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喜欢我很丢人, 对不对?”
邵淇愣在原地,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乔彻用“喜欢”二字, 上一次是在家里,他半开玩笑地抱她,吻她, 说她一定是喜欢他。虽然少年眼神纯净,但她能感觉到其中的轻佻和试探的随意。
而这次, 他神情漠然,一字一顿, 透着一种浓浓嘲讽。
身后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张铭扬,她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回应。
乔彻等了一会儿, 冷笑一声, 拨开她手臂,语气重些,“起开。”邵淇眼疾手快地攥住他腕子, 力气使的不小。
乔彻晃了一下,站稳。
他歪过头,给她留了一张锋利又脆弱的侧脸, 刚要开口, 忽的听她道:“不是的。”
“那是什么。”乔彻转身, 瞥一眼张铭扬, 放慢语速:“你不喜欢我?”
“……”
她也根本不可能说出“喜欢你”这三个字。
张铭扬脸快耷拉到地底下,不能容忍这男的一次又一次调戏她,往前迈了一步。
乔彻低头盯邵淇两秒, 眸中伤痛明显,却死死苦撑,咬紧发颤的唇。
邵淇欲言又止,心里乱作麻花,终是开不了口。
半晌,没等来女人的答案。
他嘲弄地耸耸肩,轻轻地剜她一眼,把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转身离开。
乔彻这次走得很坚决。
他衣衫同样单薄,雪花落了满身。
邵淇呆呆地盯着他,心里的裂痕更大了,像是空出一块。一旁的张铭扬倒很开心,“行,说清楚就好,这种人以后别再纠缠了。”
邵淇心里却很乱,或者说,比之前更乱了。
从那天的轻吻开始,到共骑摩托车,到那杯热奶茶,她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他始终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弟弟角色,偶尔撒娇,偶尔耍赖,偶尔痞痞坏坏,她真的拿他没办法,也抗拒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一面。
强硬的,真实的,具有侵略性的。
陌生的异性,而再不是那个弟弟。
“我那天查了下他资料。”张铭扬同她慢慢往回走,继续先前话题,“他背景还真是挺复杂的,你不知道吧?他是个孤儿,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人资助出的国。”
邵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抓住关键两字,“孤儿?”
“对,没错。而且他还真是什么沃顿商学院出来的。”张铭扬笑笑:“然后在这种地方当小弟打工?没有点猫腻你能信?”
张铭扬大胆地猜测。
邵淇没再说话,也没仔细去听。
她走得很慢,瑟缩着脖子,脑海里一再闪过刚才少年决绝的身影。
**
乔彻比他们先回的BLOOD,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置。
张龙已经等他很久了,原想开口问两句,结果看到乔彻黑成锅底的脸色,闭紧唇。
乔彻握紧方向盘,把车开得飞快。
今天下雪,路面湿滑,他也不顾不顾。
他觉得自己脑子锈了。
怎么就想不开跑过去找她了呢。
而且,后来听到她那番残忍的话,装个可怜让她同情下也就罢了……可怎么就搞得好像真的谈恋爱被抛弃了一样,气恼愤懑地质问她、逼问她,像个傻X一样非逼她说出喜欢自己。
乔彻看着茫茫夜景,陷入沉思。
他那时候真的入戏太深了,竟然真的很想听她亲口说。
甚至现在想起,如果她能说出口,哪怕只有最简单的“喜欢”二字,那种感觉……他眸色陡然一暗,不敢往下细想,低叹口气。
一定很美妙。
……
次日九点。
乔彻对着镜子规规矩矩地系好领带,低头检查衬衣上的袖钉,一切无误后,穿上熨烫平整的西服,推开房门。
张龙在楼梯口等他,他今天摘下了那条庸俗的大金链子,刮净胡渣,同样换了身正装,看上去不伦不类。
“少爷。”他压低声道:“老板心情很不好。”
乔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步伐沉稳地下楼。
一楼客厅,徐平山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热茶,神色平淡。
乔彻背脊挺直,稍稍低下头,面色恭敬,立在沙发一侧,道:“父亲。”
徐平山只抬了下眼皮,眼神也没什么温度,“最近还好么。”
“一切照常。”
徐平山点头,“坐下吧。”
“谢父亲。”乔彻坐定,稍抬头,目光与徐平山相接一瞬便转开,恢复低眉敛目。
语气里也很自然地流露出对长辈的敬意。
再加上少年英俊的眉眼,得体的服装,礼貌的举止,很难会令人不喜。
往常徐平山也会柔和些,看他的目光稍有慈爱,但今日他神色未变,仍旧冷淡。
乔彻面上也平静无波,同往常一样,从张龙手中接过文件,简单汇报下近期情况。
徐平山并没什么心情听,只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乔彻说得差不多,合上文件夹,室内恢复安静。
“嗯,还可以。”徐平山淡淡应一声。
他生意上基本就没有出过错。
乔彻垂下眸,静候吩咐。
徐平山瞟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他身后的张龙身上,一摆手,终于切入正题。
“你最近是不是和那女的走得太近了?”
乔彻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语。
徐平山双腿交叠,略不耐烦道:“就是死的那小伙子的姐姐。”
乔彻神色重归平静,“是。”
徐平山坐直一些,意味深长道:“这姐姐还挺称职。”
乔彻顿了两秒,深知不能再隐瞒,直接回答:“您放心,所有都处理的很干净,她什么都没有查到。”
“但她还是把茵茵吓到了。”徐平山冷道:“那女的找到了维纳斯山庄。”
乔彻默然不语。
“行了。”他道:“原以为你多注意下她的动向,把握好局面,她过一阵子也就放弃了,没想到还这么执着。”
乔彻愧疚道:“是我没做好。”
徐平山说:“以后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想个由头,把她赶出去吧。”
乔彻余光瞥一眼张龙,低声说:“赶出blood,就怕她还是会想尽办法继续查下去,到时候不在我们眼皮底下……”
徐平山打断,“我说的是赶出A市。”他看向乔彻,缓声道:“她家里也没别的人,这不难吧?”
“没问题。”乔彻颔首。
徐平山脸上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嗯了一声。
乔彻低头,神色平和,掌心却渗出一排细密汗珠。
半晌,徐平山缓缓起身,乔彻也跟着站起。
“尽快办。”他低声吩咐一句,似一秒也不愿多待,也没再看乔彻一眼,从佣人手中接过外衣,匆匆出门。
目送徐平山的车子离开后,乔彻回到客厅,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茶盏,面色阴郁。他俯下身,用手试了一下,已是冰凉。
张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少爷,那现在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尖利一声,茶盏跌落在瓷砖上,摔成几片。
张龙挠挠头,支支吾吾,小声解释:“我不说老板也会知道的。”
乔彻根本不想看他,铁青着脸,径直回到卧室。
身后,张龙无奈的声音逐渐减小: “少爷,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
深夜,邵淇平躺在床上,盖着棉被。
外面风很大,夹杂着雨雪,一下一下拍打着玻璃窗。她侧过身,闭上眼睛,试图第八次让自己进入睡眠。
眼看着要入梦了,枕边的手机忽然嗡嗡嗡震动。
是不认识却熟悉的号码。
邵淇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接起。
那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她疑惑地看了眼通话记录,舔舔嘴唇,“……乔彻?”
还没清醒,声音里透着半梦半醒间的沙哑。
仍旧没有回应。
邵淇往下缩了缩,把棉被拉过头顶。
被窝里很静,她调大了通话音量。
一时间,海浪声,雨雪声,风声,以及少年略有沉重的呼吸声,就贴在她耳边。
“你在外面?”她皱眉,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家?”
乔彻终于出声了,他发出一种类似喉咙破裂一般粗哑艰涩的轻笑声。
这短促的笑声却让邵淇听得头皮发麻。
嘲弄的,不屑的,无奈的,像是小兽低低的哀鸣,没有半分笑意。
“对不起。”邵淇心里揪紧,想起今天他决绝的背影,声音柔和些,“今天我不是……”
“我想你。”
那边突然跳出三个字,打断她。
少年直白的话语让她心神一跳,握住手机的指间微微发抖。
“你说什么?”
“我想见你,想抱你,想亲你…”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吐字却十分清晰,舌尖像在轻轻舔舐着她的耳垂,暧昧又露骨。
“你是不是喝醉了?”
乔彻却似没听见,咧嘴笑了,笑声中透着几分癫狂意味,慢悠悠道:“还想上你啊,你知道么?”
“乔彻!”
这话太轻薄太过分,邵淇脸色陡变,这就要摁掉电话。
“但最想……”他声音忽然小下去,尾音发颤,糅合着阵阵海风,“想听你说喜欢我。”
“……”
被窝里静了下来,像是一方小小的避风港。外面的风雨声被隔绝在外,只有手机里传来的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冗长温柔。
许久,邵淇说:“你快回家睡觉吧。”
那头却是沉默。
她没等来乔彻的回答。
一分一秒的时间似乎被拉得异常漫长。
静止了十多秒,乔彻挂断了电话,邵淇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一直到屏幕灭了,邵淇才缓缓放下手机。
她在黑暗中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
躺了半宿,还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他低哑迷醉的声音。
后背和前胸都是湿淋淋的汗水,邵淇再躺不下去,一把掀开棉被,拧亮柜子上的台灯。
橙黄色的光晕洒下,柔和地笼罩着床头。
邵淇长舒口气,静静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枕边的手机,回拨刚才的号码。
没有接。
没有接。
关机。
刚才身上的汗全散了,冷意侵袭。
她彻底清醒过来,打开短信页面,手指飞快编辑——“我也想你。”
想了想,一个一个字删除,换成:“你回家了么。”
迟疑许久,她觉得这条短信没有任何问题,指腹滑了滑,颤抖着点击发送。
她躺回床上,疲倦地把被子蒙过脸颊。
没隔几秒又掀开,摁亮手机屏幕,忐忑不安地等。
却是一片死寂。
**
次日,邵淇是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揉眼睛,大脑还未苏醒,第一时间便拿起手机,发现没有任何的未读短信和电话,一阵失落担忧。
也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
“开门!!!”
突然一道怒吼声隔着防盗门传来,震得墙壁上的灰都抖了抖。
“再不开门老子撞了啊!开门开门!!”
邵淇皱眉,游离的思绪被被拉回原点,坐起。睡在小窝中的雪球也被吓醒了,惊恐地窜进她怀中。
邵淇安慰般摸摸它的毛,“没事。”
她翻身下床,随意换上件毛衣长裤,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后,走到防盗门前。
隔着猫眼,她看见了几个面色不善的壮汉。
这样冷的天,为首的男人只穿了件长袖汗衫,袖子故意卷起,露出手臂上粗糙刺眼的纹身。
后面跟着几个,块头也都不小,像几座高山一般堵在她家门前。
纹身男听见洗漱声和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凑近门边,语气凶狠:“操,赶紧开门!”
邵淇沉吟片刻,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纹身男像是猜到里面的举动,砰砰砰使劲锤门,怒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他妈叫警察来了也没用!!”
他说着,大手一挥,后面俩小弟凑了上来,手里合拎着一旧油漆桶。
“赶紧开门,咱们还好商量,不然老子就泼了。”
见里面没动静,他狞笑一声,闪到一旁,用眼神示意。后面两人走到门前,神情极其嫌恶,抬高胳膊,眼看着要将手里的油漆泼到门上。
隔着防盗门,邵淇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拧紧眉头。
原本探头探脑的邻居也散了,纷纷躲进房间里,关紧门窗。
“不开是吧?”男人恨恨点头,嘴巴一歪,“给我泼。”
语音刚落,面前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邵淇站在门口,眼神肃冷,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要钱啊。”
“什么钱。”
纹身男冷笑着打量她几秒,见她好像真不知情,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他从怀里掏出张白纸,抖了抖,“别以为人死了就没事了,邵河以前是住这儿的吧?”
“他欠我们三十万!你说怎么搞?”
邵淇神色微变,从他手中抽过那张纸,目光迅速下移,落在最下面的签名处——邵河。
字迹凌乱,但确实是他的笔记。
她脸色沉下,攥紧那张白纸。
纹身男怕她给撕了,眼疾手快地抢回,塞进口袋,“本金利息共三十万,看清楚了,没问题?”
邵淇没说话,咬紧了牙。
她看得仔细,邵河最初也就借了三万,利滚利,利滚利,最后拖成了三十万。
“你是他亲人吧?姐姐是吧,他好像是说过他有个姐姐。”纹身男靠在墙上,“人死了,但钱得还啊。”
“我没那么多钱。”
纹身男听出她要还钱的意思,态度稍缓和点,“你有多少?”
“最多五万。”
纹身男脸色微变,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往前迈了一步,“那就先还五万,然后把这房子赶紧卖了,补上。”
邵淇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他的脚步。
纹身男并不退让,“怎么,不想还?”
邵淇说:“我先还你五万,剩下每个月定期还你。”
纹身男冷笑:“那可不行。”他再次往前走,打量这房子,敲敲墙壁,“谁知道你他妈要拖上几个月,别这房子到时候卖了也还不清。”
邵淇微微眯起眼。
纹身男盯着她,“怎么着,赶紧还吧。”见女人手臂仍横在自己身前,他猥琐一笑,轻摸了下她白嫩的小手,“就算你去卖也凑不够啊。”
她紧抿唇,显然在强忍。
纹身男目光从小手移到她脸上,刚才也没细看,现在发现这女的虽然打扮随意,长得确实挺漂亮。
“倒也不一定啊。”他喉结动动,眼神变了,伸手要摸她小脸。
下一秒,男人的手腕猛地被扣住,反身剪到背后。
邵淇这次是真的怒了。
明摆着这些人就是来找事的。
后面几个男的见大哥被打,撸起袖子便冲上来要动手。提溜着油漆桶那俩男的站在最后,想泼,却看见女人突然把大哥提了起来,挡在她身前,成人肉盾牌。
她重重攥紧他手腕,力度不轻,隐隐发出骨头错位的声响。
纹身男一惊,额头顿时冒出冷汗,疼的呲牙咧嘴。
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妹子,妹子……”
“大姐?”
“不是,姑奶奶……”纹身男感觉手都快要被捏碎,声音低下去,“我真错了,错了,求您高抬下贵手吧。”
“钱我会想办法给你。”她稍稍松了一下,“肯定还,现在赶紧滚。”
她一撒手,男人顺着惯性跌到地上,呆呆盯着自己酸麻的手,好半天才缓回神。
他身后,防盗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这女的太可怕了。
纹身男拼命活动使不上力气的手,十多分钟后才站了起来。
“哥?”身后小弟凑上,“咱再撞门?”
纹身男摇头,跌跌撞撞站起,往楼下走。走到楼道门口时,他才回神,冲身后人道:“跟龙哥说,让他多派几个人,咱还真弄不过她。”
邵淇背脊抵在冰冷的门上,浑身肌肉紧绷,没有丝毫放松,精神高度紧张。
一直等所有脚步声都消失了,她才长舒一口气,蹲在地上。
雪球跳到她身边,像是知道主人情绪低落,小心翼翼地蹭她的小腿。
她垂下头,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身体,稍微得到些安慰。
***
夜晚,blood。
今天乔彻没有来。
邵淇在卡座区域静静站了很久,神色同往常没有分别,大脑里却乱成一锅粥,一大半都是关于邵河的事情。
还有一些是乔彻,他昨晚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到家,今天为什么会没有来,为什么一直没回复她电话。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下班。
邵淇站在门口。
一场大雪过后,温度接近零度,外面寒风凛冽。她把棉衣的帽子戴上,拉链拉好。摸到空荡荡的脖子时,她忽然想起了那条羊毛围巾。
应该还在乔彻那里。
邵淇心念一动,像是又找到了合适理由,拿出手机,打给他。
仍旧是关机状态。
她皱起眉头,愈发担心了。
回去的一路,她都疲倦地靠在计程车座位上,抱着手臂。街道熟悉,她想起那天他骑摩托载她的时候,也是这些景色。
下了车,邵淇的步伐有些沉重。
刚走上二楼,邵淇从包里翻出家里钥匙,看着家门口,愣住了。
一股难闻的味道漫上鼻间。
红色油漆从门底下一直溢了出来,不锈钢门上被涂了大大的两个字“还钱”,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上同样被泼上油漆,血淋淋的红色手印配上“不还死全家”这种恶毒字眼。
正是凌晨三点。
楼道寂静,声控灯一闪一闪,平添几分诡异。
她神色一凛,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不悦,迅速插上钥匙,拧开门。
雪球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看着她,黄澄澄的眼睛瞪得滚圆。
她抱起雪球,打开灯。
客厅的窗户是冲着走廊的,她刚才只奔门口也没注意。现在一看,那扇窗户竟被撬开了,因为有防盗网的缘故,人没法翻进去,但红色油漆却从那里泼了进来,滴答滴答淌到电视机上。
家里一片狼藉,触目惊心的红色满眼都是。
****
维纳斯山庄A区。
乔彻发烧了,他呈大字状躺在床上,一直酣睡,额头上全是汗水。
张龙过来看了好几次,心情焦灼。
他问完医生少爷的情况,稍稍宽心,又给底下人打电话。
“泼,你泼就是,不用怕。”张龙冲那头道:“泼完就赶紧跑,别被抓着,来硬得不行就来软的,烦死她,不信把她赶不出去。”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早赶出A城一天,我多给你一万块钱。”
乔彻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开,看了看窗帘拉得严实的漆黑房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孤儿院,上学,打架,第一次见到父亲,第一次见张龙,出国念书……
最后他梦到了一个女人。
一条长腿从天而降,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劈到他胸前。
仿若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剧烈疼痛。
乔彻被疼痛惊醒,猛地坐起来,捂住胸口。他揉了揉后脑勺,下意识去翻手机。
昨天徐平山离开后,他喝了好多好多酒。
隐约记得好像一个人跑去了海边,好像还借着酒劲儿给她打了电话。
后面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回来了。
手机在桌子上,他摁了两下,没有电。
乔彻没来由的心慌,迫切想知道昨夜对她说了什么,也顾不得头痛脑热,急匆匆套了身衣服,下楼。
张龙见他下来,着实一惊,立即挂掉电话,“少爷……您这是?”
“我去blood一趟。”
张龙拦下他,“现在已经关门了,都早上五点多了,您去那里干什么。”他急急地瞟一眼窗外:“一会儿天就好亮了。”
“你不用管。”乔彻冷道,看到玄关架子上的围巾,心再次揪紧。他拿起围巾,随意在脖子上缠了两下,准备出门。
“少爷。”张龙道:“您还记得昨天老板的话么。”
乔彻不耐烦至极,一摆手,“等着再说。”
他快步走到车库,晕乎乎地拉开车门,稳了下心神,拧开火。
张龙在后面急得跺脚,乔彻只当没听见,猛踩油门。
开到她家时已经六点了。
深冬,天空稍微亮了一点。
昏黄路灯像笼着一层白霜,立在道路两侧,光晕淡淡。
乔彻也没带手机,找到那扇楼道门时,他深吸口气,理了理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快步往楼上走。
脚步声和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一上二楼,他眼皮跳了一下,站定脚步。刺鼻的油漆味,惊心动魄的红,从防盗门一直蔓延到地上。
他神色陡变,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门口,哐哐哐敲门。
屋内,邵淇正在清理电视机上的油漆。
听见敲门声,她以为又是白天那伙人,紧蹙眉头,怒火再遏制不住,猛地拉开门。
她刚要出手,看见门外的少年,背脊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她想到了那几个未接电话,咬下唇。
乔彻站在那里,紧紧盯着她,乌黑的眸中满是急躁和担忧,见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长长地舒了口气。
邵淇抬眸看他。
青灰色的天光从窄窗中洒了下来,落在他身上。
大概是出来的匆忙,乔彻只穿了件薄薄的夹克,看上去异常单薄,脖子上围着她那条羊毛围巾。
长长的流苏垂在胸前,有些好笑。
“你……”邵淇不知说什么。
“你没事吧?”乔彻开了口,声音嘶哑艰涩,带有浓浓的鼻音。
邵淇点头,“你感冒了?”
“嗯。”
邵淇侧了下身,“那先进来吧。”
关好门,乔彻往前走了几步,倚在墙边,摘下围巾,“还你。”
邵淇满手油漆,没法接。
乔彻又把围巾绕回去,“那等会吧。”
邵淇应了声,捡起刚才的抹布,俯下身,继续擦电视。
乔彻走过去,想伸手帮她忙,却被邵淇挡开。他只好站在旁边,目光却一直追着她。
半晌,他沙哑道:“我昨天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邵淇手一僵,那些放肆大胆的话语飘回了脑海。
“打了。”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
乔彻却听出其中不同的意味,往前走了一步,垂下眸,目光很深。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乔彻五指合拢,指间绷紧。
果然,他太了解自己了。
邵淇顿了两秒,“没有。”
乔彻点点头,身体却又本能地往前靠了些。他喜欢极她这幅模样——冷傲中透着一点羞涩,让他克制不住地想接近。
“真的没有?”他哑声问。
邵淇有些恼火,“没。”她想伸手推他,却见他忽然伸出只手点点自己衣服,眼尾瞟向她满手的油漆,道:“我就这么一件衣服。”
邵淇只得放下手。
乔彻扬了下眉,像是得到特权,再往前走了几步。
乔彻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一时间,太多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而当中最强烈的,却是心动。
他再也克制不住这种感觉,胸口像有只小兽要破壳而出。
就在邵淇还没反应过来时,下巴突然被他托起。
乔彻低下头,不容置疑地封住了她的唇。
他重重吸吮两下,放开,单手环在她腰上,抵在墙角。
“那我有没有说这个……”他嘴唇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舌尖像是在摩挲她的耳垂,声音低哑又迷离。
露骨的暧昧。
邵淇僵住,那句话飘进她脑海。
想见你,想抱你,想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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