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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幸嘉心记完了最后一组实验数据,终于站起了身。
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她已经有两个小时没有活动了。
因为天黑,实验室的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幸嘉心看着玻璃里的自己,拉了拉手肘,侧了侧腰。
玻璃里伸出一个脑袋,就在她身后,鬼鬼祟祟的,面孔陌生。
幸嘉心转头看过去,厉声问道:“谁?”
门口的人脚下打了个踉跄,终于现了全身:“师姐,我是15级研究生张明。”
名字和模样一样寡淡,幸嘉心不再理他,低头收拾桌上的数据表。
身后的人并没有走,幸嘉心有些烦躁。直到她收拾完了东西,那男生才又道:“师姐,我来统计这周末聚餐的名额,你去吗?”
有事不早说,这让幸嘉心很讨厌,于是回复得十分冰冷生硬:“不去。”
“师姐。”男生没有放弃,“大家都去的,张教授也在,算是年会聚餐了……”
幸嘉心拿了包和外套往出走,男生还在唠叨:“吃饭,唱歌,打桌球,桥牌,你要是嫌吵,那边还有温泉,可以去泡泡……”
幸嘉心走到了他身边,打断了他:“不去。”
男生的话被打断,愣在了那里。
“让一下,我要锁门。”幸嘉心道。
钥匙插进门孔里,拧两圈反锁,再拉一下确认。张明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幸嘉心的手指细长好看,锁个门都仿佛能翻出花来。
她没有再看张明一眼,抖开搭在胳膊上的白色羽绒服,边走边套上。
很少有人在冬天穿这么干净的颜色,幸嘉心的身影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只不过是低低地竖着个马尾而已,漂亮的长卷发荡在细瘦的背上,便足以引起人的绮思。
张明一直看着她拐了弯,才想起刚才的拒绝。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群里好多人在问他有没有约到女神。
-没有。
他发了个哭的表情。
一连串的消息涌出来。
-我就知道【大哭】
-刚才打赌居然有人押了她会去,红包红包!
-年会聚餐诶,幸学姐为什么不去啊?导师们都去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神就像那高山雪莲,能跟我们去享受低级趣味吗?
-对,人家可是要献身科研的。
……
张明心里有些难过,他来研究院实习已经有两个月了,这是女神第一次跟他说话,他费尽心思搞到了统计名额的任务,又费尽心思地练习了很多遍劝说的台词,结果就换来了四句话。
谁?
不去。
不去。
让一下,我要锁门。
真冷啊,张明缩了缩身子,拉上了刚才为了要风度拉开的外套拉链。
戴好了头盔帽子手套,幸嘉心才坐上了她的小电驴。
橘城偏南方,冬天不算太冷,但今晚下了点蒙蒙细雨,空气变得粘稠又阴凉。
幸嘉心打开小电驴,电量满格,于是放心地启动了车子,开出了研究院。
头盔很好地隔绝了风雨,研究院的位置偏,她租的房子更偏,一路过去,只有几辆大货车和她反方向驶过。
幸嘉心很喜欢这种时刻,只有自然亲近在她身边,这让她感觉放松和愉悦。
小电驴一路突突突,在路程中间的超市门口停下,幸嘉心锁了车,进超市买接下来两天的食物。
各种口味的泡面、榨菜、香肠、面包,酸奶提了一箱,出超市的时候推了满满一车。
超市门口有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抽烟,就站在她的小电驴旁。
幸嘉心把袋子整理好,确定能轻松地放到小电驴上了,这才提着袋子过去,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麻烦让一下。”
男人回头看见她,赶紧往后闪了一步。
但他前面还有一个人,幸嘉心闻到空气里呛鼻的烟味,皱起了眉。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十分不爽了:“我说让一下!”
身后的男人嗓门挺大,接她的话道:“这不是让了么!”
“我没说你。”幸嘉心连眼前的人脸都懒得看,盯着那件破旧的皮夹克,“我说你。”
皮夹克没说话,旁边有人笑着道:“现在的小姑娘脾气都挺冲。”
幸嘉心十分不耐烦,尽管很不想和这些人有碰触,但长痛不如短痛,她抬脚往前走去,撞开皮夹克的胳膊,总算是挤了过去。
她以为她终于摆脱了,但迈出去两步后,她被人拽住了。
皮夹克抓住了她的羽绒服帽子,扯得她脖子一噎,幸嘉心没有犹豫,手上提着的装满食物的塑料袋就向那人脸上砸去。
“嘣”地一声,声音脆响。
她学了很多女子防身技能,砸完这一下,扔了东西就跑,准备大声喊人的时候,皮夹克说话了:“别喊。”
清冷平静的两个字,透着点烦躁。
幸嘉心又不傻,你不让我喊我就不喊吗,立马将声音拔出了年度最高:“着火啦——!”
超市门口仅有的两个闲人立刻望了过来。
幸嘉心还待再喊,皮夹克上前两步拍了拍她粉红色的小电驴:“这车是你的吗?”
“抢……”
劫字没能出口,皮夹克道:“你车坏了。”
幸嘉心愣住了。
超市里已经有保安出来了,皮夹克重复道:“你车坏了。”
“哪里坏了?”幸嘉心站得远远地问。
“链子掉了。”皮夹克弯腰敲了敲牙盘,“很危险。”
电动自行车幸嘉心用脚踏的时间很少,所以她完全不会注意到这种问题。
借着超市门口的光低头看了看,小电驴果然掉下来一截松垮垮的链子,仿佛在嘲笑幸嘉心的神经质。
超市保安走到了幸嘉心跟前,问她:“你没事吧?”
幸嘉心指了下小电驴:“我没事,我车坏了。”
保安向小电驴走过去,弯腰开始研究。
皮夹克直起身,双手插在上衣兜里,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幸嘉心。
他站在背光的位置,又戴着棒球帽,幸嘉心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去看他的脸。
保安对着车一阵捣鼓,皮夹克突然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起开,自己蹲下身去,不过四五秒,脚踏板一转,链子便安好了。
皮夹克扔了手上的一截什么东西,转身往后走了几步,融入了刚才的男人圈子里。
幸嘉心站在原地,终于确定自己误会了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保安过来对她道:“车修好了,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幸嘉心道,“谢谢。”
“以后别乱喊了。”保安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超市。
幸嘉心的脸,就像被冷风吹久了一般,火烧火灼地热起来。
她的食物还散在地上,她的小电驴还停在远处。
她一步步地走过去,尽管低着头没看,还是能感受到从那个男人圈子里传出来的目光。
如有实质,一根根利刺一般射到她身上。
她加快了步子,胡乱地捡了下地上的东西,提着袋子很快走到小电驴旁边,再胡乱地往后箱里塞。
根本塞不下,越急越慌乱。
她几乎听到了那些男人的笑声,她猜得到他们窃窃私语的每一个可怕的词语,幸嘉心手指发抖,一阵冷风夹着雨丝打到她身上,连身体都要抖起来了。
“把奶放前面吧。”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说。
幸嘉心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要推开车跑,身后的人仿佛可以预知般,抬手稳住了她的车子。
两人离得极近,幸嘉心低头看到身后人翘起的衣角,是皮夹克。
太阳穴突突直跳,所有的一切都不按照套路来,她想挖了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有一秒的静默。
“别怕。”皮夹克顿了顿道,“我是女生。”
幸嘉心猛地抬起了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浮木,她终于去看这个人的脸,在背光之下,看到了尖利的下巴轮廓,看到了削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
皮夹克转了下头,棒球帽后有一小段马尾露了出来,扎的是女孩子喜欢的双层细螺旋皮筋。
幸嘉心的心跳终于慢了下来,呼吸也终于顺畅了,她听得见超市里的广播声了,也听得见远处树被吹动的声音。
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幸嘉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我帮你吧。”皮夹克说。
“不用了,谢谢。”
皮夹克却没听她的,拿过她手中的酸奶箱子,便放到了小电驴前面的脚踏处。
幸嘉心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勒得发白的手指。
皮夹克接过她另一个袋子,揉吧揉吧,塞进了后箱里。
“稍等。”皮夹克说。
她三两步跨到了她扔东西的地方,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饼干。
有一骨碌滚得挺远,是幸嘉心最喜欢的奥利奥巧克力味。
皮夹克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将饼干塞进袋子里,扣上后车箱,还拍了下。
“好了。”皮夹克往后退了一步,还是那个薄唇,幸嘉心终于听出了点女孩子温柔的味道,“路上小心。”
幸嘉心将车骑了出去,直到超市远远地甩在身后看不见了,脑袋里才像过电影一般定格到了某个画面。
下巴,嘴唇,鼻子……还有那双她没看见的眼睛。
一定是狭长的单眼皮,眼角微微吊起,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尾游动的鱼。
谭佑。
幸嘉心猛地拉闸停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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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周六,下了一星期雨的天终于放晴了。
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聚会好时间,研究所里的老师和学生们倾巢出动,早早地便集合,上了所里的大巴,一起去聚餐。
唯一留下来的,就是幸嘉心。
尽管已经见怪不怪,但实验楼的门卫李大爷还是客气地问了一句:“小幸啊,今天没出去?”
“没去。”幸嘉心望过来道,“有实验没做完。”
在研究所里哪有做得完的实验,好久不见的明媚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好巧不巧就落在幸嘉心身上。姑娘身段苗条,衣服又穿得时尚讲究,脸颊粉粉嫩嫩的,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李大爷突然就多嘴了一句:“实验明天做来得及的,好天气明天就不一定有咯。”
幸嘉心只对他点了点头,便腰杆笔直地进了楼。
李大爷叹口气,觉得下次还是不要劝了,年轻人,倔得很。
实验楼里很安静,好几层都听不到任何响动。
幸嘉心没坐电梯,沿着楼梯上到五楼,进了自己的实验室,将灯打开。
这个时候,的确便是她自己的实验室了。没有人会来打扰她,甚至连路过的脚步声都没有。
幸嘉心真恨不得他们天天聚餐。
一进入到研究里面,世界都不存在了。
幸嘉心忘掉了这两天的纠结和懊恼,仔细地对比数据,观察模型,计算公式……
一遍又一遍,让人心安。
中午老时间,她迟迟地来到餐厅打了饭。
坐在角落里很快吃完,手机都不会看一眼,又往实验楼走去。
路上,有人叫住了她,蓝色的制服显示是库管的人。
“是6号楼的学生吗?”库管问她。
“是。”幸嘉心站在原地。
“有一批器材要入库,汪教授没在,让我找一个叫幸嘉心的学生。她电话打不通……”
“是我。”幸嘉心上前了两步。
“诶!打你好几遍!手机没带吗?”
手机就在兜里,幸嘉心没接话,问:“是要验收吗?”
“对,都是精密的东西,我们也不敢动。”库管唠叨着,带幸嘉心往仓库走,“你电话打不通,车停了挺久了,再耽搁下去,要给人家补运费了……”
幸嘉心过滤掉这些声音,视线放在夹道的树上,一棵又一棵。
仓库到了。
蓝色的箱型卡车就停在仓库门口,后厢门开着,里面有一个搬运工人,正坐在密封的木箱上玩手机。
“别坐。”幸嘉心走到跟前说。
工人吓了一跳,立马站起了身,望过来的眼神挺不满的:“等了这么久,要搬不搬的,我也没处坐去啊……”
幸嘉心没理他,对库管道:“卸下来吧。”
卡车就在阳光下,虽然冬天的太阳晒着很舒服,但幸嘉心还是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卡车。
仓管和工人说了两句,工人跳下车去车头处敲了敲门。
这种大卡车的车头都极高,车门打开,看见的首先是两条细长的腿。
居然不踩踏板,就这么倏忽跳了下来。
阳光打在那人脸上,晃得幸嘉心眨了眨眼。
这次没有黑夜的背景,没有惊慌的情绪,没有遮了半张脸的帽檐,谭佑的模样清清楚楚地映进了幸嘉心的眼睛。
心脏“砰”地跳了一下,让幸嘉心感知到它的存在,而后“砰砰砰”,擂鼓一般,在幸嘉心的身体里奏起一支欢愉的歌。
自从那天晚上反应上来那个人是谭佑,幸嘉心抱着手机查了一晚上的联系方式。但她当初断得决绝,别说同学朋友,就连学校的官方账号都没留下一个。
在这个互联网信息发达的年代,竟然一无所获。
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幸嘉心都是极其倔强的人,没有解决的问题,会在她的大脑里来回转悠、转悠,转了两天,到了这一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嘉心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等她再抬起头时,谭佑和工人配合默契地在卸货。
工人在车厢里,谭佑在车外,一块宽木板斜搭着,慢慢地将大木箱滑下来。
幸嘉心看着谭佑的背影,看她弯腰时弓出的脊背弧度,举手时手臂撑出的肌肉线条,看她蹲下身就着木箱龙飞凤舞地划拉着字……
一遍又一遍,谭佑的额头上渗出亮晶晶的可以反射阳光的汗水,而幸嘉心的视线开始模糊,她闭了闭眼,没头没脑地选了个方向,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奔了过去。
仓库后面有个小花园,大冬天的,不可能有花,却栽了不少四季常青的树。
幸嘉心找了一颗体积矮大的冬青,把自己藏在了树后面,慌张地抹一抹眼睛,然后慌张地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着画面里的自己。
睫毛有些湿的眼睛,抿着唇的嘴,最重要的是秀气挺翘的鼻子。
高直的鼻梁,窄小的鼻翼,完美的水滴形鼻孔。
幸嘉心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捏了下鼻子,轻微的凹陷,在她松开手后,恢复到正常。
幸嘉心再捏,这一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点,鼻子依然很快恢复。
她放下心来。
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幸嘉心抬头挺胸,让自己走得优雅又利落,扎着低马尾的头发松开了皮筋,长卷发有一簇跳跃在胸前,可以修饰脸型,又能让气质变得更加成熟有魅力。
她不停步地走回了仓库前,这一次站在了太阳下。
谭佑在数箱子,手上拿着□□夹,在幸嘉心站定的那一刻,突然回了头。
幸嘉心喉头滑动,逼迫自己直直地对上那双眼睛。
谭佑眯了眯眼,没有犹豫,两三步跨到了幸嘉心面前。
她微微低头看着幸嘉心,有两秒的停顿,然后突然笑起来。
果然是两尾小鱼,幸嘉心的心脏还在奏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一定笑得难看极了。
谭佑开了口:“是你啊。”
幸嘉心的心脏变成了交响音乐会。
“好巧啊。”谭佑又道。
音乐会瞬间拔到了高潮,激得幸嘉心的脸开始发热。
谭佑把手上的□□夹递了过去:“你检查一下,没问题就签个字吧。”
幸嘉心连旁边的木箱看都没看一眼,兜里掏出只笔,就着谭佑的手,便在□□收件人的位置写上了汪琪的名字。
写完了她抬头看向谭佑,谭佑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撮,翻到了下一张票。
“还有好几张。”
幸嘉心低下头,唰唰唰,唰唰唰,一小沓单子很快签完。
笔帽和上,谭佑收回了夹子,撕票的动作利落干净,粉色的单据很快整齐地递到了幸嘉心手上。
“谢谢。”谭佑笑着对她说。
幸嘉心这次做好了准备,嘴角勾起,笑得很完美:“不客气。”
谭佑侧了身,幸嘉心的下一句话就绕在嘴边,立马要破口而出。
好久不见,你吃过饭了吗?
“你名字真好听。”谭佑抢了先。
“啊?”幸嘉心愣了愣。
“汪琪。”谭佑笑着道,“有一位大文学家,叫汪曾祺吧。”
“嗯。”幸嘉心呆呆地应了一声。
“能在这种地方工作,你一定也很厉害。”谭佑说完这句话,毫不留恋地转了身,步履轻松地朝卡车走去。
刚才车上的工人已经关好了后车厢,谭佑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块走向了车头。车门打开,谭佑是驾驶位,轻盈地跳上了车。
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朝幸嘉心挥了挥:“再见。”
随着卡车的发动声,幸嘉心的交响乐渐渐走向萎靡,谭佑的倒车技术高超极了,蓝色的大卡车很快驶上了出库的路,两声喇叭后,便加速而去。
卡车扬起的灰都看不见了,幸嘉心的心脏终于平稳到没有了存在感。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笔,有些不敢相信。
谭佑居然没认出来她。
那个曾经上学在路口等她,放学又将她送回家,座位就在她斜后方的谭佑,竟然没认出来她。
幸嘉心掏出手机,登陆上那个老旧的□□号码,点进加密相册,将里面唯一的一张照片不断放大。
很多年前的功能机拍的照片,像素模糊,在框掉了身边的人后,幸嘉心的脸只有离远了才能看清个大致的轮廓。
这张脸是她的噩梦,今天她把噩梦曝到了太阳下,拿着手机随便抓了位仓库的库管问:“这个人像我吗?”
库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眯眼瞅了瞅,哈哈哈地笑起来:“不像,哪里像了啦。”
“真的不像吗?”幸嘉心把手机举到了自己脸旁,“您再仔细看看。”
大叔凑近了看,又离远了看,还是摇了摇头:“不像,你多漂亮啊……硬要说像,好像眼睛像一点,诶,也不像,你是双眼皮啊。”
幸嘉心收了手机:“谢谢。”
“谁说你和这个像啊,真是的。”大叔感叹了句,然后指了指她手里的粉色票据,“收据给我吧,这是我们要存档的。”
“稍等。”幸嘉心将票据握得极紧,她转身找了个平台,将票据一张张摊开。
因为是复印联,许多签名的地方都很模糊。幸嘉心挑了张最清晰的,用手机找到最好的光线拍下来,这才把票整理好给了库管大叔。
“你们做事真仔细。”大叔甩了甩票据,“货有什么不对,过来找我就行,票都收好着呢。”
“好的。”幸嘉心顿了顿道,“我是觉得这个货运公司不错,下次拉东西可以联系他家。”
☆、第 3 章
虽然聚餐的地方就在本市,但温泉池的景色很不错,还有整套的手绘明信片出售。张明觉得幸嘉心一定会喜欢,于是买了一套塞进了包里。
周六的聚餐,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了,周天放假,张明将明信片细细看了一遍,翻出一瓶不知道谁送的压箱底的香水,喷了个过,才又郑重其事地放了回去。
周一终于到来,张明早早地来到了研究院,他的计划是在实验楼下等幸嘉心出现,然后装作偶遇,随后把明信片送出去。
但门卫大爷一句话便打乱了他的计划:“今天怎么都来这么早啊?”
“还有谁?”
“漂亮的小幸博士呀。”大爷笑呵呵地道。
张明一阵开心又一阵沮丧,开心的是谁都会夸自己的女神漂亮又聪明,沮丧的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不在同一个实验室里的女神打招呼了。
五楼的A3教室,灯果然亮着。
张明没敢在门口晃悠,有一扇窗户不高,他假装走过,斜眼瞄进去,看到了一个专注的侧影。
幸嘉心戴着单片放大镜,头发都别在耳后,轮廓好看极了。
张明攥着手机的手蠢蠢欲动,在他拿出来准备偷拍的时候,幸嘉心突然望了过来。
惊得张明手指一阵颤抖,手机跳啊跳,跳啊跳,摔到了地上。
这次幸嘉心连个“谁”字都没给他,漠然地转过了脸,继续仔细观察着桌上精密的仪器。
张明捡了手机,红着羞臊的脸,小步跑开,这一天都没再上五楼。
汪教授出差,这几天都不会在研究院。幸嘉心挑了谭佑送来的那批货,仔仔细细地检查,愣是一点毛病都没挑出来。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她去了仓库一趟,这两天来得频繁,仓管大叔已经记住了她,问道:“又来取货啊?”
“不取货。”幸嘉心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了大叔的桌子上,“这个不错,你尝一下。”
大叔受宠若惊,研究院里的聪明女孩子很多,但像幸嘉心这么漂亮的很少。这种女孩子进了研究院,哪怕现在还只是跟着导师做研究的阶段,也不乏各个阶层的追求者。
被宠着,就容易高傲。而幸嘉心平时的气质清冷,理应更加高傲才对。
可这姑娘这几天没事就往仓库跑,来拿货,一次不拿完,一件件地拿,又一件件地还回来。实在是奇怪。
现在居然送水果给他吃,更奇怪了。
大叔看了眼那袋子,这果子挺贵的。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那有什么事啊?”
幸嘉心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道:“我想知道最近有没有要出去的东西。”
“每天都进进出出的,你是要什么废料吗?”
幸嘉心知道大宗的东西不可能随便交给别的运输公司,于是顺势问道:“废料怎么出?”
“攒一起,收货的来拉一趟。”
“固定的吗?”
“固定不了。”大叔摇摇头,“又不是天天有,这段时间是因为南边翻新,建筑废料加处理旧器材。你要是想要什么,说一声,我给你找找。”
“我都要。”幸嘉心出口惊人,“这事谁管?”
大叔瞪大了眼睛:“都要?!你家里有人做这个生意吗?”
家里人?幸嘉心想起谭佑笑起来的样子,点了点头:“对,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说得坦荡,大叔只能指了个方向:“找张主管。”
幸嘉心来研究院两年了,从来没麻烦过别人什么事情。该她做的工作,她会尽心尽力做到最好,不该她做的工作,只要递到她手里了,也会尽心尽力做到最好。
这种独善其身又优秀的女学生,性子再冷,也不会惹到导师讨厌。
而且,人一旦有了反差,哪怕是跑过来和你多说一句话而已,都会让你忍不住觉得受宠若惊,从而心生愉悦。
因此幸嘉心跑这趟关系求人办事,顺利得就跟多申请一个板擦似的。
下午下班前,她便拿到了所有盖章手续。
当墙上的钟表跳到五点半时,幸嘉心猛地站起了身,开始收拾东西。
实验室里还有人,是个不熟悉的学妹,在她起身的那一瞬便望了过来,但没有开口说话。
幸嘉心自然不会主动搭理,背了包急匆匆地出了实验室,小跑着下楼,路过门卫室的时候,李大爷摘下眼镜惊奇地问她:“小幸啊,今天走这么早?”
“对,明天见。”
幸嘉心风一般地刮过,李大爷连个背影都没瞅着。
到了下班的点,离开研究所,对于幸嘉心来说,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对于研究生群里一堆盯着她的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新闻了。
-张明张明,你女神今天一到点就走了,一秒钟都没有多待。
-是吗是吗?不是科研狂人吗?平时不过九点不回家的。
-人家有什么事情吧,不想和我们说话并不代表人家没有私人生活啊。
-真好奇女神这高山雪莲一般的样子,私人生活是什么样的。
张明看着手机里一条条跳出来的信息,心头有些苦涩,一个字都没回。
他精心准备的明信片还塞在包里,本来打算晚上等大家都走了,再去试一次的。没想到女神今天居然这么早地下了班。
驰骋在冷风里的幸嘉心并不会知道她刚刚伤了一颗少男心,小电驴发出一圈圈的细微轮转声,幸嘉心有些分心,她在想,如果小电驴出了问题,可以打电话联系谭佑吗?
那最好问题出得大一些,这样谭佑就不会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最好问题出在家门口,这样幸嘉心就可以顺便邀请谭佑上楼去喝杯茶……
几十分钟后,小电驴停在了车库里,幸嘉心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它,最终还是决定缓一缓。
好刀刃要用在关键时刻,好借口要用在可以亲密的时期。
小电驴:呼——长舒一口气。
幸嘉心上了楼踢掉高跟鞋扔了包,然后便抱着手机窝在了沙发里。
天刚擦黑,一般人这个点都是最放松的状态,是个打电话的好时机。
票据上的电话号码早已烂熟于心,幸嘉心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戳,终于手指微微发颤地拨出去了电话。
那边一声又一声,幸嘉心觉得有些焦躁,站起身,来回在房间里踱着步。
电话终于被接通了,一个男声带着浓重的方言口味,问她:“哪啊?”
幸嘉心赶紧道:“橘城九院,我这里有批东西要出,麻烦你转接一下谭佑。”
“佑子啊,出车呢,没在队里。你打她电话呗。”
幸嘉心很高兴,这是她预料到的非常好的结果:“她的电话是?”
那边唰唰唰的翻页声,然后报了一串数字。
幸嘉心道:“谢谢,再见。”
“不是,你记下了吗?”那边赶紧喊。
“当然。”幸嘉心挂了电话。
谭佑的号码,需要用笔记吗?她在听的时候便把这十一个数字刻进了脑海里,再过二十年都忘不掉。
幸嘉心端着手机,跟进贡似的,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该用什么样的语调说话呢?正经工作御姐音,温柔私人少御音,甜美活力少女音,纯真可爱……萝莉音?
第一句该说什么呢?喂,你好,请问你是,嗨,谭佑,还记得我吗?
不对不对,刚才那个男的说谭佑在出车,那这个时候打过去,会不会影响到她?
幸嘉心又转了两圈,肚子一瘪,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肚子在催她打电话吗?肚子在告诉她这不是好时机吗?
哦……肚子饿了。
幸嘉心扔了手机,想去冰箱里拿点吃的,走到半截又觉得她这样临阵脱逃实在是没有志气,于是扑身回去,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手一勾,手机便重新回来了。
绵软的沙发抵着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声清晰地感知到大脑里,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拨出去了那个号码。
一声,两声,电话被接起来了。
轻轻的一声咔,谭佑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哪位?”
幸嘉心的心跳猛地一滞,看不见谭佑长大后的脸,只听着这声音,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分别后的时光,十二年,不过是弹指一瞬。
她突然发现,其实这通电话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了整容脸的伪装,她的声音,会不会让谭佑想起些什么?
“喂,听得见我说话吗?”谭佑等不到回答,有些不耐地重复了几句,“喂,喂?”
幸嘉心预感到她下一秒就要挂电话了,只得急急忙忙地开口:“听,听得见。”
也不知道用的到底是什么声音了。
有一瞬间的停顿,谭佑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幸嘉心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乱如麻团的脑子,“有一批货……不只一批,频率不太确定,我想找你拉一下。”
“哪里到哪里?”
“橘城九院到……”幸嘉心捏了捏手指,“到月湖别墅。”
“嗯?”谭佑发出一个惊奇的哼声,突然笑起来,“距离太近了。”
“费用你开。”幸嘉心赶紧道,“以保证你的盈利为基础。”
“那行。”谭佑答应得很利索,“要拉的时候提前一天通知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幸嘉心问。
“知道啊,我记声音可准了。”谭佑笑着道,“汪曾祺。”
☆、第 4 章
周三,仓管说第一批废料明天要出,汪曾祺同志很开心。
出了仓库,她走到小花园里给谭佑打了电话,这次接通得有点慢,汪曾祺同志心急如焚。
直到电话都快自动挂断了,才被人接起来。
“喂?”声音迷迷糊糊的,有些哑。
汪曾祺同志清了下嗓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汪曾祺。”
那边便迷迷糊糊地笑起来,咯咯咯,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儿。
幸嘉心便也不着急,就在电话这边听着她笑,心里跟开了朵花似的。
谭佑大概是笑醒的,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清晰了很多:“怎么?大文学家。”
“明天要拉货了。”幸嘉心道,“你不是让我提前通知你吗?”
“对,不然我可能排不过时间。”那边一阵窸窣的声音,“大概几点?”
“上班时间都可以。”幸嘉心说完,又极其心机地加了一句,“当然,早上来更好。”
早上来,是她的妆容最完美的时候,如果赶上晨光,一定会显得很温柔。
“好。”谭佑答应下来,“八点半。”
幸嘉心真是喜欢她办事这利索劲:“到了给我电话。”
这天下班,幸嘉心再一次急匆匆地回了家。
张明的明信片还是没送出去,群里关于“女神一定是谈恋爱了”的猜测也愈演愈烈。
当天晚上幸嘉心翻出了她所有的衣服,一件件地试,几番纠结后终于选定了一套。
接下来是试妆容,既不能太浓惹人注意,也不能太淡让人无感,一定要有闪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不用说话,就能暗送秋波。
擦了又试,试了又擦,难得地自拍了好几张照片,放远了看,拉近了看,一直折腾到大半夜。
她没有朋友,也不喜欢社交软件,能够给出参考意见的只有自己。当然,所有的喜悦和忐忑也全都属于自己。
第二天,闹钟一响,她便翻身起床。
昨晚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遍的步骤一一实现,她留了充裕的时间,妆发衣服全都收拾妥当,还比平时早了四十多分钟。
糟糕的是,她忘记了在脑袋里加上“吃早餐”这一项,导致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完美的唇妆,最终放弃了早餐,空着肚子骑上小电驴,早早地来到了研究院。
实验室她有钥匙,但仓库她没有。
还没到标准的上班时间,仓库没人,幸嘉心手里捏着手机,又检查了一遍是不是放在特别大声的响铃上了,这才静下心来,就站在仓库门前等。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远山。
冬天的天亮得晚,这会光还很暗。山的形状隐在浓重的雾气里,像幅泼墨山水画。
幸嘉心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还是舍不得握着手机塞进口袋里,就这样一边小小地哆嗦着,一边看着晨光渐渐地从山后破出。
仓管大叔到了,让她进屋子里等。幸嘉心道了谢,还是站在门外。
大叔端了杯热水给她,幸嘉心犹犹豫豫地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的高台上,暖烘烘的杯子将热度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四肢,让等待变得更加舒适起来。
但她没敢喝,口红会被沾掉。
手机没亮起来也没响,但当太阳升起来以后,一辆橘色的大货车踏着晨光,慢悠悠地开到了她面前。
幸嘉心踮起了脚张望,车头太高,离得距离又近,她看不清司机的脸。
好在司机很快下了车,球鞋牛仔裤,上身还是那件皮夹克,一打照面,便对她明晃晃地笑。
幸嘉心赶紧迎上去,一张口道:“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呀?”
谭佑插在兜里的手掏出了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这不正准备下车了给你打嘛。”
“哦。”幸嘉心反应上来是自己太心急了,一时有些无措。谭佑的眼睛太亮,她总觉得她能看明白一切,于是连对视都不敢了,目光晃来晃去,最终落在了手上的水杯上。
“你喝水。”幸嘉心把水杯递了过去。
谭佑顿了顿,眉梢微微挑起。
“我没喝的。”幸嘉心解释道,然后又发现手上的杯子已经有些凉了,懊恼地转身往旁边的办公室走,“我去给你换杯……”
她的话没说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她手中的杯子。
谭佑的动作很快,幸嘉心来得及看清的,不过是两只手瞬间的交错时,黑白分明的颜色。
小麦色的皮肤,幸嘉心心里想,真好看啊。
谭佑喝水极其大口,喉咙吞咽了两下,一杯水便见了底。
一次性的纸杯又被递回到了幸嘉心手里,幸嘉心握着纸杯,端着不是,扔也不是,一时又慌张起来。
“货在哪?”幸好谭佑开了口。
幸嘉心愣了愣,跑去旁边的办公室,扒着窗口问仓管大叔:“师傅,废料在哪?”
仓管大叔走到窗口,往外张望了一眼:“来了啊。”他指了指方向,“三号仓库,从那边开过去。”
大叔声音响亮,不用幸嘉心再传话,谭佑上了车,将车往三号开过去。
幸嘉心把手里的纸杯塞到了大叔手里,转身便准备往那边跑。
“钥匙,你没拿钥匙怎么开门。”大叔喊着,笑了声,干脆自己出来了,“算了算了,你个小姑娘,也开不了门。”
于是,原本在幸嘉心计划下的两人之约,加了个胖胖的大叔。
尽管幸嘉心要了处理废料的所有手续,但她根本不知道废料长什么样。
这两天,想起这事,她满脑子里都是跟谭佑有关的一点一滴,废料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但现在这借口成了谭佑的负担,因为幸嘉心没有提前说清,谭佑这趟车便只来了一个人,废料并不少,也不轻,仓管是不会亲自运输的。
大叔拿来了辆手推车,谭佑脱了夹克,挽起衬衫的袖子,说干就干。
幸嘉心踩着高跟鞋,穿着米色的修身大衣,一头长发丝丝卷卷地散在身后,跟着谭佑跑了几步想帮忙,被谭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站旁边。”谭佑头也不回地道,“弄脏了就不好了。”
一趟又一趟,幸嘉心的愧疚越积越多。她想看着谭佑,珍惜能够看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却又不忍心再看着她因为自己而受累。
心里火烧火燎之时,幸嘉心一转头,看到了仓库外站着的男生。
男生有点眼熟,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来实习的研究生。
男生对上了她的目光,偏过了头,但没有走掉,幸嘉心等了两秒,见他的确好像没有事情的样子,便招了招手叫道:“喂——”
男生瞬间看了过来。
幸嘉心有些讨厌这样直勾勾的目光,但男生现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上好的搬运机器。
“你能帮个忙吗?”幸嘉心说。
她的声音不太大,但男生听见了,很快跑了过来。
“师姐,有什么事吗?”男生问。
既然叫了师姐,那她回师弟肯定是没问题了,幸嘉心道:“师弟,能帮我把这些东西往车上搬一下吗?”
男生立刻转头看向了还有一大堆的废料:“这些?”
“对。”
“好的。”男生二话不说,蹲下了身去提一架看起来就很重的器材。
谭佑就在旁边,正在往推车上摞东西,看到了道:“先别急着搞那个,小的往这上面放一下,那个太大了,下一趟。”
张明偶遇女神,然后被女神主动搭话的一腔热血,一下子被这个声音扑灭了。
这是个有些低的女声,但到底是女声。
特别是他转过头,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心里被扑灭的热血,腾地升起一团火来。
这个女生,几乎跟他差不多高,但比他瘦了很多。只穿着一件薄衬衫,又露着小臂,又细又长的身材却能一抬手便扔了块铁疙瘩到已经堆了挺高的手推车上。
他张明要是在女神面前,被一个女生指使,还是怀疑他力量的指使,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张明没理她,继续拽他的器材,这东西被压着,他三两下没拽动,只得去清理上面的东西。
那女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堆好了东西,自顾自卖力地推着手推车走了。
张明清理完了器材上的东西,继续使劲,提倒是提起来了,手握着的地方却太棱角了,像一把刀子一样割着他的手指。
张明只得又放了下去,重新找地方下手。
女神就站在他身后,漂亮得不可方物,他今天就算废了这两条胳膊,也要展现出他雄性的魅力。
谭佑拉着手推车回来的时候,男生还在搞那个器材。
倒是从废料堆里弄出来了,但这么久了,也就移动了两三米。谭佑上下瞄了他一眼,穿得挺时尚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大学生。
脑子念书好不好使不知道,看来用在常识上面,不太好使。
谭佑把车推了过去,然后站到了他对面弯下了腰。
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干的活,男生来帮忙,她肯定不能任由人家这么哼哧哼哧地扯。
哪知她刚搭手抬起了这边,男生不但没有默契地和她一起使劲把器材一鼓作气抬上手推车,反而突然撤了手。
“咚”地一声。
“你干吗?”男生瞪着她,“你放下!”
呦,还挺凶。
谭佑听话地松了手,直起身子,看了看男生,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漂亮姑娘,勾起唇角笑了下。
好了,她懂了。男人面子这点事。
谭佑把手推车留在了男生跟前,非常给台阶地往旁边走,留给男生足够的展示空间。
但漂亮的汪琪姑娘突然发话了,也是那句:“你干吗?”
声调不高,冷冰冰的,不过对象不是她,明显是朝着男生发了火。
谭佑没有回头,这种时候,她最好躲一边去,刚好歇一会儿。
但姑娘下一句话出口,便让她没办法躲了。
“给她道歉。”掷地有声。
谭佑回了头,姑娘的柳眉蹙着,秋波一般的眼眸配了薄怒的表情,有一种别致的好看。
谭佑有些惊奇,这两次的接触,姑娘给她的感觉挺好相处的,甚至连她用她名字开玩笑,都顺顺利利地接受了,还一再地陪她玩这个梗。
但转念又一想,第一次见这姑娘的时候,是在那个雨天的超市外,姑娘充满戒备,跟只冰冻的刺猬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这矛盾的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第 5 章
张明十分地不可思议。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而且一个是来拉货的搬运工,另外一个是一起工作学习的师弟,不管怎么说,幸嘉心都应该跟他更亲才是。
但现在,幸嘉心竟然莫名其妙地让他跟一个外人道歉?
张明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搬运工,搬运工低了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张明又看向女神,幸嘉心还是那个表情,还是那个语调,又重复了一遍:“跟她道歉。”
张明忍不住了,他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歉啊?”
幸嘉心有理有据:“她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态度还特别差。”
“明明是我过来帮她啊?”张明抬手在脚边的器材上拍了一下,“嘭”地一声。
幸嘉心厌恶地皱起了眉。
这个厌恶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张明一下子慌了。
他只是一时情绪激动,他还没忘了他过来的目的,他是来给女神留下好印象的,并不是来招女神厌恶的。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幸嘉心突然摆了下手,道:“不需要你帮了,你回去吧。”
“师姐,”张明赶紧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幸嘉心没理他,她走到他身边,突然脱下了外套。
米色的大衣里是漂亮的白色蕾丝长裙,幸嘉心抬头看一眼,随手便把面料高档的大衣扔到了旁边一把破旧的椅子上。
然后她抬手将散落的长发扎了起来,随着利落的动作,阵阵好闻的花果香钻进张明的鼻孔,让他整个人都愣怔了。
接下来还有更愣的,幸嘉心绑完头发,便去拉搬运工留下的手推车。骨碌碌,骨碌碌,拉到了废料旁。
然后弯下腰,沉默地将废料往车上堆。
张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女神哪里是应该干这种脏活累活的人,女神一定把他拉入黑名单了。
张明想弥补,刚走了两步,幸嘉心就像有感应一样,突然转身指了指他:“你,走。”
张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隐藏的意思,你要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张明不知道幸嘉心的不客气是什么样子,但他不愿意承受这样的风险。
张明转身走出了仓库,想到还躺在他包里的明信片,心塞极了。
幸嘉心尽量把东西垒得整齐,这样待会拉的时候就不会掉下来了。
她埋头干活的时候不想其他的,反正已经脱了外套扎了头发了,形象掉一点就掉一点吧。
她总不能因为形象的问题,继续让谭佑一个人受苦受累吧。
“行了啦。”谭佑走到了她身边,声音意外地软,“别搞了。”
幸嘉心偏头看了她一眼:“我可以的。”
“没说你不行。”谭佑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舍不得。”
幸嘉心一下子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舍不得”这种词,多亲密呀。
谭佑的笑意更深了,眼光也不躲避,大剌剌的,有了点调笑的意味:“这么漂亮的姑娘,就适合坐在办公室里搞搞研究写写论文。”
“那你呢?”幸嘉心问。
“我什么我。”谭佑弯下了腰,将一块之前幸嘉心搬不动的东西,一鼓作气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手推车上。
她要去搬下一块的时候,幸嘉心搭了把手,好巧不巧,正正地搭在了谭佑的手指上。
幸嘉心体寒,到了冬天,手脚就没热过。
而谭佑明明穿得很单薄,却跟小火炉似的。单是触碰了手指,便热烘烘的,瞬间从皮肤表层烫到了心底。
幸嘉心慌慌张张地收了手,谭佑抬头,收了笑意,挺真诚的模样:“谢谢,但你在这真的挺碍事的。”
幸嘉心只得退后。
好在,没一会,来了两位南边翻修的工人,仓管大叔叫了过来,让他们帮着一起搬完了废料。
谭佑穿上了外套,从车头拿下来票夹,一边写一边问幸嘉心:“那边的联系人和电话。”
幸嘉心正在套大衣,愣了愣。
谭佑抬眼看向她,嘴角抿了抿。
幸嘉心的大衣穿了一半,露着一条胳膊,手指转了一圈,也没转出个答案,眼神一下子就慌起来。
谭佑收了票夹,双手抱胸看着她,幸嘉心不敢直视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几秒钟后,猛然抬了头:“我是联系人。”
“哦?”谭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和你一起过去。”幸嘉心道。
谭佑的夹在指尖的笔转了一圈,最后笔头指了指幸嘉心的胳膊:“衣服穿好。”
幸嘉心呆愣着的动作这才恢复了连续性,急匆匆穿好了衣服,然后便跟在了谭佑身后。
谭佑拉开车门,回头对她道:“去那边。”
幸嘉心噔噔噔绕过车头,谭佑从里面给她打开了车门。
货车里特有的味道传了出来,并不好闻。幸嘉心不由自主地吸了下鼻子,然后快速上了车。
刚准备坐,谭佑道:“等一下。”
幸嘉心弯着腰,撅着屁股,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看了。
谭佑没看她,谭佑抽了两张纸,擦了下副驾驶的座位,这才让幸嘉心坐下。车发动后,谭佑熟练地打着转盘,将车退了出去。
幸嘉心想去看坐在身边的这个人,又有些不好意思。
大冬天的,为了保暖车窗是不会开的,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没过几分钟,幸嘉心就不觉得味道难闻了。
货车沉默地开了十来分钟,谭佑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幸嘉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立马捕捉到了这一眼,她转过头去,盯着谭佑的侧脸:“怎么了?”
“没什么。”谭佑抬手蹭了下鼻子,“你很好闻。”
幸嘉心笑起来,她偏过头对着车窗笑了好一会儿,突然把放在腿上的包包打开,问谭佑:“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喜欢。”谭佑回答道。
幸嘉心将小巧的香水瓶拿了出来:“这个……我为了方便带,分装的。”
“嗯?”谭佑挑了挑眉。
“你试试?”幸嘉心拧开盖子,“很干净的。”
“不,你停。”谭佑看向她,“香水?”
“嗯。”幸嘉心手里握着小瓶子,呆愣愣的。
“你看我像用香水的人吗?”谭佑笑起来。
“你可以当空气清新剂用呀。”幸嘉心说着压下喷头,细细的水雾散在空气里,甜蜜的花果香更加浓郁了。
“啊……”谭佑皱了下眉,“好浪费。”
“不浪费。”幸嘉心将小瓶子放到了车头上。
谭佑看着那个被阳光折射出漂亮光芒的透明瓶子,心里很是惊奇。
这种细腻时尚又鲜亮的东西,在她的世界里,是基本不存在的。
就像现在坐在她车里的这个人,别说是平日的生活了,就连工作里能够接触到的都极少。
谭佑很擅长于划清界限,这样才能日三省吾身,摆正自己的档次,不去想自己得不到的。
她抬手将小瓶子拿回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扔到了幸嘉心怀里:“我不要。”
幸嘉心愣了愣:“为什么?”
“不喜欢。”谭佑没什么表情。
“哦。”幸嘉心攥着小瓶子,默默地装回了包里。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谭佑专心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道路上,但这路实在是太好走了,她用一根手指头开车都不会出问题。
身边的姑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紧攥着自己的包包,带子都快被她揉皱了。
谭佑突然有些过意不去,她问:“听歌吗?”
“听。”幸嘉心很快回答道,抬头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
谭佑想不通同样是姑娘,为什么她的睫毛就可以那么长那么翘,扑闪扑闪能刷到人心上去。
她开了音乐,为了照顾身边这位特殊的客人,特意选了十分高大上的轻音乐。
姑娘终于不揉包了,谭佑将目光调回来,不到三首曲子的时间,目的地就到了。
月湖别墅,一个已经非常完善的高档别墅区,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她车上这些东西的地方。
特别是当姑娘签了进门条,指引着她到了一幢独栋别墅前以后,谭佑停了车,陷入了沉思。
幸嘉心跳下车,对她挥手:“到了呀。”
谭佑脚刚沾地,幸嘉心又打算往外跑:“我去找人来搬东西。”
谭佑抬手拽住了她的包带子。
幸嘉心被拉得倒退了一步,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谭佑皱了皱眉:“货要搬到这里面去?”
幸嘉心点点头。
“车上不仅有器材,还有钢筋。”谭佑说。
幸嘉心还是点头。
“搬到这里然后呢?”谭佑锲而不舍。
“卖掉。”幸嘉心理直气壮。
“我来理理。”谭佑偏头看了眼别墅,“研究院里的废料,要处理掉,所以这栋别墅是中转站?”
“对。”
“你找到买的人了吗?”车上有什么,谭佑一一搬过的,最清楚。
“还没。”幸嘉心很实诚。
谭佑眼睛一亮:“那你看这样行吗?这批货,我帮你找人买,最多三天,全部清干净。你给我你的底价,我卖出的,绝对是高于你的底价的。”
“我没有底价。”幸嘉心完全忘了自己为了这批废料打到研究院账户里的钱,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面上还得装作平静,只得低头打开自己的包包翻来翻去,“你卖吧,卖多少是多少。”
手指碰到硬硬凉凉的东西,幸嘉心勾出来,是别墅的钥匙。
她猛地抬起头,谭佑也正低头看着她,目光相接,幸嘉心觉得谭佑这个表情,是在看傻子。
但她不在乎,傻就傻吧,她还记得谭佑手指点在她的脑袋上,嫌弃地骂她:“小傻子。”
小时候听着觉得难过,现在想起来,就像被阳光照着的糖果一样,蒸发出甜腻的气味。
“喏。”幸嘉心将手里的钥匙递了过去,“你随时来这边咯。”
谭佑眼里的不可思议大到快要吃掉她了。
☆、第 6 章
谭佑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像汪曾祺姑娘这么傻的,没她这个学历。有她这个学历的,谭佑就认识这一个。
也不能算认识,也不知道怎么着的,就机缘巧合地有了合作关系。
为了确定这姑娘不是真的傻,谭佑还特意问了一句:“您是博士吗?”
姑娘回答:“是啊。”
然后又急匆匆加了一句:“但我年龄不大的,和你差不多。”
谭佑不知道姑娘怎么得出的这个“和你差不多”,在谭佑看来,她和姑娘差太多了。
姑娘的皮肤细腻得跟剥了壳的熟鸡蛋似的,谭佑的就是没剥壳的。
姑娘的眼睛水灵灵的跟汪秋潭似的,谭佑的眼睛就像是走完了人生的春夏,停在这萧萧瑟瑟的秋天,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掉完枝头所有的繁茂。
谭佑在回车队的路上一直想不通,想不通这姑娘为什么对她这么信任,难道就因为第一次见面她抵触她,而她帮了她?
她也更是想不通,自己一个混迹江湖已久的老油条,碰到这种傻里傻气可以大宰一笔的单子,竟然花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跟那傻姑娘讲清了所有废料处理的门道,然后说清了自己的抽取比例,最后还问了一句:“你看多不多,觉得多的话我再降一些。”
姑娘低头手指在掌心划来划去,最后给了一个谭佑用计算器都算不太清楚的数值,她说:“除去每个环节的提成点,我可以给你再加五个点。”
谭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她想的是,或许就是因为那姑娘这么傻,所以她也跟着一起傻起来了。
车开回车队,好巧不巧正碰上队长。她这趟算是私活,尽管公司里偶尔拉拉私活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黄队长自命清高,最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以公徇私。
他抬手示意谭佑停了车,叼着烟问她:“哪去了啊?!”
谭佑赶紧从兜里摸出盒软中华,本来打算抽一根递过去的,但看着黄队那斜着眼瞄车的架势,谭佑干脆将烟扔了出去。
黄队接得很利索:“呦,你这自己不抽,身上还老带好烟啊。”
“别人给的。”谭佑说,“这不记着队长你喜欢抽这个么。”
黄队立刻吐掉了嘴里的烟换了一根,他忙着点烟,不再看车,抬手挥了挥:“赶紧停了。”
谭佑打转方向盘,很快地越过这个人,稳稳地将车停在了线内。
她回来得有些迟,食堂一口菜都没剩下,只能去拿了几个凉掉的烧麦,就着热水全部吃进肚子里。
别说队里的车里了,就连公司的食堂,都散发着一股机油的气味,谭佑闻惯了不觉得,但一旦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靠近,她还是会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
比如汪曾祺那姑娘,谭佑想到她,就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味道,甜丝丝的,就像柑橘园子。
谭佑抬了抬胳膊,想闻闻自己身上沾着的还在不在,但鼻子抽得鼻涕都快下来了,还是没能从重重包围的浓重机油味里剥离出来。
她抖了抖自己的夹克,该洗了。
幸嘉心陷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
自从与谭佑重逢之后,她的生活便有了奇妙的轨迹。
许多期望,她在脑袋里一遍遍地过,在心底默默地念叨,付出了一些行动,却从来没开口对别人讲过。
但事情居然就朝着她最渴望的方向发展了。
就像是买彩票中大奖一样,这奖来得接二连三,砸得她头晕。
她想再次见到谭佑,谭佑便出现在了研究院,她想要谭佑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便畅通无阻地报到了她的耳朵边。
她想要再次和谭佑建立起关系,哪怕这个关系没有曾经相识的基础,或者说,没有那样的基础更棒。
她要让谭佑认识一个新的自己,哪怕顶着个错误的名字,顶着张虚假的脸……
幸嘉心的手指点在下巴上,一下又一下,手机里的电视剧已经自动播放到下一集了,耳机里的主题曲听习惯了,娇俏女声唱着羞涩又甜蜜的恋爱心情……还挺好听的。
这是她新增加的饭后活动,躲在实验室的角落里看电视。
她的社交能力有问题,她自己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这样的问题并不会太过影响她的生活,她没有必要改变,也不想改变。
但现在,这道坚硬地隔绝着自己和外界的墙壁被她开了道后门,要直通向谭佑那里,幸嘉心希望能找到最有效的捷径。
学习这些平日里不会看的电视剧,幸嘉心觉得是个好方法。
火的,热的,讨论度高的,年轻人喜欢的,看得大家嗷嗷叫的。
那一定也会是谭佑渴望的人际关系吧……
幸嘉心不仅看故事,还看弹幕,弹幕刷得最多的地方,都是她记在小本本上决心一试的剧情。
南边的拆迁和重建正在紧张进行中,很快,第二批废料集结好要出了,幸嘉心的第二次机会也来了。
她欢呼雀跃又紧张忐忑,照旧是提前约谭佑,第二天早早地到了仓库等她。
车还是那辆橘色的货车,人还是那个笑起来有小鱼游动的漂亮人儿,但只不过是换了件外套而已,幸嘉心就觉得穿着中长款军绿棉服的谭佑,实在好看极了。
比她脑袋里想的样子好看,比她上次见到的样子还好看,简直一天比一天好看!
这次幸嘉心的准备更丰富,她特意买了新的保温水杯,泡了味道极好的茶,直楞楞递过去的时候,谭佑明显愣了愣。
“怎么?”谭佑勾着唇角问她。
“喝水。”幸嘉心道。
“不是。”谭佑低下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都是笑意,“你对人都这么亲吗?”
“没有。”幸嘉心实话实说。
“那就是分成了两部分。”谭佑指指自己,“我是你喜欢的那部分。”
幸嘉心觉得这话说得没毛病,明明天气冷,脸颊却倏忽热得不行,想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只“唔”了一声。
谭佑偏了下头:“稍等。”
她回身又上了车,手里荡着一串钥匙下来,递到了幸嘉心面前。
“嗯?”钥匙眼熟,幸嘉心不接。
“上批货不是处理完了么,价格你还满意吗?”谭佑微微弯着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满意。”幸嘉心回答得很快。
“那我们的合作就能继续。”谭佑道,“这次我上完货,会直接联系买家,一次性拉到位,就不用中转站来回跑了。谢谢你对我的信任,钥匙还你。”
幸嘉心从一长串话里提取出了一个重要信息:她和谭佑之间的联系断了一小节。
她盯着那串钥匙,不太开心。
谭佑又晃了晃钥匙链:“放心吧,上次有经验了,这次速度只会更快,价格也不会少。”
幸嘉心觉得她再犹豫下去,谭佑一定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只得抬手接了钥匙,十分不情愿地抬手便扔到了包里。
谭佑笑了笑,转身往放废料的地方走。这次幸嘉心可不会让她搬了,噔噔噔跑过去,捧着水杯吊在谭佑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
“你别急别急。”她一迭声地喊。
谭佑回头看她一眼:“怎么啦?”
“我叫了工人来搬,他们马上就到。”幸嘉心凑到她身边,“你指挥就好了。”
谭佑站住了脚步,她看着幸嘉心,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严肃:“我们的货运费是包含搬运费的。”
“钱不会少你的。”幸嘉心赶紧说。
“那你这一趟能赚几个钱?”谭佑抬手指了指那堆废料。
“钱不重要的。”幸嘉心顺口就溜。
上一趟算下来,她赚了三百块,这一次除去找搬运工人的钱,她大概赚负一百块。
钱真的不是重要的,但顺嘴溜完了,幸嘉心及时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现在她和谭佑的关系,不就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吗?
幸嘉心张了张嘴,还没能再开口,谭佑果然直戳戳地问了过来:“那什么是重要的?”
这是幸嘉心熟悉的谭佑,也是她陌生的谭佑。
这样有一点点凶的表情,语气平淡却莫名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在十五岁的谭佑脸上是经常存在的。
但与那时不同的是,现在的谭佑,出现这样的情绪,好像原因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中二的侠义气息,不再是无知无畏的勇猛,她是沾染了烟火的质问和带着烦躁的怀疑,幸嘉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幸嘉心想到自己记在小本本上的剧情,当机立断,抬脚就滑。
这是破冰的一滑,是会带着慢镜头旋转跳跃的一滑,是一个永远不会跌倒的跌倒,下一秒,当女主睁眼,她一定是在男主的怀里。
四目相对,升起无数粉红色的泡泡。
美美的平地静止型摔跤,幸嘉心没忘了捧好手里的水杯。
她挑了很久的款式,可不希望在到达谭佑手上之前磕坏点边边角角。
计划实施的第一毫秒就太成功了,幸嘉心清晰地看见谭佑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的手伸向了她,幸嘉心心跳猛然加快……
而后,整个仓库都升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作者有话要说: 谭佑:嗯……书念多了会变傻???
☆、第 7 章
泡泡是幸嘉心单独升起来的。
谭佑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揽住幸嘉心的腰,再抬起她一只腿。
谭佑只是掐住了幸嘉心的胳膊,用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大臂。
个再高,谭佑也是个女孩子。
她的手没那么大,并不能完全捆住幸嘉心的胳膊,这让幸嘉心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大臂很粗壮。
或许还有一点软塌塌的蝴蝶袖……幸嘉心决定将健身加入日程。
忽略位置的不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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