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跳高比赛到最后成了霍泉的个人表演。
    横杆高1米8时就将95%的选手淘汰了,剩下霍泉与另一位校队学生。横杆升2厘米后,那位学生也不幸出局,起跳点独下霍泉一人。
    他顺利跳过1米82,然后挑战1米84,比去年的成绩以及他的身高高1厘米。
    假若他跳过了,不仅又一次破校纪录,并将成为锦中校运史上唯一一个连续两届破纪录暨成绩年级第一的传奇选手。
    这是一个无法不紧张的时刻,除了沙池现场的师生,在广播员的推波助澜下,阶梯看台上的学生也密切关注这边的动态。
    霍泉本人倒自在,叉腰低头,看着脚尖在沙地上打转放松,仿佛他不是要去创造传奇的人。
    监跳老师拿大喇叭点名:“选手霍泉,准备!”
    霍泉施施然举手,表示一切就绪。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横杆左前方的记录处。那边张老师伸长脖子观赛,旁边的程心则低着头画画写写,全然置身事外。
    霍泉的唇角有意无意勾了勾,笑意正式扬起之前,人已经像射出的箭,往前一飙。
    几乎所有人屏住呼吸,凝神盯着那个承载传奇的身影——他带着弧度助跑,在最合适的位置脚一蹬地,身轻如燕地往上飞跃,胸前的翡翠平安扣腾于半空,背越式弯曲的腰身犹如一把良弓,勇助将军无惊无险越过了障碍,攻略了城池。
    “喔啊——!”
    原本安静的操场爆发出沸腾的掌声与欢呼,惊动了整座山。
    和去年一模一样。
    广播员对着麦克风激动地狂喷口水花,他恨不得将音量调至最大,好让隔座山的人都能闻见。把消息反复宣读了至少三次之后,广播员闭嘴了,因为沙池那边的霍泉准备继续挑战,高度1米86。
    跳过1米84在体育部的老师眼中已经是一份完美的答卷,学生好胜,要继续跳,他们当然不反对,但也不抱什么期待。所以沙池的气氛显然比先前宽松不少,霍泉助跳时,现场人士也不会一脸提心吊胆。
    而当霍泉真真跳过了1米86,师生们生生愣了两秒才渐渐惊醒。霍泉从软垫跳了下来,架上的横杆岿然不动,老师们后知后觉地高举双手,拿分分钟能把手拍烂的力度去用力鼓掌。
    面对众人慢了半拍的祝贺,霍泉谦虚地举起双手,朝观众扣拳拜了拜,并表达1米86是他的极限,不能再高了。
    能不能都无所谓了,老师欢欢喜喜宣布高三级跳高比赛正式结束,散场!
    程心站起来整理资料收拾台凳。
    霍泉的个人秀在她眼中就是老师上课拖堂,做学生的逼不得已接受。
    她将台凳搬到收集处,转个身要走却险些撞上人墙。
    “心心,”明明忙着与他人拥抱庆祝的霍泉鬼影般出现,还笑得心花怒放,丹凤眼眯成又长又弯的眼线,“你好旺我。你不在的话,我真跳不过呢。”
    他摊开双手,盛情邀请:“抱一抱?”
    程心吓个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拿资料抱在胸前挡着。霍泉对她的防备与拒绝视而不见,硬是抬抬手臂,笑如春风朝她迈步。
    程心必然不赏脸,当他透明般急急溜边走开,混入不远处的人群中。
    她捋捋手臂与肩膀,压下一身鸡皮,再将资料交给老师后自行离开。
    穿越足球场时,程心看见向雪曼在另一边往沙池行走。这个冬天她穿着和去年一样的大码冬装外套,估计是去帮霍泉庆祝的。
    程心偏着头望她,有意靠近打声招呼,可向雪曼一直目不斜视,不曾着眼过程心的方向,程心感觉尴尬便作罢了。
    回至大本营,喝了几口温水暖身,又随班集体为出赛的同学呐喊助威,程心精神不错。
    负责出通讯稿的彭丽叫她写几篇现场见证霍泉破纪录的稿子,她说明:“关于霍泉的稿子肯定会被采用,一经采用,每篇能帮文明班评选加2分,今天差4分才够完成谢老师的要求。”
    程心搓手缩脖,低声呢喃:“无阴公,我在沙池吃了半天西北风,手都冻僵了还逼我写稿。唉,万恶的文明班主义。我宁愿上断头台,也不会屈服。”
    话毕,她斜斜眼彭丽。
    彭丽:“……”
    过会,何双又急吼吼冒出来求助:“程心,帮我去课室拿些粉笔可以吗?红色的!”
    程心眨眨眼,“哎呀”一声伸手捂住脚踝来回揉按,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脚痛。”
    何双:“……”
    演技好假……
    “我去吧,都要什么颜色?”
    过来接话的是副班长郑学。
    何双愣了愣,可能饮了些十二月寒风的原因,她脸有点红,说话的声音也软了许多:“可以的话,什么颜色都要。”
    郑学走远后程心坐直腰张望他一个人回课室的背影,心想,祝他好运。
    校运会后的下一个周六,程心从锦中放假回家。
    下了巴士,步行至街口时见河涌边搭了个临时棚,一帮伙头正忙里忙外,几十只剥了毛的鸡堆了几箩筐。
    程心好奇,过去八卦哪位街坊请伙头上门做酒席?
    “冬至啊!你们康顺里街坊会搞的。”一个伙头如是回答。
    以前康顺里没搞过这些阵仗,今年的街坊主任听闻新官上任?横竖心血来潮,就召集大家筹办“冬至街宴”联络街坊感情。
    冬至那天是周五,为了迁就上学的孩子,街宴推到周六这天举办。
    专业的伙头团队一早来到街口开灶,提前半天准备食材。普遍四五十岁的团队阿姨三五下手势,不出半小时就将盖着红布的台凳摆满街口,铺好碗筷配好酒水,又在榕树与屋檐下结了几串红灯笼,有模有样,气氛颇足。
    街宴的酒席二百元一围台,任君参与。阿爸投了三围,将伯父以及外婆那边的亲戚都招呼了过来。
    傍晚四五点,斜阳西下,街口一片红色台凳披上金衣,吹着北风习习。
    宴席尚未开始,大人也未到场,只有一群群街坊孩子在台凳之间奔跑嘻哈,结伴玩捉迷藏。
    有人气喘呼呼问:“小孖呢?找不到他!”
    翻了九条街都找不到他!
    “不知道,再找!”
    小妹不知哪来的直觉,一手掀起跟前饭台的红色台布,俯腰看台底。她身影定了定,尔后将台布放下,一声不哼跑了。
    再回来时,她带着大妹与大孖一起钻进台底。
    没一会,台底又冒出一只小手,伸长去够台面摸啊摸,摸走几只塑料杯子。
    台底昏昏暗暗,四个孩子围坐一圈,每人面前放着只杯。
    “我无打算独食,只是没找到机会通知你们而己。”小孖捧着一支可乐逐杯逐杯斟,以行动将功补过,“那帮伙头很恶,我九死一生先偷来一支这么多。”
    “切!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肯定一个人饮光整支可乐!”小妹不信他的鬼话,指指自己的杯,命令:“斟满它!”
    小孖没说话了,到给大妹斟时,大妹肥肥白白的手盖住杯口拦着,“不用了,大姐不准我多饮,她讲可乐会饮肥人的。”
    小孖笑了出声,“哈哈,就算你不饮,你就可以瘦了吗?我看你一直都这个吨位啊。”
    日日见面,小孖不觉得大番薯有变小番薯的趋势。
    大妹抿抿唇,不和他争辩自己暑假瘦了八斤的事实。
    况且她用过两支进口药膏后,逢人见了都说她的疤痕淡色了不少,摸上去的肤质也柔软了些。大姐提醒她要谨慎饮食,不然的话功亏一篑。大妹对这个叮嘱记得很牢。
    小妹吧啦吧啦说:“怕什么,大姐也不准我饮,话我会越饮越黑喔!但我一出世就这么黑,关可乐什么事。”
    说完,她灌了半杯无辜的可乐,再指令小孖将杯子重新斟满。
    小孖边斟边讨好:“你不黑啊!”
    谁知小妹不领情:“我不黑,你会叫我牛肉干?”
    小孖:“……”
    讨好失败。
    小妹转而问大孖,“喂,你觉得我黑不黑?”
    大孖盘着脚坐地上,看看杯中冒泡的可乐,又看看小妹,得出一本正经的结论:“没可乐黑。”
    “扑哧!”
    小孖捂着嘴偷笑。
    小妹也:……
    她呆看那杯黑不溜漆的可乐,忽然不想再喝了。
    街宴要开席了,程心写完作业才姗姗来迟。她一出现,阿爸就将她指去一围台:“你坐那边,小孩子坐一围。”
    程心望过去,两个妹妹三个表弟早就排排坐,外加孖仔……郭宰……
    程心:??
    她指指三个男孩:“你们过来搭台做什么?”
    这围台每一个食客的座位,都是阿爸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孖仔和郭宰什么时候挤进了阿爸的邀请名单?
    三个男孩压压屁股,牢牢粘住凳面。小孖拿手肘怼怼郭宰,郭宰笑嘻嘻说:“小孩子坐一围嘛,我们都是小孩子。”
    程心:“……”
    或许最近跟他通信多了,关系近了些?反正意识里模模糊糊对他多了包容,少了挑剔。
    程心没再说什么,在两个妹妹旁边坐了下来。
    上菜前,外婆坐到小孩子这一围台,阿妈和自己兄弟姐妹坐一围,阿爸带着阿嫲和伯父们坐另一围饮烧酒。
    三围台的位置成一个三角形,在约摸五六十围台的街宴中心开出一朵花。
    照明方面除了原有的路灯,伙头团体还特意连接了几盏大射灯,挂在大家头顶堪比一只只会发光流油的咸蛋黄,暖融融的黄光跟红色的台布一搭配,能驱走不少寒气。
    但天气始终是冻的,又是露天,事前备好的饭菜上得很快,也凉得很快。外婆不喜欢孩子吃凉食,一上菜就站起来给分餐,并叮咐:“快点吃啊,凉了对胃不好。”
    整围台的孩子几乎无需站起来,光是吃外婆不停夹过来的饭菜就够忙了。程心想帮她忙,却被她按回座位上,“你吃你的,不用帮。”
    有外婆负责分派食物配额,这围99%都是孩子的饭台,每上一盘菜,就清一盘菜。
    相比之下,隔壁的阿妈和阿姨讲话多过吃饭。
    “现在麻烦了,飞莉甫的伍世坤跑路后,人心惶惶,很多供应商怕中招,个个提早上门催收货款,一时之间惨过银行挤提。”
    阿姨摇着头抱怨,“阿明就是因为这个麻烦没时间过来吃饭。”
    阿妈:“那件事我也听讲过,真的这么严重?”
    “是很严重。当中有个供应商被伍世坤拖欠了过百万,他收不了数,清还不了自己的债务……”阿姨顿了顿,再沉声道:“上个月撑不下去,跳楼了,想一了百了,留下老婆仔女三人……”
    阿妈怔了怔,戚戚然喝了口啤酒压惊。
    阿姨:“伍世坤这辈子别想回来了,不然十几家供应商等着找他算帐。”
    阿妈问:“听讲他的工厂做得挺大,怎么突然倒闭就倒闭?”
    “我也不清楚,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纯粹想提前退休放大假,就索性卷款外逃。”
    “哇!”同桌的小舅发出哗然声,“那他太没品了,活该被人寻仇。”
    阿姨点点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这样一走了之,确确实实非常不负责任。”
    另一围台,二伯父也没停过口。
    “你现在的方向就对了,明明确确有个公司,有个衔头!以前的算什么?好听就包工头,难听就地盘佬!摸张名片出来,得个名字同电话号码,能见人吗?街头巷尾卖元宝蜡烛的都有店铺名啦,你没有的话,连他们都不如!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二伯父喝了许多烧酒,半醉不醉,嗓门扯得特别大,连有点耳聋的大伯父都听清楚了,追问:“你讲什么?阿伟做什么工作?”
    二伯父将酒杯“笃”一声搁到台面,“桂江公司的股东仔一个。不怕,股东仔就股东仔,我们慢慢来,总会越做越好的!”
    大伯父不懂,“股东?即是什么?”
    二伯父:“即是老板!”
    大伯父懵了懵,“老板啊?老板好啊!做老板好,那那,阿伟,你赶紧生个仔啊,不然以后谁接你班?”
    一直只听不说的阿爸好笑了,“有什么班接,公司又不是我一个的。”
    大伯父:“那也要生仔!以后你退休了,那个位置可以传给你的仔啊。”
    二伯父响亮地“呸”了声,“你撞聋抑或撞懵?你当那个是皇位搞世袭制?就算是,女儿也一样行!你看,你看那个,那个什么英女王,不就一个女的!”
    “神经病!”大伯父愤起反驳,“跟那些番鬼比做什么,我们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一套!”
    “套你老母!”二伯父喷了大伯父一脸屁,再拍拍阿爸的肩膀,“不用理他,他食古不化,以为自己有两个仔就了不起。我们生女儿的,一样,一样!我保证!”
    二伯父端起再次盛满的酒杯碰了碰阿爸的,干了,接着又说:“不论仔女,都要告诉他们,工字无出头,做什么都要做老板!就算在街市卖菜的,至少也是个老板!”
    同饭桌的有人笑他:“街市卖菜的没店铺名啊,不如卖元宝蜡烛!”
    “都得!”二伯父挺挺腰,眼睛瞪得直直,脸色有大片醉红,“反正自己话事,最好!”
    程心往身后侧竖竖耳朵,连阿姨与阿妈的悄悄话也没有放过。
    “二姐,你和二姐夫确定不再生了?”
    “不生了,麻烦。”
    “但二姐夫事业有成之后,说不定会稀罕个仔……”
    “那我不会放过他。决定不要的是他,出尔反尔的又是他?我跟他决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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