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得道高僧的小猫妖

    半空中, 无数没来得及逃窜而几乎魂飞魄散的魂灵纷纷在梵语吟唱中被超度, 散去了所有怨气和仇恨, 逐渐遗忘了所有执念，缓缓往高空飞去。

    空气中压抑沉闷的鬼气尽数被驱散，慈悲玄妙的咒语萦绕在耳边, 盘旋不去, 清心静气。

    小落墨沉浸在那低沉悠扬的声音中，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才睁开眼调转白云,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巍然而立的男人，周身金光环绕，长眉间尽是纯净至圣的灵气波动，他狭长的双眸微阖, 薄唇中吐露的一字一句皆带着一往无前的光明力量，劈开所有阴暗的诅咒, 带领神智迷茫又饱受痛苦的魂灵往生极乐。

    小落墨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见魂灵都超度得差不多了，才往男人身边飘去。

    它刚刚在云寂身边停下，就对上了男人睁开的双眼，对方长眉微皱, 收起手上合着的佛珠, 伸手轻轻点在小猫的额头。

    只见那黑色的皮毛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带着淡淡黑气的金色梵印，男人手掌一拂，黑气消弥不见, 梵印上一阵金光闪烁后又隐没。

    “为何要下山？”云寂将白云往自己身边招了招，使小落墨贴近他身边，眉眼间神色淡淡，竟不复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

    小落墨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就有些心虚，小声喵喵道:“我听说青园镇会举行祭祀大典哦，所以来看看。”

    “这不是你该来之地。”云寂神情并未放松，“黑猫灵力中阴气过重，容易招惹恶鬼。我昨日交代的事你可是忘了？”

    小落墨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摇了摇小脑袋，“没忘记。大师说不要去鬼怪和死人多的地方，要是沾染了太多死气，晚上睡觉要做恶梦，精神也不好。”

    “既如此，为何明知故犯？”云寂眉头微微皱起，“猫儿，需知撒谎亦是业障。”

    “我知道的。”小落墨被点明了说谎的事实，一时间也有些紧张，焦急道:“我只是来这里救人。”

    “你要趁此机会救出陈茗？”云寂低声问，他转头看向远处被厄运能量纠缠着下跪的陈赦，随即目光一凝，停在陈赦的右手上。照理说陈赦被小猫控制是没有自主意识的，然而他空着的那只手却已经悄悄开始掐诀，显然清醒了大半。

    云寂眸色转深，手中握着的法杖顿时金光暴涨，只微微一震，另一边刚刚勉强站起来的陈赦又倒了下去，后背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金色的巨大手掌。

    小落墨跟着看过去便惊讶地睁圆了眼，狐疑道:“不可能的呀，他怎么会那么快清醒。”

    云寂看向小猫，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喜怒，“若适才陈赦偷袭成功，猫儿有几分把握能躲过他的剑诀？”

    小落墨回过神，为难道:“……没什么把握。”

    刚刚如果云寂没看过去，它根本不会去注意陈赦，所以如果对方袭击它，它十有□□会中招。

    “未做好万全准备便涉险，猫儿当真不在乎自己安危？”云寂低声问，他沉静的目光在小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开，径直往前走去。

    小落墨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懊恼地蹭了蹭毛脑袋，见云寂自己走了就更难过了，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态度突然就变了。

    只是它刚伤心了几秒就发现自己的白云居然动了起来，跟在云寂身后紧紧贴着，完全不受它控制。小猫有些害怕云寂嫌弃它烦，就拍了拍白云想让它听话一点，然而白云的灵识却直接告诉小猫，它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小猫歪了歪头，心里总算好受一点，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挠了挠云寂的后背。

    男人神色无波无澜，只带着猫往前走，很快便来到祭坛边上。他抬起法杖轻轻敲在那个石锅的一角，又收回来绕着火堆走，每走三步便敲一下石锅，口中吟唱的咒语繁复又艰深，是小猫听不懂的语言。在石锅上总共敲了十三下以后，云寂停了下来，低喝一声:“破！”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巨大的石锅壁上陡然间现出一道道裂纹，顷刻间轰然碎成了石块，重重地砸在熊熊的火焰里，紧接着，原本燃烧得极为旺盛的火也在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后突然熄灭。

    小落墨控制不了白云，一直被云寂挡在身后，只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在最后那道声音炸响之前，云寂转过了身，抬手将小猫两只小小柔软的耳朵严严实实地掩了起来。

    黑猫傻乎乎地睁着宝蓝色的猫瞳，只听到一个不算大的闷响，接着就被放开了耳朵，脑袋上似乎还被轻轻摸了一下。

    云寂也不理会它，转过身走到陈赦面前低头看了一会儿，却没有收回那道金色掌印的动作。

    小落墨这才出声问:“他死了嘛？”

    “未曾。”云寂微微摇头，“陈赦阳寿未尽，若强行改命，恐成厉鬼。”

    “变成鬼不能收嘛？”小落墨不高兴道:“他害了那么多鬼魂，怎么能不偿命？”

    “陈赦受天道庇佑。”云寂举起手中的法杖靠近地上的人，然而下一秒法杖便开始剧烈震动，轻响不断，他收回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时候未到。”

    小落墨听懂了他的意思，才不再执着，只是心里依旧不解，“为什么坏人大多运气很好？”

    云寂转身带着猫离开祭坛，头也不回道:“日光尚且无法时刻普照大地，何况天道只知世间万物非黑即白。”

    “那这么说，只要披着好人的皮，不管做了什么坏事，都不用遭天谴了？非黑即白，哪有绝对的善恶？”小落墨有些气愤。

    云寂神色怔了怔，周身灵力翻涌，一时间竟有所顿悟，他停下脚步合眼沉思片刻，感受到体内的一道封印罕见地有了些许松动，只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陈府走，低声问:“猫儿以为何为善恶？”

    “不做对世界有害的事就是好人。”小落墨理直气壮地回答:“反过来就是坏人。但是这个不能看表面功夫，因为总有些人冠冕堂皇做着黑心事，所以也有做坏事的人其实是为了别人好。猫猫觉得，这要自己去分辨才行。大师说的天道就很有问题，太绝对了。”

    “如何解释？”云寂问。

    “它觉得陈赦是好人不需要惩罚，那是因为它知道陈赦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确实是个好人，但是现在的灵魂不是，只靠第一眼或者往日为人来判断很容易出现失误。”小落墨回答。

    “嗯。”云寂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小落墨看他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不想撒娇了，趴在白云上埋着脑袋自己委屈。

    ***

    系统带着陈茗和李小蝶来找小落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黑猫萎靡不振的模样。它又看了看云寂肃穆的神情，飘过去小声问:“这是挨批了？”

    小落墨轻轻哼了一声，坐起来看着系统，软绵绵道:“我不要给人养了，没人喜欢我。”

    系统一听非常惊讶，“这是闹什么脾气？云寂不会是凶你了吧？他这种秃驴还会生气？”

    系统探头看向男人，正好对上对方沉沉的视线，顿时一激灵，想起云寂能听到自己说话的事实，讪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别太认真。落墨，你看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直接去感化陈赦那混账吗？”

    小落墨脾气发不出来，只好跟着回归正题，它看向正对着它傻笑的陈茗，点了点头，“你们俩现在不能留在青园镇，这里太危险了。”

    陈茗犹豫道:“但是陈家是父亲留给我的产业，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我能重振陈家家业，我不能抛下这一切自己走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小落墨指了指李小蝶，“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和你的妻子，光耀门楣的事有的是时间去做。青园镇如今大部分镇民都把李小蝶当成害人的妖精，你们除了远离这里，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我们明白的！”李小蝶拉住要辩解的陈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神情极为忧虑，“只是附近的村落如今都以陈赦马首是瞻，若是去往别处，我们夫妻二人恐怕很快就会再次落入那恶賊手中，逃生无望。虽然知道青园山处境艰难，但……小蝶还是恳请大师收留我们一段时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们便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青园寺和落墨的恩情！”

    系统在一边不赞同道:“云寂要是把他们带回去，接下来陈赦就彻底和青园寺势不两立了吧，以后寺庙里的人估计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了，要是闹到县令那里去，把青园寺查封了可不得了。”

    “要不然，你们就住在后山？不进寺院也方便遮掩行踪。”小落墨建议道。它并不愿意连累云寂。

    “无妨。”云寂温和出声道:“青园寺早已不归官府管辖。寺中后院空房甚多，你二人随意选一处入住便可。”他又看向李小蝶，沉声道:“蝴蝶一族终究隶属青园山妖族，你若始终将他们视为仇敌，单靠青园寺也保不了你。”

    陈茗和李小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跪下恭恭敬敬给云寂磕了个头，“大师交代的我们自当谨记。”

    小落墨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声嘀咕道:“我还没决定什么，云寂怎么都安排好了……”

    系统倒是高兴得很，“有大佬主动给你做任务不是美滋滋的吗？每次都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给你腿就好好抱着，懂？”

    “不懂。”小落墨在云上躺好，圆滚滚的小身体陷在柔软的云朵里，不去看云寂的脸，惨兮兮道:“云寂根本不喜欢我，他只会冷冰冰地问这问那，可是他对别人都不是这样，我才不抱他的大腿。”

    走在前面带路的男人闻言背影微微一顿，眸中神色不明，却没有说什么，只照旧往村外走。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修为已臻化境的佛修对所有人皆一视同仁，从来慈眉善目未有半分差错，缘何对着一只小猫屡屡作出漠不关心的姿态？

    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隐没，伴着法杖移动时细微的悦耳声响，还有软软的带着娇气的猫叫。

    云寂收手握紧掌中的佛珠，仿佛于苍茫的黑暗中窥见了自己心中非同寻常的妄念，除了加以掩饰，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