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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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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钰和裴瑾见面事关重大, 简凝留了青湘青黛在楼下,自己亲自端着才沏好的茶上楼。才到楼上, 刚一转弯,就险些和一脸怒气、匆匆走来的齐钰撞个满怀。

    简凝连忙后退两步, 仗着这些年和陈娘子学的功夫平衡了脚步, 也忍着一时被烫,及时拎着壶柄让一壶热茶没有洒出。

    齐钰吓了一跳,忙紧张道:“阿凝,你没事吧?”

    简凝摇头,将茶壶放回托盘上,好奇问他:“你怎么了?这是要走?”

    她出来不过才沏了一壶茶。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就谈好了?

    不对, 他方才一脸怒意, 分明是不欢而散。

    简凝问起这个, 齐钰顿时就咬牙切齿起来, 只裴瑾是简凝帮着找来的,他不愿怪罪到简凝头上,便不欲多说:“没事, 我是要走。”他看着简凝手中的茶壶, 道:“你也一起走,这个叫小二送去好了。”

    她怎么可能把裴瑾单独留下。

    裴瑾是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一环, 不是她看低齐钰,而是没有裴瑾,齐钰想成功少说也得十年八年的布置。可真等十年八年, 到那时齐铭是什么光景谁又能知道,兴许一等就再没机会了。

    而且他这模样,倒像是得罪了裴瑾似地。

    若真是如此,她还得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帮他补救才行。

    不过齐钰的模样却也需要安抚,他和裴瑾之间若是真闹了不愉快,也不能叫他记着不放。简凝不由柔声问他:“三表哥,你和小舅舅说了什么吗?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应该还没谈到正事才对。现在就要走,而且我瞧你面色也不对,你们说恼了?”

    齐钰根本就不想再提裴瑾。

    提起裴瑾,他就遏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他抬眼四周看了圈,强忍着火气压低声音道:“阿凝,你不用担心这些,你只和从前一样,开心过自己日子就是。其他的事情有我呢,你放心,不需要裴瑾那个畜生帮忙,我一样可以成功!”

    畜生?

    简凝被这称呼唬了一跳。

    裴瑾是干什么了?

    齐铭却当简凝是完全不知道裴瑾心思的,见状更不愿她再去见裴瑾了,那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畜生,他都不愿意搭理,又如何舍得简凝过去。他夺了简凝手里的托盘随意放在一边靠墙的长桌上,拉了简凝的手就要走。

    简凝却不动。

    她虽是半路出家,可这些年跟着陈娘子学的倒也认真,齐钰没使出十分的力,一时还真是拉不动她。

    “阿凝,你怎么了?”简凝不配合,齐钰不由惊讶。

    简凝抽出手,语气认真地问他,“三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舅舅是要帮你的,到底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怎么就骂他是畜生了!”

    她是有些不高兴的。

    齐钰并不知道简凝和裴瑾私底下的那些接触,但却知道因齐铭从小是裴瑾教养的,简凝又是在宫里长大,所以从前接触定然少不了。而看今天她能那般信任的将裴瑾介绍给他,便足以证明自她出宫后,她和裴瑾的联系也没断。

    齐钰不由想,是不是他想岔了。

    简凝会不会一早就知道裴瑾的打算?

    毕竟裴瑾和裴心蕊不清不楚的消息已经存在多年,不知道的人少。

    他语气里便不知不觉带上了三分埋怨,“阿凝,你是不是知道裴瑾的心思?”

    裴瑾的心思,是说事成之后,带着裴心蕊远走高飞吗?

    虽然这一层没人,楼下也有人守着,可在这楼梯口说话总是没有安全感的。简凝便只说半句去试探,“你是说,太后?”

    果然知道。

    齐钰脸色一沉,等了片刻才点头。

    “我知道。”简凝大方承认。

    这是裴瑾唯一的目的,若不是凭着这事儿,她还说不动裴瑾呢。

    简凝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齐钰却觉得这事太严重了。裴心蕊已经嫁进了齐家,生是齐家人死是齐家鬼,虽说皇绾伯父已经去世多年,可裴心蕊做了太后,自是理应为皇伯父守寡。他便是想娶简凝,便是要取代齐铭,也万万没有助皇伯父的妻子红杏出墙的道理!

    一想到说不定裴心蕊早就红杏出墙了,却偏偏瞒住了所有人,齐钰就更是气。

    他更没想到的是,简凝居然还想在这里推一把手。

    齐钰拉着简凝,随意进了旁边的一间厢房。

    “阿凝,我不同意!我也不需要他的帮忙!”齐钰语气激动,握着简凝的手也不由用力,“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为了自己,却让皇伯父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或许这是女子和男子的不同。

    实际上先帝去世的早,齐钰和简凝一样对他都没印象。

    可齐钰对此事气愤非常,简凝却极看得开。

    她道:“太后和裴瑾的传言历来就有,如今即便没有正大光明的在一处,可是私底下如何猜也猜得到。三表哥,这事儿你实在无需再计较。”

    再说,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他们兴许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不清不楚了,可是一直暗下进行,没有证据,任何人都没办法。就比如齐铭,他对裴瑾种种不喜,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齐钰接受不了简凝的说法,他气得脸色铁青,可面前的女孩儿是他喜欢了多年,又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他舍不得朝她发火。

    一腔怒气,他只能憋着。

    “阿凝!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最后他也只憋出了这句。

    简凝无奈,没想到她认为最难的事儿那么容易解决,没放在心上的事,此刻却成了大难题。看得出齐钰气恼非常,她只能先哄了他,再做打算。

    “好,那你先回去,我一会就走。”简凝说道,见齐钰面色不变,又解释了一句,“裴瑾到底是我请来的客人,不管你和他谈不谈得拢,我都没有把人丢下自己走了的道理。”

    这不是待客之道,这是结仇呢。

    裴瑾是什么人,有什么手段,谁不知道。

    齐钰明白过来,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只顾着自己的愤怒,却根本没想到这么多,简凝是为他才约的裴瑾,可他却只顾生气,甚至还因裴瑾的畜生想法暗暗责怪她。

    他面上有些讪讪的,道:“阿凝……”

    简凝对他却有着自己也没想到的容忍度,她不仅没生气,甚至还换位思考去想了齐钰的顾虑和生气的地方。

    她摇了摇齐钰的手,道:“没事,你先回去。”

    齐钰到底不情愿,松了简凝的手寻了把椅子坐下,“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和他说吧。”

    简凝无奈,只能暂且由了他。

    恩施玉露已经凉了,可简凝担心方才齐钰说了什么,若是真惹恼了裴瑾,裴瑾不肯合作了,那麻烦就大了。简凝不敢耽误时间再去换一壶,只好端着那已经有些凉的恩施玉露,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打开门,裴瑾正站在窗前。

    天越来越凉了,他开了窗,一阵阵风吹得他的袍子猎猎作响。这处茶楼后头临水,而在阴冷的天里,临水的地方就要更冷些。

    简凝才一进屋,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小舅舅,茶来了。”

    裴瑾回头,看见的便是简凝一副做错事的紧张模样。实际上齐钰会生气是他预料之中的,不过他预料之中的,还有齐钰最后终会来找他。

    他没说话,只是将窗户关上,回到桌前坐下。

    简凝也已关了门,上前给他倒茶。

    可茶却有些凉了。

    简凝倒好,有些心虚的送到他面前,不等他端起,就小心翼翼开了口,“小舅舅,三表哥他性子有些急,又是乍然听到这消息一时没能接受。您不要生气,我去劝劝他,回头叫他给您道歉。”

    裴瑾总觉得,简凝对他有莫名的尊敬。

    实际上他连裴这个姓都名不正言不顺,简凝却是正经的公主所出,又被封了郡主,怎么会对他这么尊敬呢?

    可简凝却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大齐,是从大周手里夺得的江山。

    谁比谁尊贵,这还真不好说。

    瞧见裴瑾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简凝心里更不安了。她小心试探道:“是不是凉了?要不,我再去给您沏一壶来。”

    裴瑾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她。

    好一会,才开口,“齐钰值得你做这么多吗?”

    一开始谈不上,一开始选择齐钰,无非是因为齐钰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现在,简凝两辈子第一回情窦初开,若不是齐钰,其他人她还真就不想嫁。

    简凝虽没说话,可神情却已经是默认了。

    裴瑾心里冷哼,齐钰有什么好?

    实际上在识时务这一块,他还不如齐铭。

    “小舅舅,不知三表哥方才和您说了什么,您别生气,我回去说他。”简凝已经镇定心神,帮齐钰说起了好话,“而且您想的事儿,就算没有三表哥,我也能允诺您,到最后一定叫您心想事成。”

    裴瑾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

    死过一次的事都告诉过裴瑾,简凝在他面前甚至比在安平公主和简成元面前还要自在放松,她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也没有,认真道:“是,我可以助舅母去见您,三表哥就算知道,只要我好好和他说就可以了,实在不行我求求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裴瑾捏在手里的茶杯重重落在了桌子上。

    简凝被吓了一跳,茫然的看向他。

    裴瑾却脸色突然阴沉下去,“你还是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和他也没有定下来。就这么不遗余力的帮他,就不怕他是下一个齐铭?再有,方才我进屋里来的时候,你们这才什么时候,没名没份就让他对你动手动脚,你就不怕一朝他变了心,你在他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现在他什么还没有,你身后却有成国公府和安平公主,他这会儿不敢如何你。可来日呢,来日他一朝登顶,九五之尊,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眼里还能有你?一个男人,什么都还没定就对你动手动脚,这能是什么好人?”

    裴瑾这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直把简凝都说愣了。

    简凝从未怀疑过裴瑾关心她, 哪怕不提过去几年,单前几日她爹的事儿就是一桩。可她却也没想到, 裴瑾会这么关心她,他面色冷沉说的这些话, 让简凝想到简成元。

    大哥疼她, 所以才气,才想到这么多。

    可裴瑾也想到这么多,也这么生气……他怕是真把她当晚辈看待了。所以,明知道她和齐钰更亲近些,还是气成了这副模样。

    简凝心里很感动,但却也不忍看他继续生气,虽然自己提及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不说也没人帮她说了。

    “小舅舅, 您别生气。”她小声道, “其实方才……方才不是三表哥不尊重我对我动手动脚, 其实是……是我主动的。”

    简凝的声音越说越低。

    一个姑娘家主动去抱男人,不管在谁面前,亲口承认都是够羞人的。

    她不止声音低了, 头也深深低了下去。

    因此自然错过了裴瑾眼底一刹那的震惊, 失神,跟着是淡淡的轻嘲。是啊, 小姑娘总会长大的,再说简凝原本也不是真的小姑娘,只不过生了小姑娘的模样罢了。她已经活了两辈子, 再傻,也能看得出谁是真的喜欢她。

    齐钰……

    裴瑾可以不用想就说出他无数缺点,但却说不出他对简凝是虚情假意。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里不带感情。

    简凝久等不来后续,不由抬头看他。

    他也正在看她。

    脸色冷着,眼睛沉着,她看不懂。

    但却第一时间想到,他是不是生齐钰的气了。她已经帮齐钰道了一回歉,她本能觉得,裴瑾似乎并不喜欢她这么做,所以此刻她便没有再提。

    裴瑾先移开视线。

    因为看着此刻的简凝,即便她还是少女的模样,可想到方才她和齐钰抱在一起,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了更多。简凝喜欢齐钰,很喜欢,现在还只是背地里偷偷摸摸接触,可很快她就会自愿成为齐钰的人,把她守了两辈子的,统统交给齐钰。

    也许她还会为齐钰生儿育女,和齐钰白头偕老。

    想到这里,裴瑾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发堵。

    堵的厉害。

    让他连简凝都不愿看了。

    他猛地起身,椅子在木制地面擦过,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小舅舅?”简凝的语气里带着惊讶。

    裴瑾则已经转身背对着她,语气平淡的道:“嗯,就如你说的,只要最后我能达成我的目的,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简凝几乎是欢喜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小舅舅,那您不生齐钰的气了?”

    裴瑾忍着没有转头。

    他知道简凝此刻一脸惊喜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可是他觉得若是看了,一定觉得刺眼。

    他伸手,拽回了自己的衣袖。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脚步匆匆,走到楼梯口时,却猛地转头朝着正对楼梯的一间厢房看过去。那厢房只开了一道小小细缝,可那细缝里露出的袍子一角,裴瑾却认得,是齐钰躲在里面。

    他没管。

    一阵风似地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赶车的是蒋涛,他本是有事想和裴瑾说的,可在看见裴瑾的面色后,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茶楼里,简凝也莫名其妙。

    她知道裴瑾依然是生气的,可他分明已经说了,只要最后目的达成,过程可以不在乎。那他在气什么?不是气齐钰,难道是气她?

    气她什么?

    气她太过不矜持吗?

    简凝皱眉思索的时候,齐钰过来了。

    她只得暂时放开这事,先应付齐钰。

    齐钰小心的打量了简凝一遍,确认她好好的没事儿,才道:“我才看见裴瑾气冲冲走了。”

    可不,简凝点了点头。

    齐钰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简凝下意识就不想说,姑娘家不矜持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这也是她的猜测,做不得准。她便道:“什么都没说,我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是吗?

    齐钰的目光带着探究,显然是不信的。

    可简凝此刻哪里顾得上他,想来想去想不到裴瑾生气的原因,最后真只能怪到自己不矜持上面了。想着这个,她羞也要羞死,自是没心思再去想别的。

    ·

    简凝今日出来,为的便是给齐钰引荐裴瑾。

    这会儿裴瑾都走了,她又想到个自己不矜持居然惹了裴瑾不高兴的事儿,自也不愿再多待,和齐钰在茶楼里道了别,便提前走了。

    齐钰倒是没着急走,而是又回了方才的厢房。

    里头桌上放着两个茶壶,八只茶盅。

    他提了原先的一壶,发觉茶壶轻轻,里头居然已经空了。再提后面一壶,倒是还剩下一大半,两壶查的茶盖揭开,同样清爽的茶香,皆来自于恩施玉露。

    齐钰敛眉,坐在了裴瑾的位置。

    随他出府的小厮找了上来,“世子,咱们回么?”

    齐钰摇摇头,没有说话。

    小厮觉得奇怪,进了屋,“和惠郡主都已经走了,您还留着做什么?今儿出府时王妃和小郡主都交代了,嘱咐小的叫您早些回去,明儿是您和小郡主的生辰,说是要跟您商量了明儿宴会要如何办的。”

    齐钰和妹妹齐珊是双生子,明儿是他们十五岁生辰。

    十五岁,齐珊及笄,可以嫁人了。

    齐钰为了见简凝,都快忘记这事儿了。不过想着简凝匆匆来又匆匆走,除了因裴瑾耽误了会儿,和他都没能说上几句话,更是没提起明儿他生辰的事,他心里不免有些委屈。

    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委屈更甚。

    他不喜欢喝这茶。

    这应该是裴瑾喜欢喝的。

    齐钰更不喜欢裴瑾了。

    他想,若有一日他真能得了天下,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裴瑾。此人不除,大齐皇室头顶的绿帽子就不除,他不仅不能让他带走裴太后,他还要杀了他!

    ·

    回裴家的马车上,裴瑾一直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终于慢下来,他才睁开眼,看着随着马车行走不断轻晃的马车帘子,他烦躁一路的心慢慢归于平静。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些话了。

    这几年他可以说是看着简凝长大的,一个小丫头一点点长成大姑娘,又因特殊关系小丫头对他特别的亲近,就算是养条狗养只猫,这么几年下来也养出了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对他亲近,相信他,依赖他的人。

    他这是把简凝当成自家孩子了。

    所以上回得知简松临的过分,他才会怕简凝受不住打击,急急赶过去。而这回,则是看着自己养的好好的白菜,不经过自己允许就要被猪拱了,他当然生气。

    他若是不生气,那才不正常呢。

    不过气过一回就好了,那齐钰待她既然真心,她选这条路就由着她去。至于之后,他也未必是一定要把齐家人全部杀光,留下个齐钰,也不是不行。

    只要齐钰能一直待她好,留就留一个。

    想通之后,下马车时裴瑾便恢复如常,回到院子进了书房,便立刻召集了手下几个幕僚。他一直找人监视着公主府,简凝又自来什么都不瞒他,因此他琢磨着这两日便是极好的时机,简家那边默认了不会动手,他只需要暂时劫持了齐钰和简凝,就可以先把齐铭踢下去。

    再之后把齐钰和简凝软禁,便是他恢复大周的日子。

    到时简家就算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到晚饭时分,几位幕僚相继离开,蒋涛才进书房回道:“主子,才蒋毅传信回来,说是除了咱们,公主府那边也派人跟着简松临呢。”

    裴瑾不由惊讶。

    这许多年公主府都没查简松临,怎么突然就查了?

    蒋涛道:“不像是安平公主派出去的人,应是和惠郡主打发的,正是先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婆子。那婆子是个厉害的,这两日简松临一直躲在成国公府没出门,可不知蒋毅哪里露了馅,她似乎注意上了蒋毅。”

    裴瑾不由点头,那倒真是个厉害的了。

    蒋毅常年跟他在宫里,出来随身带着的多是蒋涛,因此许多人不知道蒋毅。简凝跟前的婆子,裴瑾倒是没有注意过,只知道她跟前有两个丫头,似乎其中一个听力还有问题罢了。倒是没想到,她身边居然还有能人。

    裴瑾沉吟片刻,道:“那婆子确定是简凝的人?”

    蒋涛这个倒是可以确定的,“是!”

    裴瑾便道:“想办法,让蒋毅把那小茶馆透露出去。”

    那婆子既然是简凝身边的人,那想来不管是对成国公府还是公主府的了解都多过于蒋毅。有这样的人出来查,怕是简凝也意识到了简松临的不对劲,如此不如叫她自己的人去查好了。

    ·

    次日是睿王府一双儿女的生辰宴,因睿王正好被打发去江南办差,因此睿王府两个孩子的生辰宴并没有大办。但睿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大办也照样宾客云集。

    简凝肯定是要去的。

    不过简松临还没回府,安平公主原是不想去,可后头事情有变,知晓了齐钰和简凝的事,那么今日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去了。毕竟,这不仅是去贺一个晚辈的生辰那么简单了。

    而夏家那边,因着夏青翰和齐珊的亲事还没挑明,若是只夏瑶和夏青翰去可以借着齐珊下的帖子,但简若云也想去,却是必须要来公主府,跟着安平公主一道的。

    简凝和夏瑶交好, 而夏青瀚也是位出色的少年,便不提简若云在安平公主面前极懂得交际之道, 单只这一点,安平公主就不可能不喜欢她。

    尤其——

    今儿简若云早早就带着一双儿女来了公主府, 不仅预备了给齐钰齐姗的生辰礼, 还带了夏家的厨娘一大早就做的简成佳和简冰爱吃的蜜枣糕。对于这记得自家一双儿女爱吃的东西的姑姑,安平公主自是笑脸相迎,二话不说就应了带她一道去。

    夏将军在西山大营管练兵的事儿,因此娘仨个今日是在公主府用的早饭。往睿王府去时,夏瑶拉简凝去了夏家的马车里,夏青瀚骑马,简若云便和安平公主带着简成佳简冰, 坐了公主府的马车。

    两个小娃早饭吃的少, 这会儿正一人手里抓了块蜜枣糕, 一面吃着一面缩在一边嘀嘀咕咕玩着。

    简若云忍到现在, 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三嫂,三哥呢?今儿睿王世子和小郡主生辰, 他不一道去吗?”

    安平公主这几日都没顾上简松临, 这会儿提及语气也淡淡的,“他回成国公府了。”

    这叫什么回答, 这等于根本没回答。

    简若云和安平公主也算是相识十几年了,对这位公主三嫂或多或少也算是了解,可今儿个却觉得有些看不懂了。倒也不能说是今儿个, 这些年三哥三嫂似乎都极少闹矛盾,她少了对比,还真是看不出安平公主此刻的心情。

    她沉默片刻,只能试探了,“三嫂,你和三哥……是吵嘴了吗?”说着见安平公主面色微变,不等回答,她就先义愤填膺的开了口,“三哥又犯什么糊涂了!你别和他计较,一会儿从睿王府离开,我回娘家一趟,帮你好生和三哥说说去!”

    要叫安平公主说,她嫁简松临,原以为简松临是个好男人的。

    可嫁了之后才发现,这男人好不好还有待考证,但是公婆却是不错的。妯娌和两位兄长也不错,几个侄儿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就是简若云这个小姑,说起来也比一般人家小姑好。

    至少,她是向着她这位三嫂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有这份心,就难得。

    安平公主本就没因和简松临的事儿难过生气,这会儿便忍不住直接笑了,“瞧你这话说的,什么事儿都还没问呢,倒先编排起你三哥的不是了。这要是不知道的,怕要以为你是我妹妹了。”

    简若云见安平公主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也跟着笑了。

    “那是因为三嫂你人好嘛!”她待安平公主犹如闺中密友,抱了安平公主的手臂带着撒娇般的口吻道,“你人那么好,又那么喜欢三哥,还给三哥生了三个孩子。别说不是你的错,便真是你的错,我也要向着你,说三哥的!”

    安平公主笑笑,没接这话。

    简若云见什么也问不出,便只能不再提了。

    ·

    简凝和夏瑶偷偷掀开马车帘子看夏青瀚。

    简凝有些奇怪道:“我听三表哥说过,四舅舅和四舅母都很满意夏表哥的,怎么齐姗都及笄了,她和夏表哥的亲事还没提上议程?”

    夏瑶提起这个就有些不开心了,“是齐姗,她想等大哥明年参加武举,得了武状元后再提两人的亲事。她是郡主的吗,不愁嫁的,大哥又喜欢她,所以就答应了。”

    原来还有这事。

    简凝对夏瑶和齐姗,说起来都是她的表姐,姑表姊妹一样的亲,她倒是不好说偏帮哪边的话。只不过因着齐钰,她到底也是有些重色轻姐妹了,便给齐姗说起了好话。

    “其实也是好事,夏表哥有那能耐的,到时候娶妻也风风光光。”

    夏瑶撇撇嘴,没继续这话题。

    虽然她和齐姗交情也算不浅,但自打齐姗和夏青瀚之间有了情愫,有时倒看她这亲妹妹不顺眼了。她为了大哥一直没说,却不代表她感受不出来,再说,这娶妻风风光光实际上只不过是齐姗的虚荣罢了。也就大哥傻,什么都听她的。

    今儿是好日子,还是不提这遭心事惹阿凝也不开心了。夏瑶落下窗帘,一把将简凝抱住了。她挨在简凝的耳朵边,声音压得极低的道:“阿凝,跟姐姐说老实话,你和睿王世子,你喜不喜欢他?”

    简凝的脸一下子就热了,不是羞的,是惊的。

    她和齐钰的事儿,还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她自来倒是伪装的极好,可齐钰却是伪装不了,夏瑶对她和齐钰都熟,平常私底下也会悄悄打趣。可从前她和齐钰还是只存在心里没有实际行动,但现在,她的不矜持都叫裴瑾生气了,她哪里还敢再表露。

    她忙道:“你胡说什么呢!”

    夏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简凝忍着心虚,岔开了话题,“说我呢,可别是你有了喜欢的人。表姐,我可不管你喜欢谁,但你以后千万不能说我,要知道这话传出去,我倒是还好,可于你和三表哥都不是好事儿!”

    夏瑶正色,重重点了头。

    但好不过一瞬,她立马又长长叹了口气。

    “可阿凝,我看得出睿王世子很喜欢你,而且我也觉得,他比皇上好。”夏瑶轻声说道,眼睛看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帘子,眼底却是一片空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简凝不想撒谎,尤其是她和夏瑶很亲密,便更不想等来日真相大白,到时候因撒谎惹的夏瑶不高兴。

    于是她便没接话,反倒是做出对夏瑶的感情很感兴趣的样子,“表姐,你肯定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怕姑父和姑母不同意吗?要不你跟我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夏瑶回神,却是斩钉截铁的摇了头。

    “我不想成亲,我想跟我爹上阵杀敌呢,就是一直没机会!”她说着,突然又天马行空的想到明年的武举,“阿凝,你说我明年若是也能下场,我和大哥,到底谁能夺得武状元?”

    见她终于不再提齐钰了,简凝才跟着她说起其他事儿。

    一阵笑闹,很快睿王府便到了。

    ·

    睿王府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生辰宴,因着两人都是适婚之龄,因此今儿除了亲眷真心来给两人贺生辰的,也有不少人是冲着两人嫁娶之事来的。毕竟不管是齐钰还是齐姗,都是极好的联姻对象。

    睿王妃的出身不好,这样大的场合向来都是请了人来帮忙照应的,今年也不例外。而至于女孩子这边,齐姗都是自己亲自招呼,所以即便简凝和夏瑶来了,她也只不过打了个照面,便匆匆又走了。

    大家都相熟,自也不会计较她失礼的地方。

    简凝交际圈很小,本是想拉着夏瑶到僻静地儿说说话吃吃东西的,可谁叫她和齐铭有婚约,且年纪一年一年大,好些姑娘们和家里的长辈们都忘了她儿时掌掴裴如月的凶悍,一个个的又凑了上来。

    毕竟简凝就算是未来皇后,也不可能一个人独霸齐铭。

    齐铭的后宫,早晚都是要添人的。

    简凝懒怠应付这些人,但因着今儿是齐铭齐姗的好日子,便也不愿在今日得罪人。因此趁着这边人赶来之前,丢了夏瑶,自个儿跑了。

    对于睿王府,她自小就常来陪着齐姗玩,所以自是熟悉。

    青湘青黛都丢在前面,她一个人在后花园绕着走了两圈,便拐去了齐姗的住处。早上起得早,昨儿她又是临时才想起今儿是齐钰齐姗的生辰,可是开了库房的门找了快两个时辰,才终于把两人的生辰礼选出来的。

    这会儿两样生辰礼都送了出去,她又闲着无事,因此索性便去了齐姗住处的正房。

    今儿齐姗是主人家,她身边伺候的也大部分都赶到前院去帮忙了,简凝一路进来只遇见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倒也是认识简凝的,行了礼后就恭敬的道:“和惠郡主,您是找我们家郡主吗?她去前头了,要不奴婢带您去找?”

    是个脸蛋圆圆的可爱小丫头。

    简凝看她长得喜庆,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从荷包里找出两颗金豆子赏给了她,“不用了。我知道她在前头忙呢,我一时有些累,过来这边歇会儿。你自去玩吧,不用管我。”

    这么点大的小丫头,很明显还没领上重要差事呢。

    小丫头得了赏,又不用当差,顿时喜不自禁的谢了简凝,跑开了。

    简凝进了内室,没往齐姗的床上去,只寻了以往来时常盖的薄被,往后头碧纱橱里一躺,眯着眼睛补眠了。

    她是被吵醒的。

    女孩子不高兴抱怨的声音。

    醒来那一瞬,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她揉着眼睛还有些云里雾里。

    “大哥鬼迷心窍了,不论怎么劝,他就是对简凝不死心。这样重要的事我不敢告诉娘,爹也不在家,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夏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齐姗急得抓住夏青瀚的袖子,十分烦躁的模样。

    夏青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道:“世子只是一时糊涂,阿凝只比你小一岁,明年及笄就会嫁给皇上的。到时候世子再有心也没办法了,你别担心啊。”

    齐姗却没能安心,她道:“我就怕大哥糊涂太过,在阿凝嫁进宫之前做出什么事来!你不知道,先前我给大哥出主意,他还打了我巴掌!他明明那么喜欢阿凝,我给他出主意也是为他好,他倒是打我了!”

    夏青瀚一惊,忙去看齐姗的脸,“他打你了?打你哪儿了?”

    齐姗摸了下脸颊,不悦道:“不知道阿凝给他吃了什么**药了,他往日待我最好,如今却是为了阿凝打我!”

    虽然齐姗的脸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但夏青瀚还是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就好像那白嫩的脸颊才被打过一般。

    不过他倒是向着简凝的,“没事,你别担心。虽然世子打你这事做的不对,但却也证明他知道不能乱来,所以不会有事的。再说,阿凝也不是糊涂的,就算世子跟她说了什么,她也不会答应的。”

    齐姗一听这话却是不高兴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阿凝看不上我大哥了?”她气鼓鼓道。

    齐姗性子骄纵, 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夏青瀚看来, 齐姗骄纵也骄纵的可爱。

    他忍不住轻轻点了齐姗的额头,柔声哄道:“我错了, 说错话了, 世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女孩儿看了,个个都走不动道。就像……”他顿了顿,靠近齐姗,声音也一瞬间低的犹如呢喃,“就像你看见我!”

    话说完, 他比齐姗脸红的还快, 还狠。

    齐姗瞧着他, “噗嗤”一声笑出来。

    满肚子的不满霎时烟消云散, 娇滴滴哼道:“呸!臭美!”

    再之后,两人又低语片刻,便一前一后走了。

    简凝一直到一刻钟后, 才从碧纱橱里出来, 看着空无一人的上房,一眼看过去见不到人的小院, 心头滋味复杂。

    虽然齐姗的行为,更像是在找夏青瀚抱怨,可作为当事人, 简凝听得出其中浓浓的不满。

    她和齐钰两情相悦,可没想到却惹了齐姗不喜。

    但仔细一想,简凝倒也不怪齐姗。这种事儿若是站在齐钰家人的角度,若是知晓齐钰为了她私下里做的事,以及接下来将要做的更大逆不道的事,怕都会以为她是红颜祸水吧。

    不喜欢她已经是轻的,重的……

    简凝没再深想下去,事已成定局,想也没用。

    她只能在这个基础上,尽量帮齐钰,尽量把能给的都给他。

    简凝躲了半上午,午宴的时候却不得不出现。

    因着是小儿女的生辰宴,睿王又不在家,所以男客这边来的几乎都是齐钰的平辈。倒是女客这边,白氏身边聚了不少带着女儿的夫人太太,毕竟在大齐的年轻男子一辈中,齐钰是女婿的好人选。

    更甚者因为睿王的后院只有白氏一人,齐钰几乎有些抢手。

    简凝知晓控制不了这样的局面,再加上因了齐姗心情也有些低落,便只做没看见,安静坐在一边吃酒席。

    夏瑶陪着她,也没说什么,只却不住看向白氏身边。

    齐姗依然没过来相陪,她今儿就像是一只花蝴蝶,这儿飞飞,那儿飞飞,哪里都要照应到,自是离不开。当然,这是简凝给她找的借口,实际上简凝猜测,齐姗对她不满,八成是故意不过来的。

    宴席过半,前院却忽然嘈杂起来。

    安平公主瞧着不对,打发了睿王府的人过去看情况。

    很快被打发过去的仆妇来回禀,却是满脸慌乱,急急到白氏和安平公主身边,小声却快速道:“回王妃,回公主,前院世子突然发火,将送上门的两份贺礼丢了出去。”

    白氏惊的直接站起来,“谁送的贺礼?”

    她了解儿子,齐钰不是脾气这么坏的人。

    这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安平公主拉了她坐回去。

    今儿这日子,她这当家主母可不能太失态。

    白氏反应过来,面上有些赧然,可却更关心儿子,催促道:“打听清楚了吗?是谁送的贺礼,世子为什么发火丢东西?”

    回话的仆妇道:“据说是永平侯府的裴大人。世子并没说什么,只是听说是裴大人送来的礼,二话没说就叫人给丢了。”

    安平公主蹙眉,觉得不对劲。

    “就算如此,那也不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说道。

    仆妇低了头,有些不安的道:“是裴大人身边的蒋涛送来的礼,世子说不要丢了出去,那蒋涛也不走,就在大门口把贺礼拆了,扔在地上。他在门口这么一闹,动静极大,不少人就都知道了,然后就有人……提前寻了借口走了。”

    相比得罪裴瑾,那些人宁愿得罪睿王府。

    简直太过分了!

    安平公主顿时就气得变了脸色。

    这帮人这么做,是在说堂堂睿王还比不过一个裴瑾吗?

    分明是来贺齐钰齐姗的生辰,结果却宴席才开就走人,这比一开始就不来还可恶!这分明,分明就是临时站队,向着裴瑾,把皇家把睿王府把睿王和齐钰的脸,一起踩在脚底下!

    这些见风使舵的人,甚至比裴瑾还要可恶!

    安平公主正生气时,就有那得了家中人送消息过来的女眷过来和白氏告辞。白氏不善言辞,遇到这样的事更是说不出话,这些人铁了心要走,敷衍两句不等回复便走了,短短时间,上门来的女客竟走了一半!

    而剩下的另一半人里,也还有一半惶惶不安,一副拿不定主意是走是留一般。

    饶是脾气好的白氏,这会儿也冷了脸色。

    不提简凝和齐钰的事儿,单今日这些人露出这般嘴脸,安平公主就不得不说话。她姓齐,身为大齐皇室的公主,这时候若还不说话,便相当于伸着脸给人打了。

    她面色冷沉,直接对白氏道:“四嫂,今儿原是大好日子,倒不想却偏有那不长眼的东西。既如此,你倒是要叫下人把一个个名号全部记下,日后那不长眼的,好好给开开眼才是!”

    她一发话,倒是安了不少不安之人的心。

    可却让简凝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这都叫什么事啊,一个是明明答应了帮齐铭,一个更是明明知道不能得罪裴瑾,可为什么谁也不肯让,偏要挑今日,非得闹这一出。

    说起来,还是叫齐钰丢脸了。

    简凝气鼓了脸,有些想不通裴瑾在想什么。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看事儿不看长远,倒是跟齐钰这般少年计较起来。他是想干什么?莫不是为了出一口气,正儿八经的目的也给忘了吧?

    简凝叹气,不管心里有多乱有多烦,此刻定然是都不便出去的。眼瞧着女客离开一半,原热热闹闹的后院忽然冷清下来,哪怕只是为了给齐钰做面子,简凝也得强打起精神应付。

    她是齐铭未来的皇后,又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她露了笑脸给了人接近的机会,自然就有人立刻围了过来。不管是讨好她的还是想借机问齐铭喜好的,又或者问简成旭往下几兄弟事儿的,简凝浅笑着带出来些她们想知道的,倒是很快又将气氛带动了起来。

    白氏抓着安平公主的手,眼眶微微一红。

    她是那种一辈子被丈夫捧在掌心里的女人,遇着事了前有丈夫后有儿女,这会儿丈夫不在,儿女又受了委屈,她这做娘的除了心里难过,竟不知还能做什么。

    多亏,安平公主和阿凝在。

    简若云一直陪在一边,说实话她是看不上白氏的,但看看白氏,再看看一边还在发愣的齐姗,她却是满意这样的儿媳妇的。

    她是成国公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除了双胎哥哥简松临偶尔和她争个长短,其他人都是让着她宠着她的。这也养成了她喜欢当家的性子,原还担心娶个郡主儿媳妇回去家里不安生,这会儿看了白氏,有这样的娘,女儿定然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她倒是尽可以放心了。

    她便笑着,继续上前和白氏说话。

    一时女客这边,看起来倒是又热闹了起来。

    只到底是一时虚假繁荣,因了裴瑾闹这一出,最后宴会还是草草收场了。简凝陪着安平公主,一直到把所有来客都送走,才一道去了白氏的上房。

    齐钰还没来,几人一时无话,只静等着。

    齐姗站在下首,数次去看简凝,却不想简凝敛眉在想裴瑾此举的用意,竟是一次也没看过来。

    齐姗本就对她生了不满,方才的事本还想谢她一回,可见她一副不愿理人的模样,心里的感激倒慢慢变了味。

    又仔细回忆了一番,总觉着简凝似乎并不是在为她、为睿王府解围,倒像是诚心在炫耀什么似得,炫耀是因为她,所以那些客人才没走的吗?

    齐姗猛地摇头,想摇去这样的想法。

    她和简凝自小一块长大,虽是表姐妹,但却情同亲姐妹,阿凝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的。可不管怎么安慰自己,只要她一抬眼朝简凝看过去,就忍不住心底的厌恶。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厌恶什么。

    哦,对了。是厌恶简凝好端端非要和大哥走近,搅的大哥动了心,却自个儿拍拍手就走了。留了大哥郁郁寡欢阴晴不定,所以今日才闹出这样丢人的事!

    齐姗越想越觉得如此,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丢人的事。

    想着那些来庆贺她生辰的女孩儿,原本有些人就没几分真心,再出了这事,这下子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她呢!

    都怪简凝!

    要不是她,大哥怎么会糊里糊涂做出这等错事,得罪了这样不该得罪的人!

    齐姗面色变化来变化去,最后又愤怒又无能为力,当终于看到齐钰大步走进来时,竟委屈的迎上前,拉着齐钰的衣袖就掉了眼泪。

    齐钰脸色也很难看,只一向疼爱的妹妹哭了,他顾不上自己情绪,忙关心道:“怎么了姗姗?”

    齐姗当然知道那话不能说。

    她只委屈的抹抹眼泪,摇了摇头。

    齐钰着急,白氏却比她更急,已经开口道:“不要紧,她是觉得委屈了。钰哥儿,你倒是说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裴瑾,你和他有过节不成,为何把事做的如此难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

    裴瑾既然已经打发人送礼上门,于情于理,齐钰都该收下的。

    安平公主也好奇的看着他。

    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做出,把裴瑾送的贺礼扔出去的事。

    齐钰第一时间先看简凝。

    简凝急得冷汗都出来了,齐钰不会是想把这事儿给说了吧!这事儿绝不能说,说了,除了惹得娘气一场,一点用都没有!

    最主要是没证据,空口白牙能干什么?

    而就算有证据,裴瑾那样的人,也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虽然前世她死的时候裴瑾被打入死牢,可她依然不敢说裴瑾手里就没势力,他一个前朝皇孙,能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了这么多年,说他手里没有势力,傻子都不会信的!

    齐钰实际上只看了简凝一眼。

    安平公主和白氏都没察觉,唯独站在他身侧的齐姗看见了,她非常不解,就算她觉得是简凝害得大哥做出糊涂事的,但仔细想,其实两者并没有联系啊。

    简凝即便要嫁齐铭,可齐铭比任何人都不喜欢裴瑾,这事儿齐姗也知道。她再傻,也不会认为简凝背地里和裴瑾有什么的。

    那大哥为什么会看简凝?

    “没有过节。”齐钰到底什么都没说,“看他不顺眼,我们家和他也一直没有来往,不需要和他保持交情。”

    白氏再没想到齐钰会说出如此不理智的话。

    倒像是在赌气似得。

    她皱眉冷声道:“钰哥儿,你怎么由着性子胡来啊!就算咱们和他从前没有交情,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他主动示好你把他打出去,你这不是不给他脸的吗?”

    不给裴瑾脸,那可就是不给裴太后脸。

    说不定皇上都要心里有计较的。

    齐钰嘲讽的道:“他那样的人,哪里会要脸?”

    白氏被他堵的说不出话。

    安平公主目光却带着审视,纵然还不曾说什么,可她心里对齐钰,却是已经有些失望的。太意气用事了,做事不考虑大局,是太年轻,还是性子就如此?

    她淡淡道:“可今儿,真正没脸的,却是你。”

    裴瑾就算送来的礼被扔了出去,可与此同时,却也让众多来睿王府的客人也走了。这是人家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给了齐钰响亮的一巴掌了!

    安平公主的话太直接了。

    齐钰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一抹狼狈。

    可安平公主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继续道:“而且不止是你一个人没脸,是睿王府,你爹娘,我,乃至整个大齐皇室,一样没脸!”说到这儿,她幽幽叹了口气,“这当然不怪你,要怪也只怪我大齐皇室男儿无用。可……”

    再无用,从前没有直接撕破遮羞布。

    今儿个,却已经等于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了。

    安平公主原还以为,齐钰若是代替了齐铭,兴许大齐的江山能真正攥在齐家男儿手里。可是现在,她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齐钰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前院撑到现在,面上虽然不露半分异色,可实际上往后院走的路上,他却已经一千次一万次的后悔了。

    但在简凝面前,他如何能愿意承认。

    简凝虽舍不得他受这样大的打击,可却也不知如何帮他说话。她先时没想到这里,许是跟她不姓齐有关,可是此刻听安平公主说起来,她却仿佛可以感觉到安平公主的失望。

    她不知怎么帮着解释,只能上前一步,挡在齐钰身前。

    “娘,别说了。”她用行动,保护齐钰。

    齐钰看着她,分明是个身量单薄的小姑娘,可喜欢他时却胆大包天愿意信他,愿意等他。明明换个选择就能母仪天下,不会有任何的挫折,可却偏偏,在他做错事时愿意站出来护他。

    几乎,是无条件,不管对错的护。

    齐钰的眼睛忽然湿了,他此刻不在意丢脸了,因为他知道,他再是丢脸,简凝也不会瞧不起他。他斜踏一步,直面安平公主,深深行了一礼。

    “姑姑教训的事,侄儿知错了。”他声音沉沉,“只此一次,日后侄儿再不会犯这等错误!”

    安平公主一直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一点。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终是道:“算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想也无济于事,来日方长。”她又看向齐姗,安慰道:“都别想了,今儿是你们的生辰,本该开开心心的。如今正好没了外人,自家人一道高高兴兴吃个饭也好。”

    说是自家人,安平公主便带着三个儿女离开了。

    简凝没寻到单独和齐钰说话的机会,临了也不过只远远看了眼罢了。不过齐钰似乎已经被开解了,见简凝眼底有担心,他回以一个安心的笑。

    简凝也嘴角微微抿了抿。

    这一幕,自然又落在齐姗眼里。

    她看不出齐钰和简凝是郎有情妾有意,她看的是自家傻哥哥一心一意念着简凝,简凝不喜欢大哥,却偏还要吊着人。

    当着白氏的面她不敢说什么,只气得无数次跺脚。

    简凝和安平公主这里,因还带了简冰简成佳,自是也无话。不过母女俩倒也不用说什么,安平公主对齐钰,说到底还是信任看好多过今日的一点点失望。

    ·

    简若云打发了一双儿女,出了睿王府就回了娘家。

    她因时常回来,倒不用先往陶老太太或者程氏张氏那里去,拉了下人一问,确定了简松临在成国公府留给三房的小院里,便一路寻过去了。

    这一回她倒是没看见喝得酩酊大醉的简松临。

    她推开门进屋时,屋里甚至还传来淡淡桂花清香,而屋中窗子大开,阵阵清风拂过简松临的袍角,他如谪仙一般穿了一件白色直裰,正提笔,在作画。

    知晓来人是简若云,他也没有回头,只道:“干吗来了?”

    简若云没答话,几步走到他身边,往那桌上画纸上一瞥,霎时脸色大变,“三哥!”她一面说,一面扑上去就要抢画纸。

    只女子的力气又如何比得过男子。

    简松临虽是读书人,可出自行伍出身的简家,少时也是被简振安逼着好生练过几年的。他手臂张开,轻轻松松就拦住了简若云,语气不悦道:“简若云,不许胡闹!”

    简若云扑腾了两下没法,只能怒气冲冲回身摔了门。

    再走过来,脸色便黑如锅底了,“三哥,你疯了不成!青天白日,门也不从里面反锁,你就在屋里画这样的画!”

    这样的画。

    简若云语气里的鄙夷清清楚楚。

    简松临眉头死死拧起来,却是转头道:“简若云,认真说起来,小玉也算是你的三嫂。”

    回给他的,是简若云一声不客气的,“我呸!”

    薛小玉那个女人, 就是死后都进不了简家的祠堂,还妄想做她三嫂!

    简若云气得脸色通红, “简松临,你别发疯了!”

    发疯吗?

    简松临被骂的一怔, 低低一笑, 垂下头去看那画。

    他画工极好,那画没有上色,可只是寥寥数笔,就已经画出了薛小玉的□□。她是个长相只能说清秀的女人,细眉细眼,但却无比温顺,这从她的神态间就能看出来。

    而在她身侧, 有一个比她略矮一些的少女, 同样寥寥几笔, 可是眉眼间却有一股子倔意, 看起来和她差别巨大。

    简若云看见了,忍不住伸手在那女孩的脸上轻轻抚过,“她……她就是那个孩子吗?”

    提起这孩子, 简若云只觉心里一酸, 怒火尽数化为了无力。

    简松临终于舍得把视线从薛小玉脸上移开,看着那少女, 却也是眉眼温柔,“是那孩子,小玉将她养得极好, 性子柔顺,但又有自己的小倔强,很讨人喜欢。而不是像……”

    他嘴快,差一点要说出接下来不该说的话。

    可即便他没说,简若云也能猜到,她呵呵一声冷笑,对简凝实在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可是此刻,却不认同简松临的话,“不是像什么?不是像阿凝,性子那么讨厌吗?她又有哪里讨厌呢?她的性子,若她真是你和三嫂的女儿,她做一切都是应该,傲气几分更是不屈我简家的面子,哪里就让你瞧不上了?”

    “当然,她不是,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生的私生女,鸠占鹊巢,的确让人厌恶!”

    简松临的手骤然握紧,他转头,一双眼犹如寒冰。

    “简若云,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是再胡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冷声威胁。

    简若云神色里有些惊慌,可仍然勉强镇定的开口,“三哥,我也是为你好!你和三嫂已经又有了一儿一女,你不要再乱来了,和三嫂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去见薛小玉,阿凝的事说不定还有一直瞒下去的可能!你若是……你可知今儿若进来的不是我而是三嫂,你就完蛋了!”

    简松临并不喜欢听这些话。

    他烦躁的拧紧了眉头,不愿说安平公主对他做了什么,只是低声道:“行了!别说了!你一个出嫁的女儿,总管娘家事做什么,回家去!”说着不给简若云再开口的机会,一手抓了她胳膊就往外拉,“我都瞒了这么多年没事,只要你不乱嚼舌根,肯定不会被发现!”

    简若云被推出门外,门“啪”一声从里侧被摔上了。

    她瞪着那紧闭的房门,气得除了直跺脚,再没别的办法。

    ·

    陈娘子和蒋毅都待在成国公府门口,简若云匆匆来又匆匆走,即便在大门口只露了一下脸,可她脸上神情还是被两人尽收眼底。

    这简若云有古怪。

    两人都发现了这点,可因着裴瑾有下令让蒋毅退一步,所以简若云这里他便没跟。而陈娘子那边见状,权衡利弊后,也决定不跟。不管简若云哪里不对,她回了夫家,都不会露出异样。

    而她又不能威逼利诱,跟了用处不大。

    而相反的是,简若云今儿来成国公府一趟,若真是找简松临的,那么接下来简松临说不定会有动作。毕竟简若云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和人狠吵了一架。

    陈娘子这般出乎了蒋毅的意料,他直觉简若云那边肯定有事,因此忍了片刻,到底是叫了跟他的人看着这里,他则追简若云去了。

    简若云并没回夫家。

    她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阵发慌,眼前总是不断出现简松临画的那幅画。那画上眉眼温顺的薛小玉,在她看来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恶意,尽管在笑,也像是幸灾乐祸,或者做了什么恶事终于得逞的笑。

    她是这事儿的知情人,当年更是还帮过薛小玉。

    那会儿她只知道薛小玉和简松临两情相悦,可因着才貌出众,简松临却被安平公主看上了。公主看上的男人,基本上就跑不掉了,再加上爹和太-祖皇帝还曾口头订过亲,所以简松临深知反抗无用。

    他顺从的娶了安平公主。

    而曾是儿时玩伴,后来因成为孤儿被娘收养的薛小玉,匆匆就嫁人走了。嫁的人是谁,家住哪里,做什么营生,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薛小玉是被三哥伤透了心,所以执意要走的时候,娘不同意,她这个知情人还劝过娘。

    再后来……

    再后来她见到薛小玉,便是薛小玉大肚子的时候了。

    那时候三哥突然说要带安平公主去东山寺还愿,因为当初三嫂成亲后有孕,就是因着他们去东山寺求过菩萨保佑。可当时三嫂肚子已经很大了,三哥说不放心,请了她去帮忙。

    她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却不知道,三哥有备而去,竟是利用她换了……

    简若云想到此猛地撩开马车帘子,吩咐车夫道:“不回家,出城去!”

    她去了东山寺。

    蒋毅一路跟着。

    可等到了东山寺,他却发现简若云居然并不是来见谁的,她孤身前来,久久跪于大殿中。

    蒋毅不由挠了挠头,看来他似乎不如陈娘子眼光毒啊!

    又等了一刻钟,见简若云依然跪着没有起来的迹象,担心简松临那边有什么事他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蒋毅转身离开。可没想到的是,他一路往外,竟远远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虽换了穷苦人家才会穿的粗布袍子,可他盯了简松临那么久,几乎把简松临的身影都印在脑子里了,绝不会认错的!

    简松临怎么会来这里?

    蒋毅心下存疑,人却是第一时间藏了起来。

    简松临自是没有发现他,步伐匆匆一路走远了。

    蒋毅欲追,下一瞬,发现陈娘子也换了一身打扮跟了上来。

    陈娘子认识蒋毅,只不过这两日腾不开空回公主府告诉简凝,但她却是清楚裴瑾对简凝没有恶意,而简凝对裴瑾甚至比对自家哥哥还要亲密的。虽然以她毒辣的眼光能看出简凝对裴瑾没有男女之情,但裴瑾对简凝有没有,这个她没能近距离接近裴瑾,所以不知道。

    但不论怎样,蒋毅在这儿都不是坏事。

    简松临认识她,却未必能第一时间想起蒋毅是谁。

    因此陈娘子这次没避开,反倒是朝蒋毅点了头,似有邀请一起的意思。

    陈娘子因要来东山寺,已经换了一身普通妇人出门的行头,而蒋毅这几日在外,自也是穿了便于活动又不会被发现身份的普通布衣。察觉到陈娘子的意思,蒋毅略一犹豫就走了上去。

    大白天,偷偷摸摸,的确不如正大光明方便些。

    因是为了来捉简松临和外室,所以陈娘子和蒋毅扮作普通夫妻,只在大殿外磕了头,而后便直接捐了香油钱给大殿外的小师傅。

    得了不算少的香油钱,因东山寺香火不算鼎盛,因此小师傅在得知陈娘子觉得累想歇一下的时候,很热情的领了两人去了招待香客的后院。

    待哄走小师傅,二人一道出门。

    东山寺香火不鼎盛,这后院所住的香客就更少,一个挨一个小院子,两人动作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全部走完了。除了他们,只有一个小院子住了一对年轻小夫妻,并没有简松临的身影。

    可简松临的确进来了,还朝后院走了。

    蒋毅蹙眉想不明白。

    陈娘子却忽然想到几年前的一件事,跟着吓得脸色煞白。

    ·

    简松临是被简若云的话气狠了,因此虽然知道不妥,但还是来了。

    薛小玉见到他的时候非常意外,不过却也非常欣喜,请了他进屋坐下,又忙着给他倒了茶,这才柔声问道:“三哥,您今儿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简松临摇头,在屋里环视一圈,问道:“贵哥儿和秀珠呢?”

    薛小玉道:“贵哥儿还在睡,秀珠在屋里做女红呢。”

    简松临放下茶盏,道:“我去看看秀珠。”

    薛小玉起身相陪。

    这是一处很小的院子,正房三间,薛小玉和儿子简成贵住在西间,更好的东间则住了简秀珠。简松临进东间没让人通知简秀珠,因此进去时,正好看见她坐在窗下,正认真的在做一件小肚兜。

    “秀珠,快看谁来了?”薛小玉出声。

    已经十四岁的简秀珠,若是简凝在此,两人站在一起不消旁人说话,定然知晓两人是一对嫡亲的姐妹花。同样的年纪,同样娇艳如花的样貌,同样的桃花眼,只不过她多了一滴泪痣。

    若是没有简松临做对比,旁人怕是看不出简秀珠的鼻子嘴巴都像简松临,但是简凝的却不像,简凝的更像安平公主。

    可奈何简秀珠和简凝站在一起的机会太少。

    因此这一点就是简松临都没发觉。

    “爹!您怎么又来啦!”简秀珠非常开心的大叫一声,拿着绣绷就扑了过来。

    堪堪到近前时薛小玉正要拦。

    简松临却先一步抱住了简秀珠,“来看乖女儿啊!”

    简秀珠才不信,举着绣绷道:“看乖儿子才对!爹,这是我给贵哥儿做的,您看看怎么样?”

    简松临胡乱看了眼,道:“好!很有几分你娘的真传。”

    薛小玉抿了嘴笑,又伸手点了点简秀珠的额头,“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仔细针扎到你爹了。”

    简秀珠俏皮的吐吐舌头,却是突然道:“爹,我想改名字。”

    简松临很吃惊,“改名字?”

    这名字都叫了十几年了,怎么突然想到改名字?

    简秀珠点头,态度却是很坚决,“对,改名字,不叫简秀珠了,爹我想叫明珠。简明珠,好不好听?”

    简明珠?

    简松临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四个字。

    明珠蒙尘。

    这孩子不是知道什么了吧?

    他忙转头去看薛小玉。

    薛小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以为简松临是在问她怎么回事,她笑着解释道:“这孩子,问我她是不是咱们的掌上明珠。我回答说是,她就闹着要改名字呢!”

    简秀珠抱着简松临的袖子撒娇,“爹,可不可以嘛!”

    简松临想到简若云的话,随着本能的点了头,“好!”

    简秀珠高兴极了, 偷偷朝薛小玉眨了眨眼,欢快道:“太好了, 那以后我就叫简明珠了!娘,爹, 你们别忘了, 我小名也要改,以后不是秀珠而是明珠了!”

    薛小玉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好了,知道了。”

    做娘的面色如常,可做爹的却心里平静不下来。

    简松临看着简秀珠,哦不,已经是简明珠了。他看着简明珠, 这个女儿已经十四了, 她和家里的另一个女儿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阿凝已经在被数次催成亲, 可是她,却连要嫁给谁都还不知道。

    不仅如此,她如花一般年纪, 却连正大光明的露面都不行。数年躲在这东山寺, 若是阿凝再不成亲,再不知道真相, 她怕是还要继续等下去。

    简松临忽然觉得愧疚。

    即便这些年他都不曾后悔过,即便他一点也不喜欢安平公主,但是看着这个本该高高在上, 本该从小娇宠长大,本该嫁给皇上做皇后的女儿,他心里的愧疚还是一点一点滋生了出来。

    到底,也是他的骨肉啊。

    纵然不是喜欢的女人生的,可到底流着他的血脉。

    简松临忽然有点不敢面对简明珠。

    尤其是这孩子单纯善良,一双眼里满满的孺慕。

    薛小玉从少女时期就跟了简松临,对他的了解深入骨髓,他微一皱眉,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珠,你继续做针线,我和你爹还有话要说。”她拉了简松临,冲简明珠摇摇头。

    简明珠乖巧应是,虽然眼神懵懂不知发生什么了。

    简松临见状,心里越发难受。

    最后几乎憋不过气,逃一般离开了东间。

    薛小玉了解他,陪他到了外间,亲手给他沏了一壶茶,看着他神色慢慢恢复平静,才小声道:“三哥,没事儿的,你别往心里去。”

    简松临说不出话,只狠狠喝了一口茶。

    薛小玉抬头看看外边,声音更低了些,“明珠这孩子乖巧懂事,她不曾怪过你。而且这些年来,我也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即便哪一日她知道真相,她也不会怪你的,毕竟我待她好,你更是也疼她。”

    简松临抬头,目光落在薛小玉身上。

    薛小玉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今年也三十多了,眉眼间早不复早年的娇美可人,她如今看起来甚至比安平公主还要老上好几岁。可分明,她是比安平公主小的。

    可简松临却一点也不嫌弃,甚至想着她说的话,想着她也是在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孩子的,简松临心里就涌上了满满的愧疚与怜惜。

    “小玉。”他开口,声音涩然。

    薛小玉用一种好似可以无限包容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三哥,没事儿的。”

    简松临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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