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颜控冯霁雯
乾隆三十二年间,满京城都知道中堂大人冯英廉家的宝贝孙女儿,颜控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自打从去年开春儿在京郊马场外瞧见了傅恒家的三公子福康安,被其美色迷了个神魂颠倒之后,从此便踏上了推倒男神的不归路。
而冯霁雯最大的成就,却是用切身的实际行动,彻底推翻了女追男隔层纱这句流传已久的俗语。
并用自己的失败,在京城倒追界的历史上划上了一笔无比惨烈的色彩。
而这最为惨烈的一笔,要从两日前的乞巧节说起。
据冯霁雯身边的贴身丫鬟西施回忆,当晚在护城河边,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姑娘,福三爷来了!”
“瑶林哥哥……”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参加七娘会啊……瑶林哥哥,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我从出生起便一直带着,现在我想将它送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冯霁雯,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别再纠缠我了?算我求求你了还不成吗!”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么多人瞧着,你甭在这儿自找其辱行不行?”
“你……你要是不收下这玉佩的话,我今个儿就从这里跳下去!”
“爱跳不跳!”
“我真跳了!”
“你跳!”
“噗通!”
“……三、三爷,冯小姐她真跳了!”
“福三爷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呀!”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下去救人!”
“爷,那边儿好像是金家姑娘来了!”
“你们在这儿救人……我去瞧瞧!”
“姑娘……福三爷他追金二小姐去了,您别演了,还是赶紧游上来吧,水里头冷……”
“姑娘,况太妃来了!手里头儿还拎着鸡毛掸子呢!”
“姑娘您别怕,太妃向来注重面子上的周全,此处人多,她断不会真的打鸡毛掸子抽您的……”
况太妃确实没当着一众外人的面儿动手。
而是将人带回了静云庵,将两扇门一关,才挥起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冯霁雯自幼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刚从护城河里爬出来浑身还湿淋淋地,又因玉佩没能如愿送出去,正处于心灰意冷之际,故而还没嚎上几嗓子,便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冯霁雯临昏之前,只有一个念头:况太妃不愧是况太妃,纵然是竖起眉头来提溜着鸡毛掸子抽人,却还是那般的仙姿玉貌,仪态万千……啊,她恨自己是个颜控呐!
“把她带到后排禅房里去,英廉大人回京之前,一步也不得离开静云庵!”
……
两日后,清早。
冯霁雯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无力。
“你真是越发不懂事了,竟然纵着姑娘去偷鱼吃,这庵庙乃是佛家圣地,惹恼了况太妃不说,还险些让姑娘丢了性命……姑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待老太爷回来了,咱们还有没有命活?你自己想死不打紧,可别连累旁人!”
“西施姐姐,你说这话就不好了吧?姑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去钓鱼吃,我哪里劝得住呀?再说了,我这做奴婢的不听主子听谁的?难道要听你的不成?”
“你……你还在这儿强词夺理!还等姑娘醒过来,看我不让她好好罚你一顿!”
“哼,姑娘能听你的?”
冯霁雯被吵得脑子发疼,忍不住出声道:“吵什么吵!”
病房外随处可见的保持安静难道都看不见吗?
耳边骤然安静了下来。冯霁雯却豁然张开了眼睛。
她的声音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洪亮了?
这是哪里!
察觉到不对劲,冯霁雯蓦地坐起了身来。
“姑娘醒了!”
一青一粉两道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粉的那一道抢先跑到了床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把就攥住了冯霁雯一只手,哭喊着道:“姑娘您可算醒了,您吓死奴婢了!”
冯霁雯转头看过去,好家伙,这小丫头眼眶里的泪儿不过一瞬间便刷刷地往下掉,跟下了雨一样。
但这小丫头长得可真不错!
“姑娘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青衫的那位丫鬟在一侧小心地问道。
冯霁雯还未从这莫名其妙的情景中回过神来,一切的动作都在下意识地跟着周围的环境运转,循声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晃。
这丫头长的更好看!
看着这两个貌美的丫鬟,冯霁雯茫然了。
可真正让她怔忡的还是自己胸前垂着的这两缕乌压压的黑发。
这是谁的头发?
轻轻扯了扯,疼。
这竟是她的头发!
可她的头发分明早都因为化疗而掉光了啊。
“姑娘?”青衫丫鬟见冯霁雯的动作与表情都是一派古怪,忙又满面担忧地走近了些。
冯霁雯:“拿镜子来。”
青衫丫鬟闻言丝毫犹豫也没有,忙取了镜子过来。
自家姑娘一直是个随时随地会开口要镜子的人,故而这禅房里虽然没有,她却是贴身为姑娘带了的。
冯霁雯接过这把做工精细的水银镜,顿时石化了。
那拉着她一只手抽抽搭搭的粉衫丫鬟终于停止了哭泣,转而奉承着道:“姑娘别担心,您也就是这几日在此处吃素饿的瘦了些,待回府里养几日,您还是那样的天姿国色。”
瘦了些?
这大圆脸真的已经没谁了好吗。
天姿国色?
当她瞎吗?
这一脸红痘儿,大圆脸盘子……最重要的是,这张胶原蛋白爆表的脸根本不是她的!
“姑娘好似晕了?”
“快去请玉嬷嬷啊!”
……
接下来的几日,冯霁雯的状态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她一度觉得自己来到了仙界,身边都是姿色不凡的仙女。
两个大丫鬟,也就是她最先见着的,着粉衫话多的那个叫貂蝉,水灵儿又可爱;着青衫的那个叫西施,五官透着一股令人忘俗的清艳。
只有她一个,如同误闯进来的路人丁,瞬间拉低了一条街的颜值。
通过这几日零零散散得到的讯息中,冯霁雯方得知这两个大丫鬟的美貌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原来的冯霁雯是个颜控的缘故,贴身丫鬟都是按照颜值着意挑选出来的。
而结合一下本尊的长相,便有了一个更为确切的诠释——人丑还颜控。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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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听说过失忆吗
冯霁雯是个慢热的人,对于自己穿越了的这个事实,接受的速度远不如广大穿越同胞来的那么迅猛,譬如那种一睁开眼睛便能立即投入战斗的前辈,她更是只有献上膝盖膜拜的份儿了。
对于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新环境,她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观其变。
好在所有的人都将她的只吃饭少说话,当成了表白被拒之后的消沉。
而如今将身边的环境摸清的差不多了,冯霁雯才敢做出了下一步的计划。
“貂蝉。”
“奴婢在呢。”
“房里的茶叶不好喝,你去况太妃那儿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好茶,给我讨点儿回来。”
貂蝉愣了一下,问道:“姑娘怎么忽然想要喝茶了?”
冯霁雯佯装不悦,“怎么我连个茶都不能喝了吗?”
“奴婢多嘴,奴婢这就去太妃那儿问一问。”
被唬住的貂蝉一跨出门槛,冯霁雯便招来了西施。
对这俩丫鬟的名字,她已经无力吐槽了。
“姑娘支貂蝉出去,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奴婢讲吗?”西施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冯霁雯愣了一下,暗道这丫鬟竟如此聪明,如此一来,她倒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她本是觉得貂蝉太聒噪和不安分,不像是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但她如今对外面一无所知,等同是两眼抹黑的状态,必须要找个人了解情况,所以便选了相对而言可靠些的西施。
“姑娘有什么话只管对奴婢说吧,奴婢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对上这样一双满是衷心的眼睛,冯霁雯觉得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失忆的病症?”虽然老套,但真的身临其境,便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西施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奴婢只听说失心疯,是同一种吗?”
冯霁雯语结了一下,道:“并不是。”
“那,是什么病啊?”西施一脸敏而好学的表情。
……
午饭后,冯霁雯被西施陪着出了禅房走了走。
禅房外是一片小竹林,此刻入了秋,竹叶已不比前些日子的青翠茂密。
“你方才说,我是在乞巧节上因为那福康安跳了护城河,所以才被太妃带回静云庵来的?”
西施轻轻点头,一面打量着冯霁雯的脸色。
她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姑娘落水后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情这一令人震惊的真相。
“那我可真是够痴情的。”冯霁雯感叹道。
“也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西施生怕她在自己的叙述中又对福康安旧情复燃一般,十分尽责地解释道:“您去之前就跟奴婢几个说过了,若是福三爷不肯收下您的玉佩,您就假装殉情,借此来打动福三爷。您之前随老太爷在江南住了几年,水性是出了名儿的好,那段河水又浅,一时半刻决计是淹不着您的。”
原来是演戏。
冯霁雯了然后,又忙地问道:“那他被打动了吗?”
若是被打动了,那她换了芯儿,倒是麻烦了。
“没、没有。”
冯霁雯松了口气。
不对……
“你方才说我水性极好?”她忙地问。
西施点点头。
“那我怎么会在这庵庙的池塘里溺了水呢?”
西施答道:“之前您不肯吃这里的素斋,硬是绝了两天食,那晚带着貂蝉去偷、去钓鱼的时候,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了,失足滑下去之后想是游不动的吧?”
听她这猜测的口气,冯霁雯又问道:“这些话是貂蝉告诉你的?”
“当晚您只带了她一个人过去,奴婢们都是不知道的。她是个不会水的,只有喊人去救您,一来二去的便耽搁了……若不然,也万不能让姑娘担此大险,现如今更是连事情都记不清了。”西施满脸的自责。
冯霁雯却顾不上去安慰她,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只是不待她多想,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过来。
西施看了一眼隐约现在林间的身影,说道:“姑娘,好像是貂蝉过来了。”
来人果然是貂蝉,端着一脸的笑,上来行了个礼就道:“姑娘,玉嬷嬷过来给您诊脉了,奴婢扶您回去吧!”说着,已经上了前来占去了西施原先的位置,小心扶了冯霁雯一只手臂。
看着这个长相姣好,嘴甜机灵又懂看眼色的丫鬟一眼,冯霁雯只道了句:“走吧。”
主仆三人回到房中之时,果见玉嬷嬷已等在了那里。
“冯小姐今日觉得如何?”玉嬷嬷生了张不太温和的五官,又爱板着张脸,说话又都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给人一种生硬感。
“好了许多。”冯霁雯如实相答。
“确实好的差不些了。”玉嬷嬷为冯霁雯诊脉后,语带嘲讽地说道:“下回冯小姐可别再做偷鱼这等蠢事了。”
“嬷嬷教训的是。”
玉嬷嬷却眉头一抖,朝她看了过来,似很意外冯霁雯竟难得的没有反驳顶撞她。
貂蝉也是目瞪口呆。
“冯小姐既是好了,便换身衣裳,去跟太妃告罪吧。”玉嬷嬷丢下这样一句让冯霁雯摸不着头脑的话,便自椅上起了身。
西施忙地送人出去。
貂蝉却冲着玉嬷嬷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对冯霁雯道:“不过是个下人罢了,竟也敢对姑娘使脸色,真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姑娘对她尊重些,她反倒还蹬鼻子上脸呢!”
她的声音不算高,但传到刚走到门口的玉嬷嬷耳朵里至少不成问题。
见玉嬷嬷没有回头,已然跨出了门槛去,貂蝉的气势更嚣张了些,嘴里骂骂咧咧了一阵子,却迟迟没有听到冯霁雯的回应,扭过头去一看,却见冯霁雯已经去了内间。
貂蝉一愣,刚要跟上去,却听冯霁雯自内间道:“西施进来帮我更衣,貂蝉守在外头。”
刚送走玉嬷嬷的西施便忙地奔去了内间,却没错过貂蝉在看向自己时那忿忿不平的嫉恨眼神。
“我这身衣裳有什么不妥吗?”内间里,冯霁雯向西施问道。
玉嬷嬷那句告罪她可以理解,虽然鱼没有偷成,但这跟偷东西被逮住一样,只要有了行为就是要负责任的。
但换身衣裳去告罪是什么梗?
“忘了跟您说,况太妃非常注重女子的仪容仪表和行为举止,您这衣裳没什么问题,但头发得重梳,鞋子方才在竹林里脏了些,也得换下来。”西施边打量着自家主子边说道:“再净把脸,漱漱口……其余的应当还勉强过得去。”
话罢,便拉着满心凌乱的冯霁雯从头收拾了起来。
这一收拾,便是半个时辰。
在前去告罪的路上,冯霁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西施问起了自己与况太妃的渊源。
而在此之前,她对况太妃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拿鸡毛掸子抽人的女性长辈’这个略微粗暴的轮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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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美人有毒
况太妃是先皇驾崩之后,被当今太后特允出宫的一名位份一般的太妃。
此处的静云庵,也并不是真的尼姑庵,而是宫里赏给况太妃用以清修的一座庄子,静云庵这么个名儿,是况太妃自己取的,而她为什么要取一个如此容易令人误解的庄子名,西施表示这不是谈话的重点,况且她也不清楚。
至于况太妃与冯霁雯的关系,其实也是比较薄弱的——只是因为况太妃与冯霁雯已经过世的祖母,未出阁之前乃是手帕之交,感情极好。几年前,冯霁雯的祖母因病过世,临走之前拉着况太妃的手嘱托过她日后要多加关照她这唯一的孙女。
但由于况太妃压根儿看不上冯霁雯,觉得她朽木不可雕,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管教过她。
只有在冯霁雯实在太过不成样子,闹出了大事儿的时候,才会尽一些故人之谊——而这些故人之谊,主要就体现在了鸡毛掸子的力度上。
冯霁雯听罢西施的叙述,算是有了大致的了解。
“况太妃似乎不喜欢说话。”她想起自己醒来的第一日,曾来床前看过自己的那道模糊身影,彼时她神智还很涣散,却也记得况太妃态度冷淡,惜字如金。
“不是的。”西施觉得她有必要让冯霁雯看到最真实的这个世界,于是解释道:“太妃与玉嬷嬷常常一谈就是大半日,所以太妃她并非是不喜欢说话,只是不喜欢您罢了。”
冯霁雯:“……哦。”
主仆二人相携来到了前院。
冯霁雯在前院中那棵硕大的菩提树下,见到了这位况太妃。
她一身灰蓝旗装,衣襟上绣着颜色素淡的花样儿,梳着整齐的两把头,身形端正地坐在菩提树下的木墩上,阖着双目,手中转动着一串佛珠。
脚边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眼珠儿晶蓝的长毛猫。
玉嬷嬷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旁,主仆二人及那只白猫与身后的菩提树相衬,似成了一幅充满意境的画。
“霁雯给太妃请安。”
请安的规矩,还是路上跟西施现学过来的。
冯霁雯半蹲着身子,微微垂着头。
况太妃却好似入了定一样,迟迟没有应声,只一颗颗地拨动着已被磨得光滑的檀木佛珠。
冯霁雯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敢动弹。
她是个很实际的人,骨子里没有太多要死守规矩的意识,但她害怕那把屡屡被西施提起的鸡毛掸子。
既然是来告罪的,那便应有个告罪的样子。
可这个样子,实在不好做。
又坚持了一会儿,冯霁雯的身形已经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西施在一边看着,很担心她下一刻就会往任何一个方向倒下去。
“起吧。”
睁开了眼睛的况太妃终于开口,语气淡漠。
西施忙上前扶过冯霁雯。
也是在这时,冯霁雯才真正看清了况太妃的面容。
与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这位身为先皇嫔妃,和她祖母同辈的太妃娘娘,竟是个面容光洁,眸亮唇红的美人儿,看起来顶多三十五六岁……而据西施所言,这位况太妃已年近五十了!
真是驻颜有术啊。
她虽不如原主那般颜控,但她对能将自己的容颜保持到如此地步的女人,极为钦佩。
这类人一般毅力非凡,且对自己够狠。
而事实证明,况太妃不光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不幸的是,这个别人就是冯霁雯自己。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偷鱼。”
“偷鱼事小,不顾女儿家名声廉耻,败坏冯家门风事大。”
“太妃教训的是。”
“可认错?”
“认。”
“我看你根本不知错。”况太妃冷笑了一声,道:“前几日你身体有恙,便没罚你,眼下既已痊愈,便在此处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思反思吧。”
话罢便起了身来,转身欲走。
诶?
表现的这么乖巧听话为什么还会被罚?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发展啊!
一提到要被罚,冯霁雯当下连脸都顾不得要了,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况太妃的大腿。
“有话好好说,太妃您别走啊!”
“我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了!”
“这几日来我便没少暗自反思!”
况太妃何时见过如此死皮赖脸的女儿家,顿时气的脸都白了,对三观尽毁的玉嬷嬷吩咐道:“玉儿,去将女诫取来,让她抄上十遍!跪完再抄!抄不完不许吃饭!”
“太、太妃?”冯霁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十三遍——多说一个字,便多加一遍。”
冯霁雯张大了嘴巴。
西施眼疾手快跑上前去,一把捂住了自家主子的嘴,阻止她再多说一个字,并拿一种回头是岸的口气对满脸不甘的冯霁雯说道:“……姑娘,您快撒手吧!”
冯霁雯的双手一阵无力。
况太妃冷哼了一声,甩开了冯霁雯,将被她攥皱了的衣裳理平之后,方不失气质地离去。
那只白猫甩了甩尾巴,也悠闲自得地跟着况太妃去了。
……
昏晓时分,况太妃手中持了把红绳剪刀,立在窗下修剪着一盆半人高的常青盆栽,脚下细碎的枝叶落了一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如何了?”
“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眼下正在房中抄书呢。”刚从后院回来的玉嬷嬷走到了况太妃身边。
况太妃抬了抬眼皮子,道:“给她送瓶活血的药油过去。”
“是,奴婢待会儿就送去。”
况太妃未再多言,只继续专注修剪着手下的盆栽。
玉嬷嬷原地陪着她站了会儿,似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透着股不利索。”
玉嬷嬷怔了一下,遂才放低了声音正色讲道:“奴婢是在想,那件事情要不要提醒提醒冯小姐?”
“有什么可提醒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若是连一丁点儿脑子也没长的话,那也真是没救了。只等着迟早一天,还是得被人给害了。提醒得了这一回,谁还能回回都能提醒得了她?”况太妃手下动作未停,口气冷冷地说道:“我这静云庵清清静静的,可不能因为这个没脑子的给搅扰了。”
“咔嚓——”
一声轻响,一段约有小指般粗细的枯枝被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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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章佳公子
玉嬷嬷来送药油的时候,冯霁雯正老老实实地趴在内间的桌子上抄书。
玉嬷嬷将药油搁在外间便走了,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貂蝉的嘴巴却又闲不住了。
“太妃还真是会做人呢,罚姑娘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现在反倒送什么药油来了,扮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姑娘您在府里的时候,就是老太爷也舍不得这样罚过您啊,她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凭什么这样拿捏着姑娘,给姑娘委屈受?”
西施听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况太妃虽然脾气冷硬了些,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她大多也是为了姑娘好。”
“就你知道的多!胳膊肘儿尽往外撇,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姑娘,亏得姑娘近来这么待见你,只让你一个人近身伺候!”
“我……我不过是觉得你方才的话说的太过分了而已,怎么就是不知道心疼姑娘了?”
貂蝉吊起了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便显出了几分狠戾来:“别在这儿装蒜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儿心思吗?你分明就是嫉妒我更得姑娘欢心些,这些日子便暗下在姑娘面前编排我,好让她只重用你一个!”
“我什么时候在姑娘跟前编排过你了?你可莫要血口喷人!”
“那姑娘最近怎么忽然改了性子似得,只让你跟着,看都不爱看我一眼了?自己有脸做,还没脸承认么?你以为姑娘真的能全信了你的话,让你爬到我头上来吗!你别得意的太早,咱们且走着瞧!不要脸的东西!”
话罢,便狠狠剜了西施一眼,扬长而去。
“你……”西施恼的直跺脚,在原地气的红了眼眶。
见门旁守着的两个二等丫鬟频频侧目,才忙地揩去了眼角的湿润,不敢丢了一等丫鬟的风范。
待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方拿起那瓶药油去了冯霁雯身边。
“姑娘今日抄不完便明日再抄吧,夜里抄书太费眼睛了。况太妃让玉嬷嬷送了瓶药酒来,奴婢给姑娘揉一揉膝盖吧?”
冯霁雯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笔。
西施将她扶到内间的床边坐好,弯下身去将雪白的绸子裤管挽到膝盖上方。
两只膝盖红肿起来,还有些地方破了皮,虽然不严重,但同周围完好的皮肤相衬之下,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西施将那双秀美的眉皱的紧紧地,自责道:“……都是奴婢没用,让姑娘受苦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因为你才罚的跪。”冯霁雯道:“倒是你,近来没少受貂蝉的为难吧?”
西施有些受宠若惊,忙地道:“奴婢嘴笨,是吵不过她,但她也只能在嘴皮子上耍耍威风,不敢真的对奴婢怎么样的。”
冯霁雯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几日对于貂蝉的任性妄为和胡言乱语,她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加以阻止,除了自己一门心思放在了适应环境上没工夫理会她之外,其实也是想多看一看这俩丫鬟的心性到底如何。
现下总算看得差不多了。
也证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错人。
西施将药油倒进手心里,搓热之后才贴到冯霁雯的膝盖上,一面轻轻揉着,一面问道:“姑娘这又是跪又是写的,此时该饿的不行了吧?”
“姑娘!她们简直太过分了!”
冯霁雯不待说话,便被貂蝉忽然传进耳中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她从外间走进来,娇俏的面容上带着股怒气,在看向冯霁雯之时,又多了些委屈:“方才奴婢去厨房给姑娘找吃的,竟然发现厨房的门都被锁死了——况太妃竟真敢饿着姑娘您!”
“锁了便锁了吧。”冯霁雯不以为意地说道。
她本也没有将书抄完。
再者说,她真该给这具身体好好减减肥了。
“那也不能让姑娘您饿着肚子啊,奴婢找她们理论去!”
见她转身就走,冯霁雯皱眉道:“站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丫鬟不仅嘴皮子厉害,添乱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的。
“姑娘,您怎么……”貂蝉回过头来,一脸的匪夷所思。
似乎很意外冯霁雯怎么会变得这么‘怕事儿’了。
“你过去这么一闹,怕是要把我明个儿的饭也给闹没了。”冯霁雯横了她一眼,道:“去给我削个鸭梨儿,今晚便不吃饭了。”
“奴婢这就去……”貂蝉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西施微微抬头看了冯霁雯一眼。
分明还是那张肥嘟嘟的脸庞,却又好像与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
次日,冯霁雯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出了些汗,才回屋洗漱更衣。
空腹吃了碗温水,卷起袖子继续抄书。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对前世饱受病魔折磨而死的她而言,能活着,且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抄抄书什么的,权当做是练字儿怡情了。
况太妃倒不知她还有这般苦中作乐的心思,只是在瞧见冯霁雯捧过来的厚厚一沓抄本之时,抬起眼皮子多看了她一眼。
“人都说字如其人,我倒是没想到你虽朽木难雕,离经叛道,却是下了苦功夫练了手好字的。”况太妃望着那一排排整齐规范的蝇头小楷,不咸不淡地说着。
冯霁雯厚着张脸皮道:“多谢太妃夸赞。”
前世她养病的那段时间里,能做的事情太有限,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忘年病友学起了书法来,本是一时兴起,后面却是逐渐地喜欢上了将心绪倾注于笔下,挥毫之时的那种畅快感。
蝇头小楷只是顺带着练了练,她最擅长的还当是宋徽宗的那手字。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夸你了,纵然是夸,夸的也只是这字。”况太妃很不给面子,放下手中的抄本,便赶了冯霁雯回去。
冯霁雯如获大赦,从门中踏出来的那一刻,竟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她真怕况太妃一个不高兴,再罚她跪上一个时辰。
西施也很讶异太妃今日竟然没有出言教训自家姑娘,当即抬头往正东方瞧去,想印证一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冒出来了。
主仆二人一路朝着后禅房走去,却在半路上被玉嬷嬷给追上了。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玉嬷嬷虽走的很快,却并不给人心急慌张的感觉。
就连走到了冯霁雯跟前,也是面不红气不喘的,让冯霁雯看的暗暗佩服不已。
“庵外来了位姓章佳的公子,是来寻冯小姐的,静云庵是清净之处,历来不许外男踏足,冯小姐还是出去见一见,将人打发走吧。”玉嬷嬷的口气依旧冷淡,将话传到,便转身折回去了。
待她走远了些,冯霁雯则满面茫然地看向西施,忙问道:“什么章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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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青梅竹马
-----谢谢无辛姑娘的打赏-----
通过西施的科普,冯霁雯对这位即将要见面的章佳公子有了大致的了解。
原是阿桂大人家的嫡长孙,名唤那彦成,比她大上一岁,现为咸安宫学的学生一枚。
二人自幼一同长大,除了她随祖父英廉外放江南的那几年之外,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眼见拐上了通往大门儿的笔直甬道,冯霁雯放缓了脚步,又问道:“那我平日里都喊他什么?表哥吗?”
听西施说,两家祖上还有些亲戚关系,只是隔得太远,追溯起来比较麻烦,又颇为薄弱,约莫是谁家的庶女嫁给了谁家的旁支做继室一类的,故而不是太值得一提。
“您向来喊那彦成少爷的表字,叫做韶九。”西施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但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您还是会喊上一句韶九表哥的。”
冯霁雯沉吟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姑娘,您为何要连那彦成少爷也瞒着呢?”西施低声说道:“您若跟他如实说了,他兴许还能帮着您想想办法,早些恢复过来呢。”
冯霁雯听了只能暗叹这可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
“左右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说出来也只会让大家跟着担心。再者,以前的事情未必都是好的,忘了许也是天意,咱们就不要悖逆天意了。”
冯霁雯的信口胡诌,却被西施当成了高深莫测,悄悄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不愿再记起那些跟福康安有关的伤心过往,当即便也道:“姑娘说的对,记不记得起来不打紧,只要姑娘好好地便够了,姑娘以前的事情,有奴婢帮您记着呢。”
冯霁雯十分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是真欣慰。
说话间,二人已出了静云庵。
静云庵外,是一条平整的青石路,门前栽种着两棵硕大的银杏树,繁茂的枝叶已隐约有了些要泛黄的迹象。门前显是刚被清扫过,树下堆着一小堆凋落的银杏叶。
左侧的那棵银杏树下,此际站了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朝着门内张望着,见视线中闪进了一抹粉紫色的衣角,五官顿时舒展了开,挥着手喊道:“月牙儿,这儿呢!”
冯霁雯循声转头望去。
对方一身天青色绣祥云锦袍,腰间挂着块坠着蓝穗子的黄玉,极具有清廷标志的辫子垂在脑后,五官偏向于硬朗,笑起来显得极为阳光,倒是个活脱脱的大男孩模样。
只是……月牙儿是什么?
“姑娘您的小名儿叫月牙儿。”作为冯霁雯的移动记忆库,西施不动声色地给予了提示。
“韶九。”冯霁雯这才出声回应。
“……乞巧节那晚的事我都听说了,那福康安真不是东西,竟眼睁睁地瞧着你往护城河里跳!好在又听说你没出什么事情,只是被况太妃带回了静云庵,我才放心下来。怎么样,况太妃没有责罚你吧?”
冯霁雯从他一连串的话里回过神来,摇头道:“只是罚我吃些素,抄抄书。”
“那就好。”那彦成似放心了些,但打量了冯霁雯两眼,又忍不住道:“吃素是好的,你的确也该吃吃素了。”
冯霁雯听出来了,这是在拐着弯儿的说她胖。
一见面就人身攻击,说好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关心完了好朋友的现状之后,那彦成才又说起自己来,“我刚听着消息的时候,本是要去傅恒府上找福康安给你出气来着,可我阿玛把我给关起来了——直到昨个儿咸安宫学的老师上门说情,他怕耽误了课业才肯放我出门,一出府我就赶来看你了,还没顾得上去收拾福康安那小子。”
年纪不大,生活节奏还是挺忙碌的……
“当晚的情况比较复杂,但绝非是他推我下的水,我这儿没什么气可出的。”冯霁雯劝道:“你若真打了他,反倒说不清了。”
往小了说,会让事情传的越发糟糕。往大了说,还会给几家的长辈造成困扰,说不准还会影响到在官场上的关系。
那彦成听了她的话,虽然仍然不大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她不再去找福康安的麻烦。
二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虽然基本上都是那彦成在说,冯霁雯时不时地应上一两句。
“时辰不早了,你还不去咸安宫上课吗?”冯霁雯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出声提醒道。
她从西施那里得来的消息尚且有限,聊的广了,她怕会应付不上来。
“对对,我是该走了。”那彦成似才回神过来一般,立即召来了小厮去牵马。
“对了——”
即将要上马之际,那彦成却又忽然转回了身来,看了看冯霁雯身后站着的是西施,方对冯霁雯招了招手道:“月牙儿,你过来。”
“怎么了?”冯霁雯走近了问。
那彦成压低了声音问道:“上回在你家中我跟你说过的事情,你可让人查过了吗?”
“什么事情?”冯霁雯心里直打鼓。
好在之前的冯霁雯向来是个不靠谱的主儿,忘记一两件事情倒也正常。
“我就知道你没放在心上。”那彦成满面无奈。
冯霁雯却觉出了几分重要来,追问了一句:“你再跟我说一遍。”
“前不久阿六儿去抓药的时候瞧见了你身边叫貂蝉的那个丫头,抓了一包安眠散,剂量似乎还不小,阿六儿问了她一句,她说是你近来睡不安稳。可我那次随口问起,你却说自己向来并无失眠之状,你不记得了?”
她确实不记得了。
原来的冯霁雯记得,她也曾问过貂蝉两句,但被貂蝉敷衍了过去,只称是那彦成身边的小厮阿六儿记错了,她不曾去抓过什么安眠散。那位不靠谱的冯小姐,便没再放在心上。
送走那彦成之后,冯霁雯带着西施回到后排院的时候,刚巧就在院门前听到了貂蝉那张扬的语调。
“也难怪福三爷看不上咱们姑娘,就咱们姑娘那模样,福三爷哪里能看得上眼?福三爷可是自幼在宫里和阿哥们养在一起的,乾隆爷手心里宠着长大的金贵人儿,眼光可高的很呢!”
有小丫头轻笑了一声,“也只有貂蝉姐姐敢这样说咱们姑娘了……姑娘素来是最介意旁人说她不好看的。”
另个小丫头道:“其实姑娘也就胖了些,又总爱过度捯饬自己,原本的长相倒也不能说难看的。”
“嘁,上回见和静公主穿了身水红色刺牡丹的旗装,便非让我出去找刘婆子来给她也量着做一身儿,你们猜怎么着?做成穿上了就跟个大红灯笼似地,又红又圆的,别提多滑稽了……偏生我还得在一旁夸着好看!这是什么来着,有个词儿叫……东施效颦是不是?”貂蝉说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个小蹄子真是越发大胆了!竟敢在背后这么说姑娘!”西施在门外已是听得面红耳赤,若非是冯霁雯拦着,怕是已经冲进去将貂蝉那张嘴给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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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看姐怎么收拾你
“说什么呢笑成这样,说出来也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冯霁雯的声音忽然传来,貂蝉等人面色均是一变,连忙敛容行礼。
“姑娘问你话呢,聋了不成!”西施竖眉喝问道。
貂蝉被吓了一跳,她几时见过西施如此大声地跟她说过话,甚至还是训斥,当即有些慌神,却还是强挂了笑意,辩解道:“奴婢几个只是在谈论东施效颦的典故,这还是上回姑娘教给奴婢的词儿呢……”
说着迎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冯霁雯一只胳膊,满面讨好地笑道:“只是这个故事奴婢不如姑娘当时说的好,如此说来,真才是奴婢东施效颦了呢。”
冯霁雯一瞅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哈,心道回头看姐怎么收拾你。
貂蝉丝毫没有察觉,只当冯霁雯方才是没听清自己在院内所说的那些话,放心下来之余,又央着冯霁雯道:“姑娘,您现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去况太妃那说一说,咱们早日回府去吧?也省得姑娘成日在这破地方委屈着,还得看人眼色。”
“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太妃会这么快放她走吗?
而且,联想到这个丫头之前的诸多言行,似总是在有意挑唆她和况太妃及玉嬷嬷的关系——
大约是见她最近怂了,没有胆子跟况太妃闹腾了,所以才换了套路,吹起了这样的耳旁风。
“可姑娘在这里还是太委屈了。”貂蝉有一点很聪明,那便是从不直面顶撞主子,见冯霁雯拒绝,便又从别处下了手:“奴婢和西施到底还是不懂事,没法子好好地伺候姑娘——不如让桂嬷嬷也过来伺候姑娘吧?桂嬷嬷向来最知道姑娘喜恶的。”
“那让她过来就是了。”冯霁雯漫不经心的道。
貂蝉却作出为难的样子来:“可前几天桂嬷嬷过来看姑娘的时候,却被况太妃挡在了门外,不让进。说是姑娘身边儿不缺人伺候,让她回府里等着。”
冯霁雯听到此处,眼睛微微闪了闪。
“你让个丫鬟回府将桂嬷嬷请过来吧。况太妃那边,自然有我来说。”
貂蝉顿时喜不自胜。
冯霁雯的确去找了况太妃,说起了此事。
“你身边这么多丫鬟,还不够使唤的么?”况太妃神色冷冷地问道。
“丫鬟虽然多,但没个顶事儿的。”
“你也知道自己挑的丫鬟没个顶事的——”况太妃正跪在软垫上烹茶,手下的动作极尽优雅,敛着目道:“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守规矩的不够厉害,够厉害的却不守规矩。”
冯霁雯愣了愣,看向茶气氤氲之间的况太妃。
够厉害的不守规矩?
“当日伺候我的桂嬷嬷前来,不知太妃为何将人拦在门外?”她试探地问道。
“你说呢?”
冯霁雯一噎,心下却顿时有了定论。
再看向这位仙姿玉貌的太妃娘娘,心中的感受便大有不同了。
既有敬佩,又有诧异。
若是她今日不来找况太妃的话,只怕况太妃也永远不会主动跟她提起,哪怕是提醒。
见况太妃没有再多说的打算,冯霁雯心下有了计较。
“那霁雯就先回去了。”她起身作了一礼。
“这些礼数都是谁教给你的?”况太妃看了她一眼,难掩嫌弃地道:“简直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
这词儿是不是用的有点狠了?
“也没那么差劲吧?”
冯霁雯这句话刚问出口,便后悔了。
“玉嬷嬷,领她出去,教教她什么才是女儿家真正的礼数。”
“太妃,我回去还有事儿呢,不如改日再来学习吧。”冯霁雯干笑了两声,便要往外走。
背后却传来了况太妃冷冷的语调,问道:“你还想不想让我帮忙了?”
若说方才二人的交谈仅停留在隐晦的试探层面的话,那况太妃这句问话便算是挑明了,等同是在告诉冯霁雯,她有把握帮着她解决好这件事情。
可这不是明晃晃的威胁吗?
作为一个有尊严的穿越者,试问谁能忍受得了被一个古人这么威胁?
于是冯霁雯正色道:“玉嬷嬷,咱们从哪里开始学?”
……
而这没骨气的妥协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冯霁雯回去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了西施的身上。
她就不明白了,不过是练了一个时辰的礼仪,她怎么就站都站不稳了?
玉嬷嬷对她的要求固然苛刻了些,但最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得归咎到这具身体的素质太差。
看着西施吃力的表情,冯霁雯深深觉得锻炼与减肥,真的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还有,日后一定要找个大力的丫鬟,以备譬如眼下这种不时之需。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西施边扶着冯霁雯往前走,一边说道。
冯霁雯了然于心:“你放心,我会好好减肥的,你受苦了。”
“不,奴婢要说的不是这个。”西施面容尴尬地道:“奴婢要说的话,只怕姑娘听了会觉得奴婢别有用心,蓄意挑拨您厌弃貂蝉……”
“你是指貂蝉暗地背主,又口无遮拦易惹祸端,我偏生还装聋作哑,纵容于她?”
西施脚下一顿,意外地看向冯霁雯,“您都知道?那怎么还……?”
说罢又自行了然了过来,劝道:“貂蝉长得是招人喜欢,但好看的小丫头也不是多难找,姑娘还是多为了自己考虑考虑来的好。奴婢说句难听的,貂蝉这副性子,迟早是要给姑娘惹祸的……”
这些话,她往前是从不敢对冯霁雯说的。
可‘失忆’后的冯霁雯,在她眼中却完全不一样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让她走的时候。”
见她面露疑惑,冯霁雯笑了笑,道:“说到这里,我倒有件事情要交待你去办。”
“姑娘尽管吩咐。”
“等桂嬷嬷过来后,你帮我盯紧了她和貂蝉二人,但要记住,不能让她们有所察觉。”通过貂蝉的言行,不管是挑拨她与况太妃,还是挑唆她尽快回府也好,或是退而求其次地想让桂嬷嬷过来伺候,似乎都在指向一个可能——貂蝉急着跟桂嬷嬷见面,或是说,急着让桂嬷嬷重新回到她这个主子身边。
倘若冯霁雯的死真的跟貂蝉有关,桂嬷嬷怕也脱不了干系。
况太妃的态度,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而目前这些都还只是冯霁雯的猜测,若想印证,还需等桂嬷嬷来了静云庵之后才能确定。
西施不解冯霁雯何以忽然要这样交待她,但冯霁雯没说,她亦不敢多问,唯有恭声答应下来。
第一次做这种秘密监视的神秘行动,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到头来她却是白激动了一场。
因为次日一早,冯霁雯便接到消息:昨夜桂嬷嬷在前往静云庵的路上,死了。
007 盘问貂蝉
原来桂嬷嬷收到貂蝉让人传回的口信之后,连夜赶往了静云庵。
静云庵在京城外十里处,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算近。
而桂嬷嬷乘坐的马车在城外距静云庵不足三里远的一座旧桥上路过之时,竟不慎翻落了下去,河中水很浅,但乱石众多,又因人是自高处摔落致身上多处受伤,故待次日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赶车人也未能幸免,故而当时马车翻落的经过究竟如何,只能靠事后现场的情况来推断。
看起来不过是因马蹄失足所致的一起悲剧。
消息传到静云庵里,闹的冯霁雯手底下的几个丫鬟一时间人心惶惶。
好好地一个人,忽然就这么没了,实在令人心惊。
但由于这个桂嬷嬷平时仗着是冯霁雯院中的管事嬷嬷,颐指气使的惯了,对这些小丫头们更是非打即骂,所以并不得人心,是以丫鬟们纵然惊异,却并不觉得多么伤心。
而这种惊异,要数貂蝉最甚。
除了其它几个小丫鬟所注意的“桂嬷嬷死的太突然了”之外,她更在意的却是“桂嬷嬷当真是坠桥身亡的吗”——
站在院中的大太阳光下,貂蝉一阵阵地发冷。
原地伫立了片刻之后,她脸色一变,似做了某种决定一般,立即换就了一副伤心的模样进了禅房内。
冯霁雯坐在堂屋里的一张大椅上,腿上卧着况太妃养的那只雪白干净,名儿叫净槐的大猫。身上是落水那晚穿过的那件桃粉色细绸裙,外罩着橘黄色镶边浅黄对襟纱衣,十分明丽的颜色正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衬得起的,但由于冯霁雯较同龄人胖了很多,故貂蝉面上逢迎,却总在暗下取笑她穿这套衣裙活脱脱就是丑人多作怪。
可不知为何,此刻那小姑娘安静地坐在那里,迎着屋外照进来的阳光,微微敛目,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阳光下格外慵懒的‘净槐’,那副不惊不喜的神色,竟让她再生不出一丝取笑的心思来。
貂蝉理了理杂乱的心绪,上了前哽咽着道:“姑娘,桂嬷嬷走了……日后奴婢定会代她好好服侍您的,您不必过分伤心了。”
“我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怕你心里却不好受吧?”
貂蝉听得此言眉心一跳,但见冯霁雯并未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方冷静的回道:“桂嬷嬷平日虽待奴婢苛刻,但好歹也在一起相处了一年多的光景,她忽然没了,奴婢心里定是不适应的……”
冯霁雯已懒得听她说这些,径直道:“你倒是念旧。可她既然去了,那有些话我便只能问你了——”
“不知道姑娘想问奴婢什么?”貂蝉强笑着问。
冯霁雯抬起了头看着她。
“究竟是谁指使的你?”
“奴婢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貂蝉的口气还算镇定,但那忽然变得纸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的心虚与恐惧。
“那日我之所以落水昏迷,并非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误食了你下的安眠散,使不上力气才会溺水的,对吗?”
所谓的求救,大约也是确定冯霁雯不再挣扎了,故才去喊的人,演了一场戏。
貂蝉脸色剧变,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卧在冯霁雯腿上的净槐被惊了一跳,蓦地跳了下去,受惊窜逃出了禅房。
“奴婢没有!奴婢怎敢有这种心思?姑娘您肯定是听信了西施近来对奴婢的诋毁,所以才误会了奴婢……奴婢伺候姑娘这一年多来,何曾做过一桩对姑娘不利的事情?奴婢对姑娘向来是一片衷心啊!”貂蝉跪在那里,委屈地哭诉着。
冯霁雯轻轻拂去衣袖上净槐留下的两根白毛,道:“你不必说这些无用的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奴婢真的没有!”
“还敢说没有!你这丧心背主的小贱/人!”被冯霁雯差去了况太妃那边的西施带着玉嬷嬷一同回了禅院,在门外听到貂蝉辩解,忍无可忍地怒声骂道。
她竟今日才发现身边隐藏了这么个祸害!
貂蝉平日虽然不讲理了些,但她只将她当做一个爱生事的人,却从不敢想她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你休要污蔑我!就是你,就是你在姑娘面前说了我的坏话,离间了我与姑娘的感情!”貂蝉转过头去怒瞪着她,原本灵动的眼中此刻俱是怨毒之色。
“当日冯小姐落水后,是我为她诊的脉。”玉嬷嬷自门外踏进来,冷冷地望着跪在那里的貂蝉,“服用过度的安眠散之后三个时辰内,都能在脉象中探出异样来。你却还势在必得,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连茶盏里剩下的半盏茶都未曾清理过,那其中掺过的安眠散剂量之大,甚至拿银针一验便知。”
“……”貂蝉听完这番话眼前陡然一暗,嘴巴不停的张合着,却连个清晰的字眼也再吐不出来。
此时,一个二等丫鬟胆怯地走了进来,跪在门前,道:“姑娘,找到了……这是在貂蝉姐姐枕下发现的。”
西施将她手中的药包陡然夺了过来,拆开后得见是半包褐黄色的细碎药草,这安眠散颜色虽重,味道却与茶叶近似,掺在茶水里,最不易被察觉。
西施气的涨红了脸,将那药包直接砸到了貂蝉身上,声音都发起颤来:“你竟留着这东西……是不是见一次未成,还想再次加害姑娘吗!”
好在姑娘最近哪也不乱去,也一直没再让这小蹄子近身伺候过,若不然的话……
冯霁雯看着战栗不停的貂蝉,道:“说出原因及幕后主使来,我或可饶你一命。”
就凭貂蝉这么轻易便被她察觉,且留下了这么多可查痕迹的行径来看,显是被人利用了。
“奴婢不知道……”事到如今,貂蝉也不再作无用的辩解,她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向冯霁雯,不住地摇着头道:“都是桂嬷嬷,是她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只要听她的,没有人会察觉到……我起初是不肯的,可是她逼我,处处为难我!我、我也是没了法子……”
慌的连自称的规矩都忘了。
西施在一旁道:“桂嬷嬷让你暗害姑娘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你分明是仗着她死无对证,妄图将责任推卸给她人罢了!还说自己是被她逼迫的,更是一派胡言,她能逼迫你,你怎就不能将实情告到姑娘跟前,让姑娘治她的罪?”
008 大家闺秀速成班
冯霁雯高看了西施一眼。
这丫头虽然性子软弱,但在很多时候,思维却是很缜密的。
她的问题,貂蝉根本答不上来。
说自己是被逼的,显是开脱之辞,至于那一百两银子,确实是收的了。
但她一口咬定是桂嬷嬷指使的她,她全不知桂嬷嬷为何要这么做,而桂嬷嬷如今已死,其动机根本无从查证。
昨晚冯霁雯特意问过西施这个桂嬷嬷的情况。
据称,她是深受冯霁雯倚重的,由于府里没个能掌事的女主子,所以她颇算得上是大半个主人了,仗着冯霁雯的宠信,插手了府里许多事务。
总之是个很吃香的下人。
在这种情形下,她有什么理由会对自己的靠山起了杀心?
原先她以为貂蝉和桂嬷嬷是同伙的关系,却没想到竟是指使与被指使的关系,貂蝉根本不知道内情。
也是,真想做坏事,没有人会选择貂蝉这么不谨慎的同伙。
她从始至终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
眼下看来,桂嬷嬷应当是知道的。
若不然她也不会死了。
“求姑娘饶奴婢一命……奴婢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娘网开一面,再给奴婢一个伺候您的机会,日后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好好伺候姑娘!”貂蝉还在磕头求饶,额前已经见了红,显是怕极了。
冯霁雯看了她一眼。
年纪这么小,固然是可怜。
但她却并无太多怜悯之心。
一来,原来的冯霁雯是真的死了,所以貂蝉的手上是沾了条人命的,她既借了这具身体存活,便理应给原来的冯霁雯一个公道。
二来,她也不得不为自己日后的安危考虑。
“玉嬷嬷,可方便让官差前来处置此事吗?”冯霁雯问道。
玉嬷嬷看了她一眼,应了声“此事需要先行请示太妃”,便从房内退了出去。
貂蝉却仍不死心,觉得冯霁雯不忍心亲自让人打死她,而是通过官府处理,是尚且对她存了一份主仆情谊的,故而将头磕的更为卖力,求饶的话更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倒。
直到被两名二等丫鬟拖行了出去,还在不停的乞求着。
晌午还没过,官府里便来了人,将貂蝉带走了。
捕快临走之前,玉嬷嬷将人送出门外,与捕头塞了锭银稞子过去,嘱咐其不要声张此事。
冯霁雯虽然不靠谱,名声也已经被自己给败坏的差不多了,但若再传出府里闹出了这等人命官司,却还是有往更坏的方向去发展的余地的。
此事客观来说,与她平日的作风并无干连,她亦只是个受害者,可若传了出去,怕还是要被跟作风不好,得罪的人多等不好的由头联系在一起。
虽然这是事实,但也确实需要尽力地遮掩一下。
这个中牵连,初来乍到的冯霁雯倒是不曾顾虑到,而玉嬷嬷塞完银子将院门关起后,也未曾跟冯霁雯提起过要还钱之类的话……故而冯霁雯便无从得知此事了。
由于没能摸清真正的幕后黑手,冯霁雯很是忐忑了一阵子,总觉得心里不安宁。
暗下也不止一次地试着推敲过桂嬷嬷的动机,但由于无缘相见,连对方是何模样都不知道,也实在推敲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
毕竟她的专业不是犯罪心理学。
又因每日都十分忙碌,久而久之地,注意力便被转移了。
而她忙碌的原因,有一大半是来自于况太妃。
自从貂蝉的事情过后,况太妃便给她自主安排了一个‘大家闺秀速成班’。
对于这个听起来不是太让人愉快的提议,冯霁雯一开始是拒绝的,正面拒绝无果,又改用了侧面,连自己烂泥扶不上墙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况太妃还是无动于衷,并隐隐透露出一种‘我肯教你是你的福分,你应当感到荣幸’的霸道御/姐气息。
事后,冯霁雯从西施口中得知,据玉嬷嬷透露,太妃之所以起了要调/教她的兴致,是因为再没见过比她更糟糕的官家小姐,认为若能将她教成,应是一件十分体面且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冯霁雯听了之后,一阵目瞪口呆。
但不管她如何拒绝,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早,大家闺秀速成班还是开课了。
玉嬷嬷做老师,日日教习她各种女子礼仪修养,从走路的姿态到如何优雅地翻白眼,竟没有她涉及不到的。
而况太妃则坐上了班主任的宝座,起着监督的作用——冯霁雯若想要偷奸耍滑,首先需得问一问她手中的鸡毛掸子答不答应。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足有两月之久。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冯霁雯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去静云庵门外的那棵银杏树下,见一见时不时会过来看她的那彦成。
这一日,那彦成过来看她的时候,除了一根儿冰糖葫芦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冯霁雯的祖父冯英廉,终于要回京了。
据那彦成说,冯英廉明日一早便能入京,待其进宫面圣后,回家洗把脸,应当便会过来接她回府了。
冯霁雯听到这个消息,却忽然有些紧张了。
在静云庵里呆的久了,忽然要让她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去,她心中实在没底。
通过这些日子来从西施那里得来的消息,冯霁雯大致地了解了一些当下这个时空里的情况——如今是乾隆三十二年,正是大清春秋鼎盛之时。而她的祖父冯英廉,隶属内务府汉军镶黄旗,官居二品,为内务府大臣,兼任正黄旗满洲都统,户部侍郎。因做了不少实事,在民间会被百姓们尊称一声冯中堂。
英廉在朝堂上沉浮这些年,仕途颇算如意,可遗憾的是家室难兴,唯一的儿子与儿媳,也就是冯霁雯的父母,早于多年前双双意外过世,只留下冯霁雯这么一个嫡女,和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子,名叫冯舒志。
而英廉的结发妻子、冯家老太太,也在几年前因病离世。
历史学的一般般的冯霁雯,只大概记得住朝代的更迭,及每个时期的几名重要人物的经历,譬如眼下,她所知道的不外乎就是日后自封十全武功的乾隆帝,南巡中闹着要削发的皇后那拉氏,未来是十五阿哥做了皇帝,以及傅恒刘墉等人的大致情况,可对自己这位祖父冯英廉的历史走向,实在是不大清楚。
而这个与自己在现代同名的冯霁雯,更是不曾在历史书上得见过,想来是个名不经传的普通女子。
可英廉……
英廉?
这名字总觉得透着一种熟悉,好似在哪本人物的传记上曾被顺带着提起过……
究竟是哪一个人物来着?
由于记忆模糊,冯霁雯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反而是大半日的礼仪练习和有氧运动,让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困意,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原本被他人改变了命运轨迹的冯霁雯,因为她的到来,再次被拉回了历史的正轨上,向着她原有的人生道路重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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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跨年快乐!2016第一天,祝大家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009 祖父英廉
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竟会睡过了头!
“外头的天气阴沉沉,雾蒙蒙的,以为时辰还早呢,这才起晚了……”
冯霁雯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况太妃房中请早安做规矩,因怕被骂,不待况太妃开口,便自行坦白了晚来的缘故。
况太妃坐在堂屋里,净槐和往常一样卧在与她相隔了一方茶几的另一只圈椅里,姿态慵懒地埋头梳理着毛发,活像另外一个主子。
见况太妃静静地吃着养颜的花茶,不像是要发难的样子,冯霁雯深深舒了口气,很有眼力界儿地扯开了话题,问道:“今日练什么规矩?”
该学的头一个月都学完了,后头这一个月,便主要是重复练习了。
“今日不练规矩了。”况太妃淡淡地道。
不练了?
摊上这种好事儿,冯霁雯实在是不敢多嘴去问为什么,生怕问了出去况太妃便要反悔,也不敢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于是乎环视了屋内一圈儿,信口问道:“怎么不见玉嬷嬷?”
“她拿东西去了。”况太妃随口答了句,便对她说:“坐吧。”
两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况太妃待她虽然谈不上亲近,但态度俨然已经缓和了许多。
冯霁雯便听从地坐了下来。
“你来静云庵,有两个月了吧?”况太妃开口,竟有些像是闲聊的意思。
冯霁雯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妃今日之所以不让她练规矩了,是因为今日她便要回府了。
思及此,冯霁雯忽然对这位严苛冷面,动辄便要罚她饿肚子跪经的太妃娘娘有了些不舍。
是以极认真地答道:“两个月零七天了。”
不料换来了况太妃的一声冷哼,口气凉凉地问道:“怎么,你在我这儿是度日如年么?至于让你掰着指头一天天的数着过?”
冯霁雯对她的脾气已了如指掌,闻言也不生气,只嘿嘿笑着否认。
“谁教你的这样傻笑?”况太妃竖了竖眉,斥道。
“太妃不是教我说,规矩如衣裳吗,衣服是穿出去给外人瞧的,在自家人面前若还用这件衣裳包裹着,岂不是显得太生分了吗?”
“谁同你是自家人?”况太妃冷笑了一声。
“太妃您啊。”冯霁雯的脸皮厚起来,连她自己都怕。
况太妃又是一记冷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反而是交代道:“日后少耍些贫嘴,省得让人觉得轻浮——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冯霁雯笑着“哦”了一声。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见她此刻坐姿虽然随意,但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只给人知书达理而不失自然之感,又想到她那句‘衣服是穿出去给外人瞧的’悖论,脸色却总算不再绷得那样紧了。
冯霁雯听她不再说话,又心知她不喜欢别人主动说废话,于是便去抱了净槐玩儿。
净槐刚梳理好的毛发被她挠乱,不甚高兴地喵喵叫了两声,本想要从冯霁雯怀中跳下去,挣脱了几下没成功,便放弃了,任由冯霁雯给它捋着毛。
况太妃倒也没有制止。
不多时,玉嬷嬷便回来了,手中捧了个雕梅花的朱漆匣子。
冯霁雯喊了声“玉嬷嬷”,视线在她手上的匣子上落了一下,却没有多问。
玉嬷嬷回了她一句“冯小姐”,便将匣子放到了况太妃肘边的小茶几上。
太妃却未打开,只对冯霁雯讲道:“这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