非是谁弱一些,就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对方的百般呵护。
    若他能出十分力,她却只能出两分,那就照着两分的来出,各尽其能便是了。
    和珅闻言不禁微微笑了笑,而后语气温和地道了个“好”字。
    而不由在想,或是因他想要保护她的心情过于强烈了些,以至于在夫妻相处之道上,她却反倒要比他来得更要理智、有远见一些。
    想到这些,和珅不由觉得被她枕着的胸口处愈发变得柔软许多,一时间,将她拥得更紧了几分。
    “我知道你不过刚醒,便带着尚未痊愈的伤势急着赶回京中了。”冯霁雯在他怀中闭了闭眼睛,回想起自祖父出事以来的诸多变故和多个无法合眼的寂静深夜,只觉得再没有比这一刻更为安心的了。
    此时她方才迟迟地察觉到,原来即便和珅什么都不做,只这样在她身边,她已觉得是最好的事情了。
    这应当便是陪伴的意义吧?
    和珅只笑着说道:“伤只是小伤,再者,若论养伤,京城总比云南更适宜些。”
    当时他醒来,刚听闻到英廉府出事的消息,便知依照她的性情,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作想之下,可谓是担心得要命,又哪里能够静得下心来养什么伤。
    而因一路上的颠簸,虽随身带着上好的伤药,却也使得腿伤非但没有得以好转,更几度险些恶化。
    今日让半夏看过,只道虽可痊愈,却只怕也会留下左腿日后再受不得寒的毛病。
    只是这些他未曾与冯霁雯说起,也不打算同她说。
    冯霁雯虽不知此事,可想到二人之间的种种,仍是道:“这么久以来,皆是你处处为我着想,而我却不曾真正为你做过什么。”
    往前他做的一些事,她不懂,如今懂了,才越发觉得可贵。
    和珅听了笑了笑。
    “你……”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不再往下说下去。
    冯霁雯不由抬起眼睛看向他。
    自她这个方向看去,得见的是他线条完美的下颌,和微微勾起的唇角。
    和珅也垂下了眼睛看她。
    他本想说‘你不知自己做得究竟有多好’。
    可他忽然又不想这么说了。
    他现在想说的是:“眼下夫人或可为我做一件事——”
    见他眼中噙着一抹不知名的笑意,冯霁雯隐约有些狐疑地问:“何事?”
    “亲我一下。”
    “……啊?”
    “亲我一下。”和珅轻声重复了一遍,眸中盛满了浓浓的笑意。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冯霁雯渐渐有些发红的面颊。
    见她局促紧张的模样,他不禁有些想笑,可却忍不住了未笑,而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看来夫人并无‘要为我做些什么’的诚意,既如此——”
    和珅刻意调侃的话尚且未能说完,就觉一道温热的呼吸靠近了自己的脸庞,继而,泛着些凉意的唇就轻轻印在了他的侧脸之上。
    极快,只停留了片刻功夫,可却让他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此时倘若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他大抵会用‘呆傻’二字来形容自己的神情。
    方才还倍感局促的冯霁雯此时却不禁微微张了张嘴巴。
    只因她视线中的这位和大人,竟也跟着脸红了起来……
    起初一本正经地调|戏对方的人,此刻俨然像是成了被调|戏的那一个。
    她想笑,却不得不忍着。
    而和珅还在傻傻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二人之间有着一瞬间莫名的安静。
    下一瞬,冯霁雯视线中因红了脸而显得少年气息十足的他,却忽而欺下身来。
    几乎是片刻反应的时间也未留给她,他的唇就已覆了上来。
    感受着他略有些生涩、却极为细致的力道在自己唇上辗转,呼吸相互交织间,冯霁雯脑中空白一片。
    她没有抗拒,只在他停下动作之后,怔怔地问:“……你、你作何?”
    他停下了动作,却未直起身,而是鼻尖轻触着她的鼻尖,就这么近在咫尺地看着她。
    “夫人方才没找对位置。”他如此解释道。
    冯霁雯语结了一瞬之后,又问:“那……你的手又在做什么?”
    不知于何时,他那只原本闲着的左手,已将她腰侧的纽扣解开,探入了衣内,并贴在了她的腰后。
    并且他此时脸上已是一派自若,仿佛方才那个因被她在脸上亲了一口而红了脸的少年人不过是她一时眼花看错了而已。
    且他听罢她的‘质问’,并没有就此将手收回的打算,只十分自然地一笑,答道:“不过是在对的时候,放在了对的地方。”
    “……”面对如此一张厚脸皮,冯霁雯哑然失语。
    而这间隙,他似乎不满意方才的浅尝,再度将唇压了下来。
    有别于方才的‘试探’,这一次,他显然大胆了许多,且还无师自通地顶开了她的贝齿,原本被她靠着的左手则移到了她的脑后托着,使她更靠近自己一些,与此同时,温凉的舌尖不停地探索着每一个角落,攫取着她带着淡淡沁香的气息。
    原本就已探入她衣内的手掌更是尤为不安分,绕到她背后,不过三两下就挑开了她肚兜后的结绳,凭着直觉向一侧探去,果然就触到了想象中的柔软。
    只是掌心下这种触感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柔软细腻。
    他甚至怕自己这些时日因忙于赶路而被缰绳磨得粗糙了的掌心会刮伤她,而将力道放轻了许多。
    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冯霁雯只觉浑身一麻,整具身体都紧紧绷起。
    她仿佛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忙费力地伸出一只手来,抵住了他隔着衣料也能察觉到炽热感的胸膛。
    和珅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双原本极清亮幽深的眸子此刻竟似着了火一般,望之便觉滚烫。
    506 情笃
    面对极爱之人,又当此情此景,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作为一个正常男子,他免不了有些着急,可见她如此,仍是耐心且有些紧张地询问:“……可是我让你不舒服了?”
    冯霁雯摇头:“没……”
    她刚落下一字,就见原本有些紧张的他忽而咧嘴一笑,虽是无声,却堪称雀跃,仿佛是得了‘赦令’的孩子一般。
    他将头埋进了她雪白的脖颈间,炽热的呼吸刺得人发痒。
    “欸……”
    冯霁雯又忙去推他。
    这人怎么急成这样,竟连让她将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
    “……”和珅唯有再次抬起了头来,完全不复往日清明理智的眼中盛着不加掩饰的茫然感。
    他这幅模样委实少见得很,冯霁雯见了只觉得这样的他竟也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一时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与他道:“……不如改日吧?”
    “为何……”
    他微微皱眉,眼神里藏了些‘委屈’。
    见他如此,冯霁雯最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和珅见状,更是皱眉。
    “为何?”他又出声追问,眼底中除了着急之外,还带了些许别样的‘不满’——仿佛在说‘你竟然还笑’。
    冯霁雯轻咳一声,将笑意止住。
    坦诚来讲,她虽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想来二人名正言顺,又已互相表明心意,虽觉有些害羞,可也心知此乃水到渠成之事……是没什么好过于扭捏的。
    说句厚脸皮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抗拒同他亲近,也舍不得见他心急失望。
    只是……
    “我……”她又咳了一声,继而有些尴尬地错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昨日刚巧来了葵水……”
    和珅闻言顿时愣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来葵水就代表不可同房。
    待醒过神来之后,几乎是极仓促地起了身。
    “可觉得疼?”他连忙问。
    疼?
    冯霁雯被他问的一头雾水。
    就……就摸了两下而已,疼个什么劲儿啊?
    她正待答他一句“不疼”之时,就见他匆匆替她将里衣的衣扣重新扣好,且不忘理好衣领,并抱着她使她平躺下去,又将被子掖好。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自己也钻进了被窝里,侧躺面对着冯霁雯,一手绕过她颈后让她枕着,另一只手则放在了她的小腹处,隔着薄薄的中衣替她轻轻揉着。
    “我曾在书上看过,似是说女子来葵水时多会腹痛难忍。”他说道。
    冯霁雯讶然问:“你还……看这类书呢?”
    这也当真是当得起‘博学’二字了。
    和珅轻咳一声,道:“自夫人上回来葵水之后,出于好奇,便去翻阅了些有关书籍。”
    冯霁雯听完也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他当初何以会特地替她煮那碗红糖姜水了……
    原是特地翻过书的。
    看着替她小心翼翼揉着小腹的和珅,冯霁雯心底一时暖极,只觉得能有人这般细致用心地对待自己,实在是想也不曾想到的幸事,就连着鼻头不禁也有些酸涩起来。
    她按住他的手指,轻轻握住,摇头道:“只是偶有些疼而已,并非是一直疼着的,这会儿不疼,不必揉了。”
    和珅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地道:“那待疼了,你与我说。我这手法可不是乱按的,而是在书上专程学来的,应当有些效果。”
    说话间,将手环过她腰间,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中,笑着喟叹道:“学了这些时日,如今终是能派得上用场了。”
    给媳妇揉肚子这种事,还真是想一想就觉得让人愉悦得不行啊……
    虽然没能‘如愿’,又好费了一番功夫忍了下来,但极懂得给自己制造喜悦感的和大人此时仍觉心情大好。
    佳人在怀,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笑意。
    冯霁雯躺在他怀中,亦是笑着闭的眼睛,轻声道:“睡吧。”
    和珅闻言笑着“嗯”了一声,后又垂眸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察觉到她呼吸均匀,方才迟迟地也闭上了眼睛。
    床帐外,未熄的烛光摇摇曳曳至深夜。
    ……
    两日后,八阿哥永璇与阿桂傅恒率大军一同回了京。
    早朝之上,龙颜大悦,论功行赏。
    为此次征缅主帅的八阿哥永璇被封为多罗仪郡王,并着一干有功的下属亦被一一厚赏。
    另特令宫中画师为阿桂与傅恒两位主将绘制功臣像,悬于紫光阁内。
    且不论此战得损几何,单看此时,大军凯旋而归,本乃正是举朝欢腾之际,可奈何傅恒与阿桂两位主将,一位抱病在身,连走路都需受人搀扶;一位领赏之时满面复杂,欲言又止,始终未能露出一丝喜意。
    早朝罢,心事重重的阿桂与上前来道贺的同僚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脚下却是久久未有挪动,似乎没有出宫离去的打算,继而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定,转身就要往回走。
    “阿桂大人——”
    此时,身后忽有一道极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
    阿桂听出了来人是谁,回头去看,见是和珅,并不意外。
    和珅与他行了一礼。
    虽二人如今皆为军机大臣,同是官居一品,可和珅待阿桂仍是敬重非常。
    阿桂也还了他一礼。
    “大人初回京城,眼下得了厚赏怎不赶回家中与家人团聚,反在这殿前来回徘徊?”和珅笑着问道。
    阿桂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皱眉直言道:“我要面圣,求皇上收回今日赐御紫光阁的圣命——”
    御紫光阁,受后代百世敬仰,当是为官者、尤其是为武将者,最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和珅听了却并不意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看着阿桂说道:“大人糊涂。”
    “无功不受禄,此番征缅,我过大于功,甚至无功可言,实在无法安心受此封赏。”对上和珅的眼神,阿桂皱眉问道:“你因实功受赏,今时今日所得除却谋略过人之外,皆是拿血肉之躯换回来的,皇上封赏乃理所当然——可若今日你换做我,又岂能安心领下这等封赏?即便旁人不在暗下说三道四,可自己又岂能做到问心无愧!”
    507 ‘不忠不仁’
    他言辞铮铮,久经沙场的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执拗与刚直,似有股迫人之气。
    而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和珅泰然反问道:“为何不能?”
    为何……不能?
    “……”阿桂因意外,而有着一瞬间的瞠目结舌。
    他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又摆出了为人处事该有的原则来,怎面前的年轻人却还能够反问得出‘为何不能’这种话来?
    看着面前年轻人一派淡定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理所当然之感,饶是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各类形形色色之人的他,也不禁为这等超乎常人可想、且半点不知掩饰的厚颜而感到格外荒诞……
    犹自觉得话不投机,无法再往下交流之际,却又听和珅说道:“大人为朝廷戎马半生,这些年来所立下的哪一桩不是实实在在的功劳?即便没有此次征缅之战,御紫光阁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何愧之有?”
    阿桂闻言只是皱眉。
    “一码归一码,帐可不是这么算的。”他满口固执,眼中大有一种‘你脸皮厚,可不代表人人都能如你这般脸皮厚’的意味。
    “难道大人认为皇上竟不知该如何算这笔账吗?”和珅笑着问道。
    “……”阿桂一时无言。
    “无论如何,缅帮投降,我军大胜,乃是实情,如今正是龙颜大悦之时,大人若一意孤行,求得皇上收回赏赐,到时大人固然是成全了自己的大义,可又要皇上的颜面往何处安置?满朝上下又当对此事如何作想?”和珅看着阿桂,面有几分正色地道:“为人臣子,此为不忠。”
    而后不待阿桂开口,又继续讲道:“再往大处说,若大人不肯领赏,将此事扩大,刚受了赏的将士们难不成也要跟着大人一同表态吗?甚至于那些战死病死的将士家属们,极不容易得来的朝廷慰赏,只怕也要跟着落空。如此种种,大人可有设想过?”
    阿桂的脸色已变得有些难看。
    “照你此言说来,我不仅不忠,且还不仁了。”他冷笑了一声。
    他入朝为官多年,向来以忠直二字为为官准则,而眼下和珅却将他此番作为称之为‘为人臣子不忠’、‘为人将领不仁’!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
    觉得和珅这等思路很有问题,可偏偏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的阿桂不免显出了几分薄怒。
    见他神色,和珅最后说道:“许是晚辈见识短浅,但也不过是因真心钦佩大人为人,而不愿见大人因此等非必要之事触怒龙颜,失了圣心而已。若大人执意如此,晚辈亦无从多劝。言辞之中若有冒犯不敬之处,还望大人勿怪。但面圣之举,大人还需三思而行。”
    语罢,抬手揖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阿桂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仍在踌躇之时,却有一名太监上了前来,道是傅恒差其传话,告知阿桂其正于宫外等候。
    阿桂闻言,唯有暂时按下想法,匆匆离了内宫。
    待出了宫门,果见傅恒的轿子等在那里。
    “你大病未愈,又经一路车马颠簸,方才在朝上已可见是强撑着,退了朝不赶回府中歇养着,怎反倒在此处等我出宫?”隔着轿帘,阿桂直皱眉叹气。
    他与傅恒脾性虽不相同,但同朝为官多年,又是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伙伴,交情自是有的。
    “你可是又面见万岁爷去了?”傅恒的声音自轿中传出,带着病态的虚弱和沙哑。
    “本欲往御书房求见,却未能来得及。”
    “你……”傅恒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因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示意了轿夫回府。
    阿桂见状亦上了轿,随其一同回了傅恒府。
    傅恒府,暖阁中,傅恒听罢阿桂所言,连道了几声“糊涂”。
    “怎连你也说我糊涂?”阿桂眉头皱得死死地,道:“难不成非要昧着良心受赏,才能称得上良臣?”
    因说到此处,便将今日遇到和珅及其那番‘不忠不仁’的言论,也一并与傅恒说了。
    末了并道:“云南之事,本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智勇双全之人,又冒着性命安危解了全军上下的燃眉之急,因而对他另眼相看。可眼下来看,不过也只是个趋利避祸的滑头罢了。”
    “其言虽重了些,却也是实话。”傅恒却道:“且不论年纪资历,我倒认为这个和珅较之你我,更擅为官之道。你面圣拒赏之事,本与他无关,他若当真是你口中只知趋利避祸之人,也不会宁可得罪你,也要出言相劝了。”
    “……如此说来,反倒全成我的不对了?”话虽如此,阿桂的语气却已不比方才的冷硬。
    “对错谈不上,但你执意拒赏,却也非妥当之举。”傅恒微微叹了口气,虚弱的面容上满是复杂之色:“问心有愧之人,又岂止你一个。”
    阿桂低着头,皱眉道:“这一仗打得,可真他|娘的让人憋屈。”
    二人就此沉默良久,再开口,阿桂却是说起了冯英廉之事。
    “此事必有冤情。”他道:“我定要亲自去一趟大理寺,当面与梦堂问个究竟。”
    傅恒摇了摇头。
    “可眼下只怕是问不出什么究竟了。”
    “此言何意?”
    “我已听瑶林将此案经过细说了一番。”傅恒道:“如今英廉大人患有呆癔之症,连人也识不得,更遑论是其它了。”
    阿桂闻言大惊。
    他尚且不知冯英廉近况如此!
    “……好端端地,怎会得了这么个古怪的病症!”
    傅恒将双手撑在盖着厚毯的膝盖上,摇头说道:“此事最大的麻烦便在于此,英廉大人此处已是无从对证,而皇上又向来对白莲教之事忌讳莫深……即便是你我有心相助,却只怕也无从下手啊。”
    阿桂闻言急得又是叹气。
    阿桂府与冯家为世交,他与冯英廉自幼相识,交好数十年,可谓知己好友,而眼下这般,却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正于此时,有仆人前来禀报,道是和珅前来探望。
    傅恒染病的消息已在早朝之上传开,上门探望之人自是不计其数,但有病尚需静养,只因听是和珅,傅恒才立即着人将其请了过来。
    508 强行秀恩爱
    和珅确是专程携礼前来探望的,并无它事,故而并未过多打搅,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告辞了。
    “我看他这一派闲适自在,倒无半点对英廉府之事上心的意思。”一直坐在一旁的阿桂见和珅离去之后,情绪不明地讲道:“此事固然极难,明哲保身本也算不上错,可总也让人觉得人心过于凉薄了些——冯家那丫头一介女流犹敢闹到太庙前,与皇上求得两月期限……而受了英廉府提携之恩之人,却是这般不闻不问。梦堂如今若还神志清醒着,不知可会觉得寒心。”
    傅恒听罢,不好评论对错,只有付之一叹。
    另一边,和珅离了暖阁之后,却在傅恒府外院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福康安。
    “福三公子。”
    “和大人。”
    二人相见,和珅面色如常,福康安语气疏冷。
    而正待和珅欲抬脚离去之时,却遭福康安拦住了。
    “和大人且慢。”
    福康安言罢,看了身侧跟着的福英一眼。
    福英见状,识趣地带着送和珅出府的下人退下了。
    此处便只剩下了和珅与福康安二人。
    和珅没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福康安却是犹豫了好半晌,适才问道:“她……可是不走了?”
    那日和珅特地上门前来寻他,他抱着总归自己是劝不动冯霁雯,不如让和珅试一试的想法,便将自己所知全部如实告知了和珅。
    这两日正愁着怎么打听打听呢,今日就恰巧遇到和珅了。
    虽觉得主动开口询问有些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上一问。
    和珅闻言淡然一笑,道:“夫妻之间,本没什么说不开的,只因先前夫人恐我多想,才未与我说起此事——”
    福康安听了直皱眉。
    他问的是冯霁雯走是不走了,谁要打听冯霁雯为什么没告诉此事了?
    这种唯恐别人觉得他俩夫妻之间不合,逮住了机会就要满地撒狗粮的行为,还真是让人反感至极啊。
    “她是不是不走了?”福康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自是不走。”和珅‘解释’道:“夫人本就没有要走的打算,之前想必是福三公子误会了。”
    “……”
    福康安听罢既觉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和珅所言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做是他误会了?
    此时说得这般轻飘飘的,却不知先前是谁主动找到他来问的此事!
    这种一瞬间就被踢出了局外,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一直都是他在给自己强行加戏的既视感实在是太不好了……
    “此事只是误会一场,本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家事,却让福三公子跟着诸多费心了。”
    和珅听似和气有礼的一句话,却让福康安顿觉又被扎了一刀。
    他本还想问和珅究竟是如何说服冯霁雯的,可对方这种动辄就要强行秀恩爱的感觉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他握紧了拳,冷笑了一声,道:“和大人客气了——”
    和珅不置可否地一笑,就此告辞。
    福康安站在原处,咬着牙。
    什么夫妻之间没什么说不开的,和珅这鬼话他会信才怪。
    分明是假成亲,搁他跟前装什么夫妻恩爱呢?
    真是可笑啊。
    福康安又兀自冷笑了一声。
    但一想到‘假成亲’三字,心跳不觉就莫名快了几拍,内心深处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动着,十分清晰有力,使他整个人都平静不下来。
    可他们真成亲还是假成亲,同他究竟有什么干连?
    管这等闲事,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
    当日午后,冯霁雯前往了仪郡王府。
    八阿哥立下军工,被封郡王,上门道贺者不在少数,府前停了不少车轿,正门外亦加派了家丁小厮守着,以便及时接待来客。
    冯霁雯下了马车,瞧了一眼门内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的情形,遂带着丫鬟走了东侧门入府。
    上门的也有女眷,进出走得也皆是东侧门,冯霁雯跨过门槛之时,恰遇着了两位妇人带着丫鬟,结伴自府内行出。
    因不相识,冯霁雯便只在双方目光交汇之时,略点了点下巴,聊当作是打招呼了,脚下并未作停留。
    彼此擦肩而过,那两位妇人却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冯霁雯的背影。
    “这不是霁月园那位和太太么?”其中一位压低了声音道,“我没看错罢?”
    “可不是。”另一位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讲道:“说是喜好清净,不愿见客的,可这八阿哥才刚回京被封了郡王,就上赶着巴结八福晋来了——合着所谓的不肯见客,原是咱们身份够不上呢。”
    二人正说着,忽有一道疏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这不过才刚开春儿而已,怎京城里就尽是苍蝇蚊虫了?嗡嗡地响,聒噪地让人心烦。”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是行来了一位着茄紫色旗服的妇人,一双略显凌厉的眼睛落在她们身上,带着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心知是方才议论冯霁雯的话被人听了去,什么‘苍蝇蚊虫’也不过是来人的讽刺之言,两名妇人脸上一阵红白交加,却又不得不强笑着上前寒暄见礼。
    可对方却只冷冷地横了她们一眼,只字未有回应理会,便径直带着丫鬟去了。
    “不过是个吃白粮的闲散宗室罢了,顶着个奉恩福晋的名号,还真拿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就是,也就名目上好听些,就她家那位国公爷,没准儿还比不得五部里的一个书办来得有用呢。”
    “欸,说到这儿,你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子就是这位辅国公府上的小世子在马场不慎伤着了这郡王府上的小皇孙,似乎八侧福晋至今都没能消气儿,就等着八阿哥回京做主清算此事呢……”
    “真的假的?”
    “是有人在马场亲眼瞧见了的,这还有假?依我看,这奉恩福晋今日没准儿又是上门儿赔罪来了……”
    “啧啧,这小皇孙是何等金贵,真若追究起来,辅国公府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可不是,瞧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这可都祸到临头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
    这厢,奉恩福晋同之前几番前来一样,并未能直接见得八侧福晋,而是被请进了花厅之中。
    虽知定是八侧福晋特地吩咐过了不愿见她,但却还是不肯死心地与厅内的丫鬟说道:“我且在此处等着,待八侧福晋何时有了空闲,烦请再去通禀一声儿。”
    “今日上门来的太太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我家侧福晋哪里能得空一个个地见?依奴婢看,奉恩福晋还是改日再来罢。”许是得了八侧福晋的授意,丫鬟态度疏冷。
    奉恩福晋自觉面上无光,强忍着未有表露出异样,心里却在想,八侧福晋王氏固然得宠,可这郡王府还是有着一位正福晋在的,这些上门的女眷,能有几位须得她来出面招呼?
    可旋即想到方才那两名妇人的议论,以及遥遥所见得的那抹茜色身影,因而试探地问道:“说得正是,今日八侧福晋定是极忙的,就是不知方才来时见着的那位和太太,此时可是也在八侧福晋处?”
    提到此处,那丫鬟的下巴就又仰得高了一些,语气中有几分得色地说道:“正是呢。和太太今日过来,是指明了来拜访我家侧福晋的,这会子正同侧福晋在园子里赏花儿呢。”
    奉恩福晋闻言,眼中陡然一喜——冯霁雯果然守信,今日竟是专程登门拜访八侧福晋来了……
    放心了下来的奉恩福晋一时也顾不上再去追究这丫鬟方才的无礼,忙地道:“既如此,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见八侧福晋。”
    ……
    八侧福晋王氏送走了冯霁雯之后,才又让人寻了永璇过来。
    “和太太回去了?”永璇进得内间,屏退了伺候着的下人,与王氏问道。
    王氏点头。
    “皆按着八爷的嘱咐与和太太说了。只是……”她看着永璇,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妾身不明,八爷为何要这么做?”
    “在云南,和珅于我有救命之恩。”永璇语气复杂地说道:“况且纸包不住火,额娘若与此事无关且罢,但倘若果真脱不了干系,迟早也是瞒不住的。”
    王氏听罢轻轻叹了口气。
    “万岁爷的这些阿哥里,远的近的,就数八爷您生性淳直……可您这般,若叫额娘得知了去,也不知又会如何。”
    永璇闻言笑了一声,道:“初识之时,你不就常道我里外上下没个皇子该有的气派,反倒是一身的书生意气吗?既如此,索性也就随性为之罢。只需多少留些分寸,不至于落个船倾人覆的下场便是了。”
    王氏听了无奈一笑,只道:“您有分寸是好事。”
    ……
    冯霁雯离了仪郡王府,坐在马车中,眼神不断地反复着。
    她今日来此,本是一早去了静云庵,回城之时恰巧路过此处,想起之前曾答应奉恩福晋要来询问小皇孙的伤势,便顺路拜访王氏来了。
    可却不料,竟是自王氏口中‘偶然’得知了一桩举足轻重之事。
    509 求证
    冯霁雯一路满怀心事地回到霁月园,刚跨过大门,便问:“大爷可回来了?”
    仆人答了一句尚未回府,后又禀道:“半柱香前,奉恩辅国公府上的福晋前来拜访太太,此刻还在花厅等着。”
    冯霁雯闻言只好先去了花厅。
    奉恩福晋等得已是有些心急,见得冯霁雯过来,便立即从椅上起了身。
    “和太太。”
    冯霁雯一面示意她落座,一面丝毫不绕弯子地直言道:“我恰巧刚从仪郡王府回来,已是见罢了八侧福晋。本正打算差人往贵府给奉恩福晋传句话儿的,却不料福晋正巧过来了。”
    奉恩福晋听罢略显郝然地一笑,道:“不瞒和太太,我亦是从仪郡王府过来的,只因在郡王府听闻了和太太登门的消息,这才等不及要过来霁月园等着太太回来。”
    冯霁雯了然点头。
    原来并非巧合。
    “不知太太此行可打听到了小皇孙伤势如何?”奉恩福晋有些急切、又分外惴惴不安地询问道:“八侧福晋大致是什么态度?气可消了些?”
    冯霁雯因另有心事在,故而便与之长话短说道:“今日我去时,还见得小皇孙在八侧福晋跟前活蹦乱跳着,想必是无碍的。我将来意与八侧福晋明说了,提及此事,倒也未见她如何生气,从中略劝说了几句,她也就松了口。到底两位小世子也是无意为之,只待何时奉恩福晋再上门一趟,当面将话说开了,也就无甚可追究的了。”
    说句实在话,八侧福晋这般好说话也是她未曾料到的。
    奉恩福晋听罢顿时大喜。
    原本冯霁雯不肯松口帮忙,最多只答应跑上一趟,探一探八侧福晋的态度,她便也未敢抱有此事能够就此解决的想法,却不料,此时竟是等来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虽说孩子间打打闹闹,伤着碰着无可厚非,可对方是小皇孙,倘若八侧福晋不愿揭过此事,奉恩辅国公府必然是难辞其咎的。
    而眼下八侧福晋松了口肯见她,却是不必再担心了!
    “……多谢和太太!”
    奉恩福晋起身朝着冯霁雯欠身一礼,感激道:“和太太这份援手之恩,我与国公就此记下了,倘若、倘若来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太太只管开口。”
    说到后半句,许是觉得凭借和珅今时今日的地位,冯霁雯不大会有让奉恩辅国公府帮忙的可能,是以口气不自觉就弱了许多。
    但还是再三与冯霁雯道了谢。
    却不料冯霁雯竟是说道:“眼下恰有一事,须得福晋帮忙。”
    奉恩福晋愣了一愣,旋即才看着冯霁雯道:“和太太请说。”
    ……
    天色已晚,霏微的暮光荡在昏暗的天地间,将恢弘的紫禁城笼罩在其中,显得朦胧又混沌。
    一辆油壁马车候在太和门外,车夫与车内之人已是在此等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又有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最后一缕暮光也被吞噬殆尽,天地四合之下,宫门上高高悬着的华灯倒显得越发明亮耀眼起来。
    同一刻,景仁宫。
    “给太后瞧病?”听罢远簪所禀,嘉贵妃眯了眯眼睛,道:“她离开寿康宫之后,便出宫了么?”
    “又顺路去了一趟应亭轩。”
    “应亭轩……”嘉贵妃眼神略变了变,抬手示意远簪退下。
    “她该不是知晓了什么风声不成?”嘉贵妃微拧着眉,与身侧守着的嬷嬷低声说道。
    “可其往常入宫,也多是要去应亭轩与惇嫔叙旧的,且此番又是与奉恩辅国公府上的福晋一同特地带了大夫来给皇太后看病来了,明眼瞧着,倒也没什么异常的。”
    嘉贵妃却道:“正因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才令人不安心。”
    “娘娘最近想必是太累了——依老奴看,冯氏若果真得到了风声,可惇嫔对此事一无所知,是也不该找来应亭轩才对。娘娘若不放心,这几日不妨派人多盯着些。”嬷嬷言罢,又提醒着问道:“表小姐之事,寿康宫那边儿,可要再去探一探口风?”
    提到此事,嘉贵妃的神情便冷了冷。
    她冷笑了一声,道:“急什么。此事难道还怕办不成么?”
    且即便办成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先前倒是低估了她这个侄女,竟暗下被其算计了一遭。
    外头的事情还没能完,金家竟又出了这么个孽障,蝼蚁虽小,添乱的本领倒是不容小觑。
    可蝼蚁到底也只能是蝼蚁罢了,眼界总归只有这么丁点儿大小,且先容她在这方圆之地蹦跶上几日,待腾出手来,再收拾干净也不迟。
    嘉贵妃将眼中神情敛去,垂眸吃了口茶。
    “务必将冯氏的一举一动都给盯紧了。”
    虽冯英廉已无再开口说话的机会,可出于谨慎,事情未了结干净之前,还是仔细些为妙。
    ……
    应亭轩。
    奉恩福晋坐于堂中吃茶,冯霁雯则与汪黎芸在内间说着话。
    二人同往常一样,说了些彼此的近况,汪黎芸对太庙之事有些耳闻,此时便劝冯霁雯:“量力而行便是,若果真办不成,也勿要强撑着再往下查了。有和大人在,保你脱身应当并非难事。”
    明眼人瞧着,冯英廉一案已是不可逆转,出于好意,她自也不愿见冯霁雯过于固执地将自己牵扯进去。
    冯霁雯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末了看着汪黎芸,问道:“我见你脸色不好,可是上回所染风寒,至今未愈?”
    她刚进得应亭轩,便瞧见汪黎芸形容不太精神,一张未施脂粉的脸上略显几分病态,但起初因抱有来意在,便未有及时询问,直待此时,打消了心中疑惑,方才得以提及。
    汪黎芸摇了摇头。
    “风寒早已痊愈了,只是总觉得身上不爽利,饭量减了些,不大能睡得好而已。”
    “可请太医看过了?”
    “没个具体的病症,也谈不上什么大病,从前也是常有的,想是平日里多思所致,便就没去请太医。”
    冯霁雯知她性子,没请太医想必是怕麻烦,便笑着说道:“今日恰巧带了个现成的大夫过来,不如就请她替你把一把脉如何?”
    510 想抱一抱你
    站在冯霁雯身后的半夏闻言就站了出来,冲着汪黎芸和气地一笑。
    汪黎芸起先只将这俏生生的小姑娘当成了丫鬟看待,听到此处,不禁意外地问:“这莫不就是今日入宫给太后诊病的大夫吗?”
    冯霁雯笑着点头。
    “我给惇嫔娘娘探一探脉象罢?”半夏上了前来。
    汪黎芸便点头道:“那就劳小大夫了。”
    伺候在汪黎芸身旁的丫鬟小念见状忙替半夏搬了只鼓凳过来。
    半夏道了声谢,遂坐下为汪黎芸诊脉。
    “单从脉象来看,娘娘应是有些脾虚,再加之素日心情调节不当,而致使肝气郁结,除此之外……”半夏边诊着,边往下说,至此处,却忽然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汪黎芸。
    对上她这双黑亮有神的大眼睛,汪黎芸问道:“小大夫何故欲言又止?可是还有着其它的病症在?”
    “病,倒是没有。”半夏低声道了一句,遂又凝神仔细地替汪黎芸探了脉象,就在冯霁雯也欲开口询问之时,只见她已将搭放在汪黎芸手腕上的手指收了回来。
    继而,先是看了一眼冯霁雯,再又望向汪黎芸,笑嘻嘻地说道:“娘娘这脉象,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有、有喜了……”最先开口的是小念,她不可置信却又欣喜若狂地道:“我家娘娘有喜了?!”
    “小大夫莫不是看错了罢?”她激动得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话,结结巴巴地对汪黎芸说道:“娘娘,奴婢这就、这就给您请太医去!”
    说着,就要疾步往外去。
    “站住。”
    汪黎芸冷声喝止。
    小念脸上笑意一凝,回过头去对上汪黎芸的眼神,不免有些惊惶不安:“娘娘……”
    半夏见状一愣,而后笑着说道:“我方才已仔细为娘娘看过了,娘娘这脉象,绝错不了。”
    冯霁雯回过神来,向汪黎芸问道:“你自己可有察觉?上回来月信,隔了多久了?”
    汪黎芸半垂下眼睛,道:“先前未有往这上面想过,眼下算来,确是有些日子了。”
    她的神情与语气,看不出不悦,更看不出欢喜。
    反而有些无法言说的复杂。
    隔了好一会儿,方才见她抬起头来,与小念说道:“不必去请太医,更不可将此事宣扬出去——眼下能瞒一日,应亭轩便能多一日的安宁。”
    这宫里上下,上至各宫主子娘娘,下到太医宫女,她没一个能够信得过的。
    小念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贸然要请找太医前来的举动是如何不妥,一时脸色很有些惊惧地道:“是奴婢大意了,请娘娘责罚。”
    汪黎芸看了她一眼,道:“且去外间守着吧。”
    “是。”
    “娘娘的脉象并不算平稳,早先数月除了安心静养之外,还须服些安胎所需的药材,方能稳妥。”半夏于此时说道。
    冯霁雯见汪黎芸一时未有言语,再从她方才所言推断,想来是有意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是以便道:“你若不放心这宫里头的人,不如待回头半夏开了方子,我想法子让人将药给你送进来?”
    汪黎芸听了,有着短暂的迟疑。
    而不过只是一瞬而已,之后也就点了头,与冯霁雯道:“如此就劳你费心了。”
    “哪里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相比于汪黎芸此前相赠救命灵芝的恩情,这点忙根本不足挂齿。
    冯霁雯又嘱咐了她一些仔细照顾自己的身子之言,见外面天色已黑,恐和珅在家中会放心不下,便开口请了辞。
    汪黎芸点头,欲起身相送。
    可待要起身之际,却又停了动作,继而看向冯霁雯,道:“还有一事,须得和太太帮忙。”
    “娘娘但说无妨。”
    “我想让和太太替我与他传句话儿……”汪黎芸声音淡淡地道:“告诉他,我在这宫中过得很好,被封了嫔,如今又得幸怀上龙嗣,正是恩宠正盛之时。过往诸事,也请他尽数忘了,莫再耽搁了自己。”
    而后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回给他传话儿,此后,彼此便当是互不相识了。”
    今时今景,她唯一的祈盼便是他能过得好一些。
    她也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必定也是她是否过得如愿。
    既不能相守,自该相忘。
    冯霁雯点头,答应了下来。
    与奉恩福晋一同出宫的路上,冯霁雯一直在想着丁子昱与汪黎芸之事。
    想到最后,所得结论却是这天下有情|人极难寻,两情相悦更是不易,而最为难求的还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相较之下,她无疑是极幸运的。
    想到与和珅之间发生的种种,她此刻忽有一种想要立即见到他、将他紧紧抱着的冲动。
    而待出了太和门,忽而得见了宫门外马车旁立着的人,以及他那道被宫灯散发出的光晕笼得极长的身影,万般意外之余,只觉心口与眼眶俱是一热,一时顾不得许多,迈开双脚,就朝着他跑了过去。
    遥遥见她跑来,和珅不由一怔,“慢些——”二字脱口而出之际,见她无暇去听,便也快步走上前去接她。
    待要来至跟前,只见她竟一头撞入了他怀中。
    这一撞,直将他整颗心都给撞软了。
    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地反抱住了她。
    “怎么了?”他低声问,温温沉沉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冯霁雯环在他身后的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抬起了埋在他胸前的脑袋,仰面看着他,声音有些发哑地道:“没事,就是想抱一抱你。”
    她如此直白,和珅眼中有着一瞬的滞然,继而便被笑意覆盖,语气满含宠溺地说道:“那就抱着,总归名正言顺,无需去怕闲言碎语。”
    经他这么一提,冯霁雯才陡然回过神来此时身处何处,一时很有些窘迫,不大敢回头去看小仙与半夏、甚至还有奉恩福晋此刻的目光,唯有尽量自然地将箍在他身后的双手往回收。
    然而双手刚抽回,就被他一把握住,而后就此被扯着勾上了他的脖颈。
    不明其用意的冯霁雯只觉得这个姿势越发容易让人‘诟病’,一时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抱紧了——”
    他含笑说道。
    511 可知错?
    而冯霁雯尚且不待有任何反应之际,便觉脚下一空,险些惊呼出声之际,顿时失了重心的身体下一瞬就已稳稳地落在了熟悉的怀抱中。
    他竟就这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半夏直看得两眼发直。
    她从来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还带这么玩儿的。
    小仙亦忍不住替自家太太红了一顿脸。
    至于奉恩福晋……此时已是带着丫鬟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很好地秉承了‘非礼勿视’的为人准则。
    半夏也上了同冯霁雯来时所共乘的一辆马车。
    她刚坐好,就见小仙也挤了上来。
    半夏意外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不去伺候你家太太?”
    小仙透过马车帘的缝隙,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家大爷和太太的马车方向,有些支吾地道:“太太没喊我……我便不过去了。”
    半夏“哦”了一声,遂也不再多言。
    虽已开春,但早晚仍是冷的,又因冯霁雯惧寒,马车里便置了炭盆,被抱着塞进马车里的冯霁雯经和珅稳稳地放下、背靠着隐囊刚坐好,怀中便又被塞了只手炉进来。
    冯霁雯抱着暖手,和珅在她身侧坐下,欠身倒了杯一直在小炉上热着的温茶,递到她跟前。
    冯霁雯接过,吃了一口,才发觉竟是桂花蜜茶。
    她不由弯了弯唇角。
    这人出一趟门儿来接她,又是炭盆,又是手炉,又是蜜茶的,东西备得倒是齐全地很。
    一时间,只觉得自手心到心口,无一处不是暖烘烘的。
    “今日何故入宫?”将人伺候妥当了之后,和珅适才开了口发问。
    冯霁雯一听这话便知进宫给太后诊病的这道幌子果然瞒不住他。
    “今日我在八阿哥府上,自八侧福晋口中得知了一事。”她将声音压得低了一些,看着和珅说道:“八侧福晋称,她曾在景仁宫中无意间听到了嘉贵妃与心腹嬷嬷谈起了丁先生与惇嫔之间的纠葛——”
    八侧福晋询问她可知晓此事真假,她自答不知。
    和珅听罢眼神略动了动。
    冯霁雯:“倘若八侧福晋之言可信,可见景仁宫早已知晓了丁先生与惇嫔之事。”
    “八侧福晋所言应当并非偶然提起。”和珅猜测道:“而当是得了八阿哥的授意,暗中警示夫人。”
    “八阿哥……”冯霁雯有些意外于和珅的笃定。
    “八阿哥虽与十一阿哥同为嘉贵妃所出,可与景仁宫素来没有太多牵连,其品性亦信得过。”
    冯霁雯虽未接触过这位八阿哥,但和珅看人的眼光,她却毫不质疑,既然他说可信,那此事便几乎是无可置疑的了。
    “故而夫人疑心景仁宫是借此找上了惇嫔这条线,借此迫丁先生做出陷害太岳父之举?”
    冯霁雯点头。
    “可惇嫔对此事似乎并不知情。”她讲道。
    和珅:“但若属实,不必惇嫔知情,丁先生却已是有了恰当的动机。”他顿了一顿之后,又道:“况且,依我对八阿哥的了解,他既将这条线索透露给了我们,想必已是确认了至少十之七八,而绝非凭空猜测。”
    冯霁雯表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之前她一直极信任丁子昱,认为他一不会受钱财利益驱使,二来认定他有情有义,绝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故而即便是查到最后,将可疑之人限定在了他与钱应明之间,她所疑心更多的却仍是同样没有动机可言的钱应明,而非丁子昱。
    和珅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缓声说道:“人心莫测,轻重自有各自的衡量,又各有软肋在,故而是否选择背叛,皆取决于筹码二字而已。当筹码重过内心坚守的原则,自然也就失了衡。”
    若没有选择背叛,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筹码还不够重。
    “所以这世间,竟是没有永远不会被收买的关系吗?”冯霁雯问。
    “自然有。”和珅看着她,淡淡地笑着说道:“譬如夫人与太岳父,再譬如我与夫人。”
    冯霁雯闻言一愣,继而问:“爷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普天之下,没人能够出得起这等筹码。”
    所以这便是她口中‘永远不会被收买的关系’。
    冯霁雯望着他带笑而毫不存疑的一双眼睛,心下又被触动几分,下意识地就想侧身靠在他的肩上。
    可不料头才朝他歪了一半,就被他伸手稳稳地给挡了回来。
    竟是不让她靠。
    “先别急着使美人计,我尚有话未问完。”和珅拿鲜少见的正经语气说道。
    冯霁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下一刻,就听他问:“是谁教你这般自作主张,连声招呼也不打,便擅自进宫试探的?”
    冯霁雯听罢怔了怔。
    合着还有话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会儿的功夫,又听他问道:“遇事不知与我商量,自己乱拿主意的毛病,可该改一改?”
    冯霁雯听着这话,觉得就跟训孩子似得。
    “该改。”她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也知道此行有些欠妥,也一直想着如何才能打消景仁宫的疑心,故才找了奉恩福晋一同进宫,想着她身为宗室福晋,操心着皇太后的病症也名正言顺些,又想着宜早不宜晚,就没等你回来……”
    然而说着说着,对上他的眼神,莫名就觉得心里发虚的厉害,余下那些用来给自己辩解的话,竟是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知晓他是真真正正地在担心自己。
    也知晓夫妻之间,信任与坦诚为大,那些看似还算站得住脚的理由,在这种关系面前,皆是不值一提的。
    “可知错?”和珅仿佛也没听她的解释,只如此问。
    冯霁雯拉过他一只手。
    和珅看着她。
    她却是将他这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神情悻悻地道:“知错了。”
    是一副卖乖认罚的姿态。
    和珅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终于失了笑。
    他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嗯,学会在他跟前服软了,很有进步。
    “下不为例。”这是十分宽宏大量的语气。
    冯霁雯如蒙大赦,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笑了。
    车轮滚滚穿过长街,夜风刺骨,车内却暖意盎然。
    512 见是不见
    夫妻二人回到霁月园之后,冯霁雯便问和珅,可要将丁子昱请来一谈。
    她满心记挂着天牢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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