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8)

    何止是李妈妈不认识，其实李铃铃她自己也是才认识。

    ☆、现世-复苏（十七）

    去李铃铃家拜访之前, 颜昭以有事需要处理为由，带着陆明远去转悠了一圈。其实就是买一点见面礼, 这次去是有事麻烦人家, 完了还要蹭一顿饭，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

    颜昭买的见面礼很接地气, 挑几样新鲜水果, 附带一件果汁饮料，老少皆宜。东西加起来十来公斤, 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换做以前的她, 拿起来稍微有一点费力, 但是现在完全不叫事。不过水果店老板把东西称好之后, 报出价格的同时，顺手就递给了旁边的陆明远，后者也很自然的就接了过去。

    他当时正在打电话, 接过东西的同时，头一歪肩一抬把手机夹住, 空出一只手来去摸钱包。他的动作太自然了，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以至于颜昭都愣了一下。

    科技发展至今, 出门基本上不用带钱包了，一个手机足矣。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从这两年才开始的，而颜昭在更早以前, 就开始刷卡签单，背后跟着个专业拎包的人。

    理所当然的，她今天也是带着手机就出门了，这会儿买了东西，摸出手机就准备扫店家挂在墙上的二维码，结果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出身首都顶级红贵之家的陆大少爷虽然从小就在部队里打滚糙养，但是阶级摆在那里，跟普通人始终是不一样的。在遇到颜昭之前，他也是个出门有人跟着处理各种事的人，不过遇到颜昭之后，陆大少爷很快就养成买单拎包的好习惯。而他刚才的动作，跟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如旧时，没有分手，也没有分别两年的时间。

    水果店老板非常的专业，接过陆明远的钱，迅速找零递回来。

    陆明远一边说着电话，接过了零钱。他做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把零钱接过来，塞进钱包里时，才反应过来，动作顿时一僵，同时抬眼看向颜昭。

    果然，她在看他。微微眯着眼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而且微微透露出一丝可爱……等等，她的眼神似乎并不是在看他，稍微往下一点，看向的是……他的钱包。

    陆明远下意识低下头去看。因为刚才打开拿钱以及塞零钱回去，本来很隐蔽的照片露了出来。小小一张照片，背景是午后的阳台，明媚的阳光从天际撒下，照在蜷缩着身体窝在布艺沙发上午睡的女子身上，宽大的白衬衫遮挡不住玲珑的身段，她的脸上盖着一本书，显然是用来遮挡阳光的，五官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唇色嫣红，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稀透露着潋滟的水光，诱惑着人去亲吻。

    遮了五官的照片，是很难辨认的，再加上网上一大堆类似的文艺小清新图片，数都数不过来，是以以往陆明远掏出钱包付钱的时候，同事们也都没多想，男人嘛，钱包放张美女图片，手机电脑屏幕之内的设置成美女背景，再正常不过。

    但很难辨认不代表无法辨认，作为照片的主人公，再加上熟悉的背景，陆明远不认为颜昭会认不出来那是她自己。

    于是问题就来了：分手快两年了，钱包里还放着前女友的照片是几个意思？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还是偷拍的……

    陆大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好面子，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明明喜欢得要命就连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结果对方提出分手，他就直接点头同意了，事后又独自伤心买醉。

    就这么过了好几秒，颜昭才移开视线。

    “走吧。”她收起手机，什么也没问，转身走在前面。

    陆明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一丝失落。

    为什么不问呢？只要你开口问，我什么都说……又或者其实你已经明白了，也因为明白，才不开这个口？真的，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跟颜昭分别以后，李铃铃直接骑着她的小绵羊电动车回家，把太后接上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大采购。看到每一样菜，她都会下意识的想“女神会不会喜欢吃这个呢？”。

    她这反常的行为让李妈妈非常的怀疑，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理由，“铃铃，是周楠回来了吗？”

    女儿有男朋友的事，李妈妈是知道的，当初女儿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她也知道，只是没点破而已。期间周楠也上门拜访过几次，小伙子样貌生得不错，脾气也很好，而且愿意跟着女儿一起来这座城市，李妈妈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周楠出事之前，李妈妈其实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的，问问他对结婚这事的看法，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之类的。不过那段时间女儿好像跟他闹矛盾了，还闹得挺严重的，李妈妈就决定观望一下。然后周楠就出事了。

    之后的种种李妈妈看在眼里，她开始觉得周楠这个人有问题，对于女儿跟他的恋情，自然也就从一开始的看好转变成不支持。不过还不至于咒他出事，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能平安。

    “啊？”李铃铃刚才正考虑着鱼的做法，是清蒸好一些呢，还是红烧或者油炸，不知道女神更喜欢哪一直种？因为想得太入神了，对于李妈妈的话听得不是太清楚，愣了愣后，反问道，“他回来了吗？”

    得，听这话李妈妈就知道答案是否定了，她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我以为你这么高兴，是因为他回来了呢。哦对，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是我不认识的人，是公司新来的同事吗？”

    “不是不是！”李铃铃摇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妈妈瞪她一眼，“神神秘秘的！”语气却没有一丝责怪。

    这段时间以来，女儿的状态她看在眼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干着急。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中午出门以后就不一样了，跟出门之前判若两人，说话语气很轻松，脸上也重新浮现笑意，变回了以前那种开朗可爱的样子。

    而李妈妈都发现了，李铃铃本人的感受只会更深刻。在此之前，她甚至害怕从别人口中听到周楠两个字，现在却能很自然的说出来，而这一切变化都是在遇到颜昭之后发生的。刚开始她将这归之为美色的作用，但是后来提及玉佛相关的话题后，从颜昭的反应，再结合种种细节，她就知道，显然是对方出手帮她了。

    李铃铃心思很简单，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颜昭帮了她，她也会礼尚往来。这也是她对颜昭好感度这么高的原因，好歹也是离开大学校园工作了两年的人，因为对方长得好看给予一定的优待很正常，但绝不会考虑这么多。

    李铃铃跟自家太后大采购完了刚回到家，就接到了颜昭的电话，一边说着电话，直接就冲下楼接人了。

    李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心中更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朋友，以至于女儿这么殷勤。之后不久结果就揭晓了。

    “阿姨，下午好！”长得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好看，声音也很好听的女孩子笑着跟她打招呼，“我是铃铃的朋友颜昭，您叫我小颜就可以了。”她说着话，一边让同行的人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介绍了一下。

    颜昭的长相，是很符合大众审美的那种，而且当美貌值超过一定的界限，类型已经不重要了。

    李妈妈也是看得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回她，“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国人好客，同时又很客气。

    李妈妈跟颜昭说了几句话，一边让女儿招待好客人，自己又折回去厨房准备做饭。

    颜昭本来准备去帮个手的，结果陆明远先站了起来，“我去吧。”

    陆明远厨艺一般，但是厨房打个下手还完全没问题的。当然，这些事他在认识颜昭以前都不会，之后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学得有模有样的。没办法，憋着一口气呢，谁让颜昭她前男友是真·大厨，他虽然不至于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能超过对方，但是点亮厨艺技能还是能做到的。

    颜昭看了他两秒，然后才点头，“嗯。”

    而李铃铃闻言，则是十分惊讶的打量了陆明远一眼，又看看颜昭，然后露出了“我懂”的表情。

    厨房里的李妈妈见进来帮手的是人高马大跟厨房这个地方简直沾不上的边的陆明远，也是惊讶了一下，接着便笑着夸奖道，“小陆很体贴呀！”她不像自家女儿一样知道颜昭单身，下意识就把同行的两人看成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陆明远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他视线简单在厨房里扫了一眼，而后直接走到水池旁，撩起袖子就开始洗放在旁边的菜。

    其实一般不会让上门做客的人帮忙做事的，但是对象变成陆明远，天生的上位者，一言一行，哪怕并非有心，也会给人一种发号施令的感觉。只有在面对特别的人时，才会刻意收敛起来。

    于是李妈妈就默认了陆明远帮忙打下手。一开始还是有两分不自在的，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直到不经意间扭头看见陆明远杀鱼。

    下刀又快又狠，无端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就仿佛那不是鱼，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样。至于是什么东西，不敢细想。

    后来吃完了饭，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李铃铃说起陆明远职业，说他是公安局刑侦大队，上门拜访是想问一些事情之后，李妈妈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颗心很快又悬了起来。因为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警察上门，一般都代表没什么好事。

    “小颜，有、有什么事吗？”比起一看就是生人勿进属性的陆明远，颜昭可谓是亲和力爆表，再加上开挂一般老少通杀的颜值，让李妈妈下意识就把目光转向她。

    颜昭忙给她解释，“阿姨您别担心，我们这次来，只是想问一问那个给铃铃玉佛的先生的事。”

    她说明了来意，李妈妈就放心了，说了一些那个先生的事之后，略微有几分好奇的问，“原来你们警察也信这个啊？”她文化程度不算高，而且她们那一辈人，可不流行相信科学反对迷信的说法，但是电视剧法制节目之类的看多了，也知道警察讲究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会儿听到颜昭他们问题先生，难免有些好奇。

    陆明远没说话。虽然他知道有不科学的东西并且亲眼见过，但是这不代表就要将之公之于众，有些东西不告诉普通老百姓，是有原因的。

    而颜昭也知道他的顾虑，笑着打圆场，“是我听铃铃说起，觉得很感兴趣，所以特意来问一问，陆队他完全是被我拖着来充当免费司机的。”

    “哦，这样啊。”李妈妈恍然，而后给了陆明远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夸奖了一遍，“小陆真的很体贴呀！”

    陆·很体贴·明远笑了笑算是回应，同时用视线余光瞄了颜昭一眼。嗯，眼中带笑，态度诚恳，但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小小的心虚，同时还有小小的心塞。

    两人离开李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太阳早已落山，夜幕降临，道路两侧亮起的路灯，装扮了城市的夜景。

    “有空再来啊！”

    “一定的！”

    随着话音落下，陆明远发动引擎，将车开出了小区。后视镜里，李家母女两人的身影渐远，转了个弯后，就彻底看不见了。

    “回去吗？”陆明远问。

    颜昭就坐在副驾上，微微低着头在看手机，垂下几缕发丝，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起舞。

    “李阿姨说那个先生家是连珠镇的，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我查了一下地图，连珠镇竟然就在双影山附近，这么巧，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怎么可能不好奇！

    “现在已经是快七点了，等开车到那边时间至少九点了，已经很晚了，还是白天再去吧。”

    大多数情况下，夜晚给人的感觉总是比白天更危险。而这件事本身超出了科学的范畴，危险的程度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现世-复苏（十八）

    安全第一。

    陆明远想法, 在绝大多数看来都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颜昭是那绝大多数之外的一小部分, 甚至可能还是小众里更小众的存在。

    “白天晚上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有我在, 你不用担心。”她说着话，抬起头来看了陆明远一眼。本来就极美的容貌, 在这朦胧的光影之下, 又呈现出一种另类的美感，特别是那双眼, 眼波流转之间，勾人心魂。

    日落月什, 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撒下, 又是车厢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两人还坐得这么近。如果是普通的关系也就算了，偏偏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过往，这种情况下, 就很容易浮想联翩。陆明远只觉得喉头一紧，忽然狼狈别开眼。

    “那就去看看吧。”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很快出了市区, 他一脚油门，车速飞快提升，夜风从开着的窗户灌了进来, 带着一丝凛冽的感觉，吹在脸上远远称不上舒爽宜人，但是清醒提神的功效却是很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进入连珠镇地界的时候, 时间跟陆明远预计的差不多，时针刚跳过数字九一点点。不过连珠镇只是大致范围，一个镇听起来感觉很小，但是这边是山区，地广人稀，村与村之间距离挺远的不说，路还不太好，有的地方车甚至开不进去，四轮得变两轮才成，以此同时还很考验技术。

    连珠镇，大山村。具体是哪个组不知道，不过据说这个先生在当地挺有名的，如果还没搬走的话，去村里随便找一家人问一问就知道了。

    这个小镇名字听起来不错，事实上却是另一种画风。陆明远的车从镇上主街道穿过，一路上坑坑洼洼，这边前不久好像才下过雨，来往的车带起泥浆飞溅，连带着道路两侧的建筑仿佛都变得灰蒙蒙的。倒是出了小镇之后，去往村里的路反而要好一些，平整的水泥路面，在经过雨水洗刷之后，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陆明远也没来过这边，好在有导航，根据指引顺利的找到了大山村。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一个说早不早，说晚也不算晚的时间段。远远看去，黑暗之中，稀稀拉拉亮着灯。

    车沿着路开过去，经过的第一户人家门口还亮着灯，照得周围一片明亮。一个小小的门面，冰柜跟玻璃货柜并列摆放，柜子里放着香烟跟一些杂货，屋里靠墙的地方还摆了两个货架，最里面的角落放了一台麻将机，四方都坐着人，显然是在玩。

    陆明远把车靠边停下，然后开车门下去。

    坐在左手边的中年妇女扭头看一下，起身过来，一边走一边问，“买什么？”

    这种小卖部也没什么可以买的，他要了一包烟，付钱等找零的时候，才开口问道，“请问一下你知道张先生家怎么走吗？”他本来还想多解释一句“就是帮人算命的张先生”，结果并不需要，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习以为常，“找张伯看命的吧，沿着路往前再走个二十米左右，右拐进去，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麻烦了。”陆明远结果找零的钱，向对方道谢。

    “没事。刚才他还来买过烟，这会儿应该还没睡。”对方说完话，就转身走回去坐下继续忙了。

    陆明远揣着烟，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就看到了右手边一条小路往里延伸。真的是小路，车也就能勉强开进去的样子，路还不太好。

    颜昭往里瞄了一眼，回头对他道，“干脆把车停外面走进去吧，应该不远。”也不知道里面的路是个什么情况，到时候要是不好调头就有些麻烦。

    路口这块就挺宽的，车放这儿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同行。陆明远停好车，打着手电筒跟颜昭往里走。

    小路弯弯拐拐几道，两侧都有人家，不过亮着灯的不多。两人走了大约三四十米的距离，感觉应该就是尽头了。一间青瓦房出现在视线里，墙是用石头砌的而非砖头，檐下亮着昏黄的灯，还是很老式的那种钨丝灯泡，灯下坐着一个人，光线本就不好又是逆着光看不真切，红色光点明灭，有一缕缕烟雾缭绕升腾，显然是在抽烟。

    陆明远驻足片刻，走上前几步去询问，“请问这里是张先生家吗？”

    他说完话，才察觉到颜昭没跟上来，扭过头去，就见她还站在原地，视线却是看向檐下。而檐下坐着的人，虽然看不清，但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对方也在看着颜昭。

    良久的沉默。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同道中人。”老房子的主人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掉后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身形也有些佝偻。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颜昭并不算是他口中提到的同道之人。但是修行一道，殊途同归，她大概也能猜到他的道指的是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在来之前，她就一直在想，这个张先生当年救李铃铃一命，之后又断言她命中还有一大劫，且留下玉佛称能保平安，这些事，究竟是巧合，还是他真的知道？

    而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科学，只是并未显露出来。又或者还有别的原因，而她不知道。

    不过不要紧，这里，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天地灵气复苏，又逢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浆降世，山石草木都能成精，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颜昭以问作答。

    老人佝偻着身体，一步步走过来，步伐明明很慢，却是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离得近了，陆明远这次啊看清他的样貌，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是那双眼丝毫不见浑浊，目光称得上是锐利，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

    不过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到陆明远，从头到尾注意的，都是颜昭。

    “你是哪家的人？赵王李陈宋……”

    不等他说完，就见颜昭摇头，否定道，“都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入道罢了。”

    老人闻言，微微眯起眼，目光一下变得深邃而悠远，“那可真是天大的机缘了！自从几千年前进入末法时代后，灵气不断消亡枯竭，修道者一代不如一代，近百年来，更是名存实亡。如今天地灵气开始复苏，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小姑娘却有一身我看不透的修为，虽然有机缘的因素在里面，但称一句天纵英才也不为过。”

    老人年岁看起来七八十的样子，颜昭可以肯定这是真实的年龄，也就是这就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但是张口就提及几千年前的事，神情看起来不像是作伪……

    “先生的传承，出自世家，还是宗门？”颜昭问。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老人出下眼，背着手转过身，慢腾腾走回檐下，一边走一边说，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也不低，足够清楚的听见，却又不会传出去太远。

    “是世家，也是宗门……”

    世家与宗门，说不清谁在前谁在后。从有记载以来，便是世家与宗门并立，除此之外还有妖修与魔修，各据一方。张先生这一脉的传承，源于宗门，但是记载中，先辈不知何故判出师门自立门户，代代传承下来，就只成了张姓世家。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也就是他方才他提到的那几个姓氏。

    不过他也提到，近百年来，天地灵气枯竭到了近乎于无的地步，修道者名存实亡，又因为中间那段动荡不安的历史，便是传承也出现了断代。世家子弟之中，能窥道法之门径者，百中无一。

    张先生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窥得一丝门径，从那微小的缝隙中，得见门后波澜壮阔的世界，心中无限向往，却没办法靠近一丝一毫。那时他正是年少意气风发之时，怎肯轻易认输？数十载光阴流过，足迹遍布名山大川，但是每踏出一步，都只是更靠近绝望。

    岁月终于还是磨平了他的棱角，磨灭了少年的义气，压弯了他的脊背，不得不低下头。他最后在连珠镇落脚，然后结婚生子，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但颜昭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击要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李铃铃的小姑娘？”

    按理说张先生这样的人，不知道替多少人算过命，又送出了多少东西，李铃铃应该只是这无数人之中的一员，算不上多特殊，又过了这么多年，人的记忆有限，记不起来是很正常的，所以颜昭提了更多的细节。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你说她八字轻，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替她驱赶过那东西之后，又断言她多年后还有一大劫，送了她母亲一块玉佛，嘱咐她平日里多祈祷，关键时候能救命。如今预言成真。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先生能算到多年后的事，总不是蒙的吧，而这份本事，可不是门外汉能办到的。”

    ☆、现世-复苏（十九）

    被颜昭指出刚才说的话跟事实有出入, 张先生的反应却是意料之外的镇定，“她啊, 记得啊。”他很大方就承认了, 没有丝毫犹豫的感觉，“她不是第一个, 但却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人。”

    “怎么个不一样法？”颜昭跟李铃铃接触过, 说实话，并没有觉得哪里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并非世家出身, 不知道也很正常。地球进入末法时代之后，天地灵气开始日益枯竭, 但是传承之卷上有预言, 说道法并不会真正的消亡, 就跟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是一样的道理，物极必反，当灵气枯竭到某种程度, 必然会出现一个契机，使得天地灵气重新复苏, 从毁灭走向新生。”

    “当然，这一则预言，写下他的人也不知道具体日期, 但是那位前辈能凭借一己之力，就推演出一整个体系的命运，可见是何等的厉害！我一度视之为目标，就像他向往曾见过的先辈腾云驾雾得道成仙一样, 我也向往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叫李铃铃的小姑娘。”

    “年少时一场机缘，使得我初窥修道之门径，且与其他人不同，我学得的是推演命理之术。我自以为能窥破天机，事实上不过是凡人的人生轨迹片段而已，而且绝大多数人一生碌碌无为，人中龙凤终究是少数，其中能对大势产生影响的，更是少之又少。”

    颜昭听到这里，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张先生。虽然不是专职算命的，但有着元婴大能几百年的记忆打底，其中门道她还是知道一点的。她是真的，一点没看出来，李铃铃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张先生并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那个叫李铃铃小姑娘，命理推演之艰难，是普通人的几倍。当然，刚才说过了，她不是我遇到第一个这样的例子，在她之前，我还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例子。竭尽所能一点点去推演，抽丝剥茧追寻背后的真相，得到的结果是他们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是人中龙凤，之所以会这么困难，只是因为跟涉及真正的天机。”

    “冥冥之中，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不断重复说着些什么，但是我只勉强辨别出两个字——复苏。若不是有先辈留下的传承之卷，我或许穷极一生也无法破解这其中的深意。”

    “如果没有遇到李铃铃的话，我还能安慰自己，承天机之人，与大势息息相关，推演不出来是很正常的。但是从她身上看到东西，颠覆我的信仰，将我所有的骄傲踩进泥里。那些特殊的例子，我一直觉得他们跟天机有着很深的联系，事实上他们不过是过客而已。”

    “天机就好比现实里发生的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些人则像是正好路过的蚂蚁，而李铃铃也只是比其他人好一点而已。不仅不重要，甚至连用无关紧要这个词来形容，都是一种抬举。我自以为能窥破天机，狂妄不可一世，到头来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被现实狠狠打了脸，恍惚还能听见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

    “要不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手艺可养家糊口，我大概早就放弃这一行了。”

    ……

    张先生曾一度因为信仰一夕之间颠覆而倍感崩溃，现在的陆明远又何尝不是，三观真正意义上的被拆得粉碎。尽管来此之前，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不太科学的设定，并且亲眼见过灵神异外之事发生，但是那些跟今夜听到的一比，简直什么都不算。

    末法时代，天地灵气，几千年前的预言，修道者……

    任何一个词背后暗藏的信息，都足以让人怀疑人生。

    好在他心智比较坚定，勉强在风雨飘摇之中站定。然而在他很努力的重塑自己三观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颜昭跟老爷子聊了很久，一开始是站在院子里的，后来才在檐下坐下。如今老爷子的话终于说完了，暂告一段落。颜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也没说话。

    一时之间很是安静。

    这时候，屋里传来一个有些迷糊的声音，“爷爷，谁来了啊？”

    陆明远闻言，不敢置信的扭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里。

    “张！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没错，就是刑侦队那个张华，陆明远他手下。那家伙还揉着眼睛呢，听到陆明远的声音，一瞬间瞌睡就给吓没了，下意识回道，“在！”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的人，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陆、陆队？！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明远闻言，皮笑肉不笑，“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

    “我老家就是连珠镇的啊。下午那会儿，陆队你不是打电话叫我们查双影山这边的情况么，这种事电话里是肯定说不清的，网上也不是什么都有，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当地人一定是最清楚的。我从小在这边长大，比较熟嘛，于是就自己过来了。因为时间有限，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因素，只走访了一部分，不过还是问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张华老实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不过陆明远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你爷爷他……这么厉害，你之前怎么不说？”

    张华姓张，张先生也姓张，但是天底下姓张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这会儿遇见了，陆明远跟本就不会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张华闻言，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那个，陆队你也没问过啊……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提倡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嘛……”有一个以算命为职业的爷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张华从事这一行比较特殊，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而且我一直觉得爷爷他就是那啥……这个印象太深刻了，哪怕后来在富兴路那边遇上了事，我也没想过向他求助之类的。”

    张华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转而问起了陆明远，“陆队，你跟颜小姐不是去元和市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陆明远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最后几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唯一感觉就是造化弄人，如果要再简单一点，那就是一个字——命。

    虽然跟张先生的经历完全不能比，但都能让人清楚的感觉到，在命运的摆布下，他们这些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连串的巧合，完全出乎意料，对于陆明远他们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看张老爷子也很精神的样子，再加上时间也不算太晚，于是直接说起了正题。

    “老爷子你既然是……修道之人，应该能知道到很多普通人无法察觉的事吧？”陆明远直接把称呼改了，从张先生到老爷子，关系可不止拉近了一点半点，“大概是在两个月前吧，有一个叫周楠的男人在双影山失踪了，而在这之前，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这事老爷子你听说过吗？”

    张老爷子吸了一口烟，瞅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搜救的人都快把这双影山翻个底朝天了，家属也说过，谁要是能提供线索，事后必有重金酬谢，住这周围的谁不知道啊。不过我知道他人早没了，因为是横死，心中怨气难消，在这附近闹过几次。”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我心里明白啊，他的尸体是不可能找回来的。所以当初家属来问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只摇头表示算不出来。”

    “为什么找不到？”陆明远想不通，“双影山这片地方不算大，老爷子你也说了搜救的人几乎把几个山头翻了个底朝天，哪怕尸体腐坏了，或者被其他动物啃食掉了，骨头总会留下吧？除非他不是死在这里的。”但这样一来也说不通，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最后就是在双影山失踪的，死后化作鬼魂，也在这附近闹腾过。

    “你懂什么，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双影山这片地界看起来就巴掌大，山中却有一道门通向未知的世界。那个小子运气不好，门只开了一条缝，他就那么凑巧的掉了进去。”老爷子斜眼看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知道清昼地下有什么吗？”

    地底下能埋着什么？矿产能源垃圾又或者死人，也就是那么些个东西呗。如果是在以前有人这么问，陆明远肯定懒得回答，但是此刻从张老爷嘴里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往另一个方面去想。

    “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张老爷子抬眼看向远方，那正是清昼市的方向，“以前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清昼地下，有一只沉睡的大妖。知道什么样的妖怪才能叫大妖吗？那种轻易就能屠一城灭一国而不费吹灰之力的才有资格。”

    ☆、47现世-复苏（二十）

    “是不是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张老爷子问。

    “倒也不是。”陆明远摇头。类似的话, 换做以前，他听都懒得听, 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才会愿意去相信。“我在这边待的时间不算太长，没听过这个说……”他有心向老爷子请教一下, 结果话说一半就被颜昭打断了。

    “不可能。”颜昭这三个字, 说得毫不犹豫。

    陆明远：“……”

    陆大少爷难得虚心求教一次，结果瞬间被己方队友颜昭打脸, 就连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而且她还跟别人不一样，她自己是最不科学的那一个, 这让陆明远感觉也是不能好了。但是没办法啊, 别说他现在对这个领域完全不了解没有话语权, 就算是擅长的领域也一样，颜昭这个人，有着那样一张脸, 再加上极好的家世，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 一颦一笑勾人心魂，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人下意识的去认同。当然, 也不是所有人都吃这一套，但是没关系，她又不在乎。

    也因此，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哪怕是做着最亲密的事，陆明远偶尔也会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颜昭没心。那双惑人的眼睛里，倒映你的身影，但是似乎并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那双眼睛无疑是漂亮，流出来的感情却是凉薄。

    想起从前的事，陆明远不可抑制的走神了。

    另一边，张老爷子听到颜昭的话，哼笑了一声，“小丫头懂什么，哪怕你天赋再高，始终是野路子出身，很多事情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是你能知道的！”

    “虽然现在很多故事最终被证实是前人在对世界认知不足的前提下的夸大描述，但是清昼地下埋着大妖的说法不一样，它已经流传了很多年，老头子我在小的时候，就听附近的老人提起过，而且在师门的传承记载里，也有提到过，简单推算下来，至少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夜风徐徐，带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的面容有些模糊，话音里满是沧桑。

    “我不是否定老爷子你说清昼地下埋着大妖的说法，只是不认同你对大妖的认知。”颜昭平静回道。

    她二十五了，这个年纪说不上多大，但也不小，可是在张老爷子面前，还真就是个小丫头。因为年龄这个问题被轻视了，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老爷子不知道她的底细，而且双方打照面的时候，她自己也说是机缘入道，也算是误导了老爷子，以至于对方判断出现误差。

    如果她真的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是运气好才能踏入修行一途，哪怕修为高一些，跟有传承派别比起来，始终还是有很大差别。但问题她不是，梦中经历的两个世界，特别是第一个世界的记忆，使得她对修真界有比较完整的认知。

    通过现有的对历史的记载，再加上老爷子之前说的话，不难判断出，自从几千年前进入末法时代开始，修行一途在这个世界不断走向没落，甚至到了现代更是近乎断绝，远远比不上她记忆中的修真界。如果真要比，大概也只能是末法时代之前还有可能。

    在她记忆中的修真界，能轻易屠一城灭一国的大妖不算少，但是相应的，挥手间山河倾覆的修真者也很多，这是天道的一种平衡。妖修跟人修一样，除了极少一部分的邪修以外，修行一途最根本的东西之一，就是灵气。而这个世界的灵气从几千年前开始日益稀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士早已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没道理还有大妖存活于世界。

    “是啊，轻易就能屠城灭国的大妖，沉睡在这片生活着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地下，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以前也不信……”

    老爷子说及此，长叹一口气。

    “后来呢？”颜昭问，“是什么让人改变了看法，相信这是真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夜深了。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大地，不知名的虫鸣声时不时响起。天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被夜色模糊，仿佛笼罩着浅浅一层迷雾，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这是什么？”陆明远问道。他借着月光以及旁边昏黄的灯光打量身旁的人，只见颜昭低着头，眼眸微垂，正看着自己手心。她的手极好看，手指纤纤，皮肤白皙且细腻。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掌心的东西。

    指节大小的一块，并不规则，颜色不太好形容，勉强算是深褐色吧。

    这是张老爷子拿出来的东西。

    不久之前，颜昭问老爷子为什么会改变看法，老爷子回答的那句话，意思并不是他亲眼见过那个大妖，所谓的眼见为实，是因为师门流传下来的，除了文字记载之外，还有一份信物，说是那个大妖身体的一部分，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已不可考。

    张老爷子年少轻狂的时候，也对大妖的说法嗤之以鼻，直到家中长辈将这个信物交到他手中。这样一个东西，外表看起来毫无特点，属于那种丢在大家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但事实却是，当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能感觉到不一样，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根本无法忽视，更别说亲自触碰。

    按照师门传承上的记载，这东西很可能就是大妖身上小小的一部分，就像人身上的指甲甚至毛发。明明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然而在过了这么多年后，还留存着这样的压迫力，可见其主人是和其强大的存在。

    张老爷子拿出来的时候，是用专门的盒子装着的，据说盒子也是专门定制的，不仅本身材质特殊，还以特殊手法绘制了法阵。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陆明远就感觉到了那种压迫力。他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却被这么一个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不过那种压迫感，在颜昭将东西接过去之后，就消失了。

    为此，张老爷子眯着眼打量了颜昭许久，最后终究没说什么，嘱咐张华招呼客人之后，便转身进屋休息去了。而在张老爷子走了之后，颜昭就一直盯着这东西，像是在看着它，又像是在发呆。

    “就像老爷子说的，是大妖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皮肉。”过了片刻后，颜昭才回道，“上面残留的妖力已经很微弱了，应该是时间的缘故。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从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但如果它的主人还活着的话，虽然不至于像老爷子说的那样夸张，轻易就能屠城灭国，但必然是很强大的存在。”

    至少以她现在的修为，无法与之对抗。

    “而且这个气息，跟那两起凶杀案现场残留的，很相似。”颜昭说及此，转过头来，视线与陆明远对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明远闻言，心下一沉，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万一……”

    “没有万一，它是真的存在。”他话没说完，便被颜昭打断了。她移开视线，看向遥远的天边，“但是它的状态应该很差，不然也不会只是这样小打小闹。”

    对于普通人来说，两起诡异的凶杀案，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小打小闹来形容。但是对于强大妖怪的来说，一两个人的性命于之而言，不过蝼蚁而已。

    ☆、48现世-复苏（二十一）

    只有那么一丁点不知道是什么部位并且风干了上百年的肉干, 纵使颜昭也无法判断那妖怪本体是什么修为如何，在这种前提下, 再多的担心也是百搭, 她索性暂时不去想那么多。

    夜已经深了。

    浓郁的夜色仿佛要将头顶屋檐下昏暗的灯光吞噬一般，周遭的虫鸣声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寂静。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颜昭淡淡道。

    后面靠墙坐着的张华都快睡着了,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受控制的往下垂, 能撑到这会儿，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听到这句话, 他心想总算可以休息了。突发的这两件案子, 不仅是他们刑侦队上下忙成狗, 头顶上的老板们也不好受，层层施压下来的结果就是，一次四个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对他们来说都能用奢侈来形容。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睡哪儿？

    张家老宅是真的老, 而且不止老旧还小，连着堂屋一起统共才三间房, 算上沙发的话勉强能有三张床，除去老爷子的，就只剩下两张床了, 而他们有三个人，并且还是两男一女。

    要命了简直_(:з」∠)_

    张华小心翼翼的瞅了陆明远一眼，琢磨要如何委婉的提出这一点。不过没等他脑袋拐过弯来，就见陆明远站起身来, 侧头看他一眼，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迈步往院子外走去。颜昭也跟着站起来，出乎意料的，在走之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轻柔道，“好好休息一晚吧。”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五官展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直叫人移不开眼。

    张华心里苦。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老大这会儿看向自己的视线是何等的凌厉，但是他也没办法啊，只能在心里默默哭诉，“陆队，不是我的错，是这双眼睛它不受我控制QAQ”

    ……

    等张华回过神来，两位客人已经走远连身影都看不见了。他往浓郁夜色笼罩下的小路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踩过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光滑石阶，跨进门里，合上两扇贴了廉价门神贴纸的大门，穿过堂屋进到房间里，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床上。

    案子仍旧一团乱没什么头绪，再加上那些完全颠覆三观的事实，他以为他很难睡个好觉。然而事实出乎意料，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好，仿佛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忧心的事，一夜无梦。

    ——

    另一边，陆明远跟颜昭沿着来路往回走，出了村子来到停车的地方。他本来想去开车的，结果颜昭先他一步走到驾驶侧，手伸到他面前，手掌摊开，“钥匙给我。”

    陆明远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出身，手往衣服口袋里伸，摸出车钥匙交到她手中。期间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她的手，肌肤如记忆中一般柔滑而细腻，却又有不同，不复温暖，略微有些冰凉。这一缕凉意，在他沉溺与回忆的瞬间，便将他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垂眸，不动声色收回手，转而伸向副驾的车门，却又在碰到的一瞬间再次转向，硬生生伸到后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镇上有宾馆，将就睡一晚可以吗？”他问。

    驾驶座上，颜昭发动引擎，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车调了个头，沿着来路返回。

    颜昭的车开得很稳。狭小又安静的空间里，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两人却没有交流。陆明远背靠着座椅，闭上眼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试图从一团又一团的迷雾之中寻找一缕光明，然而意识却不受控制的，渐渐迷糊。

    ……

    陆明远是汽车引擎声吵醒的。他下意识睁眼，只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伸手挡了一下后勉强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只见颜昭的背影出现在车窗外。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晴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不见云朵的身影，阳光得以尽数照射到大地上。

    金色的阳光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身形。有那么一瞬间，陆明远心底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载着石块的货车渐渐远去，陆明远的注意力也从颜昭身上移开。天色由暗转明，黑夜已然过去，显然他们是在野外睡了一晚。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去往连珠镇的路，而且离大山村距离并不算太远。看来昨晚车行驶了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只是……他的警惕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陆明远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意料之外，保持一种姿势在狭小的空间里睡了几个小时，四肢并没有麻木的感觉。

    他略一思索，便知道原因大抵是在颜昭身上。

    推开车门，几乎是门开的瞬间，便见颜昭转身看过来。逆着光，他看不太清楚，脑中却是可以描绘出她的面容，娇艳如花。

    “谢谢……”陆明远道。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而沙哑。

    颜昭摇头，“我试着把张老爷子说的地方找了一下，并没有所谓“门”的踪迹，同样也没有其他东西。”

    她用了点小手段让陆明远以及张华能好好休息了一下，自己却是不需要睡觉的。在陆明远睡着以后，她在车子周围设下结界，而后寄神与提前准备好的符纸，以鸟类的躯体在双影山里几个张老爷子提到过的地方转了一圈，虽然并没有找到预想中的东西，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除了那几个重点地方以外，她还将整个双影山简单探查了一遍，给她的感觉是很普通，甚至就连灵气都几乎感觉不到。可也正因为这种感觉，才更让她起疑。要知道周楠可是在这里出事的，他最后能化身妖鬼，就证明这个地方一定是灵气存在的。

    可她现在却感觉不到。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灵气消散了，要么就是被刻意隐藏起来。而她更趋向于后者，因为灵气是很特殊的存在，轻易不会消散。

    “我想亲自去看看。”颜昭说道，视线与陆明远对上，“你有两个选择，自己开车回去，或者去张家待着。当然，我更希望你选前者。”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陆明远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

    颜昭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无需言语，陆明远就知道她的意思。他垂眸，眼底掠过一丝苦笑，“我走。”

    既然帮不上忙，至少可以按照她的期望，不拖她的后退。

    只是在亲眼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时候，陆明远心底抑制不住的生出痛恨的情绪来，痛恨自己的无能。

    ——

    看着陆明远开车离开以后，颜昭这才转身，沿着马路，向着另一个的方向迈步。她走得很慢，给人一种像是在散步的感觉。而事实上她也是真的不急，反正双影山离这里并不远，她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不过是心中存疑，为了打消这份疑惑前去探查一番。

    村里的路弯弯绕绕，她走了很长一段后，拐上一条小路，绕过一户人家的屋后，进到了山里。

    双影山也算是这边的一个景区，不过在出事之后，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就基本上没什么人来了。

    上山的那条小路在走了一段后之后，就被杂草灌木锁吞噬了。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阳光被遮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缕缕的光线穿过枝叶间的空隙照下来，光线说不上太暗，但显然要比外面差。

    鸟叫虫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颜昭在山林间穿行了许久。身在密林之中，视线被树木葱郁的枝叶所遮挡，若非是在地势高出，很难确定自己所在方位。不过这一点对于颜昭来说不算事，她的方向感以及感觉都很敏锐，可以大概估计得出，她身处的地方，应该已经是双影山的深处，而且离张老爷子提过的几个特殊地方中的其中一个应该并不太远。

    这段时间里，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渐渐布满了乌云，明媚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挡，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头顶上方，在枝头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不见了踪影，藏身于草从灌木之间鸣叫的昆虫也销声匿迹。

    空气莫名的压抑。

    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颜昭微微凝眉。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她的猜测是并非多想。这一片区域，昨夜她以飞鸟的身躯探查过，当时并未感觉到异样，而今在靠近这片区域的时候，她便隐约感觉到了阵法的气息，但是不太能确定。

    她脚下微微停顿，眯眼打量了四周一番，而后继续前进。

    ……

    张家老宅。

    张华坐在屋檐下整理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爷子说话，“爷爷，你说……”

    他话没说完，就见原本吸着烟筒的张老爷子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双影山的某个方位。区别于普通人，他的眼睛看到黑压压的云层在那一处聚集。

    “那里……”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个方向，“跟那一天一样的情形，一样的感觉……门开了……”

    ……

    双影山里，颜昭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微微晃动，一道隐隐约约的轮廓浮现在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她，向着那边靠近。

    ☆、49现世-复苏（二十二）

    眼前依稀是门的轮廓, 其中有一道不同于别处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门开了一条缝。

    这让颜昭想起了张老爷子昨天夜里说的那番话。

    “双影山这片地界看起来就巴掌大, 山中却有一道门通向未知的世界……门只开了一条缝……”

    按照张老爷子说的话来看,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周楠出事的地方, 他无意间来到此处, 肉眼凡胎无法察觉到异常之处，就那么误打误撞闯进了门里, 死后连尸体都寻不见。

    颜昭谨慎的退开一段距离。对她而言，强大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很可怕, 毕竟有目标知到一定根底, 而真正棘手的其实是未知,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扇门后面是什么。

    她观望了许久。而在这期间，门的轮廓一直隐隐约约，像是海市蜃楼一般, 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而且她有一个疑问，这扇所谓的门, 开启的条件是什么？目前能肯定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所有的异象，都是在天地灵气复苏之后发生的, 但是这道门，是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打开，还是需要在特定的时间或者加上某些条件才会打开，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眼见着门的轮廓越来约模糊，消失只是早晚的事。

    颜昭很谨慎，但同时难免会有好奇心，毕竟她一直是那种做事大多凭兴趣来的人，只要兴趣来了，就很少有能拦得住她的东西。

    最终，她还是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向着门所在的地方走去，试探着踏进那道缝隙之中。

    ——

    午后的花园，微风徐徐，迎面吹拂而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不远处蔷薇花开得灿烂，爬满了铁栅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身姿曼妙的女人站在逆光处，一头齐腰的长发披散着，耳侧的发丝随风微微飞扬。

    “昭昭，来妈妈这里，来……”温柔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女人的对面，是一个穿着淡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挂着迷茫的表情。

    “昭昭小公主在想什么啊？”又一个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女人旁边，同样是位于逆光处，看不清样貌。

    “要出发去游乐园咯，昭昭快过来~”女人说着话，向着小女孩伸出了手。

    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小女孩迈开步伐，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彼此之间相距并不远，她迈着小短腿很快就走到了那两人身边，伸出小手去抓住女人的手。

    眼看着就要放上去，却又毫无预兆的停下。此刻，小女孩脸上的迷茫已经散去，那双黝黑的眼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影，表情看起来是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昭昭，怎么了？”

    “昭昭，过来妈妈这里啊……”

    “昭昭，过来啊……”

    “昭昭……”

    女人与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从最初的温柔，渐渐变得急切，最后甚至带着一丝丝怨恨。

    小女孩就安静的站在那里，对于两人的呼唤仿若未闻。过了许久，她才给出回应，只见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上，忽然露出讽刺的表情，伴随着一声冷笑，“呵，无聊。”

    两人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发生变化，像是被水晕染开的画像，所有色彩交织在一起，最终变得一团模糊。

    ……

    入秋以后，枫叶开始变了颜色，黄的橙的红的，枝头树梢密密，脚下地砖黑土铺满，描绘出秋季独有的画像。

    穿着制服的女孩抱着书本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步伐缓慢的穿过枫林道。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

    “颜昭！”说话的是个高大的少年，一头利落的短发，阳光帅气的五官，穿着宽大的球服，上面印着数字“24”。他手里还抱着篮球，微微有些喘息。

    女孩停下来，抬起头看向他。

    少年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大声喊出来，“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在他话音落下后，周围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响彻篮球场上空。

    “哇！”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女孩并未回应，而是将视线移向了围观的人群，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粗略看去每一张面孔都似曾相似，但是想要仔细探究却又发现都是模糊的。

    “我喜欢你，颜昭！你听到了吗？！”

    “做我女朋友，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女孩闻言，扬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一点不客气，“连脸都看不清的东西，你喜欢我什么？”

    画面再一次变得模糊。

    ……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丝丝缕缕的甜香，仿佛能渗入人心田。

    “小公主，该起床了，我准备你最喜欢的甜点~”一道温柔中带了些性感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一个亲吻落到额头上。

    柔软的大床上，女人微微皱眉，片刻后才睁开眼。然而那双黝黑的眼眸里，不见初醒的迷梦，也没有热恋中的爱意，甚至看不到笑意，冷冽如寒冬。

    “我讨厌奶油的味道。”

    ……

    “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这份庞大的遗产就属于你了。”

    ……

    “看到了吗，这就是撞死你父母的人，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的，那场车祸只是意外，但他害死了你父母是事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他却只用赔钱就完事了，你甘心吗？”

    “这里是荒郊野外，没有任何人，也没有监控摄像头，你只要轻轻伸手一推，他就会掉下山崖，粉身碎骨！”

    “看到悬崖下面的景象了吗，茂密的丛林，云雾缭绕，他死在这里，尸体根本不会被发现！”

    “动手报仇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

    画面不断变幻，重复出现又消失的过程，最后定格到了医院的病房里。

    这是重症监护室，病床旁摆满了各种仪器。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头白发，面上布满了皱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显然这是一个垂死的老人。

    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做完例行检查之后，方才走出病房，就被家属围住了。

    “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我母亲没事吧？”

    医生摘下口罩，微微摇头，“抱歉……”

    明明那么轻微的声音，却是穿过了病房的门，传到老人的耳中。

    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听到了吗，你就要死了，很快就会永远的闭上眼，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你所拥有的一切，无论金钱还是地位，你所在意的，无论人还事物……所有的一切，都跟你再没关系。”

    “你害怕吗？”

    ……

    “没什么可怕的。”颜昭冷笑一声，手心握紧的一瞬间，幻境犹如镜面被击碎，碎片四散开来，最终消失不见。

    “就这么点本事吗？”她问道。可惜周遭一片寂静，并无回应。

    进入这道门之前，她心里其实多少是有些忐忑的，甚至做好了会遭遇各种凶险境遇的心理准备，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穿过门的缝隙的一瞬间，她整个人便跌入了无穷无尽的幻境之中。在那些幻境中，她回到了幼时，父母健在，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光芒万丈的少年向她告白。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准备好了爱心早餐，宠爱的叫她小公主……她甚至还见到了陆明远，午后的阳台上，他伸手揭开盖在她脸上的杂志，单膝跪在她面前，奉上装着钻戒的盒子。

    对此，颜昭只觉得可笑。

    幻境中所见之事，都是她的真实经历，但只有开头是一样的，过程与结局都是根据开头虚构出来的。无非就是想构筑一个完美的梦境，在弥补现实之中的所有遗憾的基础上，再不断的美化，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沉溺于美梦之中不可自拔。

    比起刀山火海来说，这似乎一点也不凶险。但事实并非如此，对于绝对大多人来说，这样的陷进反而是最为致命的。亲情爱情友情，钱财权势生死……总有一样是绕不开的。但凡有一样是你所留恋的，就会永远陷在环境里。

    所谓杀人不见血，便是如此。

    然而颜昭却是例外，她清楚的记得所有的事，却又完全没有任何留恋，并非全无感情，但是淡漠如水，甚至生死于她而言，都算不上太恐惧。并且幻境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它没办法窥探颜昭曾经在梦境世界里发生的事。

    所以她轻易的就能将之撕碎。

    幻境破碎之后，便露出真实的世界来。

    她身处的地方，依稀是一个山洞里，像是隧洞一般，弯弯绕绕，向里延伸。

    空气里依稀弥漫着鲜血的气息，若有似无。

    山洞里没有光源，不过对颜昭来说并没有影响。她留心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幻境，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山洞没什么区别。

    往前走了一段，拐过一道弯之后，终于有了收获。

    ☆、50现世-复苏（二十三）

    靠墙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具尸体更为恰当，因为其胸膛不见起伏,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他的身形偏瘦弱, 头歪向里侧，侧脸被凌乱的长发遮了大半, 只勉强能看见上扬的唇角。一身休闲的穿着, 衣摆裤腿上好几处破损，整个人显得很狼狈。

    尸体旁边有一个背包, 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是……画包。

    对于尸体的身份，颜昭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

    周楠。

    李玲玲那个画家男朋友, 也是那两起诡异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在双影山失踪, 搜救队几乎把山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老爷子说他运气不好掉进了门里，所以没有尸体，又因为心有不甘, 化为冤魂在附近作祟。

    不出意外，这就是周楠的尸体了。

    颜昭走近了, 蹲下.身去查看情况。拨开遮住脸的头发，看清死者的样貌，的确是周楠。

    按理来说人已经死了那么久, 尸体应该腐烂得很厉害了，但事实上，就颜昭所看到的情况来说，就像是刚死没多久的样子, 应该是这个地方比较特殊缘故。

    至于人是怎么死的，颜昭觉得大概是乐死的，沉溺在虚假的幻境中不愿意醒来，最终丧命于此。因为梦太过美好，他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勾勒出满足的笑意，配上青灰的脸色，给人一种颇为诡异的感觉。

    尸体上没什么别的线索，颜昭转而将注意力移到旁边的花包上，伸手捡起来，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一堆野外写生的工具，还有一个速写本，翻开来看，内容都很诡异，其中两幅很熟悉，正是那两起凶杀案的场景。还有一幅是当初李铃铃在论坛里发过的，余下都未见过。

    颜昭把速写本简单翻了一遍，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别的线索来，就暂时收了起来，而后起身继续往山洞深处走。

    弯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